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眼将厢房里外看了两遍:“不对, 他们人呢?!”
接着他往后窗看了眼,只见窗户大开, 下方还有杂乱的脚印:“不好他们跑了, 老二, 老三,我们快走!”
吸入大量帐中香的络腮胡现在就如畜生一般,哪里还有神智可言,见兄弟这么猴急,刀疤脸道:“要不,让老二泻了火咱再走吧,反正也耽误不了多大会。”
“那倒是。”三角眼道。
白柒柒的内心疯狂的拒绝着,手脚拼命乱踢,人在绝望之际会迸发出强烈的能量,她竟然踹翻了旁边的小木桌。
‘哗啦’一阵脆响,木桌上的茶具砸的七零八落,上面还有壶陆清栩一行人烧好不久的沸水,霎时淋了络腮胡满背,烫得他龇牙咧嘴,一时怒火中烧,狠狠甩了白柒柒一耳光。
这巴掌打的白柒柒头昏脑涨,嘴角也淌出了血,但她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趁络腮胡松开捂她嘴的手,大喊:“救命……唔唔。”
只一瞬,刀疤脸的铁掌又捂上来,这次不仅捂嘴,连白柒柒的鼻子他也一并捂住,事已至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白柒柒憋得肺都要炸开了,缺氧之际,视线慢慢模糊,唯有粗鄙汉子狰狞的面孔,依然在眼前挥之不去。
“什么声音?”
与此同时,一道清朗男音响起,林月贤今日和友人有约,要在焱火寺商量一些事,正好约在这排僻静的厢房中。
小厮一脸茫然:“少爷,我什么都没听见。”
林月贤摇着竹扇,点了点小厮:“那你下去打点一下,准备些好茶端来。”
小厮得令跑开,林月贤缓缓踱步,一边摇扇一边往厢房走,他确信自己没听错,先有茶盏碎裂之声,后有女子呜咽,但现在静耳细听,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待他路过其中一间时,见得大门紧闭,里头却静悄悄的,总觉有几分古怪,正巧窗户纸破了一个洞,林月贤随意的往内瞧了眼,脸色猛然一变。
倏忽之间,林月贤抬脚踹开了房门。
素素在教坊司期间,她和她的小姐妹们没少被粗鄙男子吃豆腐占便宜,爱屋及乌之下,林月贤特别厌恶男子强迫女人。
七尺男儿对弱女子下狠手,算什么好汉。
“松手!”林月贤在平昌时同沈长林沈玉寿他们练过大半年功夫,从那时打下基础,回京后又找名师学过几年,如今的林月贤虽左手有旧疾,但是对付一般的宵小之徒,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一脚踹开了白柒柒身上的络腮胡,绷直嘴角满脸寒意的瞪着三个大汉。
三角眼懊恼的直拍脑门,今日之事一步错步步错,难道要将眼前的锦衣公子一并灭口么,可他看起来身手很是不错,哪怕是三打一,也不一定有胜算。
“少爷,发生了何事?”
恰在此时,林月贤的小厮回来了,看见眼前一幕,不禁惊叫出声。
厢房这边接二连三的发生动静,加上日光愈发毒辣,越来越多的香客需要休息,于是偏僻处的厢房人也多了起来。
“呀,这小娘子怎得了?”
“光天化日佛门清净之地,实在有伤风化。”
看客们先注意到的,自是白柒柒凌乱的鬓发,和裸.露的大片雪色肌肤,看那旖旎的样子,任谁都知发生了什么。
白柒柒揪紧手指,获救的欣喜很快又变成了绝望,她飞速思考,今日之事是藏不住了,她要是这样回了白府,继母一定会蛊惑父亲,让他送自己去尼姑庵做姑子,以全家族名声。
不,不行!她不要伴青灯古佛一辈子,她还要嫁人生子的,她做错了什么?前半生已经够苦了,后半辈子,一定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林月贤蹙着眉,令小厮驱散诸人,然后俯身去扶白柒柒,想告诉她,今日之事,他将一帮到底,会尽量想办法让有关人员闭嘴,并封锁消息。
林月贤生的一副很秀美的长相,只是近年事情经历太多,身染几丝冷冽阴鸷,是以白柒柒见他几回,都心生惧意。
但今日的他,目光是那般温柔,危急关头好似天神降世,拯救她于水火,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就请救她到底吧。
白柒柒死死攥紧林月贤的胳膊,力气之大,勒得他生疼,紧接着就见眼前少女咬着唇,泪水簌簌滚落落,一头扎进自己怀中的同时,放声大哭:“月郎,我的身子已给了你,一切是心甘情愿的,但是月郎,求你给我一条生路。”
林月贤下意识要推开白柒柒,但白柒柒的双手死死箍住他的腰,一时竟挣脱不开。
这女人疯了?她在胡说什么?
“求月郎,给我个名分吧,哪怕为奴为婢,我也心甘情愿,呜呜呜。”白柒柒将脸贴在林月贤的大腿上,仰头望着他苦苦哀求着。
白柒柒这个举动,连屋内的三个汉子都惊呆了,这小娘们反应够可以的啊,三角眼急忙高声附和:“我们刚才一进来,就见这位公子和小姐在做那事,唉,谁没个年轻的时候呢,但男人既然做了,就得对人姑娘负责,大伙说对不对?”
“唉,那是啊,不然就是畜生不如!”
“这位小姐也是,怎么那样糊涂,还有这位公子,瞧着一表人才,竟要学陈世美做负心汉了么?”
围观的人太多,林月贤的小厮根本驱赶不过来,三角眼的话又煽动了围观者的情绪,接着趁群情激愤,场面混乱之时,悄悄溜走了。
林月贤绷紧身子,睥睨着脚下女子,觉得好笑,竟敢恩将仇报攀扯他:“谁给你的胆?”
说话的同时,他脸色倏然一冷,寒如腊月之雪,一片森然,全无方才的温情。
白柒柒一瑟缩,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求饶:“林公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如此对你,但是求你救救我,我失了清白名声有碍,白家容不得我了,我的性命全赖林公子一念之间,你们男子,染上一些桃色新闻,不过是酒桌间的笑谈,对来说,却要到自我了断的地步。”
她提到了白家,林月贤才觉出此女子面熟,拂开她脸上碎发后,才认出,这是那个白柒柒。
林月贤掐住她的下巴,寒声问:“所以,你想嫁我?”
“不,我不敢肖想,我知道林公子马上就要和采月郡主成婚了。”白柒柒轻蹙峨眉,“只求公子给我一个妾的身份,今后我定做牛做马,以报公子大恩。”
林月贤微挑眉,脱下外袍裹在白柒柒身上,然后将她抱起:“好。”
今科探花和世家小姐在佛寺苟.合被人当场戳破,林文二家的人知道了,应该会气得吐血吧,长公主得知准女婿在婚期前夕纳妾,应该也会气的肝疼。
至于皇上,林月贤微微一笑,从琼林宴上他安心赐自己歌舞姬的举动就可以看出,在男女之事上,圣上对男子是极其宽容的,只要他对采月郡主‘好’,一切何虞。
林月贤最后才想到郡主,采月郡主那边他一点都不担心,这女人对自己死心塌地,只要略略哄上几句,让她做什么都会答应的。
看着这几方人痛苦,他有种施.虐的快.感。
“快!就是这里!”
一队穿铠甲的士兵在沈长林沈玉寿的带领下,匆匆往厢房这边跑来。
方才他们逃出后,药的后劲犯了,在树荫下歇息了片刻,接着去寻陆清栩的哥哥陆清瀚,两队人马汇合后,陆清栩及侍女在陆清瀚的安排下去看大夫,体质较好的沈长林和沈玉寿,则负责带人来围堵贼人及调查案情。
沈长林走在最前,一眼就见林月贤抱着一女子从房中出来,再往屋内看是一地狼藉,先前被他们捆住的络腮胡早已不见踪迹,而围观的香客则议论纷纷。
“月贤,这是怎么了?”
沈长林追上前问道。
听见熟悉的声音,白柒柒鼻子一酸,将脸埋在衣裳下,一动不动,林月贤淡淡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是在议论吗?我还有事,先走了。”
沈玉寿走进厢房,见地上有一枚珍珠耳环,边上还留着一截布绳,正是他们用来捆络腮胡的那根,只是绳子已被暴力扯断了。
兄弟俩皆觉疑惑,不一会安顿好妹妹的陆清瀚也赶了来,和沈家兄弟一样,也被事情的奇怪发展弄得满头问号:“这件事我会禀报家父,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好。”沈长林说罢关切询问:“不知陆小姐现在情况如何?”
“好些了。”陆清瀚懈一口气,“二位公子也随我去医馆叫大夫给看看吧,以防万一。”
沈玉寿也觉这样更妥当:“恭敬不如从命了。”
马车从焱火寺驶出,快速返城,很快就停在一家名为瑞康的医馆面前。
陆清瀚先跳下车,介绍道:“瑞康医馆乃我姑母所开,都是自己人,随我直接去后院吧,清栩也在。”
瑞康医馆在华京城极其有名,分号数十家,之前沈长林便听说过,只是不知医馆的创始人,竟是陆家的女眷。
沈长林不由的赞叹道:“您的这位姑母,真乃女中豪杰。”
陆清瀚微抖眉梢:“哦,沈公子真这么看?”
“自然。”沈长林点头,“这还能有假。”
沈玉寿也道:“无论男子女子,只要有志向并为之拼搏,都乃真豪杰。”
后院很快就到了,陆清栩唤来一个小药童,让他去安排个老大夫给沈家兄弟诊脉,小药童给客人倒了凉茶后颔首去了。
这院子原本很宽敞,但院中摆放了很多晒草药的木架子,墙角下开辟出一畦畦种植草药的土地,因而显得拥挤,但吹着阵阵凉风,嗅着淡淡的中药味,沈长林觉得有种别样的幽静。
陆清瀚道:“像二位这样胸襟广阔的男子,毕竟是少数呀,我陆家有祖训,凡是陆家子孙,皆需自食其力,为人正直,无论男女,皆要学习技艺,男子不可沉迷享乐,女子不可溺于后宅之中,天生我于世,必有其用,吾必修其德,方不负人世走一遭。”
沈长林沈玉寿还是头次听见这样开明豁达的祖训,沈玉寿由衷赞服:“这话说得好,陆家高祖的见识越超常人。”
陆清瀚微微一笑:“唯一不妙的,就是我陆家的女子,从此难嫁,明明婚前说好陆家女嫁去后不会全溺于后宅,她们或经营产业,或学医理,或为女师,头些年还可被允许出门,时日一久,夫家往往食言反悔。”
“哼,难嫁就难嫁,不嫁又如何,到底是世间男子庸碌窝囊的多!见不得女子比他们优秀。”
三人正说着话,陆清栩从里屋出来,说着坐下来,见她气色已恢复如常,沈长林算是安心了。
“陆小姐的话,有道理。”
陆清瀚似笑非笑:“她是被家人宠惯了。”陆清瀚话虽如此,但是对他这任性并谨遵祖训的妹妹,还是感到很自豪,小妹从小和姑母学医,得其真传,将来可继承其衣钵矣。
“怎么还不见大夫来?”
陆清栩轻拍胸膛:“哥哥,我不就是现成的大夫么,由我给二位沈公子诊脉就是。”
沈长林颔首作揖:“那便有劳陆小姐了。”
一旁的沈玉寿也道有劳。
初见陆清栩时,无论是她的相貌、气质还是谈吐,都会给人一种清冷而难以接近之感,但多接触几次后沈长林发现,这位貌似高冷的陆御史之女,不仅不冷,反而是个好客的小话痨。
“二位公子应是常年习武吧,身骨很好,药效已自动散了,不过还是吃几粒清心丸吧。”陆清栩说着拿出两瓶药丸给他们一人一瓶,“余下的留作不时之需,此药中暑发热时,也可吃得。”
“多谢陆小姐。”
“客气什么,今日若不是碰巧遇见二位,我就危险了。”
陆清栩笑起来时,唇畔竟还有对梨涡,额前碎发随清风微微飘荡,眉眼含笑,显出少女才有的明媚来。
沈长林一个恍神,不由的失神片刻,然后才觉后怕:“是啊,希望早些查明真凶,将下药的贼人绳之以法。”
“定要如此!”陆清栩素来嫉恶如仇,况且这事犯在自己身上,更不能轻易放过,“只是后来林探花怎会出现在哪儿?”
沈长林沈玉寿以及陆清瀚对视耸肩,均表示不知。
“罢了,慢慢细查吧,时日不早,二位用药后歇息片刻,留下来吃顿便饭再走。”陆清栩说着站起来,“二位喜欢吃什么?医馆向来吃得清淡,炒鸡蛋和菌汤如何?”
沈长林略有些惊讶:“陆小姐竟要亲自下厨?”
“她不仅下厨,还种地呢。”陆清瀚在旁插话,说着抿唇一笑,“要我说小妹是投错胎了,若生在农家,定是个庄稼好手。”
“哥,都说了我不是在种地,我在培、育、良、种。”
陆清栩说罢,抱着手臂同沈长林沈玉寿解释:“药物的疗效和药材本身的品质息息相关,但如今的药材质量良莠不齐,药效药品稍微好些的,就贵得不成样子,寻常百姓根本用不起,我索性闲着也是闲着,便试着培育药性更稳产量更高的药种。”
接着轻瞪陆清瀚一眼:“陆大公子,不要愣着了,快来厨房帮我打下手,不然闲着的人没饭吃。”
陆清瀚强烈抗议:“怎么独叫我,不叫他们?陆小姐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陆清栩攀住哥哥的手臂,将他往厨房拉:“他们是客人,陆公子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竟有叫客人动手的道理么?”
“我去帮忙吧,从前在家我经常帮忙做活,我是熟手。”
沈长林急忙站起来,撸起袖子就要上,这积极的模样惹得陆清瀚直发笑:“快坐,我同清栩说笑呢。”
“那,有劳了。”
沈长林复又坐下,直到目送兄妹俩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唇畔浮着的笑意也未曾散去,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小兄:“陆家兄妹真好玩,和其他人不一样。”
沈玉寿眨眨眼:“哦?”
沈长林同小兄解释:“不端着,很自然,不像其他的世家子,说话云山雾绕,令人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