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会同玛嬷说，给你寻个好去处的。”
翠画哪里敢站起来，磕了几个头头，便流着眼泪道：“奴婢哪里都不愿意去，奴婢一辈子跟在格格身边。”
“那你便交代清楚。”
翠画哭着使劲摇头，“格格，奴婢以为站在爵府那边，不就是站在格格这边吗？”
“不是。”莎音喝了口茶，淡淡道：“我虽出身爵府，但却从来不是非要依靠爵府，受爵府控制一辈子的人。”
莎音声音清亮好听，小姑娘家柔柔的语调中，此刻却带着几分坚毅。
翠画只是哭。
搁下茶杯，莎音再次叹道：“既然如此，那我明白了，回京后你便走吧，我会安排好……”
“格格！”翠画猛然抬起头，泪眼婆娑看着莎音，“格格，不是奴婢不肯说，奴婢是爵府的家生子，当时玉福晋吩咐过了，谁敢说出去性命不保。”
性命不保？
莎音诧异地看过去。
竟是这般严重？
“你若信我，我便有能力保你，你自己掂量掂量。”
翠画思虑良久，终于还是妥协开了口。
“当年奴婢确实跟着玉福晋去过老宅，并非盛京大街上的爵府老宅，而是藏在小巷子中的一栋四合院。”
“三夫人就住在那里，有人照顾，一应吃喝都不用愁，而且跟大夫人二夫人他们什么都一样，只是住的地方在盛京。”
“当时奴婢是跟着去送年货，玉福晋与三夫人的关系似是不太好，玉福晋不愿意见三夫人，只把东西放下，问了伺候的下人几句话，便直接离开了。”
“不过奴婢……奴婢离开时回头看见过三夫人一眼，格格，您与三夫人的长相有五分相似。”
莎音轻笑，那是她亲妈，能不像吗。
“还有呢？”
翠画摇摇头，“没有了，格格，奴婢只知道这么多，那四合院的位置奴婢只记得个大概，您若想去，奴婢愿意引您过来，只请格格将来能够保住奴婢的家人。”
“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替你保密，若是出了问题，我自会帮你。”
有了莎音的承诺，翠画这才放心了一些。
“格格，奴婢真的不是有意欺瞒您，实在是奴婢害怕。”
莎音却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顿，招手让王钦进来。
“你家主子怎么跟你说的？”
王钦低下头，“主子说格格若是想查人查地方，便吩咐奴才去就行，若是想出门，则需要等主子回来定夺。”
莎音：……
“我要出门。”莎音直接开口。
“格格……您莫要为难奴才。”
莎音无所谓地站起来，“我已经查到了地址，你们的人若是不同我一起出去，我便自己出去，反正这里不是京城，我若是说出去走走，荣妃娘娘也会答应。”
王钦沉默片刻，“可以等主子回来吗？到时候奴才一定陪格格去。”
“着急，等不了。”
莎音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门口。
四阿哥的吩咐是除了进屋，王钦得寸步不离地伺候在莎音身边。
见这情况，王钦哪里还敢停留，连忙跟了过去。
盛京皇城的城门侧边已经有些斑驳，莎音看了一眼，便放下车帘吩咐人往前面走。
顺着翠画的记忆，他们一行人跑了好几处的胡同。
年份太久远了，直到跑到第五个胡同时，翠画才信誓旦旦保证道，“就是这里。”
翠画下了马车，“奴婢记得清楚，这条胡同外，有一个缺了角的石狮子。”
莎音跟着跳下马车，狐疑地往这条明显住人不多的胡同里看了一眼。
“格格，要不奴才们先去拍门？”
走到最里面的房子外，翠画停了下来。
这间房子从外表看来，与其他的并无不同之处，反而比起其他的家的门还有些旧。
“这……”
宋奶嬷皱皱眉，“三夫人就住在这里？”
翠画肯定地点头，“一定就是这里，只不过当年这里比现在要新上许多。”
莎音看了一眼院墙，“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吧，去敲门。”
王钦带着两个便衣打扮得侍卫敲响了门，随后，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位四五十岁皮肤黢黑的大娘。
莎音：……
她的亲娘怎么就磋磨成了这样？
“你们找谁？”大娘狐疑地看了看众人。
莎音看看翠画，翠画这才连忙道：“我们是来看望三夫人的。”
“三夫人？”
大娘奇怪地念叨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色忽然沉下来。
“没有这个人。”
随后‘嘭’的一声，门被大娘狠狠关了上去。
莎音沉默下来。
看来她们是找对地方了。
“大娘，您先把门打开，我有话想跟您说。”
“你找的人这里没有，我就是个寻常老百姓，没啥话跟你说的。”
莎音想了想，试探着道：“我们是爵府的人，是福晋让我们来的。”
第67章
莎音的声音在胡同里面回荡着，许久也没听到里面人回话。
“王钦。”莎音压低了声音，“你让人去这附近查查，看周围都住的是些什么人。”
“是。”
莎音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正要继续说话，可门却在此时‘吱呀’一声被那大娘打开。
翠画面前一喜，以为有了希望。
可那大娘却抱着胳膊，一副抗拒的样子打量着莎音她们。
“你们找的人我这儿确实没有，我也不懂你说的什么爵府什么福晋，你们还是快点走吧。”
莎音淡然看着她，“若是不懂，怎么大娘您刚才那般急迫地关门？”
她不想拐弯抹角，干脆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大娘目光在莎音身上打量了许久，尤其是莎音的眉眼，似是反复地看，反复地在回忆。
“……就算我知道，但也是你们先撒了谎，福晋是不可能让人过来的。”
“为什么不可能？”
大娘有些怒火，“你管得着吗，你是谁啊你。”
“我就是爵府的人，我是三夫人的女儿。”
话音落地，大娘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王钦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她这才再次打量起莎音来。
看了又看。
终于，大娘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怀念，“难怪我瞧着你眼熟。”
莎音顿了顿，笑道：“那大娘您一定是我母亲的故交。”
“故人倒是谈不上，我也不敢跟三夫人称为故交。”大娘叹了口气，“我姓台，你且喊我……”
“你是蒙古人？”莎音直接打断了大娘的话。
那大娘不可思议看了看莎音，有些后悔的抿了抿嘴唇。
她本意是想随便扯些话敷衍过去，谁知道眼前的人竟然这样敏锐。
“台？你姓台吉吧。”莎音见大娘不说话，接着道：“满人没有这个姓氏的，汉人更不可能。”
大娘见被莎音识破，只得承认，“是，我是蒙古人，但是这一片除了满人便只有蒙古人，并不稀奇吧。”
莎音没有说话，抬头看了眼院内。
“既然挑明了就进去说罢，如果我猜得不错，这院子也应该是我玛嬷玛法的吧。”
台大娘轻笑起来，“是又怎么样？你要赶我走？即便把我赶走，我也可以告诉你，这里面并没有你想见的人。”
莎音闻言，皱着眉看向翠画。
翠画也有些茫然，“三夫人如今不在这里住了吗？”
台大娘点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虽然三夫人曾经是在这里住过，但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莎音沉默下来。
“格格，可要继续查找？”
莎音没有理会，反而继续看向台大娘，“你是什么人？从前伺候三夫人的？”
“算是吧。”台大娘轻笑一声，“也是奉命看守的人。”
“为什么要看守三夫人，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台大娘没有说话。
眼前这个雷厉风行，说话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却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看来爵府将你养得很好。”台大娘笑着转移了话题，“落落大方而且思维敏捷，倒是与你母亲的性格完全相反。”
莎音才懒得理会这些，又道：“我不想听三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她被关在这里。”
台大娘瞪大了眼睛，“那是你亲生母亲，你怎这般说话。”
不然能怎么说？
莎音与她并无感情，说白了甚至不如她跟玉福晋之间的感情。
她已经带着感恩的心来查找真相了，若是真要她现在因为怀念从未见过的母亲流眼泪，那实在做不到。
“你进来吧。”
出乎莎音的意料，台大娘竟然将位置让了出来。
“左边是我的屋子，右边是三夫人的，你可以进去看看，说不定看完……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莎音等人一起走到了院子里。
这间四合院跟北京的比起来布局要小很多，没有双边的耳房，显得逼仄狭小。
三夫人……就住这种地方？
莎音看着右边的木门，想了想，反而走到了中间的堂厅里坐下。
“只有你一个人吗？”
台大娘跟了进来，“是，那些人都散了，只有我自己独住，你不过去看看吗？”
莎音接着问道：“那你靠什么生活？”
“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台大娘白了莎音一眼，“爵府每年都会给我送例银过来。”
莎音思度了片刻，“那你还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吗？比如，许你什么条件，你会把三夫人被囚禁在这里的原因告诉我，以及她现在去了哪儿？”
“哈哈哈。”
台大娘大笑几声，随后咬牙切齿，狠狠地瞪着莎音：“除非我死，否则不会跟你说的，因为跟你说了，我也会没命。”
莎音淡漠的看着台大娘这一副发疯样子，“嗯，我知道了。”
说着莎音直接站了起来，带着人走到右边的房间。
她抬手开门，里面的景象映入眼帘。
这间房并不算小，火炕软榻甚至连茶几都一应俱全，甚至墙上还贴着两幅画。
只不过一看便知道是许久没人进来过了，到处都是灰尘。
台大娘幽幽走过来，“诺，你既然是三夫人的女儿，那两个箱子是三夫人曾经想送给自己女儿的东西，你可以去看看。”
“曾经？”
莎音皱眉，“三夫人死了？”
台大娘猛地捂住了嘴，脸色突然间便煞白，眼珠死死瞪着莎音，似乎是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掐断莎音的脖子。
王钦带着人警惕地挡在莎音面前，台大娘愣了愣，颤抖着摆摆手。
“我说的曾经，是她以前的想法，现在我没过三夫人了，自然不知道现在怎么想的……”
这番牵强附会的解释可笑，又可怜。
“你许是太久没跟人说过三夫人的事儿了吧。”莎音淡淡道：“如果某件事很久没跟人说过，尤其是需要隐瞒的事情，因为没有提前预想，还要敷衍我，所以就会很容易说漏嘴。”
台大娘惊恐的眼神慢慢转变为平淡，忽而再次笑了出来，“你很聪明，你比你母亲聪明太多了。”
“所以还是不能告诉我吗？”莎音接着问道：“到底为什么囚禁她在这里。”
“不能。”
“嗯。”
莎音转过头，挥挥手示意道：“王钦，把两个箱子搬回去，咱们走了。”
“台大娘，你说了这是她留给我的，那我带走也并不过分，我不想为难你，所以带这些东西走你也不会阻拦吧。”
台大娘笑声越来越大，终于在两个箱子都搬出去后，停了下来。
“你确实聪明，很聪明，你走吧，我不拦。”
“告辞。”
莎音没有留恋，甚至没有再回头去看上一眼，直接就回到了马车里。
看来自己这辈子与亲额娘的缘分，只能止步于刚出生时的轻抚了。
“格格……”
宋奶嬷忧心地替莎音捏着额角，“您莫要难过。”
“我不难过。”
莎音轻声解释，“我最亲近的人都在宫里，她与我没有缘分罢了，真要说来……”
“可能是有些遗憾吧。”
她敲门之前，心情其实很平静，但知道三夫人不在时，还是有些失望。
等到了皇城后，莎音让人将箱子抬到了自己屋内，便屏退众人，将自己关到了里面。
时至傍晚。
康熙跟太子一行人这才从木兰围场回来。
今日不过是去巡查，为的是避免发生像在草原上的情况，好在木兰围场管理向来森严，并没有发现什么。
“四弟，你有没有发现，最近这两天，太子好像经常提起莎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