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饱含同情的目光注视下,刘艺开模开得颤颤巍巍。
杨格物义正辞严:“老爷爷, 这是你们宋总的错, 你这么大岁数了, 哪能做压力这么大的工作!别人不说,我去跟他说,反正……”
刘艺一时错愕。
宋巍从门外踱进来:“反正怎么样?”
刘艺脸上有些挂不住:“宋总, 我没……”
宋巍举手一拦:“你继续做吧, 我跟杨小姐有些事还要谈。”他朝杨格物打了个响指,意思是, 跟我来。
杨格物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打什么响指, 油腻死了, 你当我是红房子餐厅的服务员啊?
这么一想, 她就生气:“我得守着我跟温萧萧的设计稿啊,被你们偷了怎么办?”
宋巍停下脚步:“偌大一个老城厢,还真不至于偷别人设计。”
杨格物跟着他,一步一回头地上了楼。
关心宋大少的姑娘们第一时间掌握了情报,一个个探出头来,用24k纯金天然放大镜,观察两人细枝末节的肢体动作。
宋巍没有摆开待客的架势,只给杨格物倒了一杯白开水。
没有开场白,他递过来一个牛皮纸信封:“温萧说一半挂账,这半个月销售实在可观,我担心你们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就先把这半个月的利润分给你们。”
杨格物打开信封。
宋巍开的支票,龙飞凤舞的笔迹很张扬,杨格物的重点当然不在他写得如何好看,能让她两眼瞪大,心跳加快的,当然只有支票上写的数字。
26500,两万六千五。
我的乖乖!
这玩意儿这么赚钱?!
宋巍挑眉:“怎么,比你们预估的少了?可我们一线销售反馈回来的效果,相当不错。这两周是旺季,一共卖出3800余件,扣除掉成本后件均利润35块钱,按四成的利润分配,归你们的有五万三,上次温萧说一半挂账,所以这次只给你们这个数。”
不是少,是太他娘多了,这位大哥。
杨格物的价值观发生了扭曲,想坐下来马上继续画图,拿麻袋装钱。
但杨格物是个有觉悟的人,她不代表她自己,她还代表温萧萧,所以,她强撑住瞳孔地震的表情,缓缓抬头:“没有,做得很好。”
宋巍点点头:“接下去应该没这么多了,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后面就每一个月我们结一次账吧。哦对了,前两天我家长辈说你们店那条马路,有市政项目,可能影响到你们店的门面房,杨小姐回去后,跟杨师傅和温老板说一下,提前找好店址,免得影响生意了。”
“如果你们需要,这栋楼算是我外祖家的产业,楼下还有空着的办公室,可以低价租给你们。如果看了合适的位置,想买的话,我这里也很愿意借钱给你们,按银行的利给我就行。”
他不自在地用指腹摩挲着钢笔。
如果熟悉他的人在场,会发现他在紧张,这是他说瞎话之后的正常反应。
这消息不是茶余饭后随便听来的,而是他在看了报社主笔的舅舅的手稿后,特意去调查来的。
他自己也有些说不出来为什么。
明明知道她已经结了婚,还上赶着替人着想,这不是自虐嘛!
杨格物听了果然坐不住,匆匆道了个别走了。
散在门外的姑娘们又开始交头接耳,品评宋大公子和杨姑娘之间,莫须有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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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瑞成旗袍店。
杨瑞成和温萧听了杨格物带回来的消息,各自表情却是不同。
这个店面最早是杨慕祥,也就是杨瑞成父亲的房子,那年代做旗袍生意艰难,在家里找个地方,能摆得下桌子,就是给客人量体裁衣的工台。
比楼上的房型大出来一间,这多出来伸向马路的一间,如今就是店里的待客区。
杨瑞成发愁;“这么多老客户,我们换了地方,回头找不到店面怎么办?”
温萧倒是一脸平淡,甚至有些兴奋:“说实话,我们生意好了以后,这地方是有些不够宽敞,这次索性换个大一些的,买几个人台,穿上我们做的旗袍和披肩……如果有时间做的话,再把真丝厂的新布料到时候摆一处,做几个小玻璃柜,放我们的首饰,再打上光!”
这样子,把他们手头所有的产业都整合起来了,简直是史上最强沉浸式旗袍体验。
这幅图景描述得十分吸引人,杨瑞成都有些心动:“也好,就是好地段的铺子不便宜。”
一铺养三代,可S市好地段的门面商铺,从来都不便宜。
温萧:“我们把思路打开点,旗袍店又不需要街边的商铺,我们可以挑个好地段的房子,比如霞光路,山南路那一片的老别墅,买下来以后,真丝厂的S市营销中心不就也有了嘛,到时候谈业务也方便呐,致知哥可以在这里谈。”
杨格物看老头子表情,就知道他在犯难钱从哪里来,掏出了宋巍的支票,递到他眼前:“瞧,我们的首饰半个月就挣了五万多,大不了借钱嘛,银行能借,老城厢那里也可以借。”
谈到钱,温萧脑子里迅速盘算时途带回来的钱,买完三套房子,投完媒体公司,还有多少钱可以腾出来买商铺?
温萧也安抚起杨瑞成:“师父不用着急,只是赶了巧,我们都在花钱的阶段,这个缺口想办法能解决,毕竟钱在赚,今年我们几个业务都开了新局面。”
正在这时,旗袍店的电话响了起来,这还是新年头一个来电。
温萧接起来,另一头是李太太。
“李太太过年好啊!”
“温小姐已经上班了啊,新年好新年好。我啊,是来聊年前我托你的事。”
她声音低下去。
温萧从善如流:“李太太你把人的简历给我就好,最近他们那边正在面试呢。”
另一头迟疑了一会儿:“谢谢温小姐帮忙周旋,我知道这样雪中送炭已经很难得了,不过嘛,我过年问了一圈,他们对做销售哦,兴趣不大,就想留在原地做好,我太难为情了,白白麻烦了你半天。”
温萧心里一动,如今杨瑞成松口愿意开高端机制旗袍的先河,一来需要时间筹备,二来,这件事最重要的,还是人。
“不用客气,李太太,不瞒你说,我们是有想法筹备一家服装厂的,但是嘛,规模不大,对人的要求倒是很高,需要手工和缝工都好的工人。到时候,再麻烦李太太帮忙牵线搭桥。”
李太太没夸大,L县有着一流的缝纫技术培训学校。
再过二三十年,是华国规模最大的服装生产基地,许多国际品牌,都会选择分拆了工艺要求后,在L县完成最后的缝制。
现在应该正是L县的低谷时期。
整个产业链从上到下,这个阶段都在波动,纺织厂下岗,业态转型,而新的需求还没培养起来。
但温萧苦就苦在,空有一个美好的愿景,一不懂服装厂的管理,二今年注定是非常忙的一年,根本无暇顾及服装厂的运营。
没想到李太太听到这话已经十分激动:“哎!我厂里最好的工人,到时候你需要,随叫随到。我让他们暂时先去其他厂里,做做散活。毕竟手停口停,吃饭要紧。”
聊完正事,李太太还热情地跟她分享李江海跟李梦的八卦。
李梦心心念念的婚礼泡了汤,在王玉梅面前摆了脸。
老太太见儿媳妇这么不给面子,气得口不择言说她不如前呓桦一个准儿媳,扔下这个重磅炸弹后,回了Z市装病。
摆出一副从此不相往来的架势。
而李江海为了前途,只好窝在S市老丈人家的房子里,伺候怀着孕脾气古怪的李梦。
李太太冷笑着说:“你瞧瞧,我当时拦着这小姑娘,非不听要嫁,这下傻眼了吧。人家毕竟是母子,最后当夹芯板,受气包。两件旗袍都白做了!”
李梦那件不算白做,毕竟拍了婚纱照。
温萧抿了抿唇:“没事,要是她穿的时候尺寸需要调,让她随时过来。”
余音在耳,她一时想远了。
真的做梦都想不到,当时对她咬牙切齿的王玉梅,一转眼居然夸起好来了。
可真够欺软怕硬的。
只是没想到,对于李江海来说,身边的人即使换了,也没改变他懦弱逃避的姿态。
希望李梦比她强硬,照顾好自己跟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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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大家属院,时家。
学校还没开学,时博士的几个师弟,今天才从各自家中返校,在实验室做了一天打扫。
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连忙洗了个澡。
时博士一边做饭一边挑实验室的趣事讲给温萧听。
听他们一群人在实验室打扫天,温萧想起昨天两人在那胡天胡地,不禁脸上有点热,连带着看他有点怨气。
厨房的排风机安静下来,两人隔桌而坐,时途给两人各倒了一杯VSOP,然后端详她的神色,不解道:“怎么了?”
温萧横了他一眼,小声讨伐:“昨天……你故意的是不是?”
时途莞尔,将酒杯送到她唇边喂给她喝,把脑袋伸过去吮掉她唇角边的酒渍:“在我付出时间最多的地方,和我最爱的人,做最爱做的事,一点也不低级。再说我们也没影响到学校的固定资产,没侵害到别人的利益。”
温萧被他突如其来的调|情弄了个措手不及,但也承认,这逻辑听起来似乎自洽,只是……这男人是不是对床以外的地方有瘾?
她决定不跟他辩,整了整色后,把旗袍店马上要迁址的问题说给他听。
“我在想,既然要换地方,不如一步到位换个合心意的。我们不用买门面房,还不如多花点钱,买一栋老别墅?可以把媒介公司,真丝厂,和我们首饰公司整合在一起,不说这个,即使只有使用权,那些老别墅以后的增值空间一定非常大。”
时途一边听一边点头,抬眼看着她,眼眸微闪:“哦?为什么说以后还会增值?”
酒精是最好的放松神器,温萧很有交流的想法:“你看啊,开放以后,S市经济会越来越好,市中心就这么大,市中心的别墅更加稀缺了,那物以稀为贵嘛,可不得十倍二十倍往上涨?”
“你可真敢想,十倍二十倍?”
“我就确定十倍二十倍!”温萧朝他瞪着眼,“不信等着瞧。”
她凶完了,又举起杯喝了一口,咂了咂嘴说:“这酒你不是就买了两瓶?哪来的又一瓶啊,还挺好喝。”此时她尚不知道,在这柔和的口感之下,是她消受不了的后劲,喝过酒的温萧,眼神柔软而湿润,噘起了嘴说,“可是我们的钱也不够吧……”
时博士笑容愈发深沉:“酒是家里本来就有的。”他坐到了温萧身侧,扣住她的肩膀,“我们有钱,不够贷款就行,你想要就买。”
温萧反手抱住他:“你对我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温老板很快醉了,时博士抱着还在喃喃自语的她,进了卧室,用手指轻轻描摹百看不厌的脸,出神地说:“我信啊,只是没想到,你也知道。”
春节给两人带来的,除了繁重的工作,就是列出来一长串等待钱投进去的项目。
两天过后,章女士和邵女士满面红光地下了山。
时博士拎着菜牵着媳妇进门时,邵女士笑着说:“你们俩怎么提前回来啦?”
章女士一边摘菜,一边说:“知道我们在哪,怎么也不来找我们。”
言语之中,颇有些嗔怪。
老温给小两口递了个眼神,意思是,我可什么都没说。
温萧干干一笑:“我们哪敢打扰你们俩的清修啊。”
邵牧君:“我说什么了?如果萧萧不来啊,时途是肯定想不到来找妈妈的。来,我们在上面潜心修炼,就是为了诚心给你们俩求个符,来,一人一个都带好。”
说着,塞给两人各一个南瓜形状的福袋。
章女士强调:“不许离身,听见没?保平安,外加求子!”
时途放下菜,看了一眼温萧,笑着对三个家长说:“我们没去山上找你们,是因为我们去看房了。两套房子都是两房两厅,一上一下带电梯,钱我们已经交了,合同也签完了,等过两天就能拿钥匙。”
两人一致认为,如果带他们三个老的去看房,他们大概率会用各种理由搪塞迂回的,目的只有一个,怕他们花钱。
所以,时途趁有时间,让乔森直接带着他去现场定了两套。
话很短,老温夫妇和邵女士也都听明白,可不妨碍他们全体石化在原地,还是温小弟打破僵局:“姐,姐夫,房子那么贵,你们怎么有钱全付了啊?”
章茉香:“说好了我们也出钱的,你们可倒好!”
温萧看了一眼时途,把购房合同从包里掏出来递过去,自己的嘴角也抑制不住弧度地翘起,十分有耐心地回答温行远的困惑,说白了也是解释给三个老的听。
她说得尽量谦虚:“你姐夫在M国有兼职,这次过去就是为了收钱。你好好学习,以后也能赚好多钱,到时候不光给爸妈买房子,连我跟你姐夫的房子,你也顺着一块儿买了。”
解释之余,不忘给温小弟灌两口鸡汤,以及心理暗示。
只有老温面带喜色:“都别虎着脸嘛,都是孩子们的心意,他们有能力买房子给我们住,这是好事儿啊,你们缺钱了随时说!”
“爸说得对!”时途把合同展开,给老温讲起房子的情况。
邵女士和章女士见大势已定,相视一眼,也都笑起来。
是啊,谁不喜欢住新房子,住好房子呢?
温萧拿着福袋,想起那个神神叨叨的老道,随口一问:“这福袋是那个邋遢道士手上买的吗?”
章茉香拿起她手上的福袋,认真绑在了闺女的包上,柔着声训斥道:“说的什么大不敬的话,那澄缘道长只是不修边幅,他个人修为可是深不可测,你们俩的八字报给他啊,他算了之后说你们俩是逆天改命的天生一对呢!好好系着这福袋,接下去就希望你们俩快点有个孩子,这日子才叫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