匾额上遒劲的彩颐堂三字落在韩骁骋眼底,他一进去便有一个不大的女孩子迎上来。
“大人需要买些什么?”
韩骁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一楼有不少客人,而不远处一蓝衣女子正拨弄着算盘,吸引了韩骁骋的视线。
他收回目光沉沉道:“给我家夫人买几件衣裳。”
女孩呆滞地点点头问:“那敢问夫人喜欢什么样式的?”
“只有这些吗?”韩骁骋没有回答,一双狭长的眼眸扫过一楼的所有成衣,神色间显然不大满意。
“二楼还有。”女孩慢悠悠解释,语调平缓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二楼的衣服料子样式都是上上乘,只是价格颇贵。”
韩骁骋紧紧盯了女孩呆滞的眼睛片刻才示意带路,女孩走到楼梯中央,见他迟迟没跟上来,疑惑地去问:“大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能否叫那位姑娘帮我试试衣服……她和我夫人身形很像。”韩骁骋朝一楼门口始终垂头记账的蓝衣女子看去。
女孩怔愣片刻方才点头,去询问蓝衣女子,蓝衣女子抬头和韩骁骋稍颔首,便盈盈起身。
韩骁骋目光始终注视着那女子,低声嘱咐韩颢,“她会武功。”
女子虽刻意隐藏自己的一举一动,可难免.流露出丝毫的习武痕迹,被韩骁骋敏锐地捕捉到了端倪。
蓝衣女子走到韩骁骋身前,稍稍欠身,神色间精明谨慎,她轻声道:“大人,请。”
几人到了二楼,相较一楼的客人络绎不绝,二楼的客流就稀少了不是一星半点。
蓝衣女子引着二人去看各式成衣,介绍道:“这件是天蚕丝制成的面料,手感顺滑轻薄,夏季穿着凉爽舒服……”
女子的声线淡淡地没有什么情绪,仿佛是例行公事……又或是忌惮着韩骁骋。
没等韩骁骋猜测出女子的心思,片刻的出神被韩颢的一声惊呼唤醒。
“殿下小心!”
那蓝衣女子自腰间抽出软剑,闪着金属冷光的锋利剑尖堪堪擦过韩骁骋的手臂,韩骁骋侧身躲过,韩颢刚舒了一口气,却不曾想,下一瞬屋里突然出现十多个黑衣人,有柄剑刺向韩骁骋的右肩。
韩骁骋闷哼一声,他冷冷地瞥向眼前的黑衣人,十多个训练有素的杀手骤然出现,刚刚那个蓝衣女子更是无影无踪,很明显――自己中了埋伏。
韩颢忙抽出一双短剑护在韩骁骋身前,黑衣人步步紧逼,看那架势是冲着韩骁骋的命来的,敌不过对面各个武功高强,不多时韩颢也有些力不从心。
见状韩骁骋危险地轻眯双眸,利刃越过韩颢划破空气袭来,韩骁骋敏锐地躲过,一个利落的肘击叫黑衣人迟钝一瞬,可恰恰是这一瞬间,韩骁骋一掌狠狠打在他小臂,轻易地便夺了那人的剑来。
左手持剑依旧游刃有余,韩骁骋不管右肩汩汩涌出的赤红色血液,与这些黑衣人缠斗,半晌后,他右臂麻木不堪,喘着粗气依靠在墙壁上,看着韩颢手起刀落解决了最后一个人,他额角竟然沁出了一滴冷汗。
“殿下……您没事吧?”韩颢也受了点轻伤,刚刚的打斗确实费了不少力气,他皱紧眉头扶起韩骁骋。
韩骁骋无力地摇摇头,唇色发白。
“剑上有毒……”韩颢敏锐地发觉了韩骁骋的不对劲。
“去别院。”韩骁骋虚弱地发出气音:“不要把我受伤的消息传出去。”
看来元鹤已经发现了药方失窃,他早就派人守在彩颐堂,只等人送上门……若是今日自己受伤中毒的事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二楼没有人,韩颢轻易地便把韩骁骋带出了彩颐堂。
“殿下,若是不找大夫,您的毒……”韩颢紧张地看着韩骁骋右肩那处血肉模糊的剑伤,四周的肌肉已经开始发黑腐坏……
“剜了。”韩骁骋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两个字,他将一把锋利的短刃递给韩颢,“趁着毒素还没有扩散,你来动手。”
第16章 受伤
“真的不需要,王妃,这都是我分内之事。”彩菲接二连三的拒绝叫元新月也不好再强求。
“好吧。”元新月只好为难地紧抿唇瓣半晌,才点点头闷声应了下来。
“王妃点些口脂吧,这小脸都没有血色……”庆鸽稍稍偏头看向元新月稍显苍白的脸色,语气里带着几分心疼。
元新月仰起脑袋,任由庆鸽摆弄自己,庆鸽的指尖轻轻覆在她的脸颊处防止她乱动,可元新月的脑海里却骤然一闪,冒出来几个画面――
“你再看看我是谁?”
自己的唇瓣吻上了男人微凉的肌肤,下一刻男人却大力扯开自己,冷冷地撂下了这一句话。
“他是谁?”元新月喃喃出口,她恍惚间扭头挣脱了庆鸽轻柔的动作,庆鸽指尖一颤,口脂略过元新月的唇侧划出一小道鲜艳的痕迹。
“王妃?你怎么了?”庆鸽担忧地看着元新月失魂落魄的模样。
脑海里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逐渐和自己认识的那个人重合……自己亲的究竟是殿下……还是韩d?
后面这个想法叫元新月霎时冒出一身冷汗,若是自己亲了殿下还好说,哪怕殿下不喜自己,自己也是名正言顺的宁王妃,可若亲的是韩d……元新月不敢细想。
元新月找了个理由支开庆鸽,这才钝钝地扭头唤彩菲,“你认识韩d吗?”
“能不能帮我叫来韩d,我有、有点事情想问问他。”
“殿下他……”彩菲被韩骁骋特意嘱咐过编造的身份,于是脱口而出的话被她咬碎在了一口银牙下,她话锋一转:“殿、殿下领韩d出府了,怕是晚上才能回来。”
元新月神色间是不加掩饰的焦急和忧虑,她声音都在不经意间带了几分颤抖:“那晚上……”
话说了一半,元新月忙噤了声,哪有王妃晚上召侍卫见面的,这样一来,更是不妥当了。
“王妃有急事?”彩菲看出来元新月的纠结,她安抚道:“那等韩d回来,我帮您传个消息给他。”
元新月魂不守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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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黑的毒血把雪白的布料染色,肮脏的血迹混着汗水把被剪得破破烂烂的中衣洇湿,黏糊糊贴在韩骁骋的胸膛上,韩骁骋眉头紧锁,咬紧后槽牙,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里只发出几个囫囵的闷哼声。
“……”韩颢吊起一口气,手下稳准狠地把最后一块腐肉剜去,这才幽幽吐出一口浊气。
“好了,殿下……”韩颢把短刃扔进那盆混混血色的水里,甫一回头,便发现韩骁骋正紧闭双眼,眉心间蕴着丝丝难以掩饰的难受之意。
“殿下?”韩颢关切地询问。
“无碍。”韩骁骋睁开眼时,那深邃漆黑的眸子里是一派清明,他捏起一旁的瓷瓶倒出药粉,创伤药粉末蓦地覆上创口处,突如其来的刺激饶是他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把伤口包扎好后,韩骁骋穿好干净的衣裳,再转过身时就又恢复了原本那副沉稳的模样,眉目间的神色游刃有余,除去面色苍白这一点,全然看不出他受了伤。
“今日之事,不准透露风声。”韩骁骋沉思片刻,冷声嘱咐韩颢:“元鹤应该不知道我的身份,不然这些时日也不可能如此平静,故我受伤一事断不能叫他发觉,否则元鹤知道是我拿走了药方只是时间问题。”
“可那蓝衣女子逃了。”韩颢紧张地提醒,“元鹤只要收到那蓝衣女子的通信,怕是很容易便能查到殿下……”
“所以你要在他们之前灭口。”话落韩骁骋沉吟片刻道:“看今日那些黑衣人的表现,许是翠鸟阁的人。”
“翠鸟阁?”韩颢惊诧。
翠鸟阁是邑京城里五年前骤然冒出来的一个杀手组织,专门拿钱替人办事。翠鸟阁遵守一个规矩,那便是只动手一次――成与不成,只在一举。
韩颢不解问:“那方子是什么用处?元鹤会如此看重,竟然叫了翠鸟阁的杀手来。”
要知道,能叫翠鸟阁一下子出动十几号杀手,怕是花费了几座金山银山也换不来的。
“暂时还不清楚。”韩骁骋微微合起眼帘,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而是悄无声息地呼出一口气,“但那绝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药方。”
“属下明白了。”韩颢颔首应了下来。
片刻后韩骁骋沉声,用的是一贯平静冷冽的语调,“天黑后,再回府吧。”
待到天色沉了下来,浑然鸦青的天际悬上了几颗星子,二人方才回了宁王府,韩骁骋直接进了书房没再出来,又吩咐韩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殿下呢?”彩菲听闻殿下回府了,便直接来到了书房,见书房门始终紧闭,她疑惑地向韩颢询问。
韩颢张张口又示意彩菲噤声:“殿下在处理公务,不见任何人,是王妃有什么事?”
“王妃想见殿下……很急。”彩菲无奈且尴尬地弯了唇角,今日元新月提起想见见韩d时自己没反应过来,差点露馅。
“……”
韩颢为难地皱紧眉头,殿下刚刚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搅,可王妃的事情又着急……
“彩菲,进来。”自书房里传来韩骁骋清冽的声线,彩菲和韩颢纷纷一愣,下一瞬彩菲立刻推门进入。
彩菲在桌案前站定,她眉心一蹙,悄悄吸了吸鼻子,平白觉得这屋里的熏香比往日重了几分。
“王妃怎么了?”韩骁骋坐在桌案后,身形挺拔,他淡然地瞥过一个眼神。
“不知有何事,她只是说想见韩d,且今晚就想见到。”彩菲把元新月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了韩骁骋。
韩骁骋的左肘撑在红木桌案上,拇指食指轻缓地按了按眉心……右肩膀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且已经混在血液里的轻微毒素叫他现在头昏脑胀,实在没有心思处理元新月的糟心事,韩骁骋深吸一口气刚刚打算回绝,心底却骤然警铃大作。
为何偏偏是今日?想到元鹤雇来的翠鸟阁的杀手,又想到自己肩头的伤,韩骁骋指尖下意识攥紧成拳扣在桌面上,骨节清脆地发出几声响。
她是来试探自己是否有伤的吗?
……
“回去吧,晚点我便去。”
韩骁骋冷声道。
第17章 看穿
“王妃。”彩菲稍稍侧目,示意元新月把庆鸽支开。
元新月心领神会,找了个理由催促庆鸽出门去了。
“我已经和韩d说过了,他约莫半个时辰后过来。”彩菲补充:“还有,他的身份很特殊,王府很少有人知道韩d的存在,故还希望王妃能够遣退身边的下人。”
彩菲说得一板一眼,元新月仔细想过后,倒觉得真是这么回事,似乎下人们没有一个人认识韩d,就连他有事情见自己都是专挑周身无人时。
“我知道了,我也只是有件事想要问问他。”元新月看了看天色,半个时辰后还不算太晚。
她正了神色,在脑海里演练着等会该如何询问韩d昨日自己犯下的蠢事……元新月心底不安,她很怕韩d给的答案是自己最不想听到的那个。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元新月把婢女都招呼退了下去,一时屋里只剩她一人了,元新月正了正衣裳,然后不安地绞弄着手指尖纤软的帕子,探出舌尖舔了舔紧张干涩的唇瓣。
一股比往日更加凛冽刺鼻的檀香率先窜进鼻腔,紧接着便是另一缕被掩盖的很好的在熏香之下的气味,这叫元新月瞬间绷直了身子,淡淡的如铁锈般的气息叫她心慌意乱。
“如此着急找我,有急事?”韩骁骋一眼便看见那板直身子坐在桌边的女子,他背过右手,目光沉沉掠过元新月。
“……”元新月循声看过去,语气里不禁带了几分结巴:“你、你来了……”
“嗯。”韩骁骋站在稍远处,肩膀的上还在隐隐作痛,神色上却看不出分毫。
“我就是有件事想问你。”元新月小声嘟囔,“你昨天……”
畏畏缩缩的声音越来越小,忽忽散开在沉寂的气氛里,韩骁骋他垂下眼平静道:“听不清。”
“我、我……”元新月谨慎又小心地掀起眼帘偷偷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身形挺拔魁健,可眉目间却多了几分不耐烦……还有丝缕难以抚平的隐忍之意。
她虽然疑惑,却不敢再耽搁下去,元新月咬咬牙一口气说完自己的疑惑,“你、你昨日去没去过殿下的屋子?”
“……”闻言韩骁骋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神色平稳,缓缓出口询问:“去了如何?若是没去又如何?”
元新月轻声解释:“我昨日借住在殿下的院子里,迷迷糊糊时好像见到了你……”
脑海里那股似有若无的熟悉感觉此时无比清晰,元新月抿抿唇,小心翼翼问:“是你吗?”
“不是。”
韩骁骋只消一眼便看穿了元新月的顾虑,他此刻就算对元新月有所顾忌却也有心无力,伤势处迟来的刺骨痛感侵袭全身,他的右臂稍稍有些麻木,现在全靠强撑着来抑制着身体本能的颤抖。
看着元新月一派谨慎弱小的模样,韩骁骋本打算试探的心也放下了不少,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没……”
刚刚出口的一个字被元新月打断,他的脚步也顿在了原地。
“你……”元新月的目光浅浅从韩d的动作上收回来,她疑惑地悄悄打量眼前这个男人,“你、你是不是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