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这七名暗卫已经消耗了一些体力,有的还受了一些伤,而对面的黑衣人却是轻装上阵。
林鸿祯始终坐在马车里,一动未动,外面激烈的动静和刺鼻的血腥味也没有让他动摇半分。
甚至那双平和睿智的眼还缓缓闭上了,仿佛老僧入定。
在朝堂宦海浮沉几十载,什么没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刺杀,也不下十几次。
这些还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的那些刀光剑影,又何尝消停过?
然,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他若是怕过,就活不到今日。
哪怕几次面临九死一生,依然不足为惧。
一个人,站得愈高,阎王爷的生命簿,离你愈近。
风沙沙吹过,初春的风温柔似水。
却在这片荒林中显得格格不入。
十几人缠斗在一起,血光飞溅,身上和脸上的血迹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七名暗卫,已经有两名受了重伤,三名受了轻伤,还有护在马车旁护得最紧的两名暗卫,虽不曾受伤,但也已经耗尽大半体力,一旦有人靠近马车,就要提剑作战。
而第一批黑衣人虽战斗力减弱,也死伤几人,但后来下来的两批,战斗力依旧不减,甚至在他们越发不敌时,又下来了第四批黑衣人。
车轮战,对方永远有新鲜的血液加入,光是耗体力,也要耗尽他们。
尤其是在不知对方还有几人的未知中,更显吃力。
暗卫几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功力,十二分的打法,能快速解决几个是几个。
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实在不适合他们人少的一方。
果然,虽内力消耗过快,但效果明显,原本还有十五名的黑衣人,瞬间死了四名,只剩下十一名。
但七名暗卫也变成了五名。
外围只剩下三名暗卫在战斗,原本守在马车旁的两名也要分心加入战局。
死了三名黑衣人,却又补了五位下来,第五批黑衣人强势加入,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定下了局势。
暗卫支撑了这么久,终究是抵不过十几名顶尖杀手联手,耗尽最后一丝内力,拼死解决了几人,前后都倒在了血泊中。
树林中,月色下,就只剩下那辆马车和最后站着的十名黑衣人。
不愧是首辅的贴身暗卫,以八人之力,解决了十五名黑衣人。
剩下的十人,都是第四批和第五批武力值最强的人,体力也没消耗多少,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绰绰有余。
领头黑衣人黑十九不敢耽搁,刚想提刀上前,就发觉了一丝不对劲,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怪异感来。
他脑海里划过头儿说过的话,今夜明明有二十六位兄弟,然而从始至今,下来的只有二十五名,还有一位从未现身。
他做了个手势,拦住想靠近马车的弟兄,仔细辨认一番,黑夜如常,空气静谧。
不再犹豫,飞身进入马车内,锋利的刀刃直奔马车里的人而去。
就在刀尖即将碰到林鸿祯脖颈要害之处时,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强劲之力破开车顶而下,席卷而来,震得黑十九的刀柄歪斜,连退三步,退出了马车外。
他心里惊疑之余,看见站在马车顶上与他们做同样打扮的黑衣男子,终于破解了自己心里的怪诞之处。
黑十九恼怒又不可置信,做杀手十几年,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形。
叛变?不怕主上责罚吗?
就算侥幸活了下去,出去也会被永无止境的追杀,天涯海角也给找出来。
干他们这行,武功是其次,首要的是忠诚。
他看着那个高瘦挺拔的人影,仍觉得这人是个怪物。
不过那不是他能管的,完成任务要紧,务必不能失手。
十名黑衣人早已把马车团团围住,马车里的林鸿祯和车顶上的宋凉夜被围在正中间。
林鸿祯此时心里也有些波澜,本以为今日就要命丧黄泉,他知道自己的暗卫都已殒命,心里嘲讽,也不知是哪位贵人,豁出去这么大手笔也势必要他的命。
没想到竟还有转折余地!
荒林寂静无声,连夜风都停了下来,场面温度降到了冰点,气氛凝滞,打斗一触即发。
那十名黑衣人率先出手,飞身靠近,几柄冒着寒光的利剑齐齐围攻站在马车顶的男人。
宋凉夜黑眸一动,黑衣人的离开正好让出了前方道路,他一剑劈开马车,速度极快地拎起马车里的人甩在马背上。
斩断套在马车上的绳索,剑尖一挑马屁股,马儿吃痛,扬蹄嘶鸣一声,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狂奔不止。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眨眼间,黑衣人见状,瞬间掉头想追,宋凉夜的黑剑利落出招,寒芒四射,迅速阻挡住了几人的追人的意图。
他在树梢上观战半天,早已摸到了每个黑衣人的路数与破绽,速战速决,招招致命,其中两人立即倒地。
然,这几人也是默契有加,五人留下来对付他,分出五人运起轻功追马而去。
林鸿祯在马上颠簸,马速极快,他立即调整好姿势,知道眼前情形紧迫,稳稳抓住缰绳,驾马前奔。
回头一望,竟看不见人影了。
耳边风声呼啸,他心绪难言,也不知这突然冒出来救了他的,是何人?
待宋凉夜解决完困住他的三人,也立马往前追去,身上已有了两处剑伤,一处在手臂,一处在后背,血迹沁出衣衫,濡湿一片。
前面五人轻功上乘,已经追到了距离飞奔的马儿不足百米,飞身在树梢上可以看到下面马背上的ʝƨɢ*人影。
然而宋凉夜的轻功更快,在他们出手之前,带血的黑剑就已经飞了出去。
眼看马儿就要进入内城,一旦进了内城就不好得手,黑十九提起一口气,速度加快,飞掠直下,奔到马儿身后,刺出一剑,刚好够到那人后背。
林鸿祯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感觉后背一阵凌厉劲风袭来,他弯腰一避,衣料破碎,闲闲避开。
黑十九再次猛地上前,剑身刺向后背心脏位置,却被斜刺过来的一把黑剑隔档开来,‘铮’的一声,激烈撞击声刺耳。
电光火石间,宋凉夜与黑十九交起手来。
后面两名黑衣人也赶过来了,局势焦灼。
打到后来,两名黑衣人逐一倒地,血流不止,显然已经没了气息。
夜色中,只剩下宋凉夜与黑十九,两人的速度极快,只看得见出剑的残影。
黑十九心里震惊不已,他最是清楚弟兄们的武功如何,可最后十人,竟只剩下他一人。
而这人的实力他也摸不透,每一个剑招对方都能接住。
眼看大势已去,任务失败,他也多处受伤,还想保住自己的命在,不想在此处纠缠。
晃了个剑招,准备脱身而去,可眼前人始终步步紧逼,杀意不减。
黑十九胸口刺痛,喷出一口鲜血,体力不支,眼里血红,死死盯着对面的人。
宋凉夜眼神无波无澜,腰上的伤口血流蜿蜒而下。
这人内力高深,的确是黑衣人首领,比其他人更难对付。
但对方现在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两人对立而站,一句话没说,四周的气息却令人窒息,连觅食的鸟儿都盘旋着飞走。
宋凉夜不再给对方喘息时间,提剑掠近,招招狠厉,不留余地。
黑十九提气死命隔挡,却被一股劲气压得喉头腥甜,头皮发麻,耳中发出剧烈的嗡鸣声,‘嘭’的一声,瞪大眼睛向后倒去,死不瞑目。
颈间一个大豁口,断了半截,汩汩往外冒血,争先恐后。
宋凉夜站定,踉跄一步,险险稳住身子才没跪倒在地,眼前一黑,吐出一口鲜血,黄泥地上一摊血迹。
他苦笑一声,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血腥。
今夜,怕是不能去见她了。
第79章 受伤
林轻烟这夜等到了极晚, 好几次昏昏欲睡,又再次醒来。
屋内除了她, 还是没人。
林轻烟心里困惑, 却也无法,想着他可能不来了,就熄了灯躺上了床。
她困顿的不行, 意识陷入黑沉时的上一秒, 脑海中想的是她明日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今夜为什么不来?
然而,这个答案,第二日林轻烟并没有问到,因为这一日他同样没来。
林轻烟皱着眉头,他究竟有什么事?为什么不来?难道出什么事了?
她有些担忧,看着外面的天色,皓月当空, 繁星密布, 却始终不见他的身影。
第三日,她早早去了世安苑,准备找薛氏随便编个借口出府去。
却没想到,一大早, 竟看到了极少在这个时间段看到的爹爹和两位哥哥,几人气氛还挺凝重,丫鬟婆子们都退到了门外。
她叫了人,眼神询问薛氏, 薛氏拍拍她的手, 让她坐下。
“爹, 您猜测是哪家?”林玉宸神色隐含怒气, 明显压着火气。
林鸿祯摇摇头:“今日把你们叫过来,就是想提醒你们,这段时日行事多加小心。京城有人按捺不住了。”
林城皱眉思索着开口:“爹,会不会是兵部尚书范家?毕竟之前小妹被...”
“应该不是他们,他们之前出手,是为了拉拢陈国公。但要说派人来刺杀我,他们还没那个胆子。”
林轻烟听了这几句话的功夫,都听傻了,好像懂了,又好像哪里没懂。
不过,刺杀她倒是听懂了,看一眼薛氏,又看向林鸿祯,急切问:“爹,谁刺杀您?怎么回事啊?”
她又转向林城:“哥,你把话讲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了?”
林玉宸见小妹着急,示意她别紧张,三言两语解释了一遍。
林轻烟这下听懂了,知道了三个重要信息。
一是,之前害她的人查出来了,是兵部尚书范家,原因是权势之争。
二是,前日夜晚,她爹林鸿祯办完差事回城,途中遇到歹人刺杀,阵仗不小,险些丧命。
三是,她爹之所以现在还好好的,没丢命没受伤,是因为当时被一个高手救了。
这么多信息涌入脑海,她真是不知道该先顾忌哪一个了。
脑中思绪飞转,在这些劲爆的信息当中,一个微小的碎片在她脑海一闪而逝,她努力提取,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关联线索。
倏地,她瞪大双眼,抓住了到底是哪里违和。
林轻烟蹭的站起身,眼神焦急看向林鸿祯:“爹,您说是前日夜里被刺杀?有人救了你?”
见他点头,又问:“那你可看到了是谁?那人有没有受伤?”
林鸿祯虽疑惑女儿为何关心这个,但还是摇头答道:“不曾看见,黑衣黑面,但那人气势极强,武功非比寻常。应是不会有大碍,我已经让人去打探他了。救命之恩,应当好好感谢。”
林轻烟听了这些并不能静下心来,她为什么有点心慌?
爹前夜遭人刺杀,而宋凉夜也是前夜没来的。
按理说,若是他没出什么事,他不会不来的。
那个救了爹爹的人,会是他吗?
——
因为这个消息,她连得知之前害她的凶手是谁都忽略了,她想立即出府去看看。
然而,被薛氏拒绝了。
当今首辅被刺杀,京城不太平了,薛氏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出府。
林轻烟深深感觉到了古代闺秀身份的限制,连出个门都不得自由,这是什么日子啊!
她焦急地在屋里转圈圈,有没有可能偷着出去呢?
她看电视里也有很多偷跑出去玩的千金小姐,爬墙角的狗洞出去的。
可林府这么大,不说有没有传说中的狗洞,就算有狗洞,也得找半天吧。
她一屁股坐在软榻上,咕噜灌了一杯茶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皱着小脸,脑海里想着早上听到的信息。
再根据原身的记忆,把京城的局势拼凑了个大概。
当今皇上年过四十,登基十几年,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迟迟不立太子。
大周朝如今一共有五位皇子,其中已经长成的成年皇子有三位,还有两位尚且年幼。
而这三位皇子当中,二皇子的生母身份最为低微,宫女出身的她把二皇子教的懦弱自卑,没有个正经皇子样,不堪大用。
所以这些年,太子之位呼声最高的当属大皇子和三皇子。
大皇子周子业是钟贵妃所出,占着一个长子之名,钟贵妃娘家也是百年世家,有雄厚的家族底蕴。
大皇子本人呢,才名远播,温文尔雅,礼贤下士,颇有贤名,朝臣中有一半的人是支持立大皇子为太子的,这是立皇长子一派。
三皇子周子昂,就是她的皇后姑母所出,是她的表哥,有中宫嫡出之名,名正言顺,也是唯一的皇上嫡子,且还有一个做首辅的舅舅。
三皇子不如大皇子那般会经营自己的名声,但常年领了差事各地奔波,是个干实事的人。
一部分朝臣看在眼中,极力推崇三皇子为太子,一个肯为百姓做事的人,一定可以做个胸怀民生天下的好储君。这是立嫡皇子一派。
林鸿祯从没在朝堂上表明过自己的立场,但明眼人根据血缘关系,自动把他当成了是三皇子一派,且因为地位过高,隐隐把他奉为这一派系之首。
而害她的凶手范家,兵部尚书,就是典型的立皇长子一派,也可以说是皇长子最大的支持者。
而他们都想结交拉拢的陈国公,并不是因为陈国公此人有多么香饽饽,而是陈国公的爹老国公爷,是前朝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他征战四方,战功无数,虽死后兵权上交,兵马悉数回归朝廷,但也有人传这位老国公爷为子孙后代留下了五万私人兵马。
因为这是人们毫无根据的传言,皇上也找不到理由收回这些没摆在明面上的兵马,也做不到搜查明抢,这万一是空穴来风,岂不是得一个不好的名声,毕竟还要顾忌皇室颜面。
这些年,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太子之争越发明显,朝臣上谏的奏折也越发频繁,毕竟皇上再身强力壮,儿子也渐渐长大,都已娶妻生子。
国不可一日无君,可储君同样重要,储君就是江山未来的根本。
国无储君,则根基不稳。
说句大不敬的,若是皇上突发不测,没有储君出来主持大局,国将生出乱象,周边虎视眈眈的邻国也会趁势而动。
三皇子这边最大的倚仗,其实就是他的舅舅,他母后的娘家总共就只有林鸿祯一人,再也没有别的族人了,不像一些世家大族,光族人就上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