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扇摆在朱红桌角,不知从何处吹来阵风,扇子落到地上。
第17章 外出
世叔好像有些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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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太后要给她介绍世家公子。
江柔安略有些苦恼的咬唇。怎得连太后娘娘都要给她介绍亲事了?
难不成她这个未嫁的姑娘已然成了京中人谈论的话茬儿了吗。
江柔安低着头,坐在离太后不远的位置。
因为进宫面谏,她今日穿的不似往日朴素。选了件鲜艳鹅黄色的裙袍,发束双髻,有珍珠流苏作装饰。雪似的颈子,一双眼睛雾气蒙蒙,明亮漆黑,犹如早春三月。
太后看了半响,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她探究道:“好孩子。在信王府上住了也快四月了。可还适应?”
江柔安点了点头:“适应的。殿下待我极好,丝毫没有苛怠。”
太后哦了一声,试探问:“你觉得信王殿下如何?”
“信王殿下胸怀宽广,岳峙渊渟,是个极好的长辈。”
太后没有听见自己想要听的回答。
宫女收拾着屏风前博古架上的红木珊瑚,发出微不可察的声响。
太后拿起茶杯,将盖子轻轻撇去水中的浮沫儿,她笑着:“哀家觉得与你投缘。你也不必拘束。给你介绍个年龄相仿的世家公子与你。如何?”
江柔安苦恼,如今阿公久病,她真的没有多余心思再匀出来。可对面坐着的人是太后,是如今圣上的胞母,她又没办法拒绝。
江柔安只能行礼:“多谢太后娘娘挂念。”
太后心思颇多。若是旨意一出,信王阻挠婚事,那便说明他有那么三分心思。若是信王不理,对赐婚这件事不甚在意,那她的想法便多余了。
“你瞧瞧,这是户部侍郎家的公子。长相要比画像上更英俊些。有时间你也去见见真人。这孩子是有才的,小小年纪便夺得探花,哀家瞧着不错。多一个朋友相处,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殿里光线朦胧。江柔安看不太清楚,低头道谢道:“是。多谢娘娘厚爱。”
正不巧,殿外一阵喧哗的脚步声音。皇帝挑开帘子进来。
“不是请安问礼的时候朕便不能来么?谁定的规矩?朕听闻太后头疾反复,来寿安宫里进一进孝心,滚开!”
“陛下,陛下…”刚刚挨了一脚踹的太监战战兢兢劝道:“太后宫中有宫外女眷,怕是不方便进去。”
“你说的什么疯话?什么女眷朕见不得?女眷比朕还金贵么?快给朕滚开!”
皇帝径直而入,拱手示意道:“母后,您身体如何了?”
他又道:“荣妃那厢知道自己错了,也已经禁足了十日有余,什么时候才能放她出来?”
太后心中明了,言帝并不是来探望自己的头疾发作,而是为禁足的荣妃求情。
皇帝摸了摸胡须,眼睛一转,转到了屏风前头,那姑娘身上。
柔柔芙蓉面,淡淡靥含春。
言帝久浸宫闱的混浊视线便一下子撂不开眼了:“哟,这是…哪户人家的姑娘?”
太后皱眉提醒:“皇帝!”
江柔安行礼后,太后只道:“江姑娘,你先下去。这事来日再议。”
“是,臣女告退。”江柔安听闻过言帝广纳后宫的传言,那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令人感到不适。她脚步匆匆,很快退出去。
皇帝笑眯眯的,看着那抹鹅黄身影撩开棉帛帘子,走远,直到衣角消失在回廊中。
太后怒道:“皇帝!”
她的头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宫女立即前来为太后按摩。
“你也年纪不小了,怎得还和那些不懂事的半大毛头小子一样?”太后操心不已,“先帝打下的万顷河山,长此以往,又怎么能安心放在你手里呢。”
皇帝不在意,心想,不放心交在朕手,朕也当了十多年的皇帝了。这江山还不是如此固若金汤么。
看太后发怒,皇帝连忙坐到矮榻一侧,为太后按摩:“母后息怒。生那么大气做什么。”
皇帝挥手屏退了身旁的宫人。
皇帝心中庆幸,还好他是先帝的长子,是太后的亲生孩子。
他资质虽说平庸,却出身高贵,谁也比不上他。
他还记得,五岁生辰时,二皇子出生了。父皇不在身边。
母后搂着他,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对着一桌冷了的饭菜,眼里是他读不懂的情绪。闪电如昼,照亮母后的脸,她道:“好啊,又出生了一个皇子。为皇家开枝散叶,好啊,好。”
“孩子,你要认真做功课,认真习书,快些长大,为母后分忧。”太后向来慈祥的脸似乎被闪电撕裂,露出阴鸷可怖的神情:“我要这万里江山,牢牢掌握在你我母子二人手中。谁都别想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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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帝不再回忆。
他靠着平庸的天资,在先帝崩殂那一年,如愿登上了帝位。
不过皇帝心里清楚,他能到这个位置,全然都是太后铺的路。
他的弟弟们,不是早夭,便是因为母家谋逆的罪孽,发配南方瘴湿守着封地。
如今在朝里的,除了三王琮王,四王琦王,五王怀王,便是信王。
三王四王一母所生,都性格怯懦,不是争权谋位的料子。五王好云游江南,在京中的日子少之又少。
而信王,虽天资强盛,权倾朝野,但他命里带煞,克妻克子,这江山在他手里,估摸着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想到这里,言帝放心了。有太后在一天,这皇位便是他的。
于是他放松下来,掩盖不住自己的心思,问:“母后,刚刚的那个姑娘是哪户大臣家的?朕怎得在选秀时从未见过呢。”
太后忍着头上一阵阵疼痛开口:“休要胡言。那是信王府上住着的姑娘。”
皇帝丝毫不甚在意的“哦”了一声:“那又怎么了。”
信王府上如何?这天下都是他的。要一个小小的孤女,也不足为奇。
不过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言帝盛了一勺药喂给太后:“母后,您心胸宽广,慈悲心肠,就解了荣妃的禁,如何?这是湖广那边送过来的虎皮料子,正好留给您,冬天做披风用。”
太后无奈的看向自己的儿子。可惜了,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他目光短浅,天资不高,沉湎女色。太后不得不打起精神,为言帝铺路。
“罢了。叫荣妃出来吧。还有,你断然不可不顾身体,只记得寻欢作乐。宫里嫔妃应雨露均沾,你也该时不时去皇后宫中看看。”
言帝却显得无所谓模样:“母后,您别提了。皇后那个木头,如此寡淡的女子,朕也是没见过几个。朕一看见她那张木头脸便觉得索然无味,连饭都吃不下去。”
太后冷哼:“看着荣妃就能吃下去了?哀家告诉你。荣妃心思不正,荣家如今在朝里可是长了颜面,那修建善行寺的主意是荣妃提的吧?修一个寺庙而已,用得着膏腴三四千万么?剩下的,全都落到谁口袋里了?”
“你平时玩乐,哀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有些事,哀家不主动提,皇帝也该主动上心些才是。”
言帝心不在焉点了点头:“母后所言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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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王府,侧阁。
小双见江柔安自回来后便闷闷不乐,便开解她:“姑娘,无须发愁。顺水推舟即可。”
“前几日阿公的回信寄过来了。嬷嬷说他身体渐好,日子晴朗的时候,还能下地走动走动。”江柔安盯着窗外一片春深,“反正这两年,我没有这个心思。也不知怎么,连太后娘娘都想着为我介绍个世家公子。”
“可这是太后娘娘所言,咱们也不能拒绝呀。”小双取来新冰,把屋里融化大半的旧冰换了。
“姑娘也便去见一面。实在不行,一面下来,再委婉拒了不就得了。”
眼下没有别的法子,也只能先这样了。
窗外风停,朱廊回环,青石地板上积蓄的清水折射出片片白光。
柔安在窗前看着窗外发愁:“那你说,要不要和世叔禀告一声?”
小双头也不抬:“姑娘多虑。近日朝中有事,信王殿下连着几日未曾回府。姑娘怕是连人都见不着面。”
第18章 何公子
微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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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侍郎何家,世代清流。何家前两位公子都已成婚,只有三公子未婚。
三公子何庭渊是庶子。
何宗将何庭渊唤进屋中:“你瞧瞧这画像。太后娘娘心善多思,特意为你说了个姑娘。这姑娘原是江老将军数十年前收养的,如今在信王府上住着。与信王以叔侄相称呼。”
何宗在朝廷里哪里受到过如此重视,飘飘然道:“信王殿下身份矜贵。若是能与他有联系,那以后,我在朝中,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何庭渊只匆忙打量了一下画卷。半响,才嗫嚅道:“父亲,小娘身上的病还没有好利落。能不能请郎中来为小娘看看,等她好一些了,我再亲自去信王府里拜访?”
何宗斜眼看了这个庶子一眼。他最恨男子只会武文弄墨,身无长物,性子懦弱如蝼蚁之人。他伸手便是一个耳光:“荒唐!”
“你的两个哥哥都性子刚强,有勇有谋,怎么只有你连说话都说不清楚,吞吞吐吐。我怎得有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
何宗牢牢揪住何庭渊的衣领,面目扭曲:“你记住。老子生你出来,就是让你来给老子办事的。这件事你若是办不好,也不用再来见我。你那小娘的贱.命,握在你手中。”
何庭渊低头,双拳紧紧攥着,唇角渗出来鲜血,拼命压抑着心底滋生的阴暗情绪。半响,他低声说:“是,父亲,儿子知道了。”
第二日,天气阴沉。江柔安只着素衣,净面,坐上侧廊停着的马车。
朝中分六部。若是排名,便是户部,兵部为首。户部侍郎何宗膝下共三子,太后所说这位,是三庶子何庭渊。
马车缓缓停在桥前。湖水柔波,远处山色起伏连绵,湖边亭里站着个穿鼠灰颜色衣袍的公子。
江柔安撩开垂帘下车。
那公子听见马车声音,作揖:“是江姑娘么?”
“是。”
何庭渊听着声音,如三月黄莺,娇声恰恰。他本来不情愿来的,一抬起头,对上姑娘的眼,便愣了片刻。
江柔安回礼,两人绕着拂堤缓缓行走。
夏深,天气炎热。好在湖边凉风习习,吹散了一些黏湿感觉。
何庭渊本不情愿来。他的哥哥已经成婚分了府邸住,父亲命令他,此行必须过来,是太后的旨意。
何庭渊是庶子,母亲在家里不甚受宠爱。他把破了补丁的衣袍袖口往里藏了藏,只说:“江姑娘现在在信王府里住着?”
“是。”
“如此甚好。信王殿下乃我朝之良才。小生久仰多时,却无福见过。”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绕着堤坝走了半圈,回到原点。
“时候不早,小女先回去了。”江柔安道。
书生打扮的公子没有多说什么,和声道:“姑娘路上慢些。”
江柔安只点头,上了马车。
她撩开帘子行礼。只觉得这位公子十分腼腆,温文尔雅,很守文人的礼节。不过对着她话不算多,怕是也是家里逼着来的,没那个心思罢了。
这样也好,省去了些不该有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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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王殿里,东哥道:“柔安姑娘从宫里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的。”
窗前端坐着神情淡薄的信王。李邵修开口:“太后说了什么?”
东哥垂头,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主子的神色,才说:“太后娘娘,给柔安姑娘说了个公子。是户部侍郎家的三庶子,何庭渊。”
李邵修的动作一顿。
东哥战战兢兢:“因是太后娘娘的旨意,江柔安无法回绝,今儿下午便出去见人去了。”
只听“咔嚓”一声响,李邵修手中的笔折成了两半。
东哥立即回答:“不过只见了不到半个时辰姑娘便回来了。回来之后姑娘也没显得高兴。”
李邵修抬眸:“叫她过来。”
东哥说是。
江柔安捧着木奁,里头摆着晚清凉解暑的糕点。因得昨日太后娘娘传她入宫,已经有两日未来请安了。
殿里窗扇半开,日光明亮。风吹竹林,发出飒沓微响。端坐于窗前习字的男子手提狼毫笔,侧脸俊逸分明,不惹尘埃。
“世叔安。我做了碗解暑的糕点来,请世叔尝尝。”
江柔安乖顺的将玉碗放下来。
李邵修却没有接她的话。只道:“字练的如何了?”
听见“练字”这两个字,柔安莫名其妙的觉得脚底发软。
前几日信王殿下清闲,见她字写的不好,便教导她练了几遍。江柔安答应信王,日后必定认真习字。
她心虚小声回答:“练得还可以。”
“是么?”
李邵修抬眼,轻轻望过来,脸上明明没有表情,柔安却察觉出他似乎有些不高兴。恐怕是因为她自己没有老老实实的在府中习字的缘由。
她脚更软了,忙说:“世叔。我错了。我不该出府却没有告诉您。这几日我便不出去了,安心在家中习字。”
“你见的那位公子,如何?”他声音淡薄。
公子?是户部侍郎家的三公子何庭渊么?
江柔安老实道:“那位公子,是个好相处的。”
“哦?”男子面容阴沉几分,“府上规矩。未出阁的女子不便去外头见男眷。你是知法犯法,是么?”
府上还有这种规矩?她怎么没有听说过?柔安为难起来。可那是太后娘娘所嘱咐,她又不能直接回绝。左思右想,她不说话了,低着头咬着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