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嘤嘤甚至瞧见,李环捏着茶盏的那只手都在微微颤抖着,如墨的眉梢是压抑不住的喜色,仿佛是有极大的好事一般。
她甚至还在努力,压抑着唇边的笑意。
江嘤嘤还当她是高兴太子被禁足东宫之事,此事也确实谈得上让人欢喜,只是要看热闹,也该是去东宫去京郊外做什么?
她悠然地拿起桌上的茶盏,却是未在意的模样,甚至杏眼中也染上了些微的笑意,娇嗔问:“到底是什么好事,竟让姑母如此欢喜。”
李环看着她轻轻的啊了一声,确是卖了个关子,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去了便知道了。”
江嘤嘤见他绝口不提东宫,在脑中思索着剧情,细思自己落下了什么。
就听李环径自起了身,身上金尊玉贵的裙摆翩然散落,她抬手随意的弹了弹,走向了门厅处。
声音悠扬含着笑:“今日无恨河边,风景定然是极好的,只可惜太子啊,看不到。”
无恨河边……
江嘤嘤被手中的茶盏烫了一下指尖,顿时一脱手,砰然一声砸向了地面。
李环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时,旧瞧见嘤嘤裙摆被茶渍濡湿了,地上也都是茶水和碎片。
她忙上前了两步,一边皱眉一边问:“怎么回事,可有烫到?”
江嘤嘤稳住了心神,拍了拍手,当即扬眉看向了旁边脸色已经吓白了的青芜,唇角勾起了一抹微冷的弧度:“既然连侍奉茶水的事情都做不好,以后便莫要伺候了。”
李环瞧了青芜一眼,微微蹙了蹙眉,道:“这样笨手笨脚的婢女,也配留在你身边?改日给你送几个得力的来。”
青芜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告罪,只求留在皇子妃身边。
这茶水确实比平日里热了一分,只是皇子妃向来不会拿的那样急,若是放凉一些则刚刚入口。
江嘤嘤这会却是没有什么心思处置婢女,抬手按了按疯狂跳动的额角,微微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重新看向了李环,忙问:“姑母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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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厅堂之中一片寂静,李环怪异的看了她一眼,慢悠悠◎
厅堂之中一片寂静,李环怪异的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的道:“你听说是什么事了?这是今晨才传出来的消息,你倒是灵通得紧。”
事情发生的太过紧迫,从李恒被参禁足之后,李燃之人便迅速的将收集到的元家在罪证送上了陛下的案牍,这些罪证多数是真里掺和着假,被安插了各项名目分散到了和元文石关系最近的几个元氏族人身上。
李燃并未露面,奏折由御史局中从属参奏,请陛下圣夺,处死元文石及其从属。
皇帝心中存疑心,还是未允。
他这些时日以来,身体愈显苍老之态,又正是乍暖还寒之时,难免有些气虚,咳疾难愈。
太史令趁机请奏陛下,故作玄虚:“紫宸辰微弱,苍龙气盛压制也,除其予以可解祸。”
意为,太子乃是皇帝病因的罪魁祸首。
矛头直指今日被弹劾的元家子弟。
皇帝重重斥责之,罚了太史令三个月俸禄,又驳回了杀元文石的奏折,却允了李燃上书奏请处死接手过铁器的一批官吏和工匠的折子。
君王之怒,总要有一个倾泻之口。
这些官吏工匠皆是元文石手下亲信,这么些年元家子弟盘桓于工部之中,在金器铁矿兵器冶炼之事上,逐渐渗透。
皇帝顺水推舟同意处死这些人,罪名都是李燃部下之人拟好的,这些人看管铁器不利,更是在铁器丢失之后知情不报,一图瞒天过海。
这样的罪责仅仅是将这些人处死,而并未连累其满门,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满朝之中除了李燃之人,皆纷纷上谏,请陛下收回成命。
然而圣旨己下,任由这些人如何死谏言,皇帝也不为所动。
城郊之外,新雨之后,草木皆焕发着清心泥土的芬芳。
然而此时这片秀丽景色之中却赫然站着诸多玄色铁甲的禁军,押送着一排身带镣铐的罪人。
旁侧是一条极宽的河,水流深清澈稀里哗啦的,冲刷着路边的泥沙。
然而接触铁器之人并不在少数,整个无定河边排成了几列的长队,纵横交错俨然有序。
寻常处死罪人之时,通常是在午门之外。较全城百姓前来观看,起杀鸡镇猴之作用。但是此事却例外,刑场定在了京郊之外最为偏僻的地方。
原因无他,要在一日之内处死几百之人,若当真是在午门之外,怕是对过路之人太过残忍。
李燃一袭玄色长袍,腰束革带,身姿齐长隐没在这片山石之间,然浑身皇子气度尽显,却十分叫人难以忽略。
今日之事之盛大,诸臣眼见着劝不动陛下,便纷纷着了官服,来到刑场这边,以死劝谏李燃。
甚至有那铁骨铮铮之臣,唾骂起来:“如此罪名,便要杀这般多无辜之人,甚至不让人辩驳,这乃暴虐之臣所为!”
“汝配为人乎!”
“二殿下做下今日罪孽,就不怕来日遭报应吗!”
然而李燃却连视线也未曾透去一撇,漆黑桃花眸中冷肃流转,下颌微抬,全然注意着时辰,把玩着手中的玉印。
声音清冷震撼人心:“此乃陛下之意,诸臣岂敢抗旨乎?”
李燃身形颀长,背及挺直,今日河边风有些大将他的袖子吹得鼓了起来,有些猎猎作响,玄色的大袖金麒麟纹在阳光下流转。
那些骂声入耳,仿佛不过是窗外下的一场毛毛雨而已,风清云淡,浸润人心脾。
然而这样的风清云淡并未维持多久,很快一直后在身侧的武炎便变了脸色,匆匆的在殿下耳边道:“太傅车驾已经到了,禁军不敢拦,将人放了进来。”
河城山连绵不断,层叠的山峦。
秋风吹起冬青林中一片簌簌,在这个时节山脚下都是连绵不绝的热闹。
什么茶楼酒肆,还有各种的铺子,此处是一个还算繁华的小镇。
华贵宽敞的马车在街道上车轮飞速的驶过,断然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上的,过路的行人纷纷避让着一边朝车投来视线。
这里离城中算是不小的距离了,眼瞧着很快就能道河城山山脚下了,日头已快过午,这边并非官道,进山之路崎岖路上难免会有些颠簸。
驾车的正是乌暨,自从上次之事后,李燃便派了乌暨贴身保护皇子妃,片刻不得烧离。
按理说,江嘤嘤要来铁矿山附近,乌暨是应该阻拦的,他心下还始终愤愤不平,还带着怨气,但是又奈何江嘤嘤不得。
这次皇子妃竟要去奔赴刑场,乌暨焉能容她再次作乱?
但是这次他并未阻拦,甚至还暗怀了心思。不论如何说,皇子妃到底是一个后宅女儿家,今日那样的场面莫说是过去了,便是走的近了些到了矿山附近,都能被那刺鼻的血腥味而逼得反胃,噩梦几夜。
只是自己这次又“没能”看住皇子妃,殿下那边定然难以交代,怕是又要责罚于他。但是乌暨已然是不在意了,既然皇子妃一心想要插手殿下前朝之事,那么今日的尸山血海,便算是极轻的了。
虎背熊的大汉奋力驾着马车,十分滑稽的模样。
江嘤嘤这次出来,将马车上的痕迹都遮盖住了,任谁也瞧不出这是二皇子府的马车。
少女被扶着走下了马车,一袭鹅黄的衣裙,臂弯间轻纱一般的披帛被风卷扬而起,又被她葱白的指节轻飘飘按住。
那双黢黑的杏眼含着盈盈的波光,扫过周遭热闹的街道。
是一副足以叫人看愣住的景色,然而等她一开口就破坏了那一层清冷感,整个骄纵的模样,变得刁钻又蛮恨,带着一股子气急败坏之感:“本妃是让你去无恨河去找李燃,这里是哪里!”
乌暨整个一大汉,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而震了一震,差点以为站在面前的是自家殿下,背脊当时便绷直了,赶紧解释道:“前面的山路不好走,马车已经过不去了。”
其实是可以过去的,但是运送铁器的官道此刻怕都是禁军,去野会被拦住,到时候徒增麻烦。
乌暨扫了一眼崎岖难走的山道,又瞧了一眼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金装过的江嘤嘤,上次之事他在另一侧山谷处伏击李恒,彼时未曾亲眼瞧见当时场面,后来倒也听武炎提起过。
武炎说,扭伤了脚,还道以后再也不要徒步上山了。
乌暨瞧了皇子妃几眼,心下稍微松了口气,皇子妃瞧着也不像会愿意上去的样子。
左右结局已定,在过几刻钟便到午时了,那些人必死无疑。满朝之中多少人想阻止都未能阻止之事,江嘤嘤就更不可能了,所以乌暨也没有往这方面想。
既定之事确实难以改变,然而江嘤嘤还想再试那么一次。
如果反派注定会走向必死的结局,那么在他做那些事之前,是不是还能有一个善终的机会?
江嘤嘤抬头看了看天色,深吸了一口气,暗骂了一声,提着裙摆便匆匆的往山道而去。
乌暨见状,忙步步紧跟在身后。
山路崎岖,几乎寸步难行。
江嘤嘤拎着散落的裙摆,一边踩着石子,一边往山道之上而行。
她得到消息之后便将李环独自丢下了,带着硬要跟上的乌暨便跑了过来,深吸着一口气。小脸紧绷着往山道上而走。
太阳越来越盛,很快便要到午时了。
江嘤嘤一直埋头盯着脚下的路,细密长睫微颤,眼底闪过些许晦暗。
今日之事已经阻止不了了,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还要赶来。但是心底就是有一道声音催促着她过来,一定要来。
*
一架朴素的马车很快从官道驶入刑场,旁边的禁军皆低着脑袋,不敢奈何太傅。
周慎这些日子其实早已经不上朝了,闲附在家中休养生息。然而今日听到如此骇闻,还是让人更衣,备了马车赶了过来。
他身上着着正一品紫色官服,戴着官帽穿的整齐之至,鬓边的发已经斑白了。眉眼有些老态,他抬了步子,大步的往这边而来。
李燃在瞧见太傅身影之时,眉梢便顿时一沉,抬脚赶了过去。
语气一如往常敬意,十分有礼的抬手:“山路崎岖又偏远,老师怎么过来了?”
太傅看向李燃老态的眸中是深沉的悔恨之意,接着视线又转向周围跪着的罪人,沉声道:“殿下今日所作所为,他日当真不会后悔吗?”
李燃身形一顿,眼底有些晦涩,他收回视线,沉声道:“这是陛下的旨意,本殿身为儿臣,又岂敢武逆父皇之意?”
周慎看着眼前之人陌生的模样,几乎觉得难以喘息,他直接颤了颤,有些难以开口:“殿下怎会变得如此?”
李燃却率先道:“来人,太傅年事已高,还不快扶人回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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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冷风扫过荒凉的枝头,稀疏的枝叶发出低呦哀鸣声。
玄色金麒麟纹宽袍的颀长身……◎
冷风扫过荒凉的枝头,稀疏的枝叶发出低呦哀鸣声。
玄色金麒麟纹宽袍的颀长身影少年孤身背对着身后宽阔的大河,身后有些大的河风席卷过他衣袖,簌簌的凉意直涌上心头。
耳畔周慎声音沉沉,仿佛承载着这十几年的光阴,他样子已经和十几年前大有不同。身上的紫色官服也更为深沉,鬓间难掩的灰白色应和着那双看过来灰褐色的眸子叫人心中犹如压着一块顽石。
有侍卫因为二殿下吩咐,上前站在周慎慎侧恭请之时,周慎凝眸看着他微微避开身的模样,脚下步子却是决然不动。
他开口声音暗哑:“殿下,当真要如此?”
李燃背对着他,背脊决然不动。
树影萧索,寒风簌簌,一轮日影渐匿。
乌暨看了看天色,心下只估摸着快要到时间了,他实在是不解为何皇子妃要掺和进这些事。
殿下待皇子妃极好,日后殿下登上那个位置,皇子妃便是天下国母,究竟有何不好。
他心里已经划过无数个词,例如妇人之仁,他甚至认定了,皇子妃要去阻止,便是和朝中那些庸臣想的一样,认定殿下手段残忍,太子李恒才是正义之师。
很快穿过了一片碎石灌木凌乱的山道,乌暨就瞧见前面的“妇人之仁”的皇子妃冷笑一声停住了脚步,从腰间掏出一把眼熟的匕首来,未等他看清楚是什么匕首。
江嘤嘤就转身看向他,将那略微有些花里胡哨的金丝刀鞘拔开,露出锋利的刀刃在眼前闪过一丝寒芒。
少女微微扬起下颌,修长漂亮的指节把玩着手里的刀,唇角挂起了一抹残忍的笑。
见惯了大场面的乌暨此刻却是心下胆寒了一瞬,脸上的毛都耸立起来,瞪着眼睛看着皇子妃,警惕至极:“皇子妃是要做什么?”
“善良”的江嘤嘤却是将手里的匕首尖对准了他,露出一抹甜腻的微笑威胁道:“去,前面带路。”
乌暨看着荆棘丛生的前路,这是他故意将人引过来的,这条路不好走,这作精吃不得半点苦肯定就掉头回去了。
然而此刻看着江嘤嘤恶毒的嘴脸,顿时觉得自己是瞎了,他现在甚至觉得皇子妃气势汹汹的样子不是去救人,而是去补刀的,还是用匕首捅得血花四溅的那种补刀。
面前是枯萎的荆棘丛,他深吸了一口气,艰难的抬步上前去将那满是荆棘的灌木踩开,给身后的作精开路。
原本是有意想为难皇子妃,如今却是自讨苦吃了。
江嘤嘤看着眼前的开路机,眸底掩盖一抹暗沉。
她已经废了这样多心思挽回剧情了,还是无法将剧情掉过头来,它就像一柄尖锐的快箭,已然离弦,便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