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盯着看了片刻,突然跳起来,向鹦鹉伸出了锋利的爪子。
鸟殿下受到袭击,扑棱下一根彩色羽毛,尖锐的嗓子叫道:“杀鸟啦!杀鸟啦!”
铃铛一击不成,又跳起来一次,一把薅住了它屁股上的毛。
鹦鹉惨叫一声,想扑棱着翅膀飞走,却被脚上的金扣束缚住,只能嘎嘎叫着:“杀鸟啦!来人啊!护驾!”
这叫声终于惊动了浣青等人,她一把将铃铛抱开给身后的人,又去安抚受惊的鹦鹉,谁知一转头,看到了窗后满脸笑意的盛姝。
是那种明媚的、发自内心的笑,日光倾洒在她瓷白的脸上,看上去美极了。
注意到她们的目光后,盛姝用帕子掩了唇,而后转身回了屋,一直到午膳时唇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浣青给她夹了菜:“夫人多吃些,主君就是看夫人太瘦了,才选了这只肥猫。”
盛姝乖乖将碗碟里的饭菜吃掉,她害怕萧霁瑾不高兴,会把铃铛也送走。
狸奴来的第一日,就把五色鹦鹉的屁股薅秃了,鸟殿下郁闷了一整日,耷拉着脑海一言不发。
铃铛犹不肯善罢甘休,每日吃了小鱼干,巡视完领地,就卧在檐下,虎视眈眈地盯着鸟殿下被薅秃的屁股。
浣青生怕它再动手,把鹦鹉架挪高了些,确认它够不到才放心。
盛姝每日就站在窗边看着他们的恩怨情仇,有时甚至能噙着笑看上一整日,连香囊都忘了绣。
一直到几日后,萧霁瑾来陪她用午膳,她才没继续站在窗边。
午膳时,铃铛闻着味跑到屋里,在盛姝腿边蹭了蹭。
侍立在侧的浣青把它抱起来,让人拿来小鱼干喂给它吃。
盛姝看得心痒痒,碍于萧霁瑾还在旁边,按捺住心神,强迫自己不去看。
萧霁瑾将她的反应尽数收回眼底,却并没有生气,只是给她盛了碗鱼汤:“再喝碗汤。”
“谢谢夫君。”盛姝拿起汤匙,舀了鱼汤小口喝下。
午膳后,他们一同午睡。
萧霁瑾抱着她问:“我让人做的拔步床再过几日就能好了,姝儿想要什么颜色的围子?”
盛姝想了想:“蜜合色可以吗?”
“可以。”萧霁瑾把她肩头的锦被往上拉了拉,“睡罢,我抱着你。”
盛姝就往他怀里钻了钻,贴着他温热的胸膛闭上眼睛,不多时就睡着了。
……
睡梦中,似乎听到狸奴的叫声,一下比一下清晰。
盛姝缓缓睁开眼,就见铃铛跑进了屋,正站在屏风后。
她把食指立在唇边,无声嘘了一下,铃铛就立刻不叫了,只蹲坐屏风后,静静看着她。
盛姝轻轻挪开腰间压着的手,又屏住呼吸下了床,赤脚走了出去。
今日萧霁瑾来了,又恰好是午后,院子里刚好没人,她就拿起没来得及收起的小鱼干,抱起铃铛出了屋,又绕到屋后。
铃铛一直很配合,乖乖趴在她怀里,浅蓝色的眼睛盯着她手里的小鱼干。
盛姝在台阶上坐下来,把它放到腿上,又把小鱼干喂给它吃。
铃铛先讨好地蹭了蹭她的手腕,才大快朵颐起来。
盛姝唇角带着笑意,手轻轻抚摸着它柔软的后背,心也软成了一汪春水。
三条小鱼干喂完,盛姝就想把它抱起来回去,谁知一转身,就见萧霁瑾正站在檐下。
她脸上笑意全无,整个人陡然紧绷起来,抱紧了怀里的铃铛,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弱弱唤了一句:“夫君……”
第4章 哄骗
◎“我们是夫妻,当然要有孩子。”◎
萧霁瑾走上前,抓住狸奴的后脖颈,狸奴扒着盛姝的衣袖,不安分地挣动起来。
盛姝则双手收紧,和他无声对峙着。
两人沉默片刻,萧霁瑾叹息一声,终于松了手,把她直接打横抱起来:“不穿鞋就跑出来,着凉了怎么办?”
盛姝抱着狸奴:“夫君,我知错了,别把铃铛送走。”
萧霁瑾把她抱回床上,看她护着那狸奴的模样,脸色并没有沉下去,只是柔声道:“姝儿,我们要个孩子吧。”
“孩子?”盛姝眉头微皱,有些不理解地望着他。
“对,我们是夫妻,当然要有孩子。你之前身子不好,才会一直拖到现在。”萧霁瑾图穷匕见,“我不能时时陪着你,就让这狸奴留在你身边解闷,但你每日要喝坐胎药,好吗?”
盛姝觉得他说的对,哪有夫妻没有孩子的,可是不知为何,提起此事她心中就一阵抵触,浑身都不舒服。
萧霁瑾趁她愣神,把狸奴从她怀里抓出来,那一向恶狠狠的狸奴蹬着腿挣扎起来,被萧霁瑾瞪了一眼,就不敢乱动了。
盛姝手里空落落的,眼巴巴地看着那狸奴。
“我们若有了孩子,女孩我就把她宠成小公主,锦衣玉食一生荣华。男孩我就亲自教导,让他继承我拥有的一切。”萧霁瑾笑道,“当然,若能儿女双全,那便再好不过了。”
盛姝不知该怎么形容她的感受,只是词不达意地道:“……夫君,我害怕。”
萧霁瑾把狸奴放到脚踏上,抱着盛姝道:“别怕,姝儿,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只需要安心怀孕生产,其他事都有我——再说,你不想要铃铛了吗?”
盛姝低下头,看着脚边的狸奴,心里到底舍不得。
由奢入俭难,萧霁瑾知道她已经习惯了有狸奴的陪伴,肯定不愿再回到从前那样枯燥乏味的生活。
果然,盛姝最后还是点了头,但又道:“夫君,可以让母亲来探望我吗?”
“可以,”萧霁瑾目的已经达到,欣然同意了她的请求,“你好生养着身子,我让人去接母亲,过几日就能到。”
盛姝想到母亲慈蔼的面容,心头的忐忑才减弱些,再加上萧霁瑾允许她和狸奴亲近,紧张的情绪消除了许多。
萧霁瑾和她商量好后,就让厨房每日煎坐胎药,又吩咐在吃食上格外注意些,这才出了别院。
别院外,一辆宽敞的红木马车已经等在那里。
萧霁瑾上了车,道:“回府。”
暗卫便驱着马车,出了空荡寂寥的巷子,来到宽敞热闹的街衢上,拐了几个弯后停在了“萧府”前。
萧霁瑾下了马车,他今日穿的是素白色圆领鹤纹裥衫,站在厚重的门前显得身姿挺拔,颇有几分文人傲骨、超逸绝尘的意思。
大颂重文轻武,即便是掌管军政的枢密院,也大多由文人任职。故而萧霁瑾虽是武举出身,也时常做文人装扮。
壁照后,萧统带两个三岁的妹妹等着父亲。他刚过七岁,眉眼和萧霁瑾生得很像,只是少了锋利和冷峻,多了些阴柔和懦弱。
他心中忐忑着,看到父亲时露出崇拜而胆怯的目光。
父亲似乎朝他们看了一眼,也或许没有,只径直走过去,眼看就要走远。
萧统鼓起勇气跑上去,仰着头道:“父亲,统儿昨日学会一首新诗,背给父亲听可好?”
两个三岁的小女孩也软糯糯地喊:“父亲。”
她们是双生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穿着粉色的小裙子,看上去很是讨人喜欢,却唯独不讨亲爹喜欢。
萧霁瑾眉头微皱,冷漠而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抬脚就要走。
“萧霁瑾!”一名美妇人从游廊后走出来,斥责道,“你日日和那个狐狸精鬼混也就罢了,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认了吗?!”
她的胸脯起伏着,发髻间的珠钗晃得当啷作响,掐住萧统的胳膊拖到萧霁瑾面前:“你好生看看,我梁语心为你生儿育女,可曾有半点对不住你?!”
梁语心面露癫狂,手上也没个轻重,萧统又疼又怕,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两个小女孩见此情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侍女连忙抱到一边去哄。
梁语心却全然不顾,她好看的五官拧成一团,满含怒气地盯着萧霁瑾:“我才是你的妻子,这才是你的骨肉!你睁开眼看清楚!”
和她狂怒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萧霁瑾的冷漠和厌恶:“泼妇。”
梁语心的五官更加狰狞了,近乎咆哮道:“我泼妇?!是谁把我变成泼妇的!我父亲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我自幼饱读诗书,我怎么就变成如今的模样?你萧霁瑾怎么有脸来说我?!”
她张扬着涂着蔻丹的手指,想要把萧统往萧霁瑾身上扔。
萧霁瑾蹙着眉后退一步,沉声道:“你若安分些,我还能勉强容你,别逼我对你动手。”
梁语心声音尖锐地笑了起来:“我若不安分,你准备怎么对付我?把我弄死,还是休妻?然后娶那个狐狸精过门?”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话,你厌恶我至此,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愿认,整日围着那个不会下蛋的狐狸精转,是准备断子绝孙……”
“啪——!”的一声脆响。
梁语心刺耳的嗓音戛然而止,她捂着肿胀的脸颊,大颗泪水自指缝滚落。
萧霁瑾指着萧统道:“当年你使了什么手段有的孽种,又是如何拿这个孽种逼我成婚,京城贵女,饱读诗书,你也配得上?”
梁语心张牙舞爪的气场弱下去,心虚地看着萧霁瑾。
萧霁瑾扯住萧统的胳膊,将他扔到一旁,逼视着梁语心道:“若非你那碗药,我与姝儿早有了孩子,我忍了多年不杀你,不代表就忘了你对姝儿做的事。”
梁语心面露恐惧,一步一步往后退去,搜肠刮肚道:“你胡说,她根本不爱你,那碗药是她自愿喝下的。你说我算计你,可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若真没那个意思,我怎么会怀上身孕……啊!”
萧霁瑾把她的脸按在雕着山水纹路的壁照上:“我说过,别逼我动手。”
梁语心已经惊慌之至,却依旧强撑着道:“我爹是当朝丞相,若非他提拔你能走到今日?你敢动我吗?你能动我吗?!”
萧霁瑾攥住她的脖颈:“我便是掐死你又能如何,你真以为你爹会为了你这个不孝女和我翻脸?你前日不还回家告状,你爹向着你了吗?”
梁语心这才恐惧起来,她掰着萧霁瑾的手,因为呼吸困难断断续续道:“你……你这个疯子!”
萧统顾不上害怕,跑上前抱住萧霁瑾的腰:“父亲,求求您放开母亲!父亲,统儿求求您了,父亲……”
梁语心的侍女也都跪下来,她从家中带来的心腹道:“主君,夫人一时冲动才会说出这些疯癫话,您行行好,放开她,老爷还在府中等着夫人和小外孙回去呢!”
萧霁瑾这才松开手。
梁语心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脸上布满泪痕,珠钗发髻也都乱做一团,整个人狼狈至极。
萧霁瑾冷声道:“滚回你的院子。”
而后就转身离开了。
梁语心滑坐在地上,看着他绝情的背影,心中追悔莫及。当年她为何不肯听父亲劝诫,非要鬼迷心窍地要嫁给萧霁瑾?
萧统上前来扶她:“娘亲,快起来。”
梁语心一把将他推开:“废物,你若能争气些,娘亲也不会受此羞辱!”
萧统低下头去,手指扣着腿侧的衣袍,不知该怎么才能让母亲满意,让父亲喜欢。
萧霁瑾回到房间,那些乱糟糟的声音才彻底消失。
他在水盆里净了手,洗掉方才沾染上的脂粉味,才对暗卫道:“把邱盛氏带来,我有话叮嘱。”
·
有了铃铛的陪伴,盛姝心情好了许多,尤其是可以光明正大抱铃铛之后,她就几乎没怎么松过手。
每日除了按时喝药吃饭之外,就抱着铃铛守在檐下,等着母亲来探望。
铃铛和她越来越亲近,卧在她膝头晒太阳,不时打个滚,露出肚子让她来摸。
盛姝挠着它的下巴,拿来小鱼干来喂。
浣青提醒道:“夫人,这狸奴已经胖一圈了,再喂下去该抱不动了。”
铃铛看向浣青,发出“嘶”叫声,然后一口吞了小鱼干,险些咬到盛姝的手。
盛姝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示意浣青不必紧张,同时望向垂花门:“母亲怎么还不来?”
浣青道:“按理说,就该到了。”
话音刚落,就有侍女小跑进来道:“夫人,老夫人到了!”
第5章 母亲
◎和记忆中的娘亲大相径庭。◎
自垂花门走进来一个妇人,她长发挽成包髻,头戴缀着珍珠的蓝色头巾,身着揉蓝衫子和长裙,脚下踩着绣花鞋。
她脸颊施以腮红,虽两鬓微白,但看上去气色很好。
盛姝把铃铛给浣青,上前抱住她:“母亲。”
邱盛氏抚摸她的后背,笑道:“愈发像小孩子啦。”
盛姝拉着她的手:“母亲快进来。”
邱盛氏跟进去,将这精美的院落打量了一遍,心中不禁感慨,来到那拔步床前时更是眸色一亮,忍不住伸手摸上面的花纹:“这床可真漂亮。”
盛姝看不到她的神色,以为母亲只是单纯的感慨,就道:“这是夫君特意命人打的。”
邱盛氏咽了口唾沫,心道这姓萧的真是有钱,临走时定要顺走两件东西才好。
盛姝亲手倒了茶,叫道:“母亲快来坐下歇歇。”
邱盛氏很是不舍地放下手,坐到扶手椅上,一看那茶盏,黑中泛青,莹亮滋润,深沉厚重,竟是难得一见的蓝黑色釉!
不禁感慨这便宜侄女就是好命,她把这茶盏偷拿几只,也够挥霍一阵子了。
盛姝见她一直盯着茶盏,就问:“母亲,怎么了?”
“哦,没事。”邱盛氏回过神来,学着她那已故嫂嫂端庄大方的模样,“我看这满屋东西,姑爷待你应是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