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马车直接入了二门。
薄时衍抱着汤幼宁下车,不让她双脚沾地,自然也就不会被人察觉她衣裙脏污。
把人送回屋里去,让几个丫鬟照看着。
湘巧湘宜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起初看王爷那反应,她们还真以为娘子受伤了呢。
秦婆子炖了一盅汤,稍稍放凉了,汤幼宁更衣出来正好入口。
她道:“我算着娘子这小日子要到了,不想竟然提前了两天,骑马可有妨碍?”
汤幼宁到桌旁坐下,回道:“我无碍的,奶娘。”
秦婆子观她脸色如常,放下心来,又想起一事:“得去跟王爷说,这几日你们不可同寝。”
汤幼宁也没问为何不能同寝,拿起瓷勺道:“一个人睡宽敞。”
待到她喝完汤去找薄时衍,他正在书房里批阅折子。
各地秋收情况陆续报上来,有暗戳戳炫耀功绩的,也有哭穷受灾希望明年减轻赋税的,五花八门,一股脑塞给小皇帝定夺。
薄时衍粗略看了两眼,一边张耳朵听汤幼宁说话。
得知她的来意,薄时衍淡声道:“圆圆不妨说说,你来月事,与我分房有何干系?”
这话把汤幼宁给问住了,她一手捻着自己的衣带,老实一摇头:“我不知道。”
薄时衍知道她不知道,替她解惑道:“因为在此期间,妻妾无法伺候郎主。”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笔杆,慢条斯理在纸面上落下墨迹,问她:“圆圆有伺候本王么?”
伺候?
汤幼宁回想一通,他沐浴更衣乃至擦脸,都是自己动手,于是继续摇头:“我没有……你自己说不要我伺候的。”
她还记着呢。
薄时衍也不反驳,只是扬起眉尾:“既不曾伺候,期间也就不会耽误事情,还有什么分房的必要?”
汤幼宁一挠头,好像确实没有必要?
“还有其他事么?”他抬眸看她一眼。
她摆手:“没有。”
“那就自己去玩吧。”薄时衍提笔,继续埋首于书案。
汤幼宁也不打扰他的正事,自己乖乖退了出去,跟秦婆子转述分房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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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越来越冷,京城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飘了下来,比起往年提早了些。
街上有经验的老人们,猜测说今年的寒冬或许会更长更冷。
如意夫人先前说,下雪就邀请汤幼宁去瞿山白马寺赏梅,帖子如期而至。
不巧,汤幼宁的月事尚未结束,薄时衍不愿放她出去。
汤幼宁很想去,拽住他的衣袖,道:“王爷,老夫人那么好,难道要拒绝她么?”
薄时衍反手捏住她的肉爪子,“改日再去。”
可是她不想改日。
汤幼宁没有再说,只是小嘴微噘,可怜巴巴。
薄时衍着眼落下,话头在舌尖一打转,道:“本王陪你去。”
“嗯?”他也要去么?
汤幼宁觉得自己的月事没有任何妨碍,哪里都能去,但他好像不这样想。
薄时衍一声吩咐,陈管家与苒松连忙张罗起来。
瞿山也不是很远,不过山里深了些,须得多备些御寒衣物。
气候严寒,梅花开得早,瞿山白马寺香火旺盛,梅林成片,吸引众多善男信女、文人骚客。
且那里的素斋也极其有名,因为深山里的泉水露水,滋养出来的农作物也是不同。
听说一棵不起眼的大白菜就能尝出区别来呢。
这些是十澜告诉给汤幼宁的。
在汤幼宁看来,没去过的地方有那么那么多,每一处都是极好的。
而且还有如意夫人随行,她的画作尚未与之交换,因为挑挑拣拣,总想选出最好最满意的那一幅。
出发这日,摄政王府的马车驱使到城门口,与如意夫人会合。
老夫人带了自己的小孙女,名叫杭宛歌,年岁比汤幼宁小些,正好路上作伴。
得知薄时衍也来了,如意夫人忍不住一笑:“我老婆子竟也有与大人物同游的时候?”
薄时衍上前,朝她行了晚辈礼,道:“许久不曾拜见老夫人了。”
“你还记得老身,倒是我的福气。”如意夫人故意这般说道。
打趣了两句,她才放过他,叹气道:“原本想着路上把圆圆叫过来同车,现在却是不能了。”
“晚辈叨扰了老夫人的雅兴。”薄时衍嘴上致歉,毫不客气地把汤幼宁留在自己马车上。
双方没有在外头寒暄太久,各自上车,启程去往瞿山。
马车吱吱悠悠上了路,车内燃了小炭盆,煮茶烤火两不误。
“祖母,那位便是名扬天下的薄时衍?”杭宛歌还是头一次得见。
她常年在外,待在京城的日子屈指可数。
如意夫人极为开明的一个人,她教导出来的儿子,不是那等迂腐重规矩之人。
并不拘着孙子孙女,反而喜欢让他们去外地多走走看看。
出一趟远门所增长的见识,远不是书中能比拟的。
杭宛歌自认见过许多男子,却没有一个是薄时衍这样的。
……不过也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仅此一人。
她一手撑着小下巴,笑道:“摄政王,还没有王妃对吧?”
如意夫人扭头看来,松了手中的茶盏:“歌儿,你想说什么?”
“祖母,”杭宛歌知道她看出来了,眨眼道:“杭家三姑娘,可以成为他的王妃么?”
如意夫人眉头一皱:“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爹娘让你回京,已经安排好了人选给你相看。”
“太迟啦,”杭宛歌摇头道:“我今日见过薄时衍,只怕那些人再难入眼。”
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可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所谓云泥之别,有些人生来就是天上飘着的白云,俯瞰底下的泥巴。
第39章 不生气
马车进入深山后, 感觉到了显著的气温变化,车窗外寒凉肆骨,几乎到了呵气成霜的地步。
瞿山比起京城要冷得多, 此处的梅林才会早早绽放。
即便寒冷,也挡不住香客如云。
待到山脚下,时不时能看到其它车马同行,这还不是初一十五, 否则会更热闹。
汤幼宁随着薄时衍下车, 他们需要步行,登上高高的山门才能入寺。
仰头看去,也不知道有几百个台阶, 笔直而悠长。
“好高呀。”汤幼宁回头去看如意夫人,问道:“老夫人需要帮忙么?”
“不用,”如意夫人接过身边婆子递来的一根木杖,笑道:“人的腿骨,越是不动越是酥脆,我还能走呢。”
她自己走, 速度慢着些就是了。
“真厉害, ”汤幼宁一脸敬佩:“等我老了也要这样。”
她越发觉得, 老夫人就是她向往的存在。
如意夫人瞧着她纯如白纸毫不设防的小脸,乐了起来:“心宽之人有福,你往后呀, 必定喜乐康健。”
“我瞧着汤娘子也是面善, ”杭宛歌的语气略有两分感叹,“真叫人羡慕。”
“羡慕?”谁?
汤幼宁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羡慕她的, 稀奇得紧。
尚未接话, 斜后方有人认出如意夫人, 上前来见礼。
通向白马寺正门的路就这一条,撞见相识之人很正常。
好巧不巧,汤幼宁也认得他们。
卓尤深携妻子苏氏同行,跟随的还有苏氏娘家妹妹苏瑾蕊,汤幼宁与她有过一次接触。
卓家和摄政王势同水火,碰上了却不至于当众甩脸,太掉份了,双方只管视如无物便好。
不需要苏瑾蕊提醒,苏氏就一眼认出了汤幼宁,马元宇捅出来的那些‘卓尤深情史’之一。
马家与卓家彻底闹翻,有什么黑历史尽管往外倒。
马元宇接回了被他休掉的原配罗氏,与卓兰淳再无联姻的可能。
苏氏身为小侯夫人,面上不动声色,笑着招呼道:“今日可真巧,不仅遇到了老夫人,竟连摄政王也在?”
“可不是,想来都是被那梅林招惹的。”如意夫人浅笑回道。
她跟卓家无甚交情,这会儿不过是稍稍说上两句,点到即止的礼节。
有薄时衍在一旁,卓尤深的眼睛没敢乱看,很快便带着苏氏与他们错开,先行一步。
为了照顾老夫人的腿脚,登山速度放缓了,汤幼宁不需要任何人搀扶,自己提起裙摆,一口气就能登顶。
白马寺山门香火鼎盛,烟雾缭绕,有小沙弥等候在门口,引领众位施主入内。
从京城来的,大多要在此留宿一晚,否则当天一去一回太赶了些。
白马寺的南北厢房屋舍众多,每年秋闱前夕,都会有学子来此借宿。
这会儿入冬了,学子归乡大半,只余下那么几个中举的寒门子弟,囊中羞涩,在此等候明年春闱殿试。
空出来的房舍很多,安排了几间下来。
如意夫人原本打算,来到白马寺带汤幼宁一块听禅赏花,没成想薄时衍跟着到了。
她哪好意思去掺和这对年轻人,自己带着杭宛歌去了禅房。
汤幼宁便与薄时衍一块去佛前抽签,这是奶娘托她办的事儿。
宝相庄严的巨大佛像跟前,小娘子跪于蒲团上,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叩拜上香过后,才捧了个签筒在手里摇晃。
薄时衍在边上看着,问她求什么。
汤幼宁的愿望还不少,道:“得给奶娘乐萝她们求个平安符,困困马儿和奶牛也可以在脖子上挂一个,还有,我希望我的画能变得更厉害……”
这么一通说完,她唇畔的笑窝若隐若现,似乎有求必应,神佛会保佑她身边的一切。
薄时衍听完懂了,她压根不把他算进去。
也不向他索求什么,甚至还想抛了王府去农庄里养老?
世人皆爱荣华富贵,企盼子孙满堂,他的圆圆没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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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寺的斋饭果然不同凡响,这山间清泉浇灌出来的作物,入口妙绝。
好些香客特意带了自己喜爱的好茶,来配着深山里的泉水。
湘巧行事周到,自然也带了不少茶叶。
苒松去提水回来拎着,跟随进入梅林,挑了个小亭子开始煮茶。
梅花很常见,自古以来咏梅者多不胜数。
单单一株梅树,瞧着也没什么稀奇的。
但是当它们聚集成林的时候,雪白一片,枝头繁茂,洋洋洒洒,堪称盛景。
汤幼宁一眼迷失在里头,嘴里赞叹道:“都说人多力量大,花儿多了,想来也力量大。”
这要是画一幅梅花林,点点雪印,得废不少工夫呢。
林子里还有小松鼠,摇着蓬松的大尾巴,绕着行人,在其间窜动。
白马寺周围的山头都是松林,很多松鼠,时常会跑到这边来。
佛门慈悲为怀,前来上香的游客也不会去伤害它们,久而久之,一个个都胆大无比。
一个不慎,汤幼宁的脑袋就被一个小松果给砸中了。
她一脸懵懵,抬手摸摸脑门,“居然捉弄我。”
她脸颊一鼓,朝那群调皮的小松鼠追赶而去。
小松鼠吱吱叫着,一哄而散,跑得飞快。
汤幼宁追出去没多远,就丢失了它们的踪迹。
薄时衍拧眉跟在她后头,沉声道:“不准跑。”
“啊……”她一时忘了。
汤幼宁连忙左右观望,梅花林里头,不见其他人身影,捂住胸口道:“还好,没人看见。”
小厮丫鬟有眼色,见王爷跟上,就不必到跟前去碍事,反正主子有吩咐,会出声喊人的。
薄时衍伸手,轻捏她软嫩的脸颊,“不许被人看见。”
别说男子,就是女子都会忍不住盯着她瞧。
“我知道啦……”汤幼宁抓下他的手指,“王爷你不许揪我肉肉。”
她疑心这人捏成习惯,总把手摸到她脸上来。
正说着,梅林深处,传出另一个低哑的男子声响,他低低唤道:“圆圆……”
两人都听见了。
汤幼宁循声看去,问道:“是在叫我么?”
薄时衍双眸微眯,道:“不是叫你。”
他耳力过人,听得更清楚,这分明是喘息声。
汤幼宁已经朝着那边迈出了步伐,转过两株繁茂的梅花树,便见前方有个背风的巨石。
两个人影堆叠在巨石上,男子挤着女子,一手探进她的裙底,“圆圆……”
“小侯爷,沅沅在这儿……”
那女子嘤咛一声,满面桃粉。
汤幼宁的眼神好,只半张脸,就认出来,那是苏氏的妹妹苏瑾蕊。
那次的赏画会,她老是出言找茬呢。
而那个小侯爷——虽是背对着他们,但是她不会认错,是讨厌的卓尤深。
“咦?”现在是什么状况?汤幼宁满脸茫然。
薄时衍倏地沉下脸,闺阁小名同音同字的多得是,可卓尤深嘴里这个圆圆,叫的是谁?
他掩下不悦,不愿再多看一眼,揽过汤幼宁,后撤离开。
汤幼宁后知后觉,面露惊讶,还没张嘴,就被薄时衍捂住口唇。
待到离远了,他才松手,垂眸看她。
“他、他们是一对野鸳鸯!”汤幼宁睁着圆溜溜一双大眼睛。
第一次看见活的野鸳鸯呢!
“你还知道野鸳鸯?”薄时衍眉梢微挑。
“我当然知道,”汤幼宁道:“没有名分的男女抱在一起,就是野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