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件事情反转反转再反转,之前为风筝鸟冲锋陷阵的网友们备受欺骗,像蝗虫过境一样血洗风筝鸟的所有社交平台,之前的活动官方立马紧急发布声明,对风筝鸟的行为予以谴责。
同时,又有无数人冲到囧小mo的微博下面,道歉心疼。
程茉滑动着手机屏幕,信息纷扰杂乱,但都传递着一个结果——事情解决了。
事情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猝不及防。
程茉心理乱乱的,应该开心,却没那么开心。
无数人期待囧小mo的回应。
但她什么都不想回应。
她只想,把这个消息分享给陈琛。
程茉摇着手机等了好久,陈琛都没有回来。
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程茉惊喜地拉开门。
却是程熠回来了。
“哥,网上的录音,是你放的吗?”
程熠停顿了一秒,承认道:“嗯。”
“那事情就算解决了?”程茉问。
程熠打开家门:“对,你的事情解决了,但对方要承担的法律责任是逃不掉的。”
“哦。”程茉点了点头,关上陈琛家的门,跟着程熠回了自己家,“哥哥,留学这件事,你也尊重我好吗?我真的不想去。”
程茉提心吊胆等程熠的回答。
一向固执的程熠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走向阳台接了电话。
程茉一脸不敢相信,她哥突然这么好说话。
喝了口水,程茉回了房间,扒在窗口上看单元门前小路上的动静。
外面的天很阴沉,像要下雨,可陈琛还没回家。
她想把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他,第一时间告诉他。
不知道等了多久,程茉都快睡着了,打迷糊的时候恰好从窗口上看到他被路灯拉得很长的影子。
瘦高的少年碎发遮耳,鼻梁挺立,眼角低垂,半边脸被阴影盖住,轮廓深刻。
程茉在窗口上大喊:“陈琛,陈琛,我的糖葫芦呢!你怎么买了那么久!”
说完,就蹬蹬蹬跑下了楼。
陈琛视网膜里映着程茉像一只小鸟一样从楼梯上欢快奔来的样子。
她举着手机,兴高采烈地说:“风筝鸟录音曝光了,大家都知道真相了,一切结束了。”
陈琛倾身而立,神情讳莫,垂眼看她:“嗯,结束了。”
她的嘴巴开开合合,说个不停:“我刚知道的时候也不是特别开心,可能是因为我已经没有那么不开心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你,又特别特别开心了。”
元气满满,就像之前的程茉。
这样就够了。
早该这样了。
陈琛突然说:“卖光了。”
“什么。”
“糖葫芦,卖光了。”
程茉“哦”了一声:“那明天吧,我们一起去买。”
“没有明天了。”
程茉不太懂他的意思:“啊?糖葫芦店倒闭了吗?”
“我要走了。”
“程茉,我要走了。”
程茉一头雾水:“啊!你要上去吗?”程茉指了指楼上。
“那我们一起上去呗。”
陈琛的气息化成了一团浓雾遮掩下的暗色苍山,语调低哑:“我是说,我要离开了,我要离开岳州了。”
第67章 我喜欢她
“好端端的开什么玩……玩……玩……”程茉脸上的笑容在触及陈琛认真的神色时一点点僵硬。
天色深沉, 狂风刮着着光秃的树干,发出嚓嚓,嚓嚓的声音。
程茉捏着手指, 在风里找着自己的声音:“你真要走吗?”
陈琛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嗯。”
程茉眼中的光一点点消失。
她快速眨动眼睛想要散掉眼中的水汽, 努力仰着下巴防止眼眶中的液体下坠。
像是在捍卫着最后一道防线。
她轻轻伸出手, 捏住他的衣摆,忍着嗓子里的哽咽,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陈琛, 我没太明白你的意思。”
可是她没有等来陈琛的回复。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缓缓地拨开拽着他衣服下摆的手。
然后转过身。
留给她一个一如既往潇洒的背影,
雨终于落下。
一滴一滴, 顺着柔软的肌肤,流向干涸冷硬的大地。
在雨水冲刷的视线里。
只有一点点远去的他。
难过的感觉冲破心防, 发散到四肢百骸。
不,她不相信。
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一定是他在恶作剧,一定是他刻意开玩笑。
程茉抹了把眼, 抬起腿, 拼命地向前跑去。
暴雨的泡桐树上,挂着一只在风雨中飘摇的风筝。
线棰脏兮兮地掉在地上。
风筝的线还没有断。
只是主人被黑云压城般的天气催走,放弃了这个挂在树上的风筝。
连着风筝与大地的细长白线被雨水打湿, 被大风疾吹。
脆弱到下一秒就要断掉。
程茉跑过线棰, 跑过长长的白线。
裤子链条在和白线擦肩时一勾,带着那根细线向前飘行。
连带着树上的风筝摇晃得更加剧烈, 地上的线棰也滚动起来。
她追上陈琛,伸长双臂, 拦在了陈琛面前。
“你, 你是在骗我吧, 怎么可能突然说走就走?”她气喘吁吁地问。
陈琛狭长的眼睛淡淡敛起,冷白的下颌刻画出无情的轮廓。
他只是那样看着她,那样不动声色,准确来讲,是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忽然不敢听他说话了。
可就在这当口。
他开口了。
雨水打湿的黑发贴在少年头上,却丝毫不减英气。
他追着她溃逃的视线,淡淡启唇:“还记得那个女孩吗?前几天故事里的。”
“嗯。”程茉点了点头。
“她现在……遇到了一些事情,我要去保护她了。”
程茉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心碎声。
他要去找别的女孩了。
原来他不是不近人情,是他的情,都给了一个人。
啪。
那根快断的风筝线。
终于断了。
程茉站在雨里。
指节发白地攥着那根断了的线。
她偏过头,声音里带着雨滴的水汽:“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陈琛没有说话。
雨声滴滴答答,冷漠地溅起透明色的水花,像是无言的回答。
陈琛想起和程茉哥哥在车上的对话。
“好久不见。”程熠冷冷开口,没有故作疏离的客套寒暄,也没有假装不认识的自我介绍。
而是直接挑起火星,点燃了两个人的记忆。
陈琛:“嗯。”
“听说你转学过来也费了挺大劲。”
“还好。”
“你这么处心积虑,不是为了怀念童年吧。”
陈琛默然。
“还是说,想要报复她。”
陈琛:“你想多了。”
程熠:“已经遗忘的人是不需要再次出现在生命里的,为什么把你忘掉,就证明你不重要,你不明白吗?”
陈琛淡淡掀眼,油盐不进:“无所谓,反正我们有的,又不只是曾经。”
程熠冷下脸:“可她现在,为了你要留下来,你能保护好她吗?”
陈琛:“我会——”
还没说完,就被程熠打断。
“你能对抗得了你父亲吗?如果再来一次,你能保证她不会再受这种伤害吗?”
陈琛:“我会尽我全力,以我的生命起誓。”
程熠笑了,很轻嘲的一声笑,倏而启唇:“弱者竭尽全力,不如强者挥臂一击。”
“有这份心意很可贵,但很遗憾,年轻人,这什么用都没有。”
陈琛喉咙一紧。
“就拿这一次来说,你根本保护不了她,对吧。是的,你年轻,未来光明璀璨,可现在,也不过是手无寸铁。”
“与其希望现在竭尽全力保护她,不如竭尽全力,先把自己变成一个强者。”
……
陈琛闭了闭眼,收回自己的思绪。那场谈话其实很短,但很致命。
致命到他必须认清这个现实,现在的他,太弱小,如果他打不倒陈正英,程茉就会因为他,再一次,一次又一次,受伤害。
雨点滴答。
程茉抽了下鼻子,哽咽一下:“那,那你还会回来吗?会回来的对吧。”她泪眼汪汪地望着他。
“也许,不会了。”陈琛沉默很久,他给不了她希望,因为他自己都没有把握。
程茉嘴唇动了动,
看到他眉眼中忧郁的神色,程茉忍不住问:“你是……不开心吗?”
她抱着一个贪心的念头,揣测着陈琛眉眼中的郁色,是因为他也会不舍得,不舍得岳州,不舍得她吗?
陈琛缓缓抬头,漆黑的深眸与她的目光对峙,慢慢启唇:“我怕她一个人不行。”
程茉的心碎了。
陈琛喃喃道:“我怕她一个人不行。”
程茉站在陈琛的对面,看着那样骄傲的少年,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满眼忧心地担忧着另一个女生。
她很想问那我呢?
你不问问你突然消失掉我一个人可以吗?
你不在乎我会不会难过吗会不会痛吗?
如果你一早就要走,为什么前段时间要那样陪着我,让我觉得全世界就是你了。
程茉捂住自己的眼睛,沉默地憋住了一切想要脱口的质问。
她又有什么质问的资格。
不过是贪念太重,痴心成灾。
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想用这份疼痛换来理智,稳住声线,尽量平稳地说:“你不是就要去陪她了吗?”
“可是……”陈琛抬起眼,“我过去要很久。”
很久?很久是多久,再久能多久。
程茉忍着哽咽,强撑着说:“她可以的,你别担心了。”
“真的吗?”他好像非要在她那里找一个确定的回答,他不觉得残忍吗?
她别过头,语调颤抖道:“真,真的,我不知道她在哪,就算是冰岛和非洲,中国超市餐厅也遍地了,国际快递虽然时间长了点但也挺方便的,她可以的。”
“那我就,放心了。”
“你什么时候走?”
“今晚。”
“这么急吗?”
“嗯。”
“哦,我哥叫我回去了。”
“嗯。”
“陈琛。”她想问,那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吗?可又不敢。
不知怎么话变成了:“你是不是喜欢她?”
隔着滂沱大雨,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听到他坚定又带着一丝怆然的声音:“是啊,被你发现了,我喜欢她。”
酸涩的感觉在心尖炸开。
程茉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失魂落魄地说:“哦,那就好啊,你要好好珍惜自己喜欢的人啊,你那么好,她也那么好,你们真好。我走了。”
到最后,程茉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暴雨如瀑。
黑云盖在城市的头顶,密不透风,压抑逼仄。
雨水携着冷气铺天盖地袭来。
程茉说往家走,却漫无目的地往外面走去。最后,她蹲在了一棵光秃秃的树下。
缺枝少叶,毫无遮拦的雨肆无忌惮地蜿蜒而下。
顺着她的眼睛、鼻梁、下巴。
像眼泪一样淌着。
忽然,雨停了。
不。不是雨停。
耳边响起雨水打在伞布上发出沉闷的嘣嘣声。
是有人为她撑起了伞。
她指尖抠着裤子,紧张、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视线一点点上移。
白色球鞋,黑色修长的裤子,黑色的短款羽绒服。
然后是——撑伞人的面容。
下一秒,她捂着嘴,像孩子一样难过地嚎啕大哭。
哭不是因为来的人不是预想中的那个人,恰恰是因为,是他。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还要回头。
为什么还要让她绝望崩溃中又忍不住生出一点,一丁点微弱的希望。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像抓住枯海上的浮板一样,抓住了他的手,哭兮兮地问他:“你回来了,是不走了吗?”
少年如同深海边上的一块礁石,雨水侵蚀他不动声色的外表,他的声音在雨声里,仿佛也变得多情又柔软:“我怕你没有伞。”
但也只是仿佛。因为他的动作是那样的决绝。
他一寸一寸地抽出她攥着的手。
冰凉,又用力。
他说:“对不起。”
他说:“我走了。”
原来这才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程茉永远忘不了这一秒,这一刻,这一天,这场要把世界倾覆的大雨——
和蹲在树下,哭得不能自已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