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喝茶吧。”
誉王目光幽幽,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决定差人将林月贤再彻底的查一遍。
但是疑心之人,不可再用,原打算让林月贤做采月的夫婿,经此一事,怕是不妥,于是等林月贤走后,誉王立即策马前去山和长公主府上。
长公主对誉王很亲厚,她在圣上面前说话很有分量,在皇室宗族威望极盛,林月贤想要稳坐皇位,离不开这位姑母的支持,长公主为了确保新帝登基后,自家的荣华,对这位亲王侄子,也一直很照顾。
他们是坚固的盟友。
誉王没有将那些猜测怀疑说给长公主听,而是用长公主更在意的,女儿的幸福作为劝说的筹码。
“林月贤此人心机深沉,将采月玩弄于股掌之间,我思虑再三,深觉之前让他们成婚的决定唐突,姑母不妨劝一劝采月,不要急着嫁给他,至于姑母您自己,也要对林月贤多加考察才是,若他们实非良配,不如在新科进士中择一才俊为婿,一切以采月的幸福为上。”
山和长公主听后,大为感动:“殿下有心了,说心里话,见采月对林公子痴情的模样,我这做母亲的也常担忧不已,就怕她将来被辜负,殿下的提醒,我自会留心。”
誉王长舒一气,略安几分心。
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去寻山和长公主的时候,林月贤正在寻采月郡主的路上。
采月郡主最近相当的郁闷,月贤哥哥最近又开始躲着她了,自生日宴月贤哥哥跟她主动亲密之后,他们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采月郡主幽幽叹息,拿不定主意,不明白林月贤的心意。
“郡主,林公子来了。”
正当采月郡主纠结难过之时,突然听见婢女前来通传,采月郡主惊喜的瞪大双眼,但又怕自己是空欢喜,急忙攥住婢女的手追问:“是哪位林公子?”
婢女一喜:“还能是哪位,当然是林月贤林公子!”
采月郡主喜不自胜,但摸了摸脸颊和鬓发之后,又焦急道:“不好,本郡主今日的妆发不妥当,快,伺候我梳妆,我戴那套新头面。”
说罢,郡主赶紧到梳妆镜前坐定,侍女开始积极伺候郡主装扮。
刚将珠翠拆下,采月郡主秀发半垂之时,一道人影闪了进来,采月郡主抬头一看,见是林月贤,急忙扭身以手遮面,嗔道:“月贤哥哥,你怎么进来了,你到厅里坐坐,我一会儿就出来。”
林月贤站定,笑着看向郡主,柔声问:“我怎么就不能进来了?”
“我还没打扮好,这样不好看。”
林月贤目光闪烁着,将采月郡主细细打量一番,一边打量一边往前走,直到铜镜后站定,从镜中继续凝视采月郡主的面容:“好看,郡主天生丽质,无论怎样都是绝代佳人。”
说着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柄玉梳,亲自帮采月郡主梳发。
郡主的心再次如小鹿乱撞,她不由自主的揪紧衣裙,含羞带怯的接受心爱男子的亲昵。
“郡主,今日我有事情要同你说,可否请她们退下。”
“你们都出去。”采月郡主对婢女们道。
婢女们鱼贯而出,偌大的房间瞬间便只剩下他二人,想到上次二人独处一室时发生的事情,采月郡主不禁面红耳赤。
林月贤俯看着郡主,将她的一切激动、紧张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暧昧不轻的灰暗神采。
要怪,只能怪她命不好,有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母亲。
林月贤借梳发的动作,自然的将采月郡主揽在怀中,一只手继续梳发,另一只手轻触郡主的脸颊。
“这些天,郡主怎么不去找我了?”
郡主咬了咬唇:“我怕打扰到你。”
林月贤蹲下身子,神情的凝望着郡主的眼睛,他本就有一双多情的眼眸,只是郡主从没被这双眼深深凝望过,如今四目相望,郡主的一片春心,早已全系于林月贤身上。
只听林月贤用极温柔的声音道:“郡主久不出现,我还以为郡主将我忘了。”
“不会的,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月贤哥哥。”
“真的吗?”林月贤勾唇,笑得苦涩,琉璃般的眼眸闪烁几下,语气有几分哀伤,“有郡主这话,林某便知足了,郡主,我们成亲吧。”
采月郡主的心简直激动的要跳出来:“什么时候?”
月贤哥哥竟主动说要同她成亲,今日的她,也太幸运了吧!
“现在,明天,后天,越快越好。”林月贤垂下头,将额抵在采月郡主膝上,“从前林某对郡主多有冷待,并非我不心悦于你,而是……而是林某的家世,配不上山和长公主的门第,我怕误了郡主一生幸福。”
采月郡主连连摇头:“不会误,不会误,我只有嫁给月贤哥哥才会幸福的。”
林月贤闻言,眉头舒展开来,目露惊喜:“当真?那我们去求圣上赐婚好不好?我会风光的迎娶你,一生一世只对你一个人好。”
采月郡主激动的眼含泪光:“好。”
紧接着二人便携手走出郡主府,直接去求山和长公主进宫,求皇上赐婚。
誉王提醒完,前脚刚走,林月贤和女儿采月便来求成全,山和长公主自然不会应允。
但女大不中留,被母亲拒绝的采月郡主一哭二闹三上吊,林月贤也日日满脸憔悴的来长公主府求成全,期间做的种种动人之举不加赘述,总之,山和长公主妥协了。
长公主想当然的认为,她位高权重,林月贤就是本事再大,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日后若对不起采月,她自有千百种法子收拾他。
于是长公主将侄子的提醒搁在一旁,入宫去见圣上,将请赐婚的想法说来。
圣上尚在病中,对采月这侄女,他颇多爱护,问过林月贤的身份后,也觉般配:“朕这就拟旨赐婚,再从私库拨一份嫁妆赐予采月。”
说罢咳嗽几声,继续道:“改日你带采月进宫,让她去朕的私库里挑,喜欢什么拿去便是。”
山和长公主跪地拜谢:“谢皇兄成全。”
“一家子骨肉,这般客气作甚,起来吧,到了如今这个岁数,就愿意看他们小年轻和和美美的,成一桩美好姻缘,是功德一件啊。”说着对山和长公主挥手,“你坐过来些,陪朕说说话。”
“是。”长公主颔首答。
圣上年岁上去后,格外喜欢同故人说话,找个熟人论一论过去的种种,就仿佛回到了从前。
是以,林月贤和采月公主的赐婚圣旨,在殿试之前便发了下来。
几方人马个个高兴,唯有誉王一口闷气憋在心中,对林月贤的疑心更盛。
但事已至此,父皇金口玉言,林月贤即将成为自己妹婿的事已无可更改。
“还望林公子好自为之。”
林月贤祥装出一脸的胆战:“殿下的提点,林某铭记在心。”
五月初,初夏已至,人们都换上了轻薄的衣裳,街道上卖冰饮的小摊贩也多了起来。
同时,众位新科贡生期待已久的殿试也终于来临。
殿试当日,沈长林沈玉寿等上榜举子核验身份后,按照排名先后的顺序,跟着捧题官及内阁官自宫门入皇城,到了传说中的金銮殿——实际名为保和殿的大殿上。
皇城巍峨,宫阙连绵,琉璃瓦青玉柱,宫道笔直宽阔,兼守卫森严,一情一景,无不体现出皇家的浩然气势。
诸贡士穿着襕衫踏入皇城后,无一不被其气势所震撼。
沈长林走在最前方,对皇城的景致看得最为清楚,感受也最突出,他从前也去古皇城游览过,但是跨越了时光的欣赏,终究不如当时当刻有冲击力。
巨石累就的长阶,四人都无法合抱的廊柱,还有精致繁复的雕花窗棂,种种细节,无不体现皇家的体面,体面背后,则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很快保和殿便到了,大殿东边有一黄案,捧题官会将题目放在上面。
而新贡士则会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在宫殿的台阶两旁侯列。
沈长林是正榜第一名,所以站在左侧最前。
不过一刻,乐声骤起,皇帝御殿,殿内的诸位大臣以及殿外的贡士齐齐向皇帝行礼。
在大乾朝,君臣之间非请罪不行跪拜礼,因此沈长林他们只需站着行礼即可。
保和殿十分宽阔,哪怕是殿内之人,都不一定看得清楚皇帝面容,以沈长林为首的新贡士们虽在名义上面见天颜,但其实连皇帝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皇帝只是来露面走个过场,接着礼部官员散题,沈长林他们将直接在殿外答题。
这是科举考试的最后一次考核,只考策论,沈长林见上面的题目是——改政兴国之道。
这题极其广泛,不限制格式和字数,四书五经里已寻不到此题答案,也无套路可言,完全考察学子对于时政国事的看法和思考。
考试时间约三个时辰,期间供应一餐饭食和一壶茶。
众新贡士答完卷后,受卷官会将试卷收集妥当,然后送到弥封官手上,接着又转交给掌卷官,最终交给皇帝亲任的读卷官去评阅。
殿试当日举行,次日阅卷,又次日则要发榜,时间十分紧凑,所以其实此刻,阅卷官就已在皇城中了,待新贡士们的卷子交上来,他们便会连夜阅卷。
阅卷官皆由皇帝挑选,自是他信任的近臣,阅卷官位高权重,对新贡士们的试卷有初分等级之权,即将试卷按照一甲、二甲、三甲分等。
虽最后的排名由皇帝亲定,但主要是定一甲和二甲,并对阅卷官拿捏不准的试卷进行参评。
但是今上对殿试极看重,从登基以来,每次殿试他都全程参与阅卷。
殿试阅卷向来在内阁班房举行,此刻,圣上已亲临内阁班房,正和阅卷官们论政事。
过了一个多时辰,眼见圣上精力不济,近侍上前劝说:“陛下,离考试结束还有许久,陛下不如移驾回寝殿小睡片刻,再来等候。”
圣上摇头:“殿试选出的人才,乃我大乾的栋梁,如此要紧之时,朕如何能缺席。”
言罢,让近侍去取最近新炼制好的金丹来,金丹一服,他立即精神焕发。
“众位爱卿请一起服用吧。”
圣上不仅自己享用,还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原则,给诸位阅卷官一人发了一粒。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对圣上来说金丹乃延年益寿的圣品,且价值不菲,非宠臣近臣他还舍不得赏赐呢,但对某几位不信炼丹一说,并对其深恶痛绝的阅卷官来说,这份赏赐好比烫手山芋,令人十分为难。
“朕服用此物后,身体大为好转,众爱卿何不一试?”见众位臣子不为所动,圣上继续卖力的推荐着。
然而,满室寂静,一时竟无人接话。
过了好一会,内阁大臣杨敏然出列道:“此丹竟有如此奇效,臣惶恐,不敢随意服用,请圣上准臣带回家去,留作不时之需。”
圣上大手一挥,本想说不必节约,他那儿还有许多粒,赏他们若干又有何妨?
但看这几个老狐狸的样子,惺惺作态,只怕是不将金丹作宝物,便踩着台阶往下走:“带吧带吧,都带回去!瞧你们一个个怕死的样子,朕食了这么多,不是筋骨强健么?”
“圣上乃真龙天子,自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比的。”
“哼,胡言诓骗,信口开河。”
走到入阁拜相这一步的,均是为官数十载的老臣,哪个没因政事同圣上争过甚至吵过,所以这些倔强的老头儿还真敢和圣上逗趣。
君君臣臣,偶尔也会像老友般闲话。
时间过得飞快,沈长林第一次答题答到没顾得上饮食,晌午送来的食物,除了那壶茶水他喝了一半,剩下的糕饼汤面,愣是一粒未动。
待受卷官收到沈长林的试卷时,眼睛一瞪,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还特意多问了一句:“莫非新贵人将草稿一并交上来了?”
沈长林微笑摇头:“没有,都是答卷。”
受卷官数了数,一共十二张纸,一张算五百字,也就是说这位新贡士在短短三个时辰内,洋洋洒洒写了六千余字:“您真乃神人也。”
“哈哈哈。”
沈长林活动着僵硬的手腕和脖子,长呼一口气。
他并非故意写长想要哗众取宠,实在是这殿试的题目‘改政兴国之道’恰好出在了他的心坎上。
做姜无戈徒弟的这段时间里,师徒二人讨论最多研究最多,关注最多的便是此话题,他们对军政吏制经济等各种问题做过深入探讨。
可以说,沈长林的答案是现成的,他只要将心中早有的答案如实誊写便可,要是时间允许,沈长林觉得自己还可以写六千字。
早饭是卯时吃的两个鸡蛋,现在已是申时末,期间粒米未沾,沈长林现在精神松懈了一些,才感觉到腹中饥饿,于是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赶紧出宫饱餐一顿,犒赏一下饥肠辘辘的五脏庙。
于此同时,新贡士们已答完题的消息,也飞快的传到了内阁班房。
圣上宣近侍再次取来金丹服用了一粒,然后精神抖擞的等待着,诸位阅卷官也正襟危坐,做好了彻夜阅卷的准备。
誉亲王和景郡王恰在此时来问安。
前两次殿试,誉亲王被圣上点名,全程陪同一起阅卷,如此种种,皆代表皇父对他的重视,可是这一次,皇父竟没有宣他同往,誉亲王深叹一声,定是孕鹿之事父皇还未曾释然。
害他受此无妄之灾,若来日查明真是林月贤干的,即便得罪姑母,他也必除之而后快!
“二位殿下请回吧,圣上正忙着呢。”近侍出来通禀道。
誉亲王笑着攥住近侍的手,悄悄塞了一张银票过去:“还请公公再替本王通传一次,父皇身体未愈,本王若不陪在身边,心中难安。”
近侍将银票往外一挡:“殿下莫要让老奴为难,圣上面前缺不得人,老奴要进去伺候了,请殿下自便。”
说完转身便走,将内阁班房外的院门紧紧合上。
兄弟二人吃了个闭门羹,姜逐谨呸了一声,低声道:“不过是个阉人,仗着多在父皇身边呆了几年,简直不将我们放在眼中,来日皇兄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