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恶人养大的崽——云炽【完结】
时间:2023-02-23 11:58:34

  是恨。
  恨他为什么没有学剑,不能在魔神降临时站在父亲身边。
  恨他为什么不愿陈桥学剑,让唯一的朋友错失逃生的机会。
  恨他为什么这样废物,这样愚蠢,却又这样自以为是。
  窝囊啊。
  只能逃跑,只能投降,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
  什么都做不到,无能为力的自己。
  风停渊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剑尖,指着魔将,眼底一片血红。
  他害死了他在乎的一切。
  他发出几不成声的喊声,声嘶力竭,喉间泣血,疯了一样握着剑冲向魔将。
  “铛铛铛”一片连响,剑锋不断地挥砍铠甲,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更快!
  然而却没有用,他的愤怒,他的悔恨,他的孤注一掷,全都一文不值。
  魔将发出不耐烦的声音,终于抬手一刀,砍在了风停渊身上。
  画面骤然暗了下去。
  ……
  一名修士在他面前弯下腰,发出惊喜的声音:“他还活着!”
  风停渊缓缓睁开眼。
  眼前一切都是模糊的,他费力地辨认周围的一切,先是看到白衣修士关切的目光,而后是他身后小山般庞大的魔将尸体。
  四周全是哔哔啵啵的火声,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他推开修士,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修士惊恐极了:“小弟弟,你受了很重的伤,现在还不能走路!你要去哪里?!”
  风停渊跌跌撞撞地跪下来。
  面前是陈桥血肉模糊的尸体。
  当时发生了什么?
  是魔将对他失去了兴趣,还是陈桥又一次保护了他。
  头太痛了,痛得风停渊什么都想不起来。
  无边大火,漫天血光,像是不会醒来的永恒噩梦。
  他半晌才沙哑道:“我爹活下来了吗?”
  “你爹是谁?”
  “风行野。”
  “你是风行大侠的儿子?”修士十分惊愕,艰难启齿道,“风行大侠为了阻拦魔神……牺牲了,但是正因为大侠,其他城池都安然无恙,灵溪城六成的居民得以逃脱。”
  修士等了一会,又试探道:“你还好吗?”
  风停渊一动不动。
  他像是燃成了一尊灰色的雕塑,在飘飞的金色火星中沉默,长发披散,血透衣衫。
  背影单薄而瘦削,孤独得像是跪在崩塌的世界边缘。
  最终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修士蓦地有些心疼,甚至想让他发泄出来。
  然而风停渊却安安静静,安静得几乎有些漠然。
  他低着头,将一根沾满血的红绳绕在手腕上。
  因为之前打斗的时候太过用力,折断了手指,所以动作迟缓,指缝里一直渗出血来。
  可他只是平静的,一次又一次,试图将红绳绕在手腕上,漆黑瞳孔安静而空洞,像水面一样倒映着一切。
  只有大滴大滴滚烫的泪水,源源不断,卷挟着惊涛骇浪般的悲伤,深深陷入焦黑的泥土。
  作者有话说:
  明天十一点加更~
 
 
第40章 怀疑
  苏厌心里五味杂陈。
  她还不明白为什么, 自己会觉得心脏在痛。
  可她看着风停渊小小一个人跪在那里,无声流泪的模样, 就恨不得冲过去把欺负他的魔将打得稀巴烂!
  他后来变得那么强, 可他最开始握剑想救的人,却永远死在他面前。
  幻境到这里并未结束,反而越发恐怖起来。
  是死而复生的狗爹出现在她面前, 沙哑地说儿砸我回来了。
  是倒在地上的陈桥艰难地睁开眼睛,发抖地用血肉模糊的手指抓住她的肩膀, 问你为什么不让我学剑, 你为什么要害死我,如果不是因为你, 我就不会死!
  这是风停渊的幻境,假如是风停渊本人在这里, 可能甚至会失去一部分记忆,甚至变回小孩的模样, 那他要怎样抗拒眼前的景象呢?
  可惜在这里的是苏厌。
  不管是悲情也好,恐怖也罢,她冷着脸,抡起银鞭统统抽得粉碎。
  她用金银双戒置换位置时间太久, 剩下的法力不足以支撑第二次置换, 甚至寥寥无几,但这个幻境并不以法力见长,而是专门攻人心魔, 在她没有丝毫心慈手软的情况下, 根本是溃不成军。
  随着银鞭最后一声“啪”的脆响, 整个幻境彻底坍塌, 一闪而过的画面里, 苏厌看清了这个幻境的真身,是一尊通体漆黑的八角大鼎。
  大鼎上刻满了遒劲繁复的花纹,无数抽象线条的小人在烈火中挣扎,在沸油中哀嚎,在囚牢中生不如死,在死去的亲人面前嚎啕大哭。
  凌乱的线条却生出触目惊心的苦痛,栩栩如生得刻在人眼底。
  八苦鼎,能映现出人心底最不愿面对的恐惧,遗憾,悔恨,亦或是痛苦,最终让人在痛苦中自取毁灭。
  龙脊银鞭甩出的银光,如撕破黑暗的闪电,不仅照亮了八苦鼎,还一瞬间照亮了八苦鼎后浩瀚的万种兵器。
  苏厌撕破幻境的那一刻,像是一脚踏空,从高空掉入无垠的星辰,上下左右延伸至无限远的地方,全是无穷无尽浮现在识海中的兵器,每一个都带着浓郁的杀气,淌过万千血海。
  不论是谁看到这样的景象,都会不自觉地感到战栗。
  浓郁的血气中,却突然扑来一阵如霜雪般的清冽剑气。
  风停渊?
  苏厌下意识转过身去,瞳孔微微变大了。
  极尽的剑意,安静而温柔。
  从无穷高的远方到无穷远的尽头,渡厄掌控的识海之内,突兀地下起了一场浩瀚的大雪,纷纷扬扬,从星河之上坠落。
  苏厌甚至没有感到杀气或是危险,茫茫然伸手去接。
  雪花避开了她。
  苏厌猛地睁开眼。
  四处漏风摇摇欲坠的拍卖场,被渡厄剑气冲击得口吐鲜血的修士,彻底被剑气摧毁的主展台和千疮百孔的天机阁锁敌阵。
  她回到了现实。
  凌霄宗扶山掌门施施然收剑,露出身后护着的一群剑修。忙忙碌碌穿梭的百草堂弟子尽职尽责地救治伤者,远处修为最低的天机阁少主谢寄云已经七窍流血,昏迷不醒,公西白凝拎着药箱冲到他身边。
  然而这些,苏厌都没有看见。
  她只看到眼前一袭白衣,身形单薄的男人,大半银丝白如霜雪,像是从枝头断掉的枯叶,轻飘飘地向后倒下。
  “风停渊!”
  苏厌上前一步,接住了他,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和脉搏。
  他身上冰得吓人,只有极微弱的心跳,苍白的脸色脆弱如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深色的剪影,连带着眼尾暗红的小痣都暗淡下去。
  苏厌探他脉搏的手,触到腕骨上一根陈旧的红绳。
  苏厌心里狠狠一抽。
  幻境声嘶力竭的男孩和眼前安然沉睡的男人逐渐重合。
  几乎让人错觉他也会流下泪来。
  然而其他人看的都不是风停渊,而是悬在半空中的一柄漆黑的剑。
  “渡厄!”一名剑修喃喃道,“那是渡厄吗!那是万兵之主渡厄!”
  “渡厄现世了!?怎么可能?!它不是应该在守神山……”后面的尾音戛然而止。
  “他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进来的?是哪个门派的人!”
  “是他收复了渡厄吗?!渡厄现在……是被收复的状态吗?”
  此话一出,周围瞬间如虎狼环伺,杀意四起。
  那可是万兵之主渡厄!谁不想要?
  谁拿到,谁说不定就是下一个清虚仙君。
  都是修仙之人,哪个机缘法器不是靠博命才得到手?
  一瞬间无数人掠身而起,袭向渡厄
  ……凌霄宗的人,天机阁的人,百草堂的人!
  红裙黑靴的小魔女冷冷抬眼,眼底带着凉薄的恨意。
  她动作惊如闪电,一鞭卷向渡厄,一手撑起红伞招鬼,抱住男人,轻轻一旋,宛如艳红的旋风,一刹那间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眼前。
  *
  清虚客栈。
  四处墙壁被贴上黄纸朱砂的鬼画符,这是鬼王太阴在苏厌临行前给她的,真正的“鬼”画符。
  鬼画符贴在客栈里里外外的墙壁上,能甩脱追踪,未经允许的人根本无法靠近,哪怕靠近,也会陷入鬼打墙。
  一方床榻,一套桌椅,敞开的窗吹进冰冷萧索的寒风。
  苏厌坐在床边,神色复杂地看着床上沉睡不醒的男人。
  她的手心托着男人的一缕长发,那缕长发在她手心如流水般从指缝渗下,一点点变白,银色像是冬天的寒霜缓缓爬上发梢。
  苏厌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到一个人的死亡。
  她本该忧心忡忡,焦急到恨不得把他晃醒,可偏偏桌上还横放了一柄渡厄。
  颀长,冰冷,任何光都无法照亮的漆黑剑鞘。
  像是死了一样,沉沉地躺在桌子上,苏厌拔剑也拔不出,甚至用刀砍它都毫无反应。
  传说中情绪仙君的剑,万兵之主,叱咤九州上千年,从千里之行的地底一出手,便是要制所有人于死地。
  ……此时就这么躺着装死。
  是风停渊收复了渡厄吗?
  苏厌没有看到风停渊的身影,在无边识海中,她只感到熟悉的剑气扑面,宛如故人来。
  她会弄错吗?
  不是风停渊又是谁呢?
  他如果能收复渡厄,他就是清虚仙君?
  这个念头一出来,简直像是在她心上浇了一泼热油,烫得她坐立不安,在屋子里来回徘徊,恨不得找几个人来杀。
  他不是鲛人,他父亲是风行大侠,是个剑修,母亲是父亲的师妹,所以也是剑修。
  她一直自顾自把他当做鲛人,但他除了曾经沉睡在湖底以外,跟鲛人没有任何共同点。
  如果凌霄宗把他冻在冰湖里,不是为了囚禁他,而是为了保护他呢?
  他的第一把剑刻着陈氏家徽,如果那柄剑,就来自三百年前的陈氏家主陈清岚,其实和她的有情剑出自同一人之手呢?
  苏厌简直越想越可怖,越想越愤怒,一拳锤在柱子上,硬生生在将承重的柱子拦腰锤断。
  整个清虚客栈都晃动了几下。
  如果他一直在骗她呢!?
  只是想跟着她,看她笑话,看她满天下的找清虚仙君,求而不得,看她踌躇满志,却浑然不觉自己就和自己最大的仇人朝夕相处?
  苏厌转头看着风停渊,脑子乱得一团糟。
  她从来不怕别人骗她,因为本来,世上的人都是满嘴谎言,互相欺瞒,谁敢骗她,她就杀了谁。
  可她偏偏怕风停渊骗她。
  她一向凭着自己的心意行事,爱做什么做什么,从来不为任何选择而纠结。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会让清虚仙君从自己手里溜走。
  但,同样。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想因为误会害死风停渊。
  这两种情绪竟然同样的强大,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撕裂了,仿佛将灵魂都撕扯成两半。
  她坐在床沿,细长的指尖压在男人苍白的脖颈,感到指腹下微弱的跳动,像是风里快要熄灭的烛焰。
  她能一瞬间杀死他。
  ——她能吗?
  “苏姑娘……”传来一个无助得像是要哭了的声音,“苏姑娘你在哪里呀?这院子,怎么,怎么走不到头啊?”
  苏厌松开风停渊的脖颈,起身走到窗前。
  楼下,鹿呦呦拖着昏迷不醒的林初,在院子里鬼打墙,找不到上楼的路,急得都快哭了。
  苏厌犹豫了一下,纵身跳下窗户,落在吓了一跳的鹿呦呦面前,转身道:“跟我上楼。”
  鹿呦呦跟在她后面碎碎念:“苏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林初特别担心风公子,非要去看看,我说苏姑娘要我们在客栈等着,可他不听。”
  “到了那里,整个拍卖场都快被打塌了,我们又进不去,结果黑色的光射出来,林初就消失了,再出现的时候就变成了这样。”
  鹿呦呦软绵绵的话语好像把苏厌拉回了平时。
  苏厌推开林初的房门,让鹿呦呦把他拖进去,道:“他被大黑鼎卷进去了,过一会,自己会醒。”
  “太好了。”鹿呦呦费力把林初搬上床。
  苏厌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可能是因为她太柔弱,太没有威胁性,和所有的事情不沾边,显得格外安全。
  也可能是苏厌根本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她冷不丁开口问:“你觉得风停渊是清虚仙君吗?”
  鹿呦呦连一秒都没犹豫,噗嗤一声笑了:“怎么可能?”
  她那声不以为然的笑,哗啦啦像一阵风,一下子把苏厌心里的阴霾全刮走了。
  苏厌话里咄咄逼人,声音里却带了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你没见过清虚仙君,又这么菜,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啊,因为清虚仙君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碰见嘛,”鹿呦呦理所当然道,“苏姑娘你知道九州有多少人吗,据说有一万万人,清虚仙君不是在很隐蔽的地方休养吗?”
  苏厌道:“我最初在凌霄宗碰到他。”
  “可是凌霄宗,百草堂,和天机阁签了协议,清虚仙君不可能在三家任何一家的势力范围内。”
  “那就是凌霄宗把他偷了。”苏厌不耐烦道,“协议有什么用?废纸罢了。”
  “啊,是吗?”鹿呦呦呆了呆。
  “而且风停渊收复了渡厄。”
  鹿呦呦惊讶了一瞬,又摇摇头:“渡厄当年确实只有清虚仙君能收复,可现在清虚仙君还没死,渡厄无论做什么,都会顾忌清虚仙君,比起三百年前要温顺得多。再说九州厉害的人很多的,风公子是很厉害,总不能厉害的人就是清虚仙君啊?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能有什么证据?”苏厌不耐烦道,“我要是有证据,就不问你了,你呢?你又有什么证据说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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