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珍珠——旅者的斗篷【完结】
时间:2023-02-24 12:36:50

  晋惕凝立少顷,喜动颜色,拔足追戋戋而去。
  ……
  晋惕和戋戋把误会说开后,又变成最亲密的一对爱侣。他们虽门庭不匹,样貌却般配得紧,男的高挺潇洒,女的丽色秀美,端是天作之合。走到哪里,都引来不少注视的目光。
  前些日冷战,两人久久不曾相见,如今都欲倾吐相思之苦。接连三日,戋戋早晨都来烂柯溪边的大槐树下与晋惕相会,日到黄昏才回归。
  贺老太君和贺二爷等人得知戋戋与世子重归于好,都格外高兴。唯有吴暖笙不太看好这门亲事,不时说些抱怨之语泼冷水。
  戋戋是典型的江南小家碧玉,自幼被家人娇生惯养出来,甜美秀净,聪慧可爱。她以前最擅长画桃花妆,喜爱在眉心点一枚粉红的桃瓣来装点妆容。近来因贺家大爷新丧,妆容才不似之前那般明艳。然在晋惕面前,她却什么都不用顾忌,把自己最靓丽的一面都展现出来。
  晋惕常常以指肚抚摸她眉心,以及其上那朵胭脂画的桃瓣。她这样的妆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私下里想若她是什么妖精变的,定然是一只桃花妖。桃花妆虽大众,却只有她画才好看,她画才能画出别样的风华来。
  戋戋有一只翠沉沉的碧玉笛子,是及笄那年老太君送她的生辰礼。她不爱跳舞搔首弄姿,却常常吹笛子给晋惕听。笛声如珠玉跳跃,从她绯红的朱唇下涌出,恰似长风振林、深闺私语,含情脉脉,说不出的婉转动人。
  晋惕问她:“这笛子有名字吗?”
  戋戋摇头,“不如你给它取个名字。”
  她笑时唇线两侧的酒窝一旋一旋的,当真若盛满了醴酒,
  晋惕掐着她的脸蛋,“不如就叫‘酒窝’笛,笛如其主,和你十分匹配。”
  “难听。”
  戋戋白眼,不甚喜欢这般通俗的名字。她反手握住晋惕的手,眷恋依偎在他怀中,思量半晌,盈盈讲:“不如就叫‘惕戋笛’,是咱们俩。”
  晋惕素来冷硬的五官现出几分柔情,“好,就叫惕戋笛。玉笛不碎,咱们的情分也不变。”
  两人含情对视,之前的误会与隔阂似从未有过一般。至于夹在其中的沈舟颐究竟被发配到了哪里,近况如何,还能不能回来,却没人在意了。
  戋戋虽之前也心疼过沈舟颐,但对他,终究还是利用更多,沈舟颐在她心中的分量究竟没法和晋惕相比。兼最近发现晋惕肩头并无红莲胎记,她对晋惕便更爱不释手些。嫁给晋惕,则权势、富贵、有情郎一举三得了。沈舟颐为她受的那些苦,只似白挨了。
  这两人的频繁相见引起了魏王妃的强烈不满,晋惕并非自由身,魏王早已为他和赵阁老的嫡女赵鸣琴定亲。江陵与临稽远隔千里之遥,赵鸣琴此来就是和晋惕完婚的。
  如今晋惕被其他妖精勾引,竟要和赵鸣琴退婚,魏王夫妇如何容他。
  “贺若冰只能做个贵妾,这是为娘最大的底线。”
  魏王妃警告晋惕道,“……且得是你娶了表姑娘,表姑娘诞下嫡长子后,你才能将她收房。贺家是什么夹缝里的小门小户,做贵妾都抬举她了。”
  晋惕齿冷,他如何能容忍自己心之所爱做妾,又如何能容忍和一个陌生女子同床共枕?他知戋戋出身虽低,心气却高。让她承受做妾的耻辱,比杀掉她更甚。
  母子俩话不投机,魏王妃愠怒之下,命晋惕闭门思过,不准他再随意出门与贺家那小狐狸精相见。
  晋惕加封世子多年,也颇上过两次沙场,早已不是魏王妃膝下的软弱儿子,俨然与魏王妃分庭抗礼。只是碍于孝道,他不得不暂时装作闭门思过的样子,与戋戋短暂分别。
  他书信中将这般情由与戋戋说了,戋戋表示能理解他的苦处。
  戋戋给晋惕出主意,叫他硬的不行来软的,先一步步讨得魏王妃的欢心,再将自己介绍给魏王妃。老人都容易心软,魏王妃喜欢什么,投其所好就是了。
  她素来聪慧,弯弯绕的肠子多,晋惕从善入流。
  琢磨着,七月中旬是魏王妃的五十大寿,晋惕作为魏王妃长子,欲寻找蛮夷之地柔羌所特产的一种蝉虫形状玉石,也就是近来临稽贵族所争相收藏的“蝉璧”,献与魏王妃。魏王妃沉迷玉道,又好与其他贵妇攀比,定然慈心大悦。
  待到寿诞阖家喜庆之日,晋惕寻个合适的机会举荐戋戋,戋戋再说几句孝顺话给魏王妃听。此法虽拙,却是两人眼下唯一的出路。
  不过蝉璧作为临稽一种新兴的玉石,大有讲究,撇开玉石本身的质地不谈,上品必是天然形成蝉形的、且从苦寒的柔羌之地挖掘出来的。其沁色愈浅愈佳,乳白色最妙,贵妇佩戴之时最能体现蝉的高洁与清雅。晋惕既打算送魏王妃做贺礼,那么讲求双对,避讳落单,如此成色质地的蝉璧须得寻一双来。
  这可谈何容易。
  晋惕派出去的手下寻遍了临稽,赝品形形色.色,没收到一块真正的上品。只因柔羌不归本朝统辖,终年严寒,其土人又野蛮凶残,倒卖蝉璧虽属暴利行当,却极少有玉石商人肯冒着性命之尤往那处走。
  戋戋见晋惕犯愁,自己也跟着犯愁。晋惕手眼通天,尚且购不得蝉璧,自己深居闺中又有何妙法。惟愿事有转机,发生奇迹,否则不得不另寻他法来说服魏王妃了。
  清霜道:“小姐何不问问沈公子?”
  她满心满眼都是晋惕和自己的婚事,倒忘记表兄沈舟颐此次被流放就是往柔羌去。
  经清霜这么一提醒,她顿时灵光闪现,沈舟颐似乎确实颇懂玉道。念及此处,戋戋坐卧不安,急不可耐,只恨没给沈舟颐插上一双翅膀,快快归来。
  沈舟颐和邱济楚两人颇有本事,若他们真在柔羌误打误撞得到了蝉璧呢?沈舟颐曾答应送给她一笔价值连城的嫁妆,若她使使心机,再撒两下娇,或者吹捧她未来嫂子两句,让他把蝉形璧让给自己和晋惕呢?
  沈舟颐性格淡薄,随遇而安,应也不至不答应。再者说,即便他不答应,只要他手上有真东西,凭晋惕的手段也能抢过来。
  戋戋好生焦盼,从未有这般盼望见到沈舟颐的容颜过。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绵羊
  花开两处各表一枝,且说沈舟颐这趟往柔羌去,经历了不少磋磨。他被晋惕打断的手臂本未痊愈,更因一路奔波,霜吹雪打,骎骎然有恶化之势。有时睡着睡着,也会生生被疼醒。
  好在他腹笥甚广,饱读医术,了然熟悉各路秘方土法,自己给自己医治,虽然艰难,却也总算熬过去了。
  邱济楚看着就为难,“我说你这是何苦呢,晋惕要掳贺戋戋,你让他掳便是,左右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魏王府连天子都要礼敬三分,你敢拒绝他家送的黄金,真是自寻烦恼。你也有了自己的女人,立室在外,何必蹚这趟浑水呢?”
  沈舟颐正自凝神屏气为自己施针,没来得及回应。
  邱济楚喋喋又道:“别告诉我你现在还对贺戋戋有意思,所以跟晋惕抢女人。我可警告你,晋惕就是个不讲理的活阎王,你敢跟他……”
  沈舟颐无奈地笑了,摇头打断:“说什么呢,越说越离谱了。”
  “那你为何宁愿挨打,也不肯收晋惕送的贿.赂?”
  沈舟颐神色如恒:“贺沈两家已合并,我名义上也算贺家长子。若收了这等黄白之物,今后是要被人戳脊梁骨,无法做人立足的。”
  邱济楚哦了声,“原来你是为这个。那贺戋戋外表纯良,实则是个薄情寡义的女子,一心盼嫁得高门去。你既不是因为她,那就最好。”
  沈舟颐问:“戋戋和若雪是姊妹,你这么说戋戋,岂不是连若雪也骂上了?”
  邱济楚听他谈及未婚妻,顿时脸红,啐了一口,“你莫乱说,她是她,若雪是若雪,没法相提并论的。”
  沈舟颐名义上既做了贺戋戋的长兄,那么她出嫁时,沈舟颐免不得被狠宰一大笔,赔上不菲的嫁妆礼。流水似的银子,只白白流向仇人魏王府的口袋中了。邱济楚想到此节,就不住扼腕叹息。
  两人在逆旅中清算好剩下的程仪盘缠,打点妥当后,欲按原计划在边陲小城寻觅蝉璧的所在。
  若真能收得蝉璧带回临稽贩卖,一本万利。沈舟颐被晋惕挫磨得不轻,急需这笔钱东山再起。
  时节尚在南方酷暑的五月底,北地却寒风如刀,冰冻三尺,雪虐风号。想在这处寻得传说中上好的玉石并不容易,没准还要亲攀雪山。
  比起恶劣风霜,邱济楚更担心的还是杀人如麻的柔羌人。据说柔羌老王暴戾,最是和中原敌对。他二人形单影只,若真遇上当地土人,双拳难敌四手,处境十分险峻。
  然凡事总是这样,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邱济楚与沈舟颐二人刚出客栈,就倒霉地遇上柔羌蛮兵排查,逼得他们不得不破财免灾。后又误入土匪巢穴,身上的金银被搜刮空空。
  邱济楚宅心仁厚,为救一位同样身陷囹圄的客商,差点赔上性命。个中细节太过繁杂难以赘述,端地是九死一生,险象环生。
  他们来此本为求财,财没求到,反累得满身狼狈,蝉璧的下落更杳无踪影。常说富贵险中求,有时候虽以身犯险,若天生没享福的命数,也是够不到那滔天的富贵的。
  邱济楚挫败不堪,沈舟颐的心态却比他好些。两手空空不算什么,留得性命在才是最重要的。若蝉璧真那么好取得,世人早就全都发大财了。
  邱济楚听劝,强自打叠精神。好不容易从土匪窝中脱身,二人均累得筋疲力尽,只欲埋头大睡个几天几夜。
  但见那位被救出来的客商脸色丝丝泛青,双唇紧闭,现乌黑之色。那人罗袍锦衣,背囊里有许多文书和金银物件,像个有身份来头的人。
  邱济楚去探那人鼻息,气若游丝,俨然呈中毒之状,命在顷刻。邱济楚疑色地看向沈舟颐,问他有没有法子相救。
  沈舟颐自身也有骨伤,此时虚弱,歇了少顷,过去探客商的脉搏。见那人手臂上的筋如蜿蜒的黑蛇,刺破手指,流出的黑血不臭,反遗有淡淡芳香。
  邱济楚紧张问:“这人中了什么毒,为何血液是香的?”
  沈舟颐用巾帕将客商指尖的脓血擦拭干净,道:“他这是被柔羌特有的一种雪葬花的花刺伤到了。”
  邱济楚循着沈舟颐的指点瞧去,果见那人右手中指有一处细不可察的创口。
  原来柔羌的气候环境与中原大不相同,地形三面环山,瘴气笼罩其中难以消解,毒花莠草滋生,许多中原闻所未闻的稀奇虫草在这里乃是司空见惯,那等珍稀的蝉形玉石便是孕育自此地界。
  “可有办法解救?”
  他们做药石医术行当的,自该恪守悬壶济世的祖训,不敢见死不救。
  沈舟颐抿了抿唇,保守地说:“没有把握,我只能试试。”
  邱济楚捏着把汗,饶是沈舟颐医术再高明,眼下.身处野外孑然一身,无药无针,甚至连避风的窝棚都没有,沈舟颐空有手段如何施展呢?
  他踱到不远处放哨,防止野狼靠近,只是以余光隐约瞥着沈舟颐。沈舟颐也不知怎地,手指在那中毒客商的唇边蹭了蹭,将脓血放出,不到半个时辰客商便苏醒了。
  邱济楚惊道:“你神了,华佗在世也比不过你。”
  沈舟颐啐了口血沫子,指腹有血痕,应是刚才医人时自己咬破的。邱济楚甚是好奇,但这是别人家的独传秘方,他也不好深问。这奇异而可怕的雪葬花毒,竟如此轻易就被沈舟颐破解了。
  沈家祖辈上虽也行医问病,但一直不温不火,隐隐呈没落之势。但沈舟颐今日在无一药一针的情况下施展如此神术,玄之又玄,令人好生惊叹佩服,看来沈家世代行医还是颇有几分真本领的。
  那客商醒转,自称姓楚,往来柔羌倒卖玉石。诚如沈舟颐之前预料,他无意间被一种白似雪的秀丽花儿扎到,当时没怎么注意,没想到后来发作起来头晕目眩,如同千千万万只小虫子同时咬噬骨髓,痛苦万状,鼎镬之苦也不如。他挥刀欲自戕,却又被土匪劫走,得遇沈邱二人。
  楚公子刚刚恢复点体力,便立即检查自己的背囊,见其中重要物件并未损失,囊口紧闭,也不像被人撬开过的样子,稍稍安心。
  三人在此相遇,豁出性命,都是为了寻觅柔羌那价值连城的蝉璧。楚公子感念沈舟颐的救命之恩,愿意把玉石的下落告知两人,共谋富贵。邱济楚大喜过望,便邀楚公子同行。
  楚公子欣然答应,只是路上再遇见那名不见经传的雪白小花,说什么都不敢再靠近了。他询问沈舟颐到底用何神术治好自己,沈舟颐双手合十说是上天的庇佑。
  楚公子知沈舟颐是临稽卖药材的清白商人后,私下邀请沈舟颐到他府邸上做事,若有机会,他能保荐沈舟颐去宫里做太医,前程无量。
  沈舟颐觉察这位楚公子似与皇室沾亲带故,来头非浅,未敢轻易应承。楚公子也只是顺带一提,并没逼他。
  不过此番终是因祸得福,在楚公子的带领下,两人顺利寻得蝉璧。这传说中的玉石亲眼见了,真是比传闻中更圆润耀眼。由于沈舟颐和邱济楚的钱财都被柔羌官兵抢去了,宝玉虽近在咫尺,也无法收购,还多亏楚公子慷慨解囊借给他们一笔钱。
  相谢楚公子,楚公子哈哈大笑,话语中颇有惜才之意:“沈郎君那起死回生的本事,才真令人艳羡得紧,千金也不换。”
  沈舟颐微微一笑,没接话茬儿。
  当下邱济楚和沈舟颐各收得蝉璧回去,邱济楚的是一块,沈舟颐还更幸运些,收得一双。乳白的两只玉蝉静静卧在手心,好生雍容珍贵。他们本来还能更多收些,苦于囊中实在羞涩,只得就此作罢。
  有这寸寸千金的小东西,不愁不发大财。
  然命运弄人,乐极生悲,还没到临稽,邱济楚的那一块就意外碎裂了。说来可笑,竟是被他日也看夜也赏,不小心跌在地上生生摔裂的。
  这一下邱济楚沮丧欲死,恨不得以头撞大墙。沈舟颐劝慰他,欲把自己购得的那两块蝉璧分一块给他。见友人如此襟怀,邱济楚更加惭愧,骨头也硬起来,坚决不要沈舟颐的施舍。
  “你也不富裕,晋惕一把火把你的船都烧了,你还得靠这对玉蝉东山再起呢。”
  沈舟颐说:“因缘和合,注定的。东山再不再起,倒也不打紧。”
  邱济楚嗤,天下哪有真视钱财如粪土的人,他肯定是嘴硬。
  然沈舟颐双眸不经意中流露的微光,恰似柔羌那狠毒要人性命的雪葬花一般,覆盖着冰冷的迷雾。他漫不经心地握着手中玉蝉,修长的骨节几乎要将它们碾碎。半晌,终还是缓缓松开手。他贪心得很,钱还远远满足不了他的心。陷阱已经布好,下.面就等着猎物上钩了。不论晋惕还是她,一个都跑不掉。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