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厌瞬间怒火中烧。
那伙魔修在她手里惨死,连一块好肉都没留下,她像是暴怒的凶兽一样把那群人扒皮抽骨,逐一碾碎他们的手脚,满地都是猩红的血。
男人似乎想阻止她,但她也不在乎。
等她踩着血河走回来的时候,男人虚弱地靠在马车边,身后是匍匐蜿蜒的山脉,巨大的落日将血一样的光芒洒满山头。
男人低头看着她,叹了口气,掏出手帕想擦净她的手。
苏厌攥着他的领子,拉低了他的身子,舔去他唇角的血。
男人身子僵硬了一瞬,继而张开嘴唇。
两人在晚风中安静地接吻。
突兀地让人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又自然地让人觉得早该如此,安静又缱绻,却有种莫名想要落泪的冲动,不知前事,不问将来,见证的只有那一轮缓缓下沉的落日。
……还有女孩事后把旖旎暧昧的气氛踩在脚下,不知廉耻的追问。
“风停渊风停渊,你很喜欢吃我嘴巴吗?”
“……”男人沉默而责怪地瞥了她一眼,冷玉般的耳廓烧得通红。
苏厌问:“你怎么不说话?你好像很熟练的样子,是之前亲过很多人吗?”
“……”男人涩声道,“只亲过你。”
“啊,难怪。”苏厌摸着嘴巴沉思,“你什么时候亲的我?我怎么同意的?在哪里?为什么?怎么亲的?你还做过什么别的没有?我听魅魔姨姨说喜欢女人的男人都会千方百计地要和她睡觉,你和别人睡过……”
她不依不饶地凑上来,回答她的是另一个有些恼怒和粗暴的吻。
漆黑的车厢里,男人低哑无措地告诫:“有些话是不能问的。你在人间这么久……总该懂得一点。”
苏厌当然懂得,但她就喜欢看冰封似的男人被其他情绪打破的模样,触了触他微红的眼尾,和掩在长睫下的小痣,笑嘻嘻道:“你会想和我睡觉吗?你求我我就答应你。”
男人声音很冷:“谁求你,你就答应?”
苏厌心想那怎么可能,别人跟她一起睡觉,她才睡不着。
但这样似乎又要给他甜头了,于是故作惊讶道:“不然呢?姨姨说一个成功的女人少说也要睡百八十个男人才行。”
风停渊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跳,松开她,坐在车厢的角落,闭着眼,轮廓分明的侧脸线条冷硬,明显是生气了。
苏厌就在旁边哈哈大笑。
*
快到元都之前,苏厌便要和风停渊分开了,此时离天机阁已经很近,又不能带着累赘去杀谢寄云。
分别时,她把风停渊丢在一个看上去挺安全,尚未被魔族人侵扰的小城,递过去一片暗红的鳞片:“这个你拿着吧。”
风停渊抬眼,像是在问为什么。
苏厌道:“这是我的鳞片。危险的时候灌入法力可以保护你一次。”
她不太想回来以后,看到的只有风停渊的尸体。
风停渊接过鳞片,神色如常地点头。
夜色中,苏厌退后了两步,点了点头,轻巧道:“那我走了。”
她转身跃上屋檐,如飞鸟般轻盈,融入月色。
她没看到的是,背后立着的男人,在她走后,像再也撑不住了,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问路人:“最近的医馆在哪?”
路人搬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只想着离元都越远越好,胡乱一指道:“前面再过去两条街……喂喂,喂你怎么了?”
男人终于脱力倒在了地上,空洞的胸膛漫出血来。
他本就是重伤的躯体,和魔修的战斗更是受伤比苏厌以为的要重得多。
但他还是装作好好的跟在她身边。
或许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必要,可对他来说,倘若这是人生最后一段路,他想用尽所有的力气跟在身后,再多看她一眼。
*
一袭红衣的女孩提着漆黑的长刀,如杀神般从天机阁十里开外一直杀到了中心,身后尸横遍野,可她不但没有疲倦,反而被血洗得愈发璀璨夺目,杀气腾腾。
“不用杀了,让她进来。”一声慵懒的男声。
声音不大,却如水波般远远荡开,所有人都听见了,自发地退让出一条路,容苏厌通过。
苏厌目不斜视,纵身上前,一脚踹开沉重的殿门,冷道:“缩头乌龟,滚出来!”
高高的宝座上,身着墨绿锦袍的人居高临下看着她,桃花眼里笑意盈盈:“我等你很久了。”
谢寄云站起身,啪得一声展开折扇,缓步从高处走下,又看向她手里的长刀:“我一直在想,明明清虚仙君已经死了,为何渡厄抵死不从。我本以为是清虚仙君没有死透的缘故,还在九州各地派人循着他的画像去找,可惜也没有回音。”
苏厌冷冷看着他。
只是数月不见,谢寄云却仿佛凭空长高了许多,原本柔如拂柳般的身躯附上新的肌肉,强悍的修为下容姿焕发,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里多了几分野性的杀意,便又和她多了几分相似。
他头顶王冠,俨然是一位倨傲的君王。
谢寄云笑起来仍有少主娇贵的影子:“原来是这样,渡厄有了新主人,而且是你。这可难办了。”
苏厌缓缓提刀指着他:“难办,是好办了才对吧?”
谢寄云迎着刀锋,不疾不徐道:“这几个月开心吗?和蛇妖去南方玩了一圈,有没有想我?我还以为,你千里迢迢赶来,或许会给亲人带个特产,甚至有点期待。”
苏厌难以置信:“你算什么亲人?把我恶心死是你新的战术吗?”
谢寄云笑着摇头:“我只是想,兄妹久别重逢,该像其他人一样,寒暄几句。可你不愿,那也只好……”
他话音未落,手里的折扇已刺向苏厌的脖颈!
然而漆黑的刀光一闪,如鬼魅般架在折扇之上。
谢寄云加力,扇骨下压,却“崩崩崩”的连响,在渡厄的刀锋上逐个崩断!
苏厌反手一斩,将他的削金断玉的折扇斩得粉碎。
狂舞的气流中,碎扇刮过谢寄云的脸颊,他不仅不恼,反而哈哈大笑:“不愧是万兵之主,你特意带着它回来,是想送给我吗?”
“说起来,我想明白一件事。”苏厌拎着长刀,缓缓上前,身后是千万个浮起的刀锋,尖锐地指着谢寄云。
“你想要我的天赋,费尽心血地制造阵法困住我,剥离我的灵骨。”她抬眼,“可我想要你的天赋,只需要杀了你。”
谢寄云一愣,继而展颜笑开。
苏厌猛地一挥手,成千上万的刀如狂风骤雨打下,在轰隆隆如雷鸣般的震响中,瑰丽华美的金顶宫殿彻底坍塌成废墟,腾升起蘑菇状的尘埃云。
女孩拎着长刀,一脚踩在废墟之上,冷冰冰道:“谢寄云,本该就是我来杀你。”
她才是该吞噬他的那一个。
废墟里响起男声愉悦的笑声,继而地面震响,庞大嶙峋的血色骨翼向空中展开,带动着谢寄云破土而出。
骨翼振动,狂风漫卷,他伸出双手,像是第一次用本来面目相见时向她发出邀约:“你终于想通啦,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你和我本没有什么不一样。何必这样仇恨地看着我?”
“不。”苏厌高高跃起,渡厄的刀光让月亮都黯然失色,带着磅礴的杀意一斩而下。
“在你想杀我之前,我没有想杀你。这就是我们所有的不同。”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午十一点加更~~
第70章 决战
万兵之主的凛然气息铺天盖地的海潮往下压来, 女孩纤细的手攥着比她还要更大的长刀,高高跃起, 刀举过顶, 长长的乌发飞舞,红裙摆动,双眸明亮逼人, 爆发出蓬勃肆意的杀意。
这才是适合她的杀招。不像风停渊那样凛冽,不像剑光那样干净。
只是纯粹的、咆哮的、不加收敛的愤怒, 像是汹涌的浪潮从天而降, 刀下连山海也能劈开。
没有任何兵器能够挡住这一刀。
谢寄云也很清楚这一点,用兵器和万兵之主对打是愚蠢的, 就像当年清虚仙君选择用一根平平无奇的松枝,他选择的, 是直接用肉身迎上!
“铿锵”一声响!
如洪钟的声音在午夜荡开,满城都听见那一声巨响, 无形的气浪压垮了周围的建筑。
接住渡厄的是一只手,严格的说,是一只畸变出鳞片的龙爪。
谢寄云的眉心烧着赤红的魔纹,隔着漆黑的长刀, 他望进苏厌的眼睛, 笑得甜蜜又温柔:“我修为比你高,你真觉得带上渡厄,就能打过我吗?”
他甚至比半年前更强了, 当时他未能完全吸收清虚仙君的修为, 也不会使用, 如今他破损的经脉复原, 法力融会贯通。
当时是苏厌杀他最好的时机。
然而, 当时又何尝不是他杀苏厌的最好时机。
苏厌笑了:“修为决定一切的话,你猜我是怎么杀清虚仙君的?”
谈话破裂,数刀如暴雨般向谢寄云的身体砍去。
他翻身腾飞而起,庞大的双翼划破夜空,竟然是寂静无声的,翅翼如刀,平平切开风中的暗流,托着他的身体灵巧如夜色里的蝙蝠,庞大和轻盈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
直到他迎面罩上迎风涨起的巨大黑网。
如捕虫网罩住蝴蝶,黑色巨网瞬间收拢,比刀剑还要锋锐百倍的骨翼竟然无法刺穿黑网。
谢寄云被束缚,网绳如千万软剑勒进他的身体,他从空中倒着坠落,却笑着抬眸,黑网的尽头是苏厌手里的渡厄。
谢寄云感叹道:“原来如此,竟然不止有一种形态。”
他身上猛然绽开刺目的光亮,如骤然炸开的火焰,黑网罩住的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罩住了闪电和雷鸣。
轰隆隆的巨响在半空中远远震开,方圆十里内的活人都不受控制地发出闷哼,身体一软,修为不够的人当场死亡,连苏厌的耳朵都渗出血来。
谢寄云本身就是最锋利的剑,最狠辣的刀!倘若他是兵器,也该是渡厄也无法控制的绝世神兵!
黑网断裂成雾气,重新在苏厌手里汇聚成刀,她受到震动的反冲,往后接连退了几步,手腕和脚踝都渗出血来。
谢寄云张开双翼,缓缓落地:“渡厄,你明知最后还会落到我手里,何必守着我不中用的妹妹不放。”
苏厌嗤笑:“渡厄认可我,却不认可你,你岂不是更不中用?”
谢寄云伸出手:“渡厄,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当我获得了妹妹的天赋,我就是世间至强之人,届时你将别无选择。”
一个虚幻的小男孩从长刀幻化的雾气里涌出,站在苏厌身侧。
他抬着包子似的小脸,趾高气昂道:“崽种,教你三件事。”
渡厄伸出手道:“第一,我只服比我厉害的人。”
谢寄云笑意冷冷。
渡厄道:“第二,比起你这样软弱的人,我可更喜欢你妹妹。”
谢寄云脸色一沉。
渡厄伸出第三根手指:“第三,你可真是太菜了太菜了太菜了,还想威胁我,还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吧,我呸!”
他说完,转身弯腰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做完一系列挑衅的举动,堂而皇之地回到了苏厌手上。
苏厌笑得打嗝:“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玩儿。”
渡厄大声道:“小崽崽,我支持你!杀了他,然后吃了他!你会继承完整的天赋,觉醒成为真正的血煞魔龙,你会握着世间至强的力量,成为新的天地共主,就连你曾经的爹爹都会惧怕你!”
谢寄云的笑意变得冰冷,赤金色的瞳孔里流淌着愤怒,但那不仅仅是被挑衅的愤怒,而是另一种,更深更复杂的情感,像是被侵犯领地的雄狮。
龙爪上虬结的肌肉向手臂蔓延,他的躯体在逐渐龙化,攥紧的手背青筋暴起。
“你利用她。”谢寄云一步步向前,压迫感犹如实质般的低吼,“你竟敢利用我妹妹?!”
渡厄道:“啊?我明明是在帮她。”
谢寄云看向苏厌:“它是至凶的兵器,不会忠诚于任何人。它想利用你实现它的目的!你现在依赖它的力量,之后便要付出代价!”
“说什么呢?”苏厌抬刀,笑眼明媚,“就算是利用,也是我和它双向利用。就算是代价,也会在你死后清算!!”
她说完,提着刀猛地刺来,腾起的烟尘间两人无数次的相撞,每一次都发出如雷鸣般的爆响,地面一再凹陷,曾经高耸的天机阁变成能容纳数千人的巨坑。
没有任何人能插手他们之间的打斗,甚至元婴期修为以上的影杀者,连他们的身影也无法捕捉,冲撞间爆散的法力充斥着整个空间,让其变成随时可能会爆炸的火药桶,只要一点引信就能炸飞整个元都。
成百上千次的突击,两人像是在跳一支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的致命舞蹈。
渡厄化为的长刀刺穿他一侧骨翼,带着狠狠的恶意彻底切下,失去平衡从空中坠落的谢寄云鲜血喷涌,一边翻滚着一边拥住红衣女孩,锋锐的龙爪刺穿她的胸骨,两人在半空中爆出无数击打的火花,一路螺旋坠落,刀光密密麻麻呈放射性往外射出。
“轰”的一声坠地,坚硬的地面被砸成石坠湖泊状的涟漪,中心是狠狠厮杀的两人。
谢寄云纵身往后一跃,两手交错结出金色的法印,苏厌用长刀撑起身体,却看到以她为中心展开如莲花般盛开的金色法阵,地面如沼泽般下陷,狠狠吸住她的双腿!
又是法阵!
天机阁擅符咒法阵,一旦中招便难以翻盘,半年前她输了,吃亏就吃亏在没能防范三生夺魂阵。这次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毁掉整个天机阁,将地面砸得千疮百孔,余波震死待命的影杀者,没想到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在恶劣的条件下强行起阵。
阵法四角响起无穷无尽的惨叫,隐约能看到扭曲狰狞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