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谢温时想要请她做媒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下聘这事谢温时也是第一次经历,怕口头传达不明白,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王家看看。
他笑着答应下来,“我还有许多不懂的事要请教你母亲呢。”
等晚上,王松才知道谢温时要请教什么。
谢温时跟着王松一到家,王母就迎接了过来,笑眯眯道:“小谢来啦,快进来坐。”
他问了好,坐在椅子上,便听见王母好奇地开了口。
“我听小松说,你想和申宁同志订亲了?”
谢温时端坐在椅子上,认真道:“我想直接下聘,然后结婚。”
王母恍然大悟,“就是不多经历一道订亲的步骤呗?”
本地人结婚时,有很多人家是下聘后先订亲,然后过阵子才结婚的,不过这些年年景不好,大家日子都不富裕,很多人都省略了订亲这个步骤,她也不意外。
她不知道,谢温时是因为不想再多等一阵子,只想立刻结婚。
王母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你是想啥时候结婚?”
谢温时毫不犹豫,“十月十号。”
他回答得太快,王母愣了愣,难道是早就算好了?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好日子吧?”她想了半天,“我记得十月二十八号挺不错的。”
王松咬了口苹果,塞给谢温时一个。
他吊儿郎当坐在旁边,好奇问道:“为啥是十月十号?”
他们俩等着谢温时讲出什么寓意来,没想到,他摇摇头,道:“因为我十月九号满二十岁。”
所以,这是满结婚年龄第二天就要去结婚?
王松一懵,王母却扑哧一声笑了,“哎哟,看不出来你还挺着急的。”
谢温时耳根微红,不太好意思,却坚持不改变自己的想法。
申宁近来越来越依赖他,也许她自己还没发现,但是,他已经发现了她隐约的心态转变。
也许等十月份的时候,两情相悦这个成语就能成真了。
王母抿嘴偷笑,她当妇女主任这么多年,夫妻俩干仗的没少见,这么甜甜蜜蜜心急的小情侣却不多见。
她转而问道:“那你打算给多少聘礼?”
谢温时沉思了下。
他没见过熟悉的人结婚,不知道聘礼应该有多少,可是,他总想给她最多最好的。
他迟疑道:“两转一响,再加上我全部的钱,够吗?”
王母惊讶地睁大了眼,王松也震惊,“这得是你全部家当了吧?”
现在订亲,三转一响是最体面的,可能拿出的人不多,普通家庭有一样就不错了,他居然有三样?
何况还有他全部的钱!
谢温时具体的存款没人知道,因为在公社上班,偶尔去县里,他最近的回信和稿费都是自己去邮局拿的。
但今天这么一说,王松发现,他的厉害程度好像超过了自己的预计。
光两转一响加起来都得好几百块钱了!
何况还得有票证!
谢温时点点头,“差不多是全部家当了。”
前几天谢爷爷被调到县里锅炉厂烧锅炉,恢复了自由身份,他给了他一百块钱,现在手里的钱的确紧张。
看来最近得多写点稿子了,他心中暗想。
王母有些吃惊,又忍不住点头,这个小谢,的确是罕见的大方爽快。
但她还是道:“你问了申宁不?她对这事有没有什么意见?”
要是普通家庭,谢温时应该是和姑娘的父母商谈的,但申宁是孤儿,便只能和她商量了。
谢温时摇头,“我没有问她。”
申宁在意的只有吃糖、吃肉、顺毛洗澡,要是问她,她恐怕一分钱不要也行。
王母思绪了下,“我们本地嫁娶没那么多要求,你要是有两转一响,意思意思给几十块就行。”
谢温时仔细想想,“那六十六呢?”
六六大顺,听起来就很吉利。
王母连连点头,“你这个条件,附近十里地都少有的了。”
谢温时是外地来的,肯定不知道本地娶亲的风俗,王母细细说了起来,他认真听着,甚至还拿了个本子记下。
等到最后,他记了满满一大张纸。
王母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口水,忍不住道:“你以后肯定是个好丈夫。”
对媳妇这么好的,天底下多少见呢。
家门被人推开,王副社长走了进来,听见好半句话笑问:“什么好丈夫?”
王母嗔他一眼,“说的可不是你,我说小谢呢!”
“小谢连婚都没结,你说的是什么?”
王副社长走进来,看了眼王松,刚才还跷着二郎腿的人瞬间坐直了。
谢温时站起来迎接,王副社长摆摆手,“你坐,你坐。”
他随手放下公文包,坐在一旁,问起了刚才的话题,“你们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王母抿嘴笑笑,“小谢想结婚,找我参谋着呢。”
王副社长一愣,看向谢温时,莫名想起了上次在小学看到的那个姑娘。
谢温时温声笑道:“是申宁,和我同大队的女同志。”
王副社长恍然大悟,“对对,就是她。”
他指着谢温时对王母道:“上次我去小学参观,一转头就看见小谢和一个姑娘站在一起,就是申宁。”
这事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王副社长接着问道:“你们说得咋样了?”
“小谢恨不得把全部家当都给人家呢!”王母打趣道:“要不是我拦着,恐怕刚结婚就身上分文不剩了。”
王副社长诧异地看谢温时一眼,实在他看起来不像个痴情种子。
但他点点头,称赞道:“男的就得这样,绝不能抠门。”
结婚订亲的事情大致都记住了,谢温时合上手里的笔记本,小心地放回了挎包里。
王松笑嘻嘻道:“你东西都备好了?”
谢温时摇头,“刚准备好票,准备最近抽空去买。”
自行车票、手表票这些都不好弄,有些还要花很多工业券,他花了一番力气,才刚刚凑齐。
王母笑道:“县里百货大楼和几天好像新进了一批自行车,到时候你去好好挑挑。”
他们聊了一阵,王母去厨房做饭,王副社长顺势问起了公社的事情。
“我听小松说,有了你宣传部的工作都少了很多。”
“本来也不算忙碌,”谢温时笑笑,眼神十分地情真意切,“所以我最近常抽空去县里。”
公社哪有那么多要宣传的东西,过了上面要求的任务,平常都很闲。
王副社长好奇,“去县里做什么?”
谢温时不好意思似的低头,解释道:“去看看县里能不能找工作。”
“因为上次抓住逃犯那事,申宁被县里公安局招去了,所以我也去县里文化局和报社看了看。”
不然刚结婚的夫妻俩,一个县里一个大队,也没法住在一起。
王副社长恍然大悟,心中思索了下。
公社那边的任务量他是清楚的,不忙的时候基本没事可做,谢温时这么一个笔杆子放在那里,也没什么用处。
他不由得看了眼旁边吊儿郎当的王松,这个儿子,好像最近对写文章挺感兴趣的?
他又看向谢温时,笑道:“那你现在找到了?”
现在工作都是铁饭碗,自己并不好找,谢温时摇了摇头。
他只是道:“和文化局的一个主任聊了聊。”
他写了几篇政治正确的稿子,寄到文化局,借此和一个主任熟悉了起来。
但工作之间变动,还需要得到公社这个前单位的同意。
王副社长一听,这不就是有点眉目的意思了吗?
他心思微动,转而笑道:“你要是去文化局这个单位,也算恰到好处了。”
他大方一笑,谢温时也跟着笑笑。
旁边的王松听着两人的对话,似懂非懂,又咬了一大口苹果。
……
接下来一段时间谢温时都忙忙碌碌的,每天一大早出门,晚上才回来,连去找申宁的时间都大大减少。
申宁不太乐意,一直到十月三号那天,才知道原因。
十月三号一大早,王母就收拾齐全来红江沟了。
她穿着身利落的列宁装,一头短发干练,胸口别了朵红花,一看就是为了喜事来的。
她的身后,就跟着谢温时。
他穿了身白色衬衫黑色长裤,这么热的天,扣子也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只露出一张漂亮俊美的脸。
他手里推着辆锃光瓦亮的黑色自行车,旁边站着王松,怀里抱了个崭新的黄褐色箱子。
三人走在红江沟的土路上,衣裳体面得像是上级慰问。
谢温时有点紧张。
王母回头叮嘱王松,“你可把箱子抱好,别把里面的收音机摔了。”
王松死死抱紧箱子,“不能不能。”
他脸色有点白,虽然订亲的不是他,但有种莫名的紧张惊慌。
王母转回头去,王松凑到了谢温时耳边,小声道:“你不紧张吗?”
谢温时的胸腔里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砰砰”、“砰砰”,像是在他的耳廓里跳跃。
他抿了抿发干的嘴唇,“还好。”
王松看了看他的脸,心道谢哥果然沉稳,这么大的事情前都面不改色的。
不像他,来陪衬的还有点紧张。
几人走在红江沟的路上,不算大张旗鼓,但这一行人衣服加上自行车的组合也格外醒目。
有人注意到,问了一句,“诶,这不是谢知青吗?”
“你新买的自行车?这是凤凰牌吧,大八杠真帅气!”
“哎哟,妇女主任怎么来了?”
“这是怎么个架势?有啥事要办吗?”
几人被围了起来,王母站直身体,笑容爽朗道:“我啊,今天是来给小谢当媒人的!”
其他人听着大惊,不禁齐齐望向谢温时。
“媒人?”
谢温时的自行车难以往前,不得不停下脚步,微笑道:“是我请孙主任来帮忙的。”
王母本姓孙。
他缓缓道:“大家也知道我和申宁的年纪也快到了,趁着十月份还没秋收,想和申宁正式订亲结婚。”
他话说得温和笃定,听得红江沟的人一愣一愣。
这俩人处对象他们是知道的,但是订亲结婚?一点风声也没听见啊。
他们看看谢温时把着的黑色自行车,面面相觑,十分震惊。
“这是给申宁的彩礼?”
谢温时还没回答,王母便笑道:“小谢可大方爽快了,别说这辆自行车,还有新买的手表和收音机呢!”
她指向王松怀里的箱子,轻轻一拍,笑容十分和蔼。
“你们看看,这收音机就搁这儿呢。”
乡亲们更加震惊。
自行车?收音机?还有手表?!
随便哪样摘出来,都够给一家子当彩礼了!
他们看向谢温时的眼神登时就变了,惊叹,羡慕,甚至还有些后悔。
他们光知道谢知青长得小白脸,还有才,但也不知道他能拿出来这么多钱啊!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神都热络起来,看谢温时就跟看肉包子一样。
王母笑着推开一条路,“我们还得去申宁家呢,乡亲们下次再说哈。”
她回头,朝谢温时他们使个眼色,率先冲出了包围。
今天地里放假,大家都闲着,要是再说下去,指不定就得说到中午了。
谢温时微笑着朝经过的人颔首,脚下动作却快,推着自行车出了包围圈。
王松紧接着跟上,紧紧抱着收音机,生怕一不小心被碰掉了。
等走远了,他才松了口气,看着岔路口,语气顿时活跃起来。
“快到申同志家了!”
王母还是第一次来申宁家,她放慢脚步,望了望四下的场景,山坡下,草地上,和之前成群的房屋相比,显得有点偏僻孤寂。
她不由得道:“申宁一个人住这儿?”
谢温时“嗯”了声,又道:“她喜欢安静。”
王母做过不少年轻夫妻的媒人,并不紧张,大步流星地往申宁家走。
没一会儿,她的视线里便出现了个泥胚房。
院子不大,围墙比较高,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她回头看了眼,“这就是申宁家吧?”
谢温时颔首。
王母上前敲门,她敲了几下,里面毫无动静。
她又敲了几下,等了片刻,惊讶地回头看向谢温时,“你没告诉申同志今天来提亲?”
谢温时语塞,沉吟了下,“我想给她一个惊喜来着。”
他看了看这扇紧闭的门,心中同样有些狐疑,今天放假,申宁应该会等着他来上门玩的啊?
怎么会不在呢?
他突然想到什么,望向不远处的山坡,恰好,那里出现了一道黑色的高挑身影。
那个黑影脚步轻快,手里拎着什么,像是在草地上蹦蹦跳跳。
谢温时微微眯眼,“她回来了。”
王母和王松循声望去,也看到了正下山的那个姑娘,看不清脸,轮廓模糊,也莫名让人觉得生机勃勃。
王母笑了声,“一看就是申宁。”
正盯着草地上的蝴蝶飞的申宁不经意间抬头,就看到了家门口的三个人,他们静静等着,看着她的方向。
其中一个穿白衬衫的,不正是谢温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