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燃牵着她的柔软的手,不紧不慢往院子内走,声音很稳:“不是什么大事,属衙里有人送来了几个文书要批,已经都处理好了。”
婢女们持着灯走在前侧,江嘤嘤瞧着他一力包揽的样子,意有所指问:“你在前院已经沐浴过了?”
那可不是,殿下只觉得私牢沉闷血气重,将人处理完便让人备了水。
曹栾想到殿下还一反往常在房间里点了香,就是为了驱除身上的血腥味,过来议事的陈将军都看傻了。心里就是一阵唏嘘,这任谁能想到殿下成婚后会是这幅模样。
“不小心脏了衣裳。”李燃瞧着她,不动声色的换了话,“明日去回江府,可有什么要准备的?”
这要准备的可就多了,江嘤嘤想到李燃说的那封信,已经想好要备什么大礼了,然而面上却还是一脸和善,轻唔了声道:“就按照寻常规制来便是,春嬷嬷早已经备好了。”
李燃想到那天被送上他案牍的信笺,眸色微暗,捏着她掌心的手也紧了紧,声音清润道:“嘤嘤放心,当初的事我必回为你讨回个公道。”
江峙文想要工部的权柄,也得将江家上下家肃清了才是。自己的女儿竟然能让她不明不白受这样大的委屈,也亏得他有这样的脸面。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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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蜜糖(四)
◎江嘤嘤清楚李燃要做什么事可不会轻飘飘的敲打一下就过去◎
江嘤嘤清楚,送信那人是着实惹恼李燃了,她慢悠悠的打着扇子。李燃震怒可不会轻飘飘的敲打一下就过去了,都要有点心疼江峙文了。
夜风有些静谧,漆红廊下风灯微微摇晃。
今日有些累了,用过晚膳后,江嘤嘤顶着随意湿漉漉的簪着的青丝,脸上被水雾熏得有些微红。原本漆黑的杏眼此刻也拢上了一层雾气,披着白色寝衣赤脚踩着木屐,有些困倦和慵懒的从侧间走了出来。
然后她就瞧见李燃又坐在软塌边,手里持着书卷,有些想不明白他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书要看。
李燃身上还着着那身鸦青麒麟纹衣袍,即便是在软塌上也坐得端正,眉间拢着。瞧见江嘤嘤出来便将书放下了,神色也缓和了,将手边的书都推开了些给江嘤嘤留了个空位:“嘤嘤可是困了,怎么也不让婢子将头发擦擦?”
江嘤嘤向来不喜欢晚上李燃在的时候,房间还留着婢女内侍。就将人都遣出去了,两个人才安静些嘛。
灯烛的暖光有些晃眼,江嘤嘤困倦的踢了木屐盘腿上了软塌,像个兔狲一般背过身子去抱住软枕:“青芜她们都不在,夫君替我擦吧。”
少女背对着他,湿润的青丝被挽起露出白嫩纤长的脖颈,她将脸埋在软枕里挡住灯烛的光亮,十分的娇气:“要擦好久呢,我想睡了。”
李燃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湿濡气息,像桃花瓣一般微甜,他指尖动了动,眉眼错愕后便是有些许头疼,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一下,好声道:“现在莫睡,当心冻着。”
初夏夜里还是有几分凉意的,窗户还开着,外间有微凉的风灌进来。
但是江嘤嘤哪里会理会他,都怪李燃,要不是他她今日起时也不会那样累。不光要往宫里去,回来还要去管这府邸上的下人。
见她不理人,李燃起身将花梨木窗关好,抬手便从软塌旁边的檀木架子上拿过巾帕,回到她身侧坐下。好看修长的指节轻轻将她发间的木簪抽了出来,湿润的发一下子就散了下来,被赶紧的帕子整个的包住挡在了寝衣间。
此时时候还尚早,离天全然暗下还没有过多久,不过酉时末。往常这个时候李燃都在书房,除了处理政事便是钻研兵书文史,如今成婚倒是懈怠了些。但是此刻他给江嘤嘤擦着发,也全然不觉浪费时间,倒是觉得心间有那么些微满足。
嘤嘤明明能让婢女擦发,为什么要让他来,自然是闺房之乐罢了。
李燃自是无有不乐意的。
外间那些兵书策略虽然重要,但是也不能全然将自己埋没进去,那样反倒是本末倒置了。
角落六瓣莲花香炉瑞脑香袅袅,李燃动作轻柔,江嘤嘤本只是想小憩一会儿,却不想到真的就这样睡过去了。
院中夜色笼罩,廊下风灯微晃将外间踌躇的人影拉长。
春嬷嬷候在门外请见主子,里面许久没有动静,只瞧见花梨木折花门内灯烛明亮。她心里又是微微忐忑,回门礼本该是皇子妃拟单子的,但是皇子妃竟然看也不看就道任由她做主,这她哪敢啊,只想着找个殿下和皇子妃都在的时候,将拟好的单子给殿下瞧上一眼。
这个时辰还不到皇子妃以往入睡的点,按照扶姞说的,殿下也应该要处理政事。而皇子妃应当在身侧奉茶研磨才是,这便是常人所谓的红袖添香。
虽然府中都盛传殿下盛宠皇子妃,但是这话听在春嬷嬷耳朵里就跟听到天方夜谭没什么区别。之前扶姞就说过殿下的禁忌和平素习惯,自家主子完全就是在这位的忌讳上来回践踏啊。
且一想到研磨奉茶之事,春嬷嬷就已经想到主子墨翻墨,打翻茶水后殿下震怒的模样了。
她就在门外停滞了片刻,就听见里间殿下清冷微沉的声音道:“进来。”
果然,殿下到底还是被那个祖宗惹怒了。
春嬷嬷进去的时候还在踌躇,想着要如何请罪,但是才进来便有些愣住了。灯架上烛火明亮,映着的光投在山水美人绣屏上隐约可见其后花梨木芙蓉塌上隐约的身影,好像就殿下一人。
她谨慎的绕过屏风才看见,殿下衣衫整齐,自家主子只着着纯白的寝衣枕在殿下的膝间,睡得正安稳。殿下倒是没歇着,骨结修长的手里拿着巾帕在给主子擦半干的青丝。
就是这样的动静,主子也没有醒来的意思。有一瞬间,春嬷嬷甚至怀疑,睡着的是不是其实是她自己,正做梦呢。
看着春嬷嬷恭敬呈上放在小桌边的礼单,李燃蹙眉,不悦道:“礼单之事,皇子妃做主即可。”
纵然是不悦的,声音却放的很低,显然是不想吵醒皇子妃。
但是皇子妃也没看啊,春嬷嬷不敢这样说,只是低声道:“皇子妃年纪小,对这样的事,殿下还是瞧一眼的好。”
这礼单都是她一个人拟出来的,她一个没什么本事的仆婢,哪懂得这些,主子将这样的事交给她也当真是敢。
李燃动作停了下来,将那礼单拿了起来,只扫了一眼枕在他身上的人就不满的动了动身子,他只好将一手用巾帕轻轻覆着她的发丝擦了擦,一手拿起那礼单扫了一眼,就一眼就皱了眉。
这一刻他才相信这老仆说的对,嘤嘤不谙世事,对这些东西确实不清楚。皇子妃回门礼是有规制的,东西都太少了,是按照皇子妃归宁礼最低的规制来的。
嘤嘤到底是江家养出来的,他自然不至于苛待了江家,皱眉道:“将东西换了,换成最好的,重新拟份单子出来。”
春嬷嬷连连应是,就听殿下道:“以后嘤嘤不想操心之事,若拿不定就去前院找曹栾便是。”
灯烛有些朦胧,耳边似乎有人在细碎说话,但是江嘤嘤蹙着眉紧闭着眸子,侧着脸枕在李燃膝上的衣摆上,什么也听不见了。
李燃身影颀长挡住了大半的光影将她笼罩,江嘤嘤却陷入了一个混沌的梦境中,她手里还紧紧攥着李燃腰间的玉带,在梦里手上带子却变成了滴着血的匕首,正是她藏在枕下的那把。
反派就是反派,即便是他待自己人再好,也不能改变他本质的阴冷狠辣。
工部侍郎元文石是女主元雅容族兄,平素也除了和元鸿瀚一起把控了工部以外,也从未做过有违礼法之事。但是只因为他是太子内臣,李燃在矿场做了手脚,指控他私藏兵械,意图谋反。
元文石被陷害入狱,原本手下接触那批军械之人全部被处死,郊外的血染红了邯山脚下的无恨河。这只不过是第一步,私藏兵械这样大的事当然没有那样好判定的,很快在李恒的周旋下,元文石被证明清白。
但是所谓的私藏兵械不过只是声东击西,是为了坐实元文石结党营私,以权谋私侵占铁矿之名。
一将功成万骨枯,万古以来又有哪个有治世功绩的帝王不是踏着血走上那个位置的,李燃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但是很可惜,他只是个反派,终究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李恒在最后关头拆穿了李燃的手段,因为此事,陛下震怒,剥去了他尚书省右丞一职,监/禁王府两个月。
从梦魇中醒来时已经是过了很久了,她睁开眼瞧见漆黑的帐子,身侧空空被衾也冰凉的很,李燃不在。
江嘤嘤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厚厚的窗幔将外间朦胧的烛光遮挡,屏风后有颀长身影静坐,案牍边摆着厚厚的文卷。
他为了那个位置,当真是殚心竭虑付出良多,但是有的时候反派就是反派,反派注定会死,即便是付出再多也争不过主角。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李燃敏锐的放下了手里的文卷,侧眸看向了江嘤嘤的方向,就瞧见她赤着脚就踩着薄毯上,忍不住眉心微蹙,下颌微绷紧:“嘤嘤?”
灯烛幽微的光映在他的面容上,勾勒出他带着棱角的侧脸,有几分勾人的夺目。
作者有话说:
江嘤嘤:礼单又不会摆到明面上,还是不要便宜江峙文了。
李燃:和嘤嘤相关的,自然要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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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蜜糖(五)
◎李燃将她放在床里侧,掖好被子,乘着窗外明亮的月色瞧着她漆黑的眸子◎
“我做噩梦了。”江嘤嘤漆黑杏眼直直的看着他,她赤着纤白的脚,踩在绒毯上走了过去,“夫君怎么还不睡?”
李燃将手里的文卷放好,走过去牵住江嘤嘤的手,感受到有些冰凉他微微蹙眉,道:“噩梦都是相反的,莫怕。”
江嘤嘤还想问他在看什么书,就见他牵着她用另一只手指节将那灯烛给熄灭了。李燃着着白色单衣外间只披着单薄的衣袍,在案牍前不知坐了多久,此刻将她揽着怀里有些冰凉,但是他掌心干燥而温热,将她手整个的包住。
她眨了眨眼睛,任由他将自己一整个抱了起来,就勾住了他的脖颈,将脑袋抵在他微硬的肩胛上。
“夫君不问问,我梦见了什么?”
案牍旁的莲花香炉也燃了许久了,瑞脑的清冷香气将他整个身上都浸染了个遍,却莫名有些安稳的感觉。
她有些遗憾,这样的人做什么反派啊,退一步去藩地为王又有什么不可以。
李燃将她放在床里侧,掖好被子,乘着窗外明亮的月色瞧着她漆黑的眸子,低声问:“嘤嘤梦见了什么?”
虽是问句但是语气却没有什么求知的欲望,就好像只是顺着江嘤嘤的话问一句,让她将想说的话说出来一般。
江嘤嘤觉得,他应当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梦境,他太敏锐了。她调整好姿势,让李燃将手伸出来瞧瞧,一边愤愤道:“梦见你有一日披着甲胄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轻飘飘的一句话代表不了什么,没有被禁言。
他的宽掌被白纱裹得结实,看不出什么,但是那日遇刺的场面却又因为江嘤嘤的这一举动回到了李燃眼前。
“嘤嘤放心,不会有那一日的。”李燃攥住她的手,漆眸微暗,安抚道,“睡吧。”
江嘤嘤不是书的那个又作又没用的皇子妃江氏,她也确实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若是李燃真不顾一切的发动兵变,她一定会先一步阻拦。
她话已然说到了这样一步,但是李燃却没有半点要和她说朝堂之事的意思。江嘤嘤皱了皱鼻子,将脑袋枕在他肩胛间,闭上了眼。
算了,等明日他找江峙文议事的时候,她再去旁敲侧击一番。
黑暗里,李燃看着江嘤嘤黏人的样子,眸子微暗,他绝不可能让这样的事发生的。
*
因为皇子妃归宁,天未亮整个江府上下都忙碌了起来。大婚时候挂着的红绸都还未曾撤下,整个府邸上都是一片欣然的喜气,婢女随侍腰间都扎着红腰带,忙着摆宴之事。
江峙文一早就穿着整齐在前堂紧张的踱着步子,不时的向外张望着。前门处已经不知派出去多少小厮去看过了,都没见到有车马的身影。
后宅此刻也热闹着,阆苑间摆了座,江府族亲女眷也都在,继夫人手里捏着个帕子,面上挂着得体的笑正待着客。
整个江府上下都是热闹一片,就连唯一静谧些的院子后水塘的蛙都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女愤愤的捡起一块石头就砸了过去,吓得那蛙一下子就跳进了水潭里。身后的嬷嬷赶紧跟了上来,一口一个祖宗惶恐道:“您怎么还在这,一会皇子妃就要回府了。”
江温檀是继夫人亲生的女儿,自小就是仪态端庄大方,行事说话无不得体。从小便是庸中佼佼,千能百俐,音律女红皆是出类拔萃。继夫人每每出去的时候总会将她带上,各家夫人无有不喜欢她的。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平素温婉得体的姑娘在背后却是这样冷漠凶狠的姿态,嬷嬷四下瞧了两眼,今日人多她生怕被别人瞧见了,口中忙道:
“祖宗,您要发脾气也得背着些人。”
江温檀自小就是家里最得瞩目的那个,什么好的东西都是先紧着她的,然后再送去江嘤嘤的院子里。反正整个府邸之中没有一个人在意她,谁都知道江嘤嘤有木又笨,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不会有哪家夫人想要聘这样的新妇。
之前府邸中一旦有人做了什么坏事,大家都会说是江嘤嘤做的,反正也不会有人听她的辩解。但是从半个月前江嘤嘤接到那圣旨起,就变得格外怪异,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恐怖了。
江温檀说不出那种变化,像是变好看了。她那双眼睛像是笼罩了多年的朦胧的尘灰散去了一般,漆黑得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勾唇一笑的时候又娇又软,叫人昏头转脑的分不清东西。
那天就见了一面,她就被母亲勒令再也不准出院子,不能靠近她。江温檀回过神来,又觉得白日见到的那笑莫名有些渗人,也不想去招惹她,但是今日可是躲不掉了。
她沉默了一瞬,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副得体的贵女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