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者手里狠狠一抹:“再见!”
然而死的却是他自己。
千钧一发之际,苏厌两刀脱手而出,钉死身边的人,一鞭子拦腰卷走谢寄云,情急之下,下手愈发狠辣,飞身而起,一脚踹飞了执法者的脑袋。
她如女武神般潇洒落地,洁白的天羽长裙染上血迹,如红梅落雪,坠着红玉的发簪叮当落地,挽起的发髻如瀑般散落,柔顺的长发在夜风里飘飞。
侧边裙裾被撕裂一个大口,一直开叉到嫩如羊脂白玉的纤细腿根。
一时间高台上的执法者全变成尸体,只剩下最后一个。
苏厌留了个活口,掐住那人的脖颈,径直拎起来:“是不是你们做的?!偷走头骨,炸毁堤坝,利用渡厄?”
为什么玉匣里没有上古神器?!
天机阁如此爱惜自己的名声,绝不可能无中生有,自毁招牌。
要么,是有人能在机关重重中盗走天机阁守护的神器,甚至天机阁的人都没有发现。
要么,就是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颁奖根本就完不成!
完不成的颁奖,当然不用准备奖品!
苏厌脑子像是瞬间打过电闪,这段时间发生的怪事全都连了起来。
空的玉匣,不存在的绝世奖品,用噱头引天下修士齐聚元都,再趁清虚上神节守卫空虚,杀少主栽赃凌霄宗,炸毁堤坝引洪水屠城。
一桩桩一件件,环环相扣。
全都是被安排好的!
不,不仅仅如此。
再往前追溯,公然在拍卖会上放出价值无可估量的螣蛇头骨,引各方势力争抢,用锁敌阵将上台争抢头骨的所有人全部困住,最后用隐藏在地底的渡厄一举杀之!
有人隐在暗处,用螣蛇头骨和上古神器作饵,诱敌深入,蓄意暗杀。
是谁将渡厄从凌霄宗运到元都?是谁聚齐剩下五个螣蛇头骨?是谁炸毁了通天河堤坝?
颁奖的是天机阁,拍卖的也是天机阁,这些事情,全都逃不脱天机阁的身影。
但他们究竟要杀谁?!
杀谁用得着这么大费周折,不惜以自己信誉作赌注,不计代价,不计后果,设局把天下人都诓进来?!
苏厌纤细的手指收拢,执法者被她掐得喘不过气,面部青紫,却只是冷笑。
谢寄云忍不住出声质问:“老阁主怎会杀我?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说!”
执法者目光如毒蛇般冰冷刺痛,一字一顿:“我誓死效忠天机阁。”
谢寄云被气笑了:“一派胡言!你的效忠就是刺杀本少主?!”
“有些人,死了比活着有用……”执法者居高临下,阴鸷地睨了他一眼,“你真以为,自己是阁主的亲儿子?”
说完他突然狠狠一咬牙,苏厌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伸手掐住他两腮。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咬破牙里的毒药,口吐白沫,服毒自尽。
谢寄云笑意变浅,微微愣神:“我的确知道他不喜欢我……不是亲生的?那他何必让我当这么多年的少主。”
苏厌丢下尸体,回头见他脸色惨白的模样,嗤笑一声:“连你都杀,你干爹可真不是个东西。”
风停渊看着谢寄云:“天机阁阁主想要谁的命?”
门派争斗并不罕见,凌霄宗短短几个月内接连重创,大势已去,天机阁想趁机彻底压倒凌霄宗也并不奇怪,只是手刃自家少主来当筹码,也实在是心狠手辣。
然而风停渊在意的,还是天机阁想杀的人。
谢寄云摊手苦笑:“你看我像是知道的样子么?”
远处轰隆隆一声,震天动地,宛如惊雷炸响。
风停渊转头向天际看去。
以他和苏厌的目力,都能看到极远的地方,黑压压一片,与乌云同高,宛如连天高墙般涌过来的滔天洪水!
那才是真正的大潮。
通天河每隔几年都闹水患,正派仙门联合起来在堤坝上铸了坚不可摧的阵法,前几天连日暴雨,河水上涨,有人摧毁了那阵法,想要水淹整个中州平原。
那大潮一旦抵达元都,便能顷刻摧毁这座城市。
天地自然的力量,远比修士的要更为恐怖,宛如天灾降临,让人无从躲避。
风停渊转身要走,苏厌抓住了他的手:“你去哪里?”
风停渊道:“挡住洪水。”
苏厌扬眉怒道:“你疯了?!”
风停渊道:“否则,城里的人都会死。”
苏厌怒道:“死了又有什么关系?你认识他们吗?他们认识你吗?”
风停渊牵着她的手,略显强硬地将她拉上有情剑,御剑而上,直到元都的至高点,永宁塔塔顶。
他说:“你往下看。”
满城灯火在逐渐熄灭,像是被逼死的困兽。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水位已经淹没了一楼,百姓都纷纷涌到二三楼的地方挤着,被困在平房楼顶的人如站在岛上般孤苦伶仃,快要失去最后的落脚地,湍急的河水瞬间将街道变成河床,侧翻的渔船被巨大的水压推搡着冲到房顶,年迈的老人用木盆推着小孩往高处走,自己一个不察,跌在水里,不见踪影,孩子在盆里哇哇大哭。
风停渊道:“等大潮涌过来,这里最高的塔都会被淹没,你看见的每个人都会死。”
能飞檐走壁的修士只是少数,能御剑的剑修更是凤毛麟角,在夜幕中穿梭着的剑修一次最多只能载一个人,而去元都城外高山,往返一趟就要一炷香的功夫,如同杯水车薪。
他们声嘶力竭地对围困屋顶的人群解释,必须优先送走孩子,但是洪水没顶的恐惧让男人丢下妻儿,不顾一切地爬上他们的灵剑,又被他们用拳头打落,掉进水中。
苏厌并没有多看一眼,紧紧抓着他的手,却拽不动他。
风停渊披着御寒的白貂大氅,依旧是身形瘦削清冷,可他往那里一立,却难以被撼动半分,除非他主动愿意跟她走。
苏厌气道:“人总是要死的。他们弱,他们就死,天经地义,合情合理。”
【……我不在乎他们,我只在乎你。】
一道黑色的光从黑暗中破风而来,刺破夜幕,落在风停渊手里。
万兵之主渡厄。
风停渊看向天际,咆哮的怒潮已经愈来愈近,时间所剩无几。
但苏厌却不松手。
“我是师父。”风停渊摸了摸她的头,破天荒带了哄骗的意味,漆黑的眸子低垂,“听话。”
苏厌盯着他的眼睛。
她眼里是固执的,倔强的,愤怒的,乃至委屈的光,清澈的剪水双瞳一点点变得湿润。
……
【去他妈的师父!听你妈的话!!!】
两人几乎同时出手,白色和大红的身影瞬息交错!
作者有话说:
家暴现场。
明天上午十一点加更哦!
第46章 退潮
~风停渊出手点她的穴道, 苏厌翻身一卷,一脚横扫他下盘, 风停渊侧身避让, 龙脊银鞭如泼出的水银般散开,呼啦啦要将他五花大绑。
苏厌怒道:“你到底是疯还是傻?你是菩萨下凡,非要普度众生?这群人跟你什么关系, 你要这样拼命去救?!你一个人一柄剑怎么挡住洪水?!”
风停渊一剑破开龙脊银鞭,制住她的手腕:“我会活着回来。”
金戒光芒骤亮, 一瞬间将风停渊推开半尺。
苏厌足尖点地, 腾空倒翻到他身后,抬手切他后颈:“我会信你?!你自己还有多少法力?还能活多久你自己不清楚吗?!我这么长时间养你的病全当喂了狗!你要是这么想死, 我现在就给你个痛快!”
风停渊道:“不要任性。”
永安塔顶只有不足一个孩子立足的方寸之地,然而两人根本无视地形的禁锢, 电光石火间,身形紧贴着交错上百次。
苏厌越打越怒, 越出手越快,到最后简直如一团大红滚烫的旋风,贴着颀长的冷玉如狂风暴雨般突袭!
她从来没有打了这么久还拿不下的人,从来没有自己动用武力还不能说服的人, 从来没有自己拼尽全力也没有办法挽留的人。
无从掩盖的恐惧, 无能为力的愤怒,无法理解的痛苦。
风停渊自始至终都是极为冷静的,更多只是制止和避让, 似乎想让她消气。
可苏厌怎可能消气, 只会越来越气!
“我偏不让你去!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我等了那么久才等你醒来, 不想再等第二次。】
“关心你?可笑!你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
【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你为什么不明白这一点。】
“风停渊, 我恨死你了!!”
最后,那些心声在她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中,都变成细细碎碎如春雨般的颤抖轻声。
【我喜欢你。】
【可我喜欢你。】
【风停渊……我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非要作践自己。】
风停渊轻轻避开,目光扫过逼近的大潮,修长的手指搭在剑柄上,渡厄第一次出鞘:“还记得贪蛊吗?”
苏厌心里一紧,他第一次主动提体内的贪蛊,愧疚让她出手慢了半拍。
漆黑的,无声的剑光。
男人出剑的瞬间,一缕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银白。
如海潮般磅礴的剑气,落在她身上却是温柔的,却也无从抵挡,如一面密不透风的墙扑面而来,将她径直推下永安高塔!
苏厌两手一空,想抓住他的袖口,却抓了空,冰冷的风从指缝里溜走。
她的心也瞬间空了一瞬。
明明离她那么近的人,却莫名让人觉得走不近,摸不透,遥不可及。
风停渊的长发在漆黑的夜色中飘飞。
他深深看了苏厌一眼,转过身,银白的背影皎洁高远,立在永宁高塔之上,面对着漆黑的滔天大潮,落寞而孤寂。
他的声音透过传音石,清晰地传到她耳里。
“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人死去。”
“这就是我的贪念。”
他并非无欲无求之人,贪蛊在他体内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在他看见有人在受苦的时候,当他看见有人在死去的时候,当他看见如三百年前般脆弱的城池的时候。
总该有人站出来。
就像曾经那个人,会转过身,逆着人潮,在漫天血光中无所畏惧地大踏步前进。
“我怎么能走呢?”他说,“天上的大家伙不挡住,一路会死很多人,怎么说我也是个大侠嘛。”
风行大侠是他父亲,他却未能继承任何一个剑招。
他继承的是一种精神。
——虽千万人,吾往矣。
男人的眸光变得愈发冷淡,周身气质逐渐变得锋锐,凌厉,乃至锐不可当,如同淬炼的冷剑在月色中缓缓转出锋芒。
他持剑于身前。
渡厄小嘴叭叭道:“魔龙崽崽说得对呀,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千疮百孔的身体可吃不消这个,跟喜欢的小姑娘一起跑多好,我看她都要被你气哭了。”
风停渊问:“能挡住吗?”
渡厄顿了片刻,轻笑一声,声音稚嫩而狂妄:“你当我是谁?”
“——天下没有我斩不破的东西。”
自上而下的一剑。
仿佛诸天神佛终于睁开眼睛,伸手拨开大潮。
接天的汹涌潮水被一道无形的剑气一分为二,以永安高塔为中心,避开元都城,洪流一泻千里,涌向荒僻的郊野。
*
苏厌背着昏迷的风停渊,御剑越过被洪水侵蚀的元都城。
她气疯了!
风停渊在推开她的那一剑里掺入了神识,她当然可以强行突破,上去和他再打一架,但是那样他就会神魂受损,伤上加伤。
他算准了她不舍得。
他明知道,他听见了,他比谁都清楚。
他就是仗着她喜欢他。
……
凭什么?
他怎么能?
他怎么敢?
破晓的晨光落在永安塔顶,平息的怒潮化成波光粼粼的水面,银发如雪的男人从高塔上坠落,像一片失去生命力的枯叶。
苏厌发狠地盯着他,心想不如摔死他,摔死他算了!
她还是冲上去抱住了他。
极速飞行的有情剑在水面上划出长长的水痕。
因为心绪不静,剑气紊乱,水痕波澜起伏。
苏厌背着风停渊,勉强压着前行的剑道,眼眶气得发红。
她看得清清楚楚,风停渊只剩下最后一缕黑发,像是被大雪覆盖的枯枝。
她一路疾行,浑然不顾外界,却突然感到下方一股血腥的魔气。
竟然是熟人。
从清虚客栈里逃出来的人弄来一条狭窄的木舟,载着老板娘,张豆豆,鹿哟哟,林初,还有公西白凝,不知为何在和陈氏兄弟争吵。
断后的百草堂青衣护卫正在和一伙魔族人缠斗,但明显不敌,还有其他两名护卫的尸体飘在水上。
风停渊出门时,便撕下了苏厌贴在清虚客栈的鬼画符。
眼看着大潮将至,客栈里的人仓皇出逃,找寻大小姐的百草堂护卫及时赶到,他们是第一批逃出生天的人,结果正因如此,撞上一伙魔族人。
苏厌落在木舟上,公西白凝看见风停渊的银发,脸色惨白,扑上来接住他,搭上他的脉。
“一夜之间,怎会这样?!”公西白凝猛地抬头,一双美眸怒视着她,“你对他做了什么?!”
苏厌居高临下瞥她一眼。
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到她身上赤|裸森冷的杀意:“爱救不救,死了算他活该。”
苏厌不再看她,反手一剑斩向魔族人。
不只是杀,还是发泄。
那伙魔族人身上残留有守堤阵法的气息,就是炸毁通天河堤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