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门开了, 老太太见是她, 慈祥打招呼,“你回来了啊。”
祝岁点头,本想打完招呼就走, 又忽然折返问正在封炉子的老太太:“奶奶,我爸这阵子是不是经常在家打麻将啊。”
“是啊!经常到半夜两三点, 吵的我睡不着, 你回来了好好跟你爸说说。”老太太脸上都是责备, 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苍老的脸皱成一团。
“好,我知道了,我会跟他说。”
“嗯, 你说说,那些人看着就是二混子, 少跟他们来往。”老太太说完提着水壶进了屋。
祝昆又骗她, 说只是昨天一天, 结果这种情况早就开始了。
那么今天他可能又去打牌了, 回来说不定还要沾沾自喜一番, 说他今天赢了多少钱。
祝岁蹲在地上,冬日阳光晒在她后背,她却只看得到自己无助的影子。
不要赌不要赌,我好不容易才摆脱前世你给我造成的阴影,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相信你。
为什么要骗我。
我好不容易才有胆子去爱陈迹。
这个年注定不会好过。
*
陈唯是陈迹回家后的第三天中午才出差回来,母子俩在客厅碰到,陈迹正准备把外卖盒拿出去扔。
以前家里是有做饭阿姨的,可自从陈唯发现做饭阿姨会偷用她化妆品,她就再也不找做饭阿姨了,陈迹之后就一直在学校吃。
陈唯看得出陈迹想她再找一个阿姨,但他不说,陈唯就当做不知道。
他们总是这样,也不知是在和谁较劲。
“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前天晚上,给你发信息了。”
“哦,我在国外有时差,可能没注意看你的信息。”
“没关系。”陈迹说完换好鞋打开门出去扔垃圾。
等他扔完垃圾回家,陈唯已经回房了,陈迹现在再面对陈唯的淡漠,已经没有之前低落了,他完全接受了这样一个母亲,以及不可能再改变的母子关系。
陈迹现在有人爱了。
他回到房里,回来这几天天气都很好,他给祝岁发信息问要不要出来走走,晒晒太阳。
“不去,开个房间吧,我想你。”
陈迹呼吸紧了,这个要求实在让人很难拒绝,他回了个好,订了家酒店,随后穿上大衣出门。
说起来他们三天没见,从回去后,陈迹约她总约不出来,她说马上过年了,要在家打扫卫生,买年货,晒被子什么的,陈迹虽然不开心但也没勉强。
酒店窗帘一拉上,祝岁便吻了过来,陈迹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烟草味,她要的格外急,可身体完全没准备好,试了好几次,陈迹察觉她不对劲,停了下来,两人衣衫不整对视着,没一会儿,祝岁眼泪不断从眼角滑落,最后蜷在他怀里埋下了头。
“怎么了?”陈迹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把人抱进怀里哄着。
祝岁只哭,却不说话。
她说不出口。
今天她要去超市买年货,让祝昆开车两人一起去。祝昆说车借给别人了,让她打车去,这个过年关头,怎么还会把车借给别人,她不停追问,最后祝昆问烦了,说他早把车卖了。
“当初是为接你上下课我才买的,我单位蹬个自行车十几分钟就到了,车放着没用,还要保养还要停车费,我干脆就卖了。”
“真的是卖了?你自己主动卖的吗?你当初买车时候那么高兴,这才不到一年你就把车卖了,车到底去哪了?!”祝岁不敢相信祝昆逼问。
祝昆支支吾吾,最后说:“上几个月输了点钱,就把车卖了,反正留着也没用。”
输到要卖车的地步他还没有收敛,还在坚信自己能赢回来,还在厚颜无耻跟自己炫耀就输了那么一次,之后他一直在赢。
祝岁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跑了出来。
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是真的,祝昆不会改变,是自己错信了他,还在奢望这个父亲会变好,这一世她能拥有变好的父亲。
真是太傻了,赌博和吸毒没什么两样,都不是三言两语下个决心就能戒掉的。
祝岁你真是个傻逼。
她抱着陈迹一直在哭,这样的事她说不出口,说她有个嗜赌成性的父亲,说她这些天家里隔三差五来的那几个男人,在家打麻将到半夜,烟抽满烟灰缸也不走,甚至还假装敲错门进她房间,用肮脏的眼神打量她,问能不能在她床上睡个觉。
她曾以为这一世自己能毫无阻碍地朝前跑,可现在只不过是腰上系了根绳子,现在绳子长度到头,她也到头了。
“祝岁,我们之间不是没有秘密吗?到底出什么事了?”陈迹擦干她的眼泪,把她抱起来,两人面对面坐着。
“没什么,就跟我爸吵了个架。”祝岁抱膝坐在床上,垂眸没看陈迹。
陈迹不信,她这个反应太大了,不像是父女间普通的拌嘴,“因为什么吵架?”
不说个有说服力的谎话,陈迹这么聪明的人不会相信,祝岁掩饰心虚埋进他怀里,“就..我们谈恋爱我爸知道了,说了我两句。”
“他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吗?”陈迹见祝昆的次数不多,但能感觉祝昆对自己并不排斥,怎么突然就不同意了。
“没有,你别问了,我不想说。”祝岁枕在他肩上耍赖,企图蒙混过关。
“他是不是知道我们这样了?”能让一位父亲生气,恐怕也只有他们现在要做的这件事了。
祝岁没想到陈迹还能想到这上面来,支吾着没吭声。
“对不起。”陈迹捧着祝岁还残留着泪水的脸真诚道歉,祝岁急忙摇头,“祝岁,我会负责的,做这件事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负责的准备,你不要怕,如果你爸爸有不满,我可以去道歉,不要哭。”
“不要道歉,这件事没有对错,是我们自己的事。”祝岁抱着他,怎么又把压力转给陈迹了,让他为莫须有的事情自责,“不是这件事,我爸不知道,你别瞎猜了,真的就是拌两句嘴。是你把我惯坏了,我现在脾气太大了,别人说一句都不行。”
陈迹将信将疑,两人抱了一会儿,祝岁偏头吻他,有意要继续刚刚被打断的事,可陈迹不肯给,怎么撩拨都没用,最后两人抱着睡了个长长午觉。
那晚祝岁没有回家,一个人在酒店睡了一晚,她不想听着麻将声入睡,也不想用椅子挡门,担心有人会进来。
*
这个寒假谁都过得不太好。
宋巡也一样。
他一回家,安千琴给他找了个家教的活,教人化学,这件事安千琴没跟他打招呼,在他回来第二天,直接把人领家里来了。
那男孩在一中读高一,算是学弟,成绩很差,不知走什么关系才进的一中,没有一点基础。成绩差脾气还冲,稍不合他的意,嘴里就嘟嘟囔囔地抱怨,不是说老师没讲,就是说忘记了。
宋巡教的很累,没几天就跟安千琴说不教了。
“这哪行啊,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小孩吗?是教育局主任亲戚的孩子,人家特意打电话来问的,说你化学好,又是高考状元,想要你教他家小孩,这多好的机会,给的钱也比别人多。”
“他基础太差,不好教。”
“再不好教,你耐心一点总会好的,小巡,这是教育局主任的亲戚,我们可不能得罪,以后我们有什么事说不定还能找他帮忙。”
宋巡看着安千琴市侩的脸,不耐烦地回:“教育局主任隔好几辈的亲戚,指望他帮什么?”
安千琴一副“这你就不懂了”的自信表情,“这是人脉,多认识一个算一个,我们家不像陈迹,人家妈妈厉害,你妈我没本事,只能用笨法子了。”
“跟陈迹有什么关系,这什么狗屁人脉,你跟他说我不教了,让他明天别来。”宋巡说完回了屋,连晚饭都没吃。
可第二天,那人还是来了。
人来了,就不能不教,但这人脑子实在不灵光,昨天刚教完,今天遇到一道类似的就不会动笔,坐在位置上摸摸这看看那,等宋巡把答案告诉他。
宋巡带着气,语气也冲了些,“这题昨天不是刚教过吗?你到底听了没有。”
那人也是个刺头,你冲我更冲,梗着脖子说:“我怎么不记得,教了吗?没印象。”
教这样的人简直是浪费时间,宋巡把笔扔进笔筒,靠着椅子说:“不教了,你明天别来了。”
“谁稀罕,要不是陈迹不教,我才不找你。”那人一边收拾包一边嘟囔着,“学校谁不知道陈迹才是第一,要不是他高考发挥失常,哪轮得到你,教不明白脾气还大。”
“滚。”宋巡冷冰冰吐出一个字。
摔门声震得房门跟着震,宋巡呆呆看着相框里的五个人,想起自己熬夜刷题做题的那些日子,被一句陈迹发挥失常全盘否定。
怎么,难道这个状元刻着陈迹名字,焊死在他头上了吗?
现在落在我头上就变成是他不要我才有机会捡到的吗?
宋巡像得到一张写着别人名字后来又改成自己名字奖状,它让所有人为划掉的那个名字扼腕叹息。
他深深注视着相框里的陈迹,最后别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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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黄/赌/毒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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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七号除夕。
筒子楼里老早就开始放爆竹迎新年, 祝昆昨晚大半夜才回来,现在人还在睡,今天这顿年夜饭也不知有没有吃。
祝岁看到对门的人在贴对联, 想起自己前两天也买了, 拿了胶水和对联出去,一个人站在走道上贴对联,贴了两遍, 第一次贴歪了, 她又小心撕了重贴, 第二次贴一点站远一点, 一点点修正位置,房里祝昆的鼾声此起彼伏。
两边对联贴好,剩下个横批, 她够不到,搬了个椅子, 涂上胶水准备贴时, 才发现横批上写的是家祥人和, 祝岁觉得讽刺极了, 她正欠身贴着对联,不知哪来一只手在她腰上摸了一下,她吓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张军, 看你把人小姑娘吓的。”
“对不住对不住,认错人了。”张军没有丝毫歉意, 朝地上的祝岁走去。
“滚开!”祝岁忍着脚踝的疼痛爬起来, 往后退了好几步。
是来找祝昆的那一帮人, 青天白日, 到处都是人, 他们相互交换了个眼神,踢开倒在门口的椅子,一帮人浩浩荡荡进了屋,没一会儿里面传来声音,
“老祝,新年好啊,走,打牌去啊。”
“昨天你赢了我们那么多钱,不会赢了就想跑吧。”
“走走走,快起来,走啊!”
“没睡醒我扇你两下就醒了。”
“走!”
没十分钟,祝昆睡意惺忪,胡子拉碴被那些人围在中间走了出来,他看到祝岁迟缓了几秒,恬不知耻朝她打招呼,“岁岁,中午我不回来吃了,等会给你转钱啊,你吃好点,爸爸昨晚又赢钱了。”
“你不要去,今天过年。”
“就过年了啊?那我晚上早点回来。”
“你不要去。”祝岁执着强调一遍,眼眶发红。
“我会早点回来。”
“你..”祝岁正说着,余光看到张军倚在阳台,手指勾在她晒在外面的内裤边上,还往里伸,她抄起手边的胶水瓶朝他狠狠扔过去,“滚!”
“这小姑娘内裤就是和女人的不一样啊,真香。”
“行了行了,走。”
他们在楼下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浩浩荡荡离开,祝岁在走廊看热闹人的注视下,收起走廊的衣服,扔了被碰过的内裤,回屋收拾行李。
她待不下去,她现在必须要走。
大过年,街上喜气洋洋,祝岁拉着行李箱无处可去,现在回学校不现实,可她能去哪,问问骆容能不能收留她,但消息发出去没有得到回复。
这个时候她最想陈迹,可这种时候她也最羞于让陈迹知道,就像高一那天的食堂,她接受了陈迹的善良,却没有勇气回头看他一眼。
一想起刚刚张军那恶心的样子,他摸在自己腰上的触感,祝岁就这么坐在长椅上哭了起来。
“咦,这不是祝岁吗?高材生啊,在这哭什么?”
祝岁仓皇擦了一下眼睛,一扭头竟然是许久未见的丁虹,一头绿发,像只鹦鹉,眼神不屑望着自己,手里还夹着半根烟,吸了一口后,说:“哦,对了,听说和陈迹在一起了,恭喜你啊。”
祝岁不想搭理她,推着行李箱起身要走,被丁虹拦住,嘴里的烟味让她恶心,“怎么拿下陈迹的,跟我说说?”
“跟你说得着吗?”祝岁要往旁边走,丁虹又一个移步拦住。
“陈迹竟然看得上你,他眼神还好吧,你在这哭的这么伤心,是不是被甩了?”
祝岁不想搭理她,可她一直凑上来,不依不饶问她和陈迹的近况,祝岁奇怪她为什么这么执着,忽然灵光一闪,“你喜欢陈迹?”
果不其然,丁虹表情慌张起来,把烟头一扔,怒道:“你放屁!”
难怪,高三时候总是针对她,运动会之后她看自己更加不顺眼,原来这才是原因,她竟然喜欢陈迹。
“你喜欢陈迹,真对不起,陈迹喜欢我,我和他没有分手,我们昨天还在一起吃饭。他对我非常好,我们在同一所大学,每天都在一起,他每晚送我回寝室,全校都知道他在跟我谈恋爱。丁虹,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配喜欢陈迹吗?”
这是丁虹曾对她说的话,现在祝岁原封不动还给她,她看着曾经嘲讽捉弄了她三年的丁虹,报复的爽感让她更加得理不饶人。
“我喜欢陈迹,我为了他拼命学习,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学,变成和他相匹配的人,你喜欢陈迹,你又做了什么?报复和他走得近的女生,到最后连一个专科都没考上,变成现在这样子,你凭什么要陈迹喜欢你,别做梦了。”
祝岁学新闻,每天都要练声,平翘舌音字正腔圆,即使声音不大,但周围人还是被吸引住了,频频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