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壁灯,拿过床头柜的手机, 一点开微信, 群里竟然有一百多条未读信息。
大部分都是照片。
骆容从上车就一直在拍。
等红绿灯时车门贴着皮卡丘的宝马MINI,高速路边不知名的白色花朵,服务站那尊四不像的雕塑, 还有几张他们斗地主胜负的截图。之后是酒店大厅的鱼缸, 迷离璀璨的吊顶水晶灯, 圆滚滚的河豚, 这几天吃的菜,古镇游船时经过的戏台子,其间不少她和祝岁的合照。
海边拍的最多, 骆容连沙滩上的小螃蟹都连拍了好几张。他们五个人的合影也很多,还有戴着生日礼帽看着就很蠢的自己, 陈迹一张张看过去, 看着保存了一些, 一直到最后, 他都没有看到回程车上的合影。
他和她的单独合影。
在当时那样的状况下,他哪能睡得着,不过是借机装睡来逃避他们的调侃。
陈迹想起昨晚, 她在怀里哭的悲戚无助,说的每句话都可以当做表白, 结果今天她一句话否认了全部。
本无意偷听女生间的小秘密, 但当时他站在离她很近的货架, 她那句“我才没有喜欢他”几乎长了脚钻进他耳朵。
他想问却又没有立场, 问什么呢?
问为什么不喜欢我却要做出那么多让我误会的事, 问出来又能得到什么结果吗?
她大可像否认喜欢他一样否认所有,而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陈迹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处于被动,她可以随时随地抽身,而他不行。
这是他无法否认的动心。
第一次动心。
像小时候第一次见雪,巴在窗台看地上一点点变白,那种感觉陌生又难以抑制的欢喜。
他心烦意乱要退出微信想去写几道题冷静一下,主界面通讯录那多出一个数字1,他点进去,
“我是祝岁。”
*
从邻市回来后,他们五人关系近了许多,五人群里每天都有新信息,骆容想把他们叫出来玩,可总是凑不齐,祝岁要上补习班,宋巡没空,陈迹不理人,崔正青...崔正青就算了吧,跟他有什么玩的。
也不知是不是骆容的错觉,从邻市回来后,宋巡对她更冷淡了,平常会敷衍她两句,可如今发十句他顶多回三句,还是五个字以内。
“好无聊,你们在干嘛啊?”
骆容这话发出去快半小时,只有崔正青回复了,拍了一张英语试卷,意思是在写作业。她躺在床上晃着腿,祝岁在上补习班,陈迹和宋巡也极有可能在写作业。
那这么想来,只有自己不务正业了?
骆容回头看整齐的书桌,她是典型的差生文具多,从收纳盒到手账本子,胶带纸,各色签字笔,每一个都归整得干干净净,给人营造一种这孩子学习一定很好的氛围。
好吧,我也要学习。
骆容心里一振奋,从床上爬起,抽出笔开始写文综。
可实际上,崔正青拍完照便接着玩植物人大战僵尸,宋巡站在阳台对着手机发呆,而陈迹,
他在等祝岁下课。
祝岁九点下课,老师还在教室,她已经收拾好东西跑下楼,远远望见陈迹的背影,朝他喊了一声,“陈迹。”
陈迹转头正好看到祝岁从最后一个台阶跳下,笑着朝自己跑来时,他有一种女朋友下课了的恍然。
女朋友。
陈迹耳尖有灼烧感。
“你来了怎么不给我发信息,等很久了吗?”
“没有。”等了半小时的陈迹如是说。
这时补习班的同学三三两两下来了,他们站在门口格外显眼,祝岁不想被人当猴看,两人并肩离开。
走过几家商店祝岁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好像有点晚了,不过礼物你肯定喜欢。”
陈迹接过道谢。
是祝岁约他见面的,说想把忘记送的生日礼物给他,其实还有不到三天就开学了,到时候在学校给也是一样。
可他们还是见了。
从邻市回来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又穿了条他没见过的裙子,白色刺绣短袖配墨绿色裙子,露出一截匀称小腿。
他们有意在路上消磨时间,路过一家奶茶店时买了两杯多肉葡萄,芝士奶盖的甜中和葡萄的酸味,祝岁尝了一口笑道:“早就想来尝尝,但你总不来,我一个人喝没意思。”
陈迹一口奶茶呛在喉咙里,别过头轻咳了两声。
出奶茶店没走几步就是陈迹唱歌的酒吧,祝岁问:“以后你再去唱歌能叫我一起吗?以后你出名了我就是你的头号粉丝。”
“高三可能没那么多时间了。”陈迹回复完她第一句,接着回复第二句,“我不会出名的。”
这句话一下扎进祝岁心里,她吸了一口冰凉的奶茶,看着他落寞的侧脸说:“陈迹你会,你一定会。”
还从没人这么笃定肯定过他,陈迹笑了起来,他一笑眉宇的阴翳顿时化了,祝岁不禁晃神。
“谢谢。”
祝岁咬着吸管发现陈迹不管是在酒吧那一身的渣苏感还是此时真诚道谢的样子,都好戳她啊。
真要谢要不以身相许吧。
他们刚到车站就看到59路经过路口,正缓缓开过来,他们一前一后上车,这次陈迹带了公交卡,两人刷了卡在后排并肩坐下,这个司机师傅开的很平稳,车窗外街景经过,他们一人一只耳机,用音乐消解沉默。
祝岁手机快没电了,听的是陈迹的。
陈迹歌单很广,音乐风格到语种听下来很少有重复的,祝岁有感兴趣的会问他歌名,他连歌手名字和这张专辑里其他歌或者曲风相近的也会给她推一遍,这是陈迹极少数主动打开话题,祝岁听的津津有味。
“你要是有喜欢的我分享给你。”陈迹意识到自己话可能有点多了后,止住了话题。
“接着讲吧,我喜欢听!”祝岁赶忙接话。
讲音乐的陈迹眼里有光。
歌切到下一首,前奏一出来祝岁脱口而出,“这首我知道,你翻....”
“...了个筋斗...”
?
随时暴露马甲的祝岁避开陈迹疑惑的视线低头喝奶茶,实在不怪她,陈迹翻得那些歌她听了无数遍,前奏一出来她几乎条件反射。
“我..”祝岁想再说点什么补救一下,司机猛地一脚刹车,车里的人不同程度发出惊吓声,车子稳了后,前排传来司机的怒吼声,“红灯没看到啊,赶着去死啊。”
司机发泄完怒气重新开车上路,车里乘客继续之前打断的事,没人注意到车后排的两人。
他们靠的好近,一呼一吸间有葡萄甜味溢出来,两人的眼神一直在游移,却总能不期而遇再次碰撞上。
祝岁有一瞬间分不清是她的脸烫还是她颈后的手更烫,她靠着车窗,来自夜晚的灯光落在她脸上,落在她V领白色短袖露出的锁骨上,落在陈迹眼里。
陈迹感觉手着火了,刚刚司机踩刹车的同时往左打了方向盘,猝不及防的一车人因为惯性往左倒,他想伸手垫在祝岁脑后做个缓冲,没想到直接握住了。
好细。
他一时忘记要收回手。
“陈迹,你嘴角有奶油。”祝岁一句话打散两人难言的气氛,还没等陈迹反应,她伸手在他嘴角有模有样拂了两下,看他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扑闪得极快,手里的奶茶杯发出几声空响,她收回使坏的手,笑的狡黠,“骗你的。”
又被她游刃有余耍了一次。
意识到这个的陈迹泛起薄怒,可看到背对他偷笑的背影,那点沮丧的恼怒就这么抵消了。
她一笑,自己便能轻易原谅她。
耳机换了一首新歌,
“Well you done done me in you bet I felt it 是的,我想你真的已经搞定我了”
“and now I\'m trying to get back 现在我试著回神
Before the cool done run out 在我的酷劲用完之前”
“陈迹,这首歌好听诶,叫什么?”祝岁笑完坐正身子问他。
她笑着,完全忘记刚才对他做了件多暧昧的事,陈迹凝了她几秒,男人胜负欲在这刻莫名激起,他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说:“祝岁,你下巴有奶油。”
祝岁对陈迹这幼稚的招式噗嗤笑出来,“我才不...”
印上下巴的热度让剩下半截的话全部断在舌尖,祝岁一下捏扁了手里的奶茶杯,少年没有看她,专注手下的动作,几秒后他把拇指伸展到她面前,说:“是真的。”
“Our time is short 人生苦短
This is our fate I\'m yours 这是我们的命运,我属于你”
陈迹在欢快的歌声中回答她的问题:“ I\'m yours,这是歌名。”接着他看向还呆呆愣愣的祝岁,借鉴她曾用在自己身上的坏心眼,循循善诱,“歌名记住了吗?”
祝岁被动点头。
“叫什么?”
“ I\'m yours。”
“对。”
--我属于你
--对
等祝岁迷迷糊糊回到家里这才反应过来,
我竟然被陈迹反撩了!
好气啊!
可气归气,又觉得好爽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完全踩在她爽点上的啊!
*
陈迹一回家便拆了祝岁送的礼物,淡蓝色的包装纸按照折痕展开,抽出里面的方盒子,一打开,猝不及防对上江光河深邃眼睛,陈迹呼吸一窒,不可置信拿起了里面的黑胶唱片,上面竟然还写着他的名字,
“陈迹,成年快乐。”
落款是江光河。
几乎没有过多反应,他立马给祝岁发去了信息,“这个签名你怎么拿到的?”
那头的人猜准他会问,把前因后果快速回了过来。
“江老师人好好呀,我决定做他第无数名粉丝。”
陈迹摩挲着黑色笔迹,接着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江光河。”
他没跟任何人说过。
“喜欢一个人眼神藏不住的,那天我们在大厅,你看他的眼神…”
像是没打完手滑发出来的,陈迹等着下半句,没一会对方发来了,
“想起来我还有点吃醋呢。”
陈迹没忍住笑了,他坐在书桌前打字,“你吃什么醋?”
这点小试探,那边的人段位比他不知高多少level,轻轻松松把问题抛回来,“你说我吃什么醋?”
“我不知道。”
“不知道算了。”
陈迹笑的开心,靠在椅子上状态松弛和她聊天,说一些没用的废话,忘记了晚上出门前定的回来要把数学试卷写完的学习计划。
“你别光看江光河,照片你也要看啊。”
照片?
陈迹视线又一次回到盒子里,铺着拉菲草的盒子里有一本薄薄的相册,他拿起翻开。
是这几天他们在海边的合照,每一张他都站在她身后,他伸手盖住其他几个人,姑且当做照片里只有他们吧。
相册很薄,他翻到最后一页,眼瞳一缩。
最后一张是骆容没有发给他的,只有他们的合照。
他静静凝视着照片的他们,相互依偎的样子,给他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他抽出照片,发现背面还写了字,
“祝陈迹永远有热爱的事,得偿所愿,平安喜乐。”
他久久盯着那两行字,直到对方等不及,发来消息,
“看了吗,喜欢吗?”
他认真回复,“喜欢。”
喜欢照片,也喜欢你。
“那就好。”后面还跟了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
“祝岁。”他低头打字,额发垂下盖在他眉骨,房间寂静,只有他逐渐失控的心跳声,
他问,“明天我还能来接你下课吗?”
我想每天都见到你。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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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听这首歌,不然氛围感少一大半啊!!
一定要听啊,别逼我求你们T^T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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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开学季。
别的学生还沉浸在暑假的余韵里, 高三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除了个别惦记着虞灵演唱会的同学。
演唱会在九月中,崔正青琢磨去哪里搞张门票见爱豆,不停上微博看看有没有人出票, 可他一个学生内场太贵了, 看台位置又不好,纠结来纠结去,最后看了个寂寞。
“陈迹, 你妈之前不是认识娱乐公司的吗?她有没有什么路子啊。”
“没有。”陈迹埋头学习, 眼都没抬。
“那如果你说你想去看虞灵演唱会, 你妈会给你搞门票吗?”崔正青不死心接着问。
“你觉得会吗?”
崔正青哀嚎一声, 倒在桌上,手肘幅度大了,碰到陈迹的手, 对方笔尖滑了出去。
崔正青感受到一记眼刀。
“干嘛,我不是故意的, 你在写什么啊?”最近崔正青看他换了新笔记本, 一下课就在上面写写画画, 这下想起, 不免探过身子去看。
“数学笔记???”崔正青震惊,把本子夺过去翻阅起来。
要知道陈迹和他们这些人完全不一样,别人要弄个错题集什么的, 陈迹从来不搞这些,数学笔记要不是老师要检查, 他根本不会花时间在这上面。
可眼下, 他手里的这个笔记本, 从概念到例题还有侧重会考的知识点都写的一清二楚, 还用不同颜色记号笔标注了。
“你…你是不是被老聂骂了!”
老聂是他们数学老师。
“没有。”
“那你这是干嘛?”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