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的脸羞成了粉色,红掌捂着嘴噗嗤一笑,江姑娘也真是,心思比白纸还单纯。她若是当真喜欢上了殿下,那又有什么的?这府里又没有正儿八经的女眷。大不了向太后请旨,找个风光吉日,八抬大轿迎进来,也算是是省事。
不过瞧江姑娘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红掌心中暗道,恐怕姑娘真是没那个心思。她也便不逗她了,麻利的将东西收拾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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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淅淅沥沥的春雨未停,雨珠愈发大了,逐渐有瓢泼之势。远处的金殿屋脊,被迷朦的雾气掩盖。
殿前抄手廊里,江柔安手里捧着一本书,心思却在这迷蒙混沌的天色上。
她来了数月有余,只回去看了阿公一次,也不知道现在阿公的身子骨如何了。
她承蒙阿公与信王殿下的恩情,能够在这金贵的信王府里有半片容身之地,已经是幸事。况且信王待她极好,衣裳,首饰,从来不吝啬着,日子比之前在将军府里好过太多。
除了感激之外,江柔安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可如今,信王领兵出征,生死未明,也久不来信,疆场上刀剑无眼,江柔安心里充满担忧。
忽的,听廊前一阵喧嚣,传来丫鬟婢子的声音,王嬷嬷的声音里沾了点儿欢喜,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殿下!您回来了?哎呀,可三月有余了吧!边关风大,都把您吹瘦了…”
信王殿下回来了?
江柔安撂了手里的书,看向月亮拱门。
来人身披着金黑的战甲,银冠束发,雨水顺着铠甲滴落,氤氲出湿痕。三月的风沙吹拂,手里的刀似乎也生了锈。
雨水汇集又消散。
他面色平静,君子如玉,只是下颚处生了层细碎的胡茬儿,许久没有打理过,更添几分风沙磨砺的龙章伟姿。
隔着湿答答的雨帘,李邵修看过来。
江柔安惊喜,全然不知信王会这时候突然回来,书页掉在了地上,她无心去管,眼睛一亮,只淋着雨跑过去。
面容之中全然是关切:“世叔?您回来了?这一路辛苦,可曾受了伤?快别淋雨了,雨里风大…”
他走时候,柳树叶子不过生出浅浅一片绿影,而现如今,庭院春深,到处是浓绿。
小姑娘那会儿还不及他肩膀高。
现如今…
李邵修看着她。
她似乎长大了。
已经到他肩膀高,夏日的衣衫轻薄,她穿了件浅碧色的,柔顺的发丝垂在身后,一缕黏在雪白的颈前。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似乎被雨水濡湿了,湿漉漉,抬眼瞧着他,如同一张纯白的宣纸,单纯,轻薄,无端叫人生起掌控的心思。
李邵修的手指摩挲着尖柄,随手把剑扔给侍从。
王嬷嬷撑圆了油纸伞,盖在两人头顶,她高兴道:“在外头淋雨做什么?有什么话,进屋里去说。不只柔安姑娘憋了许多话,老奴也有许多话要问殿下呢…”
江柔安这才想来,她的话似乎有些多了。便羞涩的笑了下,跟在王嬷嬷身后进了主殿。
她其实想问很多话的,例如这仗打的怎么样,是输是赢,殿下可曾受伤。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傻,肯定是赢了呀,要不然,信王殿下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么?
殿里摆了一扇梨木九香探宝屏风,后堂置矮几,太师椅,是专门用来说话的地方。
跟在一行人身后的军医一脸担忧,思量片刻,开口道:“殿下身上的伤还未好全…”
王嬷嬷讶然:“伤?什么伤?”
军医忧心忡忡:“殿下身子骨强劲,才有力气一路支撑回来。”
不过本应该十天的路程,被信王殿下生生缩减至五天,军医虽满腹狐疑为何这样急,细细想来,定是有其中缘由,也并未询问出口。军医开口道:“殿下受了箭伤,伤口沾毒。”
王嬷嬷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军医解释道:“不过已然好些了,大部分都已经被刮了出来。还有一小部分,需时日才能排解出来。”
他心担忧,看了眼窗外连绵昏沉的天色,伤口最忌潮湿昏暗的天气,只怕是…
忽的,前半刻还好端端的信王面色发白,高大的身躯直直倒下去。
军医眼疾手快,立即吩咐:“快传小厮进来!取来金疮药,纱布,骨刀!将殿下移到榻中,暂且安置。”
丫鬟捧着器皿进来,王嬷嬷焦急起来,道:“回来时不是还好好的!怎得不过片刻便倒下去了?”
军医边手中动作,边解释道:“伤口还未愈合,最忌讳着湿气朦胧的天气。怕是殿下一路颠簸,回来时吹了风。”
“暂且无大事,我把这余毒逼出来,殿下便能康健。”
内室。军医将李邵修的铠甲脱去,露出伤口。江柔安别过眼,从那胸口前近乎溃烂的伤口处移开,心里一阵阵疼痛。
骨刀深入三分,榻上男子面容苍白,是柔安从未见过的脆弱神情。她只觉得眼眶酸涩,这销毒之痛,怕是一般人难以忍受。
鲜红的血溢出,染红了纱巾。
沙场确实刀剑无眼。殿下在沙场征战,保佑的是大夏天下的子民。战时用将军,战后却弃将军如敝履。这偌大夏朝,也不过如此。帝王堂前献出的美人如云,而替陛下上疆场的,身受重伤的人,却只有将军。
江柔安不由得联想到了阿公。他年事已高,却依旧在边关守城。阿公说过,他在,城便在。将军是和边城连在一起的。
新伤加上旧伤,榻上人起了高热,冷汗顺着耳后滴落,眉峰紧紧皱着,骨节分明的手掌紧紧攥住布帛,青筋毕露。
军医收了刀,只道:“伤口要每晚擦拭,细心照料。没隔两天,上一次新药。”
江柔安压抑住心头的疼痛,点头回道:“是。”
—
夜深了。喧嚣的堂前,没人再说话,一片安静。
李邵修冷汗涔涔,紧皱的眉拧成一团,汗水蜿蜒而下,顺着清晰的下颚骨线滑落,大团的汗水与血水沾湿里衣。
梦中,入目所及是血海尸山,满天猩红。旌旗飘舞,杀,杀,杀!
父亲漠然的目光,母妃笑的凄凉,靠在门边,幽怨的视线望过来:“都怪你!全都怪你!”
是啊…全都是我的错。母亲。
求您不要责罚胞弟…
后开,胞弟溺水而亡。小小的一团,青紫色的脸,缩在他怀里。怎么会如此?难道他真的是克父克母克亲人的灾星?
他尚年幼,亲眼看着母妃疯魔,自己却无能为力。
母亲……
胸口处一阵近乎麻木的疼痛令他苏醒,如同濒死的人刚刚被打捞出来,李邵修徒劳的大口呼吸着空气。
入目所及是洁白的纱帐。云锦纹,屏风,这是信王府。
夜深人静。
李邵修睁开眼睛,眼底已经一片清明。
侧眸,他瞧见了江柔安
柔安半跪在地上,趴着床榻,轻阖着眼。浓密的睫毛撒下一圈淡淡阴影,她睡的及其不安稳,一头如瀑的青丝披散在肩头。
李邵修的手掌,落在一缕发丝上。冰凉的。
趴着的姑娘逐渐苏醒,迷朦含雾的眼睛看清楚眼前人之后,迸发出了一点遮掩不住的惊喜。而后,又担忧的问道:“世叔,您受伤了,疼吗?现在好些了吗?”
说着,饱含担忧的簇簇泪花如珍珠一般滚落下来。
滴落的那一点,正巧砸在他的手背上。
第10章 世叔醒了
沐浴
李邵修见过许多人笑。他们笑容谄媚,端着假面,或是求一道简单好走的仕途,或者是妄图把自己的女儿塞入信王府中。
李邵修一眼便能看透他们的本质。无非是贪图富贵的凡夫俗子。
他亦见过许多人哭。他们流着虚假的泪,或是为作奸犯科的亲信而求情,亦或是想着求取怜悯而一飞冲天,不外乎想借仕往上爬的一届庸流。
对于这些人,他只高高在上,带着耐心,微笑着看他们心怀鬼胎的演戏。然后挑选合适的时机,向那些人宣告死亡的宣言。看着他们怯懦而又痛苦的挣扎。
可面前的姑娘,既不求财,也不求仕。她为何而落泪?
李邵修心中荡漾起一抹令他自己也无从捕捉的疑惑。
见李邵修已经苏醒,江柔安局促的擦拭了眼里的泪。她向外传唤:“王嬷嬷,绿瓶,红掌,信王殿下醒了。拿药上来。”
忽然来了一群婢子,拿着药与手帕,团团围住榻子。
那小姑娘被挤到了人群外头。
王嬷嬷喋喋不休:“我的殿下啊,您可算是醒了。您睡了一整天一整夜了!叫老奴好生牵挂,好在老天有眼,菩萨保佑,您真是醒了…”
不过几时,小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邵修被磨的耳朵疼。他挥手屏退众人:“你们都退下。本殿无事。”
王嬷嬷还想多说几句,被军医劝下。
军医行礼道:“信王殿下已经无大碍,高热已经降下来了。需静养一段时日为妙。”
伤口逐渐愈合。不出十日,信王已然恢复了健康,这期间,柔安每日都去小厨房里花上几个时辰熬汤药,配以药膳,再叫王嬷嬷端着送去。
她的心细如发,被王嬷嬷止不住的称赞。“江姑娘心思灵巧,将补血的乌鸽与苍莲,马蹄子,何首乌一起炖了,既清淡入口,又营养健康。殿下快些喝了。这是柔安姑娘的一片孝心,她啊,真是个守礼数的好孩子。”
—
信王已苏醒了十多日,前庭没什么要忙的事。
江柔安难得睡了个好觉。再醒来时,已经乌金西坠,院里廊前点了灯。
她懒懒起床,拆下发髻,青丝披散如瀑。
小双打来满满两桶热水,将浴房的围帐拉上,随手把准备好的玫瑰花瓣扔进水中。
热气氤氲,香暖闺中。
江柔安缓缓的褪去衣衫,浸泡在温热的水里,一对珍珠似的圆肩留在外头。
小双递上羊檀胰子,打出了浮沫:“殿下醒了,姑娘也能放心些了。”
江柔安笑了下:“是呢。殿下是好人,好人都是长命的。”
小双还有些不解,问:“不过姑娘与殿下非亲非故,值得这样牵挂么。”
“如何不值得?”柔安道,“我知晓信王殿下位高权重。若不是他,恐怕没人能护我到如今。在府中三月有余,吃穿用度都是信王殿下牵挂着…”
小双知道,姑娘有善心。她牢牢记得知恩图报这四个字,也深深牵念信王的恩情。
的确,将军府对姑娘来说与虎狼窝无异。幸而信王心胸慈悲,愿意收留她们主仆二人。
小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脑袋:“姑娘说得对,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我也要知恩图报。东哥儿抢我零嘴儿时,我再也不打他了,大方分给他也就是了。这信王府,还是好人多。”
小双孩童心性。江柔安噗嗤一笑,无奈摇头。
小双将江柔安换下来的小衣收起来。她双手捧着,瞧了一眼小衣的尺寸,又瞧了一眼沐浴的姑娘:“这衣裳是月初新做的,是不是又小了?”
闺房里,主仆俩说一些私密的话,江柔安略有些苦恼,可能是在王府里吃食太好,她的月事刚走,胸前总是肿胀着,衣裳也得时不时改尺寸,要不总是觉得紧。
柔安皱眉叹息:“总是由着也不好。要不找块儿干净布来,我缠一缠?”
小双连忙摆手:“不可。便由着去罢!若是缠了,总是对身子骨不好。”
小双起了坏心,小声凑到姑娘身前嘀咕:“我娘偷偷告诉过我。越大越好,有人排着队,喜欢还来不及呢!我瞧这呀,姑娘的就好…跟一对白兔儿似的!”
江柔安闹了个脸儿红透,打她:“小双!你才几岁,从哪里学的这荤话!”
小双吐了吐舍舌头扮鬼脸:“害害,从哪里学的不要紧。我懂得的东西可比姑娘懂的多了去了。”
“姑娘,再过俩月,便是你的十七岁生辰了吧?你得着急些了。我娘十七的时候,我已经会满地跑了…怕是过些日子,便有人来提亲了。”
小双越说越不着边际:“姑娘生的这样美。要我说,就要找个世家公子,当个有头有脸的正妻!咱们现在不在信王府上么?沾了殿下的光,好好在京里这几处世家里选一选。”
柔安从浴桶中起身,她接过帕襟子,缠住湿答答的身体,肌肤白皙胜雪,颈后一点嫣红,状似梨花,是出生便有的胎记。
闻言,江柔安缓声道:“还不急。”
阿公身体虽日日见好,却还未痊愈,她现在一心一意只想快些让阿公好起来,养好了身体,或许她可以再回将军府上,陪伴在阿公左右。
至于小双口中的婚事,她确实没想过。
小双摇了摇头:“罢了。姑娘空有一副美艳皮囊,那有何用?又没有沾染情丝的心思。罢了罢了!”
说着,她递过干净柔软的寝衣,替姑娘披上。
江柔安笑说小双不知道从哪里看的荒谬话本,连沾染情丝这样的话都学会了。
沐浴过后,她只觉得懒怠,眼皮子发沉,又想睡一会儿。
照料了信王殿下许久,柔安久久忧心,如今信王殿下已经好转,她心中的石头也落了。
夜里无事,柔安便斜倚着玉枕,随手扯了轻薄的锦被盖在身上。
小双瘪了瘪嘴。姑娘出落的愈发引人注目,杏眼雪肌,柳腰柔软,一身如玉的皮肉吹弹可破,那身形愈发丰腴起来,有时候她看久了都会脸红,恐怕没一个男人看了不会喜欢。
咦!不知道以后要便宜哪个走了大运的公子了。小双忿忿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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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宫宴
柔柔一笑
信王殿下身姿孔武有力,伤口余毒逼出后,很快恢复了往日健康,不出半月余,便又早出晚归,在军营操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