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上青云(科举)——长安墨色【完结】
时间:2023-03-01 13:17:17

  圣上今日穿着常服,头戴玉冠,足踏云靴,手握一柄紫檀小折扇,一身清爽的下了御辇,方才还寒气森然的眼眸此刻盛满和煦的笑意。
  沈长林打眼望去,想起乡试结束那日,蒋文峤笑着追上来的画面。
  今日没有玉帘遮挡,君臣之间的距离也格外的近,不比在保和殿那日,隔了四五丈,于是沈玉寿也瞧清了圣上的五官,一那瞬间熟悉感涌上,和沈长林一样,他很快就想起友人蒋文峤和圣上相貌极似。
  但沈玉寿并不知道前太子的事情,所以他并未多想,只在心里解释,这是巧合罢了。
  如此想着不免又多看一眼,怪哉,竟连眉形和眼尾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众卿免礼。”圣上摇着小折扇,笑得格外温和,“诸卿将此宴当做私宴即可,不必紧张,也千万不要端着,都给朕放轻松,好好享受方不负良辰美景。”
  此宴为新科进士专门举办,沈长林作为新科状元,自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因此他站在人群居中的位置,圣上进门时顺势一把扶住他的手臂:“沈卿,今夜你随朕身边。”
  皇上亲临,琼林宴正式开场。
  此刻天色已全暗下,林苑内挂了无数盏精致宫灯,还有数十架青铜烛台伫立其间,使得整座园林亮如白昼。
  精致成套的白瓷盛着各色珍馐,由宫人端上桌。
  西域进贡的葡萄酒,市面少见的各色佳果在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水晶杯、金盘、象牙箸,一件件精美器皿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教坊司的琴师歌姬坐在纱帘后,隐约显露婀娜身姿,空灵曼妙的歌声伴随雅致的琴音飘然入耳,令人如痴如醉。
  酒还未曾入喉,酒气已然醉人,轻纱帐幔美人笑,玉盘珍馐值千金。
  在开宴动筷前,还有赏赐的环节,一般是赐诗书和官服。
  圣上写了两首诗,一首赐给今科所有的进士,另一首单独赐给状元公,皆是勉励他们今后向上为公之语,赐诗之后,又赐书,乃《大学》《中庸》等书籍,意在不忘圣人之言,最后,便是赐官服。
  昨日点状元时,只赐了状元、榜眼、探花三位一甲进士大红朝服,而红色是四品以上高官的官服颜色,三位一甲进士被赐的这套大红朝服,除了御马游街和琼林宴可穿,今后正式入仕,就要按照规制着装了。
  因此,圣上今夜将赐一百位进士,一人一套青袍官服,上面的补子图案先空着,待官职拟定妥当,再补绣上去即可。
  以上种种赏赐,皆按照惯例进行。
  至此,正宴开场,帐幔后的琴师换上了节奏更加欢快的乐章,弹奏琵琶、箜篌的乐师或合奏或独奏,各展技艺,歌喉曼妙的歌姬也轮番演绎着,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酒过数旬后,技术高超身姿轻盈的舞姬们穿着华丽的薄纱舞衣,伴随琴音歌声,表演排练过无数遍的舞蹈。
  沈长林欣赏着舞姬们的表演,只见她们一颦一笑皆风情万种,肢体娇软却柔中带刚,那都是无数次刻苦练习才换来的。
  一舞毕,沈长林不由的鼓掌。
  圣上笑盈盈望来:“沈卿觉得如何?这是教坊司新编的《洛阳赋》。”
  沈长林颔首答:“舞姿精妙,配乐绝佳,配合的天衣无缝,臣有幸观之,深觉荣幸。”
  “沈卿是识货的,这支舞乃罗贵妃指导编撰,她是乐舞行家,这曲《洛阳赋》精妙所在便是舞者和乐章的配合,踩点精准方才令人沉醉。”圣上虽然沉迷修道,但也喜欢美姬歌舞,罗贵妃能得盛宠,和她能歌善舞有关。
  圣上说完,招手让四位舞姬和纱幔后的二位乐师出来:“沈卿既是同好,这几位舞者乐者,便赐予卿。”
  沈长林一愣,这份赏赐是他万没想到的:“陛下,臣不能受此赏赐。”
  “哦?为何?”
  在场诸人屏息凝神,都等着听沈长林说一番警醒世人,不可沉迷酒色的高论,谁知这位状元郎轻轻一笑,说的却是:“臣家贫,住处简陋,实在没多余的房间,这几位舞乐师跟了臣,恐要宝珠蒙尘了,实乃暴殄天物矣。”
  圣上大笑:“哈哈哈哈哈。”
  在场的文武官员等,也忍俊不禁。
  圣上叹笑着摇头:“是朕考虑不周了。”
  林月贤是本科探花郎,所以他的座次就在沈长林近旁,他望着那些歌舞乐师,内心涌起一抹道不明的苦涩,他的妻子素素便是教坊司的一位琴师。
  在大乾朝,教坊司的所有乐师舞者全归属贱籍,贱籍世代相传,她们时常被这样随手转赠。
  贱籍二字,将他的素素压得一辈子喘不过气,即便后来脱籍从良了,在林文二家眼中,依旧是蛊惑自己的贱人。
  若有朝一日,能废除贱籍制度该有多好,素素知道了,想必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吧。
  林月贤一不小心失了神,多盯着舞姬们看了几眼,正好被圣上捕捉到:“林探花若有所思,何故啊?”
  “臣在回味方才那曲《洛阳赋》,舞者身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乐者琴音琳琅如玉珠坠落,交相辉映,环环相扣,实乃天下一绝。”林月贤微笑道。
  对这位即将成为自己外甥女婿的探花郎,圣上还是颇有好感的,加上他极好分享,于是顺势道:“林探花家宅多地广,定不会使明珠蒙尘,朕便将她们赐予探花郎吧。”
  说罢一顿,似觉不妥,采月即将和林月贤成婚,他这时送林月贤美貌舞姬,时机不对。
  然而林月贤起身拱手,从善如流:“臣谢主隆恩,必奉几位尊客为上宾,臣曾得到几本失传的乐谱残本,正寻人补全,待补全后正好交给她们排练新舞,届时再邀圣上观赏品鉴。”
  “甚好甚好!朕拭目以待!”
  这番话说得龙心大悦,圣上越看林月贤越顺眼。
  坐在稍远处的林太傅却脸色阴沉,乌云密布,林家人最恨的就是林月贤和舞姬歌姬沾染上关系,他们林家的好孙儿,就是被一个贱籍女子给毁了!
  不仅林家长辈气恼,一些清流官员对林月贤此举也嗤笑不已。
  清流官员们最厌恶的,便是林月贤这样奉承君主,巧舌如簧之人,一副谄臣之相,丢读书人的脸!
  此后流言纷纷,言林月贤是借未婚妻采月郡主的光,才被点为探花,名不符实,是个靠钻女人裙底的小白脸,林月贤只轻笑而过,倒是林家文家人听见了,被气个半死。
  自然,这都是后话。
  琼林宴上酒过数巡,接着还有簪花、作诗等等环节,君臣举杯同欢,不知不觉至深夜方散。
  圣上起驾回宫,文武百官也散去,诸新科进士们可留在琼林苑暂歇一宿,他们还有一事未毕,便是连夜写一份谢表,第二日入宫面圣致谢。
  如此,殿试后续相关的一系列活动才算告一段落。
  接下来便是等待吏部下发正式官职,进士乃人人有官做,且起步便是正七品,只是等待的日子各有长短,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半年。
  兄弟俩一边等待,一边悠闲过日子放松。
  沈长林继续和姜无戈学武论政,偶尔参加士子间的各色聚会,而沈玉寿则迷上了研究《水经注》。
  他幼时便极喜欢这套巨著,当时没钱买全套,后来是王巡检给送了套全的,但书是有了,时间上却不充裕,只能匆匆一览,直至今日,方能精心研究。
  沈玉寿对书中记载的沿途工事十分感兴趣,尤其是写到如何分流、修筑水库、巩固沿途松软土地的法子感兴趣,他还记得当年和许先生游学,经过兴源县见民夫修筑水库的场景。
  此前兴源县年年洪水倒灌,水库修筑完毕后,风调雨顺,百姓们收成好了,日子越过越顺遂,这全靠水库修的好,可见工事修筑妥当,于国于民大有利处。
  不仅沈玉寿爱研究这些,华京城中还有一批同样热爱此道的士人,同类相吸,沈玉寿很快结交了一批同好,他们一起研读工书,还有人用水和泥,做微缩模型。
  沈玉寿沉溺其中,乐得自在。
  这日,沈长林又向师傅学了几招,临走前姜无戈突然道。
  “长林,你拜我为师已有半年了,今日为师送你一份礼物。”
  沈长林一愣,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袖中缠绕的软剑,自参加长公主生日宴前,姜无戈将此物交给他防身后,就一直放在他身上,莫非?师傅要将此物赠送给他?
  见小徒眼神清亮,手不自觉的摸着手腕,姜无戈便猜到他的心思:“这柄软剑我早想赠给你,只是一直没说罢了,这柄剑是你的了,而我今日要送给你的,是另一件东西。”
  说罢,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一个长形盒子:“打开看看。”
  沈长林捧着盒子,感到沉甸甸的,打开看里面是一柄木制折扇:“看起来是木质,却为何这般沉手?”
  “做此扇的木料产自南洋,名为玄铁,数千年才成一株,比一般的铁器还要坚固,且质韧不易折断,因此十分沉手,扇子上有两个机关,扇骨可发射暗针,扇柄可弹出钢刀。”姜无戈说着向沈长林演示一番,“它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是防身的好物件。”
  沈长林很喜欢,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多谢师傅。”
  姜无戈微微一笑:“闲置之物,留在库中也是积灰,不如给你防身。”
  这日,姜无戈是目送着徒儿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野中的,他凝望着徒儿,长长叹息一声。
  小童子阿星上前道:“师傅,贵人来了。”
  姜无戈脸色一沉,点点头:“派人将门户守好。”
  说罢匆匆入内室,只见轩窗下,立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沈长林从姜无戈处离开,去酒楼买了一只烧鸡,几个烧饼,准备提回去和小兄一起做晚饭。
  正拎着油纸包走在路上,突闻前方一片嘈杂,原来是一批钦犯被押解进京了。
  沈长林好奇的望了一眼,只见一辆囚车从面前经过,里面蹲着个浑身脏污,瞧不清面容的男子。
  男子颓败不已,却在见到沈长林时突然激动的站起来,支支吾吾,似有千言万语不能说出口。
  沈长林微微蹙眉,这是……万永珺?
  作者有话说:
  推荐一下专栏完结文,细水长流的种田经商文,古代背景~
  《锦鲤娘子》
  文案:
  文案:
  沈泽秋和寡母卖布讨生活,日子过得很难,村里人都觉得他这辈子也娶不上妻了。
  直到有一天,他娘领回个伤了容貌的姑娘给他做媳妇。姑娘叫安宁,好胳膊好腿的,沈泽秋很知足。为了把小日子过的红火,他走街串巷卖布时更加卖力气了。
  后来他发现,安宁能识文断字,脸上的伤也全养好了还没留疤,且如锦鲤转世般好运。
  比如说她喂养的鸡鸭鹅又肥又大,还不爱生病;
  她种的南瓜、番薯、玉米长势喜人,又甜产量又高;
  再比如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好,他们在镇上开了铺子。铺子越开越多,从镇上到县里,从江南到江北,甚至开到了京城。
  一路发家致富,小两口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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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焱火寺
  ◎史家案荷花红◎
  沈长林无法确定, 因为眼前的男子形容枯槁,满身恶臭,和记忆中的万永珺判若两人。
  唯一相似的, 大概是他们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神态。
  “活该!呸!”
  “这批人贩是从平昌押解来的,啧啧, 听说在当地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围观的百姓们指点议论着,沈长林听得只言片语。
  “不仅如此, 他们还勾结敌国乱贼, 走私货物沿运河出海。”
  “竟如此大胆?”
  囚车不止一架,后面还有许多,老少妇孺串在一起足足绵延了几百米。
  路旁一对老夫妻并儿媳孙子似乎与他们有冤仇,拿出烂菜叶和土块往囚车上砸,一边砸一边愤怒咒骂。
  “让你们鱼肉百姓,让你们杀人越货,今日遭报应了吧!”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做恶多端自有天收拾你们!”
  言罢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哀叹老天有眼, 只可惜他儿子丢了性命,永远无法回家了。
  周遭百姓见此情景, 忙问发生了何事。
  老太太抽噎道:“我们乃平昌人, 家中靠打鱼为生, 一日我儿夜捕,无意间窥见了他们走私货物的场景, 他们恼羞成怒, 竟然将我儿摁在水中活活淹死了!人证物证俱全, 我们告到官府,反被打了板子赶出来,幸好乡邻仗义,资助银钱,让我等上京告御状,我们刚到京城,他们就被抓入京了,可见皇天有感,老天开眼!”
  百姓们一听,这还了得,纷纷加入砸菜叶砸土块的大军中。
  护送囚车的军士象征性的拦了拦,便没再管,哼,阶下囚就是这个下场。
  沈长林目送着囚车远去,心里已确定了七八分,恐怕刚才那面容模糊的男子,就是万永珺无疑了。
  上一次见他,还是史家的婚宴上,这位兄台一袭鲜红喜服,春风得意极了。
  岂料凌云得志未及一载,就跌落云端摔成了烂泥,世事无常啊。
  沈长林提着饭菜回到住处,恰好小兄也回来了,洗干净手正好坐下。
  “来来来,开饭。”
  打包带回来的烧鸡和饼还热乎着,将油纸包撕开,一股诱人的香味立刻钻了出来,喷香诱人。
  兄弟俩在饭桌前坐下,一边吃鸡腿一边闲聊。
  今日沈玉寿去找同好们读书,听说了一些消息,正是关于平昌城史家的。
  原来秋闱结束后不久,即沈长林沈玉寿他们离开平昌城的同时,朝廷便派了一队钦差赴平昌调查史家。
  钦差们四处收集线索证据,根据蛛丝马迹一路溯源,最终将史家翻了个底朝天,所获罪证加起来装满了四五车。
  兹事体大,背后还牵涉了一批高官,于是史家全家被捕,直送京师,交由刑部审问。
  “事发前,史家大公子似乎听到了风声,以赠送田地商铺为理由,哄骗万永珺签下了很多抵罪文书,然后毒坏他的喉咙,让他有口难辨,若非这次查史家的人背景过硬,还真可能让他们弄出替罪羊给糊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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