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迪猛地抬头,一双眼暴突猩红。
宋阮没有丝毫畏惧,板着脸继续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她离开的时候才二十岁,去别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她曾经跟过你,生过孩子。她那么年轻、那么美丽,说不定早就已经成家,过得比在你身边好一万倍。”
“宋阮!”
“我说错了吗!”
父女俩几乎是在一个瞬间同时爆发。
“你他妈不爱她干嘛给我取名宋阮!你膈应我还是膈应你自己呢?你既然爱她干嘛不好好珍惜她,非要让她这么年轻就嫁给你,不给她继续读书的机会!”
“你他妈钻钱眼里妻离子散就是活该,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给我看,我才不会同情你。给她看?就更可笑,她要是有心,会一走就是十五年?你们不相爱干嘛生下我!”
宋元迪一掌拍向镜子,整齐的镜面瞬间四分五裂,刺耳的响声如雨夜惊雷。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粗喘此起彼伏,盛怒过后,空气陷入无边死寂。
宋元迪捧着一沓相册来时,浑身散发着浓烈到窒息的烟味。
他手掌鲜红的血已经凝固,血丝蜿蜒攀爬在他那双修长好看的手上。
弹钢琴的人,没有几个人的手是不漂亮的。
但他很多年没弹琴了,似乎也没有了爱惜的必要。
“藏了这么多年,干嘛突然舍得让我看你前妻长什么样。”
宋元迪尽量忽视她手里夹着的女士烟,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十分颓靡。
“以前你还小,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现在你长大了……”
“你说得对,知道生你的人长什么样是你的权利,我不能剥夺。”
宋阮看了他一会儿,将烟扔在茶几,不动声色地从他手里抽过相册。
用力翻了几页,她越来越暴躁,呼吸声越来越急促,最后猛地一合上甩到宋元迪脸上,敲得他额角渗出一个血口。
看到阮丽从几岁开始就存在于他相册里的照片,一张张鲜活可爱的脸逐渐演变为风情美丽的面孔。
直到最后那张婚纱照,一张惊为天人的脸,淡淡的笑,几乎与前几个小时她亲眼目睹的那张脸重合。
宋阮的心脏被人抓住一般,阵阵痉挛抽痛,沉眠的火山毫无保留地爆发。
宋元迪好脾气地忍受自己女儿的狂疯行径。
最后他擦了擦脸,几乎半跪在沙发前,沙哑着嗓音哀求。
“阮阮,给你看也看了,你答应我,去看病,好好治疗好吗?”
第39章 生日
因为是圣诞,又恰好碰上周末,全县城的歌舞厅都十分火爆。
到快乐kk前,沈觉他们已经在网吧泡了四五个小时。
来这里是因为龙飞最近想泡谭静一个朋友,肥仔等人也乐得蹭吃蹭喝,省得自己还要去和别人拼桌。
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骰子比点数,谁小谁输。
沈觉今晚点特背,打游戏开一把输一把,投骰子也是上来就输。
“今晚怎么一个人?”
谭静的小跟班笑嘻嘻地抢着问他,托腮,一脸无辜的等着他回答。
肥仔清了清嗓子,眼神乱飞,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你□□看见我一个人。”沈觉冷声开口,扬扬下巴示意身边的周星他们,“我兄弟不是人?”
小女生脸皮薄,哪里想到沈觉说话这么难听,一点余地都不给留,当场就吓得手抖。
原本等着看笑话的众人也都十分尴尬,有人打了个哈哈才算过去。
第二轮是肥仔输,问他初吻还在不在,这小子眼珠子滴溜一转,搂着沈觉肩膀十分骄傲的说:“不在了啊,给我觉哥了。”
众人哄笑。
夜越深,气氛越激烈。
谭静那小姐们对龙飞没意思,龙飞笑脸赔够了就窝在沙发刷手机。
“啧,你别说,意姐点还是正,校服都能穿得这么好看。”
他没敢大声说,悄悄往周星那边挪了一下。
周星举起酒瓶的手停了停,看屏幕上的人。
穿市高的校服,梳着高马尾,站在篮球场上,手举着小麋鹿玩偶,笑容璀璨。
旁边有人凑上来,“有美女自个藏着看,太不够意思了吧!”
“哟哟哟,还是市高的,是个姐姐啊!”
“几把丑的校服都挡不住的身材……”
谭静翘着腿掐着烟,眼神瞥到屏幕里的女孩,下一秒,一个黑影就压过来。
“嘴巴放干净点!”
“操!”
那两个男生暴怒,但奈何对方是沈觉,加上有人及时阻拦,就此作罢。
谭静唇边抹起一丝冷笑,眯眼吸了口烟。
沈觉渐渐有些醉了,黑着个脸独自坐在角落,姿态散漫却迷人。
不少路过的女人想上前搭讪,都被他生人勿近的阴鸷劝退。
他嘴里叼根烟,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摁打火机玩。
刚才只看了一眼周意帆穿校服的照片,满脑子就全都是宋阮穿那身蓝黑景中校服的样子。
明明这么丑,把人裹得像一百二十斤。
但他就是忘不掉。
可她凭什么不跟自己出来啊,沈觉恨不得揍她一顿,或者像下午那样,把她亲到腿软求饶。
他抄起身边龙飞特意买的棒球帽,盖在脸上,试图阻隔震天嘈杂的鼓点。
“吧嗒”、“吧嗒”……
手中的打火机突然被人拿走,指尖的清凉触感经久不散。
在气味污浊的密闭空间里,一股清香拨云见月般,蹿进他的鼻息里。
他停下所有动作,一动不动半躺在那里,任由嘴里含着的烟被点燃。
若有若无的触碰要远离,他突然抬手,一个用力把人拽到自己怀里。
动作太过突然猛烈,龙飞那顶帽子还没得亮骚够时间就跌到地上,融入黑暗,很难让人再注意到。
宋阮跌倒在他怀里,手腕被他抓得发麻,两条雾蒙蒙的野生眉微微蹙起。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挪开视线,谁也没有先说话。
突然,她伸手从他嘴里拿走那根烟,在他炽热露骨的目光下放进自己鲜红饱满的两瓣唇里。
沈觉挑眉,手在她腰上下游走,轻佻又克制。
海绵很湿润,有一股清甜,夹杂着酒精的苦洌。
他一直看她,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她承受不住,口腔里彷佛又充满他的气息,脸烧得厉害。
好在光影昏暗。
伸手挑开她一根沾在额前的长发,指尖流连,他问得不怀好意:“怎么跑出来的?”
“想见你,就来了。”
他心里奔腾过一万句脏话,有一种任由自己堕落完蛋的沉溺感。
夺走那支原本属于自己的烟,他狠狠咬了一下她温软的唇,低声说:“吸什么烟,吸我吧。”
她莫名被戳中笑点,觉得他像一条发情的癞皮狗,急躁又笨拙。
“再笑,嗯?”他的大掌钻到她胳肢窝下面,又快又轻地挠。
她笑得咯咯笑,双脚离地乱蹬,整个人在他怀里乱扭。
“卧槽,少儿不宜!”上完洗手间回来的龙飞吱哇乱叫,抬起一只手捂住眼,往周星怀里躲,捏着嗓子说:“星哥,你管管。”
去蹦迪的人也回来了,看到沈觉身边多了个美女,口哨吹得飞起。
除了谭静和她的姐妹。
沈觉通通视而不见,一手看似随意却侵占性十足地搭在宋阮肩上,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地抽了两口烟。
“想去哪儿?”
宋阮歪头想了想,“反正不想呆这儿。”
“好。”
于是沈觉就牵起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下往外走。
走到通道的时候,她挣了挣,像在闹别扭。
他没放。扭头看了眼,嘴角无声翘了翘。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停下来,有些生气。
“你没发现我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沈觉一手插在裤兜里,优越的身型慵懒散漫,尾音低沉性感的哼了声,似乎在反问她。
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他一把把人捞回来直接抱住。
好暖。
宋阮只穿了一条裙子,打底裤都没穿,一路赶过来,除了刚刚在里面有些回温,血液都还是掺着冰的凉。
“很漂亮。”
嗓音缱绻软绵地在耳畔响起,她耳根发烫,抬手怀抱住他劲瘦的腰,瓮声瓮气:“冷死了。”
“活该。下次再敢这样跑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听起来真有点生气。
气她穿这么少一个人跑过来,又气她穿得这么漂亮,这一路不知道吸引多少男人的目光。
他给她买裙子,是只想自己在她身边的时候看她穿。
就是这么小气。
可是真的好漂亮,他的小女孩穿裙子怎么能这么好看。
想起她平时总是穿校服,连裤腿都不舍得改一下,他就觉得可惜。
又窃喜,她会只为他一个人穿裙子。
刚才拿掉帽子看到她的一刹那,他几乎要醉死过去。
他不抱了,就这样低头看她。
今晚她散着长发,微卷,带有黑钻耳钉,眼妆闪闪的,黑色收腰的裙子,长马丁靴,迷死谁了。
谁说她腿粗。
在他看来就是刚刚好,太瘦他还会担心她会被风吹走了,他上哪儿找人去。
“看够了没?”
好喜欢看她害羞又强装镇定的样子。
“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看了。”
她快速踮脚亲了一下他的喉结。
看到凸起那里快速滑动两下,她笑得眉眼弯弯,手指抚摸着他的下巴。
十五岁的少年,一天下来,胡渣隐约疯长。
“亲一下怎么够呢?”
*
再被放开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
以前宋阮特别讨厌在酒吧通道接吻的男女,嫌他们挡路。
她双腿发软,心砰砰直跳,全身气温升腾,仍由他搂抱着。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因为老子老早就想追你了。”
其实是有一次他被崔地海罚在办公室抄校纪校规,刘姐的电脑没关,他瞟了一眼,看到上面显示的是二班全员的个人信息。
宋阮,女,瑶族,1994年12月25日生人。
呵,还是个少数民族,生日却在洋节。
“我自己都不记得。”
“我妈妈是瑶族。”
她像喝醉的孩童,不着调的嘟哝几句。
“唔,又不是维吾尔族,总不是不能和外族通婚吧。”
她被逗笑,又听到他温热的唇贴在发顶说:“以后我记得。”
“那你生日是什么?”
“咳咳……”
他突然有些想跳过这个话题,见她仰起小脸一脸迷茫,他才吞吞开口。
因为实在拒绝不了她脸红彤彤像小猫,眼神澄澈望着他的样子。
“6月17。”
“哪一年?”
……
“95年。”
“噢,是弟弟呀。”
她露出洁白的细牙,露出狡黠的笑,娇软俏皮的声音撞进他的胸腔。
他狠狠掐了一把她腰间的肉,沉着脸耍赖:“就半年,不算。”
“为什么不算啊?”
“唔……算,算,你是我大哥。”
这人真是,霸道死了。
她喜欢死他了。
第40章 愿望
沈觉把大衣脱给宋阮,但她的小腿还是不可避免的露出来一截,所以他车速开得不是很快。
柏油路面潮湿光滑,倒影着五光十色。
流光溢彩。
他们的摩托车大概是第一辆没有激情的雅马哈,驮着他们走马观花。
宋阮困得迷迷糊糊,靠在他后背一会儿醒,一会儿睡,混沌的思绪闪过很多场景。
经历过的,幻想过的,即将发生的。
她不到六岁就被送到了市里,宋元迪留在县里工作赚钱,她被扔到全托班。
鸡鸭同笼,多大的孩子都有,什么样的人都有。
那所贵族小学,被扔到全托班的小孩大多都是因为父母忙于生意。
他们一个共同点,就是家境优越。
小孩子或许生来是一张白纸,但成长环境的渲染,错误的价值诱导,往往会让孩童变成最恶毒的人。
当时有一个高年级的小男孩,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宋阮的来历,就开始嘲笑宋阮是从县里来的土老帽。
宋阮从小就不太爱说话,也没想过要主动迎合讨好他们。
她不搭理他,他就变本加厉,开始联合低年级的男男女女背地里捉弄她,搞小动作。
让同房间的女生往她枕头里吐口香糖,让她同班的男生往她背后贴小纸条。
他们觉得怎么有趣就怎么来。
全托班的阿姨发现了说教几句,又呼朋唤友去打麻将。
毕竟这些孩子的爸妈,她惹不起,还指望着抱他们大腿。
宋阮是个从小没妈的孩子,这些小伎俩她只觉得烦,但能受住。
那时候她甚至不会去想,自己为什么要受着,凭什么不能反抗。
她没有回应,久而久之,那些人觉得无趣。
为首的那个坏男生又不知道从哪里听来宋阮有妈生,没妈养,爸爸是个暴利、没有职业道德的钢琴教师。
他在学校散播谣言,说宋阮有先天疾病,所以一出生她妈就不要她了,现在她爸也千方百计的把她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