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忙了这些日子了,嘤嘤就让婢子做了些点心送来,到不想周太傅竟也在此,倒是打扰了。”江嘤嘤眨了眨眼,语气十分乖巧。
“怎会,太傅今日来也不过只是看望看望本殿,并无什么要事。”
即便是方才有要事,现在也没有了。
李燃十分自然的攥着江嘤嘤的手捏了捏,让婢女将食盒打开,请周太傅来太师椅前坐下,然后自己才和江嘤嘤挨着落座。
两人旁若无人的恩爱模样,十分惹眼。
这一刻,周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幸甚此女并非太子妃。
周慎想到从前在东宫初次见到太子妃时候的样子,女子面容鲜朗却未施粉黛,发间仅挽着玉簪,着着清雅的宫装,举止形容皆是仪容有度。
那时候太子妃站在太子身侧,不卑不亢,已经有国母雏形。不仅如此,言词谈论间引经据典,落落大方。
太子含笑望去,两人情谊可见。
再一看李燃,周慎想不通,一向刻板好强的二殿下如何会喜欢这样骄奢矜贵又娇气的女子。
但是想一想,这样也是好事。二殿下毕竟只是皇子,并非储君,这样的女子伴随身侧若是软化其意志,让他耽于政务倒是好事。
储君羽翼未丰,皇弟却兢兢业业,本就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二殿下日后去就藩,带着这女子远离京都,是好事。
这样想着,周慎看着江嘤嘤的面容倒也能维持慈祥,然后他就瞧见桌上的糕点有那么些眼熟。但是他这个年纪的人了,也并不认识这糕点有什么特别的。
“这是照着东宫传出来的点心方子做的。”江嘤嘤也在瞧着周慎,她杏眸含着笑,将点心往周慎面前推了推,洁白的皓腕间还挂着藕色的玉镯,纤指修长,十分漂亮。
“太傅尝尝,这莲花酥和东宫做出来的相比如何?”她吐字清晰,一字一句。
就在周慎看江嘤嘤的时候,江嘤嘤也在看着这个三朝大儒,此人瞧着和她想的倒是相似,容貌端正,即便是鬓间有些许斑白之色,但是依旧不掩那一身文人气度风骨。眼角有些老态的细纹,看着倒是更有温和之色。
本来江嘤嘤以为,他在对着李燃的时候,应该要更严厉些。
也怪不得李燃在他几次三番维护太子之后,能这样敬重他。
但是即便是这样,江嘤嘤还是注意到,周慎在向自己投来第一眼的时候,眉心短暂的蹙了一下。
意料之中。
周慎闻言后,动作就是一顿,抬眸看向江嘤嘤,还是见她神色娇软,语气也是极为乖巧的,仿佛只是随口一句罢了。
三朝佐政的老臣了,怎么会听不出江嘤嘤话里话外暗示他和东宫的亲近。但是毕竟瞧着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娇女,并不像是那等有野心会干政的女子。
“老臣年纪大了,这点心就不尝了。”周慎微微叹息,端着面前的茶盏宛如看后辈孙女般,道,“皇子妃也可常去东宫见见太子妃,太子妃说来与皇子妃一般年纪,想来喜好也十分相似。”
他甚至并未避讳私下接触东宫之事,江嘤嘤知道,李燃对他信任敬重的根结不在这里。
从前太子与李燃有争端之时,周慎为师明面上从不会对太子有任何偏袒,因为他教导李恒时就说过,为君者当要公正,不可借着权利擅作威褔。他为人师,自不可给太子当反面教材,免得养出自持强权的劣根性。
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太子。
桌边莲花香炉里檀香微沉,夹杂着丝缕茶香,隐藏在雾气里。
“近日那怕是不得空。”江嘤嘤坐得端正,一本正经道,“前些日大婚夫君才受的伤,嘤嘤怎么能弃下夫君一人去和太子妃赏花品茶?太傅尚且能亲临府邸,看望夫君,哪有府上女君却放任受伤夫君在家,自己不着家的?”
周太傅是来看李燃伤势的?才怪,必定是为了太子才来的。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原本有些沉闷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周慎手里端着茶,动作微僵。
作者有话说:
有李燃这个卷王弟弟在,童年的李恒过得十分辛苦,哈哈哈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养牛1瓶;
非常感谢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比心心~
第22章 布局(五)
李燃看向江嘤嘤,就见少女十分疼惜的看向自己的手,面色一瞬间变得古怪。
他的伤其实已经愈合差不多了,但是嘤嘤还是坚持要让他每天上药,裹上一层轻薄的纱布。
此刻,李燃听着江嘤嘤话里的意思,似乎有那么点微妙,赶紧在袖子下捏了捏爱妻的指尖,示意她这是太傅不得放肆。
而江嘤嘤望向他的漆黑杏眸却是盛满了无辜,像是不懂一般,又转首十分崇敬的看着周太傅,夸赞道:“太傅当真是抗怀物外、百世之师,之前太子受伤时候便听闻太傅亲自去东宫看望,一连去了几日,甚至亲自拿了伤药。如今我夫君受伤,太傅亦是关怀备至……”
捏着她指尖的手力道瞬间又紧了紧,嘶,李燃生气了。
气什么,这才刚开始呢,他不是早就知道太傅偏爱太子么?
江嘤嘤翘唇闷笑。
周慎看向李燃,眼底闪过一丝愧色,并未解释旁的只是沉声道:“老臣此前只知殿下是遇刺了,却不知竟还有受伤,不知伤势如今如何了?”
“小伤而已,不妨事。”李燃不动声色将手掩在袖下,面上颔首道。
李燃可以用这伤势去父皇面前,离间其与太子,但是却不会在太傅面前说这些,因为毫无意义和用处。
周慎知道说服不了李燃,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欲多留,便起身抬首告辞了。李燃亦起身将其送至了阁楼外,院中槐树高大树冠葳蕤落下一片阴凉。
不多时,江嘤嘤站在树下,看着阔步向自己走来的李燃,长眉微挑。
李燃还尚且抿着唇,眉心微敛,看着不悦的模样。他身姿挺拔,一袭鸦青色长袍腰身笔直,带着一股劲气。路过的侍从皆退避三舍,恭敬避让。
江嘤嘤才不怕他,坐在石桌前撑着腮帮,翘唇等着李燃过来。
光透过斑驳的枝叶洒在她雪色的下颌上,更显得白皙透亮,霎是好看。
坏东西啊,总要认清现实的。
颀长的阴影在她面前站定,挡住了叶缝间渗透下的细碎的光影。他背着光,下颌绷紧,漆黑眸中清晰的倒映着她的面容。
江嘤嘤欣赏着自己的倒映,还挺好看。她眨了眨眼,向他张开双臂,娇嗔问:“夫君处理完公务了?”
李燃原本绷紧的神经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瞬间松懈,他不悦抿抿唇,却张手任由她起身扑过来抱了个满怀,温暖馥郁的软香将他心底扫荡。
少女腰肢纤软,他不自觉便扶住了,指腹按在了她腰带的珍珠链上,圆滚滚的有些磨人。
“嘤嘤。”薄唇微动,他有些微恼,“你是如何知道东宫之事的?”
周太傅去东宫之事自然不会四处宣扬,若非有心留意,寻常闺阁女儿怎么会知道。而江嘤嘤竟然能知道其一连去了好多次,甚至还知道其为太子带了伤药。
啧,这人怎么瞧,都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架势。
江嘤嘤环着他脖颈漆眸凑近看他表情,心里笑得前仰后合,但是面上只是眨了眨眼,一点也不显。
她还以为,他不悦是因为周太傅。
受规则限制,江嘤嘤通过原书得知的事,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而刚才能轻易的说出来,是因为这事是她自己得知的。
此事说起来复杂也不复杂,但是李燃知道定会要气死。
说到底都感谢江峙文,他之前为了攀附东宫,没少买通人。
江嘤嘤知道这坏东西行刺太子的剧情,但是毕竟她只是个还没有登场的恶毒女配,距离这些主角团很远。因为没有亲眼见证过这些剧情,所以无从判断原书在这个世界的可信程度。
而当时大婚在即,事关自己,她自然是要弄清楚的。就也没磨叽,直接去问的江峙文东宫的情况和太子伤势。
江峙文还当江嘤嘤是旧情未泯,又惹不起她,就将知道的都跟她说了。再三警告让她安心待嫁,否则她要真做出了什么出阁的事,她自己死了不说还要牵连满门。
“嘤嘤怎么会知道,自然是爹爹说的。”
作精最擅长的就是倒打一耙了,立马就敛了表情,松开了他的脖颈,然而腰肢还被他掌心紧扣着。
江嘤嘤横眉,手横在他肩胛前,企图将人推开。但横在后腰的臂腕十分有力实在推不动,就装模作样,说抹眼泪就抹眼泪,假作含悲道:“夫君既然不信我,怎么不赶紧放开我?正好我以后再也不过来了。”
李燃看着她抹了半天一滴眼泪也没有,不由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来,道:“嘤嘤,你演技真差。”
不像母妃,以前都会提前在袖子里藏生姜的。
然后他肩胛上一痛,就被狠咬了一口。
嘶。
鸦青色的肩胛上的金色暗纹都被尖牙给勾了丝,深深湿濡一片。
李燃明白了,以后和嘤嘤讲话得顺着点。
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
江嘤嘤原本旁敲侧击提醒他周慎之事,是要他放弃原本要做的事。但是今日她瞧着李燃,却是半点也没有受影响的模样。
但是这人自来最是心思重,善隐藏,他在想什么江嘤嘤还真看不出来。
下午天气正好,夏风刮过枝头簌簌。朱阁中一层层摆着各种藏书,漆红山柱旁挂着茶色的帷幔,角落边的金猊六耳兽炉点了清凉的瑞脑香。
案牍前摆了好些纸墨,李燃换了身雪青色长袍端然而坐,正锁着眉心批阅文疏。
一旁的花梨木雕花窗大开,斑驳晃动的树影正好投了进来。落在檀木芙蓉美人榻上,少女披着轻薄的纱衣懒散的趴着,藕臂下还抱着一个竹夹膝,赤着的脚翘起惬意的轻晃着。
江嘤嘤觉得这阁楼真是个好地方,以前竟然不知道,一时间也不想回去了。就招了一直在书房侍候的内侍曹栾来,让其去买些话本子回来。
曹栾知道皇子妃要将那些市井之中上不得台面的玩意搬到殿下千金置办的朱阁来,一时间枣核一般的眼睛都忍不住睁大了几分。
殿下最讨厌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了,怎么能让这些东西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朱楼之中。
但是此刻曹栾觑着殿下的面色,竟然全无在意之色,甚至还让他多置办些旁的东西回来。
到底还是皇子妃厉害啊,以后还是要提醒一下底下人,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皇子妃。
赶紧就领命退下了。
李燃搁下笔,瞧见那边的少女等着无聊已经开始摆弄起了桌上的棋子了,白玉的指节捻了一颗黑玉子,在棋盘上搁下就去取另一个棋碗里的白玉子,再搁下。自娱自乐,也不知是在下什么棋,倒是挺开心的模样。
玉子落在棋盘上声音清脆,霎是好听。
江嘤嘤撑在腮帮子,心不在焉,看似是在下棋实则是在思量着,怎么把这坏东西拉回正确的道路上来。
檀色的襦裙层层铺开,像娇艳的花瓣一般。露出一截柔软丝绸裤瞬着光滑的小腿滑下去一截,脚踝白皙纤细,趾头圆润泛着一层绯红。
“嘤嘤。”李燃按了按额角,有些招架不来,想要让她坐好,却在她慵懒抬眸看过来的时候,改口道,“可想练字?”
算了,她跟猫儿似的,若是真说了这次怕是要亮爪子了。
刚好想起来上次在江家时候,嘤嘤对他的字感兴趣,若是教她临池,倒是别有一番闲趣。
字?
江嘤嘤托腮,她对字不感兴趣,但是李燃的字倒是一绝,她倒是十分有欣赏的兴趣。
当即笑眯眯点头:“好啊,好啊。”
李燃刚将纸笔铺好。
就在这时候,武炎出现在了门外,知道皇子妃也在没敢进来,在外恭敬隐晦道:“殿下,有消息。”
李燃只好让江嘤嘤自己先写着,便敛了眉匆匆出去了。
周围一阵静谧,只剩外间阵阵蝉鸣伴随着檀香袅袅。
江嘤嘤白玉指节捏了那紫金狼毫,视线却落在了他桌案旁十分好看的紫竹废纸筒里。
这里面,有东西啊。
她眉梢微挑。
作者有话说:
抱歉卡文来晚了Orz,感谢大家留言,今天有随机糖糖掉落
上章修了一下,结尾有点改动,可以跳上章结尾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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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布局(六)
◎江嘤嘤枕着软枕,扶姞和青芜两人在两边打着扇,清风徐徐而来。◎
紫竹废纸筒里,有诸多被团成一团的纸团,还有一些烧焦的纸屑灰烬。
江嘤嘤随意用簪子挑起一块纸团看了看,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兵书抄写,看来重要的东西应该已经被他烧完了。她收回簪子,用随身的帕子将簪身擦了一遍,然后将干净的白帕扔进了废纸筒里。
李燃做事向来谨慎,和他大事相关的,从来都是处理的极为妥当。
但是啊,终究抵不住主角光环。
桌子上还铺着那张崭新的白纸,江嘤嘤想也没想就挽袖提起了那只紫金狼毫,在墨砚里沾足了墨汁,然后十分气定神闲的泼墨挥洒。
很快,白纸上出现了一只昂着脑袋一脸傲娇的王八。
江嘤嘤搁下狼毫拍了拍手就走了,坏东西走了,鬼才在这里等他。
在距离朱阁两个阆苑远的偏僻院子正是私牢所在,小径两侧槐树耸立几乎将路隐藏了。这布置也是有讲究的,个方位守卫分布可以保证如果此处有什么动静,立刻能调集全府兵力将此处围住,确保里面的人插翅难飞。
武炎身上还披着铁甲,阔步跟随在殿下身侧,眉间思虑深重。
“送信的人虽是已经劫下来了,但是杨尚书那边,还得殿下亲自去一趟。”
两天前樊林死了,尸首几乎没有一寸完整的骨头,皮肉溃烂的几乎都沾在了一处,被殿下让人送去了东宫麾下裴建府上。
而先死的那个婢女,按照府上规矩本是要吊尸三日,将全府邸上下的婢子随侍召过来,看看背主的下场的。
但是殿下道,才大婚不久,不宜冲撞了喜气,这才将那婢女一席子卷了,草草扔到乱葬岗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