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过去，康熙终于稳住了心神，在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行凶之人可抓住了？”
梁九功颤颤点头：“就是……就是太子身边那个名叫玉巧的太监。”
“……让人封锁麟趾宫，所有人员除了煎药以外不得外出一步，太医也全都留在里面。”
“奴才已经着人去办了，这会儿侍卫应该都到了。”
康熙闻声长叹了口气，他向来锐利深炯的目光，此刻竟带着几分颓败。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他的一切功课学业，几乎都是康熙亲眼看着亲自指导过的。
正值盛年的康熙此刻在烛光下，眉目间竟显得有些沧桑。
“皇上，您可要去看看太子的伤势？”
听到伤势两字，康熙虽失望，却还是万分无奈的开了口，“麟趾宫里收拾好了？”
“想来这会儿是差不多了。”
“走吧。”
短短两个字，康熙说的时候却好似被石头压着一般沉重。
一路行至麟趾宫，太医们行礼后，面色都有些沉重。
“太子如何？”
“回皇上，太子身中两刀均在胳膊上，割破了血管却并没有伤及骨头，养一阵子就好了。”
康熙点点头，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
“今日之事，你们可知道怎么说？”
梁九功适时地站了出来，“今日太子遇刺，幸亏没有酿成大祸，为了抓捕刺客，消息暂时不要外传。”
“臣明白。”
“奴才明白。”
康熙这才进了太子的寝殿，只留下满怀叹息的几个太医面面相觑。
储君在行房事时被人刺伤，而且还是被同房的太监刺伤……
这种事情不论放到哪朝哪代，恐怕都会成为最大的丑闻。
“皇阿玛……”
太子一见到康熙进门，眼泪便直接掉了下来，他胳膊上缠着绷带，眼圈通红委屈的不行。
“你还有脸哭？”
“皇阿玛，儿子是被那玉巧哄骗的啊，他给儿子下了情药，儿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被刀刺中以后才清醒过来的，幸亏那太监力气不大，儿子才保住了性命。”
“你当朕不知道你是什么德行吗？！”
康熙怒吼一声，看着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这几年，朕知道你在放纵自己，也一直在给你机会，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若是再这般堕落下去，朕既然管不了你，那便换个人来管就是！”
太子慌了，挣扎着起身跪在了地上，“皇阿玛，您相信儿子这一回，这次真的是那太监引诱儿子。”
“太监呢？”
太子哽住，“已经……已经死了。”
康熙冷哼一声，“查，所有的来路家庭背景都查清楚。”
“是。”太子刚要应下，康熙却指了指梁九功。
“梁九功你去查，这件事后续如何，都不允许太子插手，查完来告诉朕，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豁出去性命也要刺太子这一刀。”
太子闻言，低着的头脸色有些发白。
可是他此刻若是硬要查收，只会让皇阿玛对他愈发反感。
“往后的日子直到回京，你都好好在麟趾宫养伤吧，别的事儿不许再参与，更不许……”
康熙叹了口气，“那种事从今天都停了，若是再叫朕发现，严惩不贷！”
“儿子……知道了。”
康熙离开后，麟趾宫外的侍卫又增加了两队。
可是这样的夜晚，宫人们脚步匆匆而过，想要从人群中抓到不对劲的人，实在是难上加难。
刘玉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四阿哥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门被轻声打开再关上。
“主子，除了奴才还有其他宫里的人也在外面打听，并没有人注意到奴才，您放心。”
“嗯。”胤G抬起头，“事儿办得如何？”
“成了。”
刘玉顿了顿，“只是可惜，玉巧他一家被太子所害，如今这个结果虽已经达成所愿，但还是没有撑到皇上过来便被打死，那些话也不能亲口说出来了。”
胤G思度着，“这便够了，皇上自会让人去查玉巧的身世，他求我的也只是为家人平反跟护住小妹，他做到了，后面的事儿我也不会食言。”
今年年初的时候，胤G机缘巧合救下了被太子一党谋害的汉军旗都统陆文的孙子。
太子看中了陆文的孙子陆云，想要陆云进宫伺候。
若是女儿，或许陆文还愿意送到东宫为侧妃，但孙子的话，说出去便是天大的笑话，陆文怎么都不肯同意。
后来陆文便被太子随意捏造了个通敌的罪名，一家子人流放的流放，入狱的入狱。
巧的是，陆云曾在胤G身边做过几年哈哈珠子，陆云在流放途中，曾交代了弟妹若是将来无处可去，便可去找四阿哥胤G求助。
陆云的弟弟陆玉，也就是玉巧，他报仇心切竟是狠下心入了宫做了太监，后来这才求到了四阿哥这边。
四阿哥听了他的计划，暗中将他安置在了太子身边。
若非太子这些年行事实在过分，四阿哥本不愿做这种事情，可他不能容忍皇阿玛辛苦维持住的江山，落在太子这种人手里。
“主子……”
刘玉轻声开口，“奴才瞧皇上的意思，恐怕这次对太子仍旧是轻拿轻放了。”
“皇阿玛在太子身上倾注了太多心血，自然不可能轻易废除自己教育出来的成果。”
“那……”
“不急。”
胤G声音低沉，话说完，手上的笔也停了下来，纸上只一个‘静’字，可笔锋却十分锐利，似带着千钧之力。
第68章
麟趾宫深更半夜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出来，便是下了封口的禁令，也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
莎音一早刚起来，便觉得眩晕难受。
揉着额角，莎音慢吞吞的洗漱收拾起来，“昨儿晚上外面闹那么大动静是怎么了，害得我一夜没睡好。”
柳嬷嬷消息向来灵通，但说起这个，还是谨慎的将房门先关了上。
“格格，昨儿晚上太子殿下居住麟趾宫遇到刺客了。”
莎音刚将脸颊埋进温水中，闻言直愣愣便抬起头来，水珠子顺着莎音的脖子浸湿了她的衣衫，檀棋连忙过来帮忙擦拭。
“什么？太子在麟趾宫被人行刺？”
莎音震惊的程度不亚于前些天在山上遇到蒙古人。
“是，太子胳膊上挨了两刀，但好在没有伤及筋骨。”
震惊完了，莎音擦去水渍，脑子这才缓缓清醒过来。
“这事儿不对吧，皇城可跟外面不同，怎么可能说行刺就行刺呢？”
“这……”
柳嬷嬷压低了声音，凑到莎音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不光奴婢瞧见了个影儿，当时还有荣妃娘娘身边的人，哦还有四阿哥身边的刘玉也在呢，好多人都瞧见了，只是这事儿大家面上不能提罢了。”
莎音听完瞪大了眼睛，可随即又觉得这一切还挺合理的。
太子面上宽厚，私底下却嚣张跋扈爱好美色，他身边戒备森严，也只能被床边人伤到了。
只是不知道那小太监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格格，四阿哥来了。”
莎音回过神，这才让四阿哥进来说话。
刚一坐下，莎音便迫不及待地问了昨晚上麟趾宫的事儿。
胤G神色淡淡，“确实如此，虽下了封口令，但当时人太多了，相瞒也瞒不住，只能做到面上不说而已。”
“也不知道那个小太监是什么身份，这么快就能混到太子身边。”
莎音一边好奇一边思索，突然顿悟的看了眼胤G，“难道说真是生得一表人才英俊非凡？啧，早知道之前瞧瞧什么样子了。”
胤G：……
“你还想瞧瞧？这会儿他应该在……”
“呸呸呸！”莎音打断了胤G的话，没好气道：“我只说从前，现在谁要看呀。”
胤G浅笑，转而又道：“三夫人的事儿，我已经派人另外在城里打听了，兴许会有些别的结果。”
“嗯。”莎音轻声应下，“若是咱们走之前没个结果，回了京城我再问问玛法。”
其实莎音觉得，死亡也是一种答案。
她来前的确抱有了很大的好奇与期盼，可这些年来，给了莎音亲人一般温暖的人都在宫里，她更想要的只是一个困扰自己的问题答案。
“莎音，你怎么样了？”
说话间四公主淑荣走了进来，“我这两日都在额娘那边，这才没顾上过来找你。”
“已经没事了。”
太医开的方子治疗痛经倒是不错，喝下去半天时间肚子就不疼了。
“好。”
淑荣点点头，又笑着与四阿哥寒暄了几句，便回到了隔壁自己住的屋子。
莎音侧面看着淑荣低垂的眉眼，忽而站起身，“四公主，等会儿你可有空？”
淑荣回身，眼眸中的失落还没有被完全掩盖，她点点头，“怎么了？”
“咱们一起去找二姐说说话吧，这么多天了，咱们一起跟荣娘娘求求情。”
可淑荣却没有立刻答应，反而迟缓的想了半天，“莎音，我等下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莎音立刻笑道：“好，没关系的，是不是昨儿晚上你被吵的也没睡好？”
“嗯。”淑荣连忙抓住这个借口，“是没睡好，我先去补一觉。”
言罢，淑荣便脚步匆匆回了。
只是莎音瞧着淑荣明显凌乱的步伐，心中想到了什么。
“四哥，我记得这次来围场，图尔图可汗没让吉日格跟着了。”
胤G浅浅品着茶，淡淡道：“没有吉日格，还有其他世子，有些事儿注定了要发生，咱们没法儿阻止的。”
两人谁都没有说穿，却都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没有淑荣陪着，莎音下午便自己去找了荣妃求情，说了好一会儿，才答应等一起进了木兰围场，可以放佳莹出来几天。
木兰围场的筹备工作做了两三天，其间，太子那边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
梁九功看着被摔到地上的奏报，小心翼翼过去捡了起来。
“皇上您看这……”
“回京后将陆文的案子交给大理寺卿重审，至于太子……”
康熙叹了口气，“传话过去太子仍旧关禁闭，回京之前不得外出。”
“是……皇上，太子今天又送来了一封请罪的奏折。”
“而且奴才听说，太子在麟趾宫日日为自己犯的错后悔，晚上一直念佛经到很晚都不睡觉，每天晨起会冲这清宁宫这边三叩九拜……”
梁九功说完，康熙的脸色也慢慢缓和了一些。
“这孩子，其实里子还是个温厚的人，只是在欲望上没个控制力。”
梁九功陪着笑，只是点头。
不管是横行霸世欺压良臣，还是日夜笙歌行淫・/秽之事。
无论多大的过错，那毕竟还是太子，还是皇上的儿子，皇上虽向来对孩子严格，但正是因为爱之深才责之切。
梁九功是最了解皇上的人，他再明白不过了，太子是皇上的心血，这点事情，尚且还扳不倒他。
既然扳不倒那他便还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皇上，那奴才等会儿去跟太子传达您的意思，也好宽慰宽慰太子的心，太子身体本就被奸人所害有些虚乏，不能让太子总这样熬着。”
康熙看着手中写的情真意切，字字血泪的陈罪奏折，最终还是点了头。
两日后，木兰围场。
“真是可恶，这件事就这么被轻轻放下了？皇阿玛怎么能这样，那可是几条无辜的人命啊。”
“嘘……”
胤祉有些无奈的拉着佳莹，拼命制止她继续往下说。
时间已经是傍晚，莎音他们几个在行营外面搭了烧烤的架子。
除了野兔樟子肉外，莎音还另外叫人送了土豆片豆腐卷等小菜来烤着吃。
“姐你小声点啊，说太子就算了，你说皇阿玛要是被听到了小心额娘都被连累了，再者说你刚被放出来，小心又关你禁闭。”
佳莹看着三阿哥一副避之不及的神情，像是不认识自己这个弟弟一样。
“胤祉，我犯错额娘尚且还罚我跪了好几天呢，凭什么他这样的大错，随随便便写几封认罪道歉的折子就行了？”
胤祉挑挑眉，“凭他是储君，未来的天子。”
佳莹这会儿已经气的炸了毛，将莎音递给自己的土豆放在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莎音连忙又递过去一串烤樟子肉，“表姐咬这个，更解气。”
佳莹：……
“哈哈哈。”胤祉笑了出来，“表妹还是这么聪明。”
佳莹没好气看着胤祉，“莎音也就算了，你如今入了朝堂，怎么连这点事都不敢说了，难道就让皇阿玛放任太子这么下去？你现在这脾性，我感觉不认识你了。”
三阿哥闻言，脸上的笑容褪去，慢慢沉默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