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眠很严重,一直吃安眠药也不是办法,你们一起睡你不知道吗?”李彦话里带着很浅的鄙夷。
“我..”祝岁语塞,她是真的不知道,这几天晚上陈迹都在折腾她,她人困到一沾枕头就能睡到天亮。
“多关心关心他吧,陈迹走到今天这步也不容易。”李彦又交代了几句,挂了电话。
晚上睡觉时,祝岁背对着陈迹假装睡着,陈迹抱着她,哄小孩似的轻拍,没一会儿手停下,小心翼翼凑近她的脸亲了一下,她睫毛颤了颤,缩在被子里的手拽成拳,陈迹一直没睡着,他抱她,亲她,在身后玩她的头发,就是不睡觉,祝岁没敢动,好几次差点睡着,她就偷偷在被子里掐自己的手。
终于,身后的热源离开,没几秒,祝岁听到倒出药丸的窸窣声,和喝水时喉咙的滚动声,做完这一切的人,重新躺下,他轻轻在她唇角吻了一下,很轻很低地跟她说:“岁岁,晚安。”
随即他关了床头的小台灯。
祝岁的眼泪从眼角悄悄溢出。
第二天,陈迹醒来时,一睁眼看到祝岁背对他坐在床沿,吃了安眠药,他人刚醒来时,头往往有些昏沉,他从后面环住她,头贴在她后脊背,声音低沉问她早饭想吃什么。
“阿迹。”
陈迹倦沉沉嗯一声。
“这是什么?”坐在床沿的人转过身,朝他摊开手掌,昨晚的小药瓶安静躺在她掌心,陈迹残存的困意刹那清醒。
“你起来,我们聊聊好吗?”祝岁眼眶很红,不知是没睡好还是刚哭过,陈迹从床上坐起,他身上还有她的吻痕,头发也乱蓬蓬的,很无辜又很不安眨着眼。
“什么时候的事?”
陈迹说忘记了。
他确实说不出个具体时间,就像抽烟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抽上的,有些习惯总是在不经意间染上,你要想去追溯,很难说出个所以然来。
“李彦说给你预约了心理医生,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岁岁,我很好,只是睡不着,不用担心,我没事。”陈迹把小药瓶夺回手里,他眼里漾着怕被她嫌弃的不安,“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吃了,我以后都不吃了。”
他说完把东西扔进垃圾桶,祝岁哭出了声。
小端被马宗打怕后,每次看到马宗,他都下意识躲起来,小小脸上战战兢兢,生怕挨打的样子祝岁总是会联想到陈迹。
陈迹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子,面对陈唯也是这样战战兢兢的样子,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大到陈迹那么高大的一个人,面对比他矮那么多陈唯都不敢反抗,大到他在亲密关系上患得患失,害怕自己被抛弃。
祝岁抱着一直在道歉的陈迹哭得浑身颤抖,她有很多句对不起要说,是她把陈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心打碎的,他的黏人根本就是他生病的表现,陈迹生病了。
“阿迹,我不会再离开你,我们去看看好吗?”
陈迹犹豫半晌,面对泪眼涟涟的祝岁,终究还是点了头。
他无法拒绝她。
*
陈迹去看心理医生那天,祝岁在诊室门口坐着,门口有不少拿着单子等待的人,他们看着都很好,很正常,甚至有一些打扮得很精致的女孩子,但她们一伸手,往往有几个人手上带着长长的疤。
他们只是看起来很好,内里已经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陈迹也是这样。
祝岁压下眼里浅浅的泪意。
他们在医院待了大半天,下午出了诊断结果,他不仅有抑郁还有中度焦虑。
医生面对这种患者早已波澜不惊,开了药对旁边的祝岁说:“这段时间家属多关心一下,他有自残倾向,药吃完再来复诊。”
两人离开医院。
一回家祝岁就开始把药拿出来,抑郁患者最开始吃药时是先吃四分之一,之后再逐步加量,祝岁把小药片切成四片,看陈迹服下后,把药盒放好,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叫外卖吧,就不做饭了。”陈迹看着她说。
他想说点什么,但能说出口的话不多,他很早就察觉到自己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一直拖着没看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到底是不是病了,不在乎能不能睡着觉,他每天都在下沉,没人来关心问他一句你还好吗?
好不好重要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没人真的关心你到底好不好。
陈迹想要的真的很少,只是很少也没办法被满足。
“阿迹,吃香锅吧,想吃吗?”祝岁低头看了一会,偏头征求他的同意。
“好。”
陈迹看她点进那家店开始选菜,她手指从头划到尾一个菜都没选,过了几秒又从头开始看,但很快她又出神了,陈迹的心闷痛着,把人抱进怀里,很快,他听到祝岁的哽咽声,
“阿迹,不要自残,我也会很痛。”
陈迹眼眶一热,把人用力抱紧,他很长地舒了口气,想要缓解此刻翻滚的复杂情绪,又像是长途跋涉历经万险后终于到了目的地的劫后余生。
“祝岁,永远跟我在一起。”
不是不要离开我,是永远跟我在一起,这世界哪有什么永远,可陈迹想要,他想要有一份感情是永远独属于他,他空空如也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抓到点什么,他想永远都不失去。
“嗯,永远和阿迹在一起,我保证。”
陈迹晃晃荡荡的心要降落了。
*
陈迹开始营业。
被迫营业和主动营业的差别粉丝们一眼就能看穿,不管他出现在哪个机场,都是和祝岁手牵手出来的,大大方方的样子让粉丝们又嫉妒又羡慕。
“昨天有幸和他们同一个航班,就在他们旁边。你们都说是祝岁黏人,天天跟着陈迹,其实压根不是,飞机上陈迹张口闭口都是岁岁,上个洗手间要不是祝岁不让跟,陈迹都得跟着去,我就没见过这么黏人的。”
“听你这么描述,我怎么觉得你在说我家金毛,我家金毛也这样。”
“陈迹,你看看你这个便宜样子,你的高冷呢!”
“接黏人男朋友。”
“原来爱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转眼到了春节。
陈迹赶往最后一场通告,回到家后已是凌晨,两人洗漱完躺在床上,祝岁问他回不回海桐,自从他们和好后,祝岁都没问关于陈唯的事,她不确定陈迹想不想说,索性就不提。
祝岁问完,陈迹在身后一直沉默,不知道在酝酿什么,祝岁见他迟迟没回应,想着转移话题时,陈迹像下定什么决心把人扳过来,两人面对面躺着。
“我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陈迹说完停顿了片刻,他脸上有种祝岁看不懂的神情,像是在苦恼该如何组织语言把话说得明白,又像是说一件很重大事情前的铺垫,祝岁不自觉跟着紧张起来。
“我妈现在在缙北。”
祝岁错愕,紧接着陈迹说出了个惊天秘闻,
“江光河是我爸爸。”
?
祝岁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是他在开玩笑吗?
虽然网上一直有流言蜚语说江光河和陈迹关系不一般,这种没得到本人承认的话就算说再多都只是捕风捉影,但现在,祝岁得到了当事人之一的证实,她缓了半天,睡意全无,结结巴巴问他:“...真..的吗?”
“嗯。”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去找你的前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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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周四正文完结,谢谢观阅,大家晚安~
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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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江光河找过他之后, 陈迹的资源越来越好,明明他和杨瑾没签合同,但杨瑾给他找经纪人, 给他资源, 外界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陈迹忍不住给杨瑾打了电话,让她澄清一下他们没签合同, 之后也不需要给他方便。
打完电话第二天, 江光河就约他见面。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份亲子鉴定, 陈迹认识上面每一个字但连在一起的意思超出他的认知范畴。
“陈迹, 这是我们的亲子鉴定,你明白什么意思吗?”江光河看上去也很紧张,抖着手弹了弹烟灰, 一直在观察陈迹的反应。
杨瑾劝诫他不要太早把事情说出来,一时半会儿孩子肯定接受不了, 但江光河想趁早把这件事说开, 这样他帮陈迹也能帮的名正言顺。
高中时, 崔正青就说过, 他和江光河长得像,不止崔正青,别的同学也说过, 当时陈迹还仔细照过镜子,对比自己和偶像到底哪像, 后来摘了面具, 也有不少说他们像的人, 一直到现在, 流言蜚语已经离谱到说他和江光河是父子。
而如今, 一份亲子鉴定把那些流言蜚语盖章证实,他们真的是父子。
陈迹脑子混沌,说不出个所以然。人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接受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可偶像变爸爸这个冲击还是不小的。
“你和我妈为什么分开?你们发生了什么?”
得到这个讯息后,陈唯反对他唱歌的这件事就说得通了。
“你妈太要强了。”
陈唯最开始不叫陈唯,她叫程浓。
江光河和程浓认识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歌手。
年轻时的江光河恃才傲物,年轻时的程浓恃靓行凶,他们在一个小县城认识的时候,互相看不上眼,江光河嫌她肤浅,程浓说他矫情。两人明明水火不容,见面必吵架,却能瞒着所有人躺在同一张床上。
两人瞒天过海度过了好几年,程浓想结婚,江光河不想,他一心想闯出点名堂,参加各种比赛,他做歌手吃了这顿没下顿,一直都是程浓接济他,渐渐的,程浓厌倦了这种生活,她想要稳定,她劝江光河不要异想天开,他这辈子都出不了头,他们争吵越来越激烈,都是暴脾气,每次吵架把能砸的都砸了,砸完之后两人气喘吁吁,江光河看着盛气凌人眼眶通红就是不肯哭的程浓,把她按到床上做,逼她哭,逼她认错。
程浓太要强,从不肯服软服输,江光河对这样的女人又怜又怕。
江光河是凭借香港那个歌唱比赛出道的,而他出发去香港的前一晚,程浓提了分手。
她累了,她不想再过那种看他满心欢喜回来一场空的样子,两人在一起,一直在内耗,她都快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喜欢他。
江光河出发那晚,他们躺在没开灯小房间里,房间没有窗,只有一个出风口,下大雨的时候雨水潲进来,灰白的墙面一条条长长的水渍,江光河抬头时,一轮明月出现在那个四四方方的出风口,两人身上汗涔涔的,江光河指着那个月亮说:“等我回来把它摘给你。”
程浓在黑夜里将眼泪肆意流出,语气里却没有半点哭腔,她说:“江光河,你去死吧。”
江光河笑着没说话,他脑海里都是功成名就后回来接她过好日子的美好幻想。
江光河真的在香港一举成名,那时候大哥大是有钱人才有的东西,他联系不到程浓,但自信她能看到电视,她能看到他终于如愿以偿,她只要安安心心待在那,等他回来接她过好日子。
他那阵子流连在名利场所,应接不暇的鲜花掌声和奉承,他把回去找程浓的日子一推再推,等他终于想起回去时,程浓已查无此人。
程浓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江光河连续找了几天被经纪人催回去,之后他没再回去。
但江光河心里有恨,他恨程浓不辞而别,他谈女朋友从来不避讳,每次都能上头条,上头条他都在想,程浓肯定能看到,让她看看自己过得风生水起的样子,让她后悔,让她快回来找他。
可二十多年过去,她依旧没有音讯。
没想到,她竟然给他生了个儿子,程浓,你他妈真是有种。
祝岁听完前因后果,抱着陈迹心情复杂,这么一想,陈唯这些年也很痛苦,那个年代未婚先孕要承受多大的流言蜚语,可她还是把陈迹生下来了,可见她真的很爱江光河。
但这整件事里,陈迹才是唯一受害者。
他承受了一个母亲对他生父的恨意,而这些恨意全部转化成了对他□□和心灵上的伤害,陈迹原本可以快快乐乐长大,他如果拥有一个健全的家庭环境,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阿迹,你接受江光河了吗?”
陈迹翻了身,把她嵌进怀里,语气平淡地说:“接不接受他都是我爸,小时候想要爸爸,现在已经不那么想要了。”
父亲缺席的这二十多年里,他对父亲的渴望早就消磨殆尽。
“你妈妈那边还好吗?”
“我去看过几次,她一见到我情绪就很激动,医生不建议我去看她。”
“医生说我妈心结太重,很难干预。”
祝岁在黑暗里叹了口气,握住陈迹的手说:“阿迹,这是你爸和你妈的恩怨,让他们自己处理,我们明天去买年货过年吧。”
“好。”
“想睡吗?不想睡我再陪你聊会天。”这些天,陈迹的安眠药都是祝岁在管,她不想让他过多依赖药物。
“不想睡,也不想聊天。”陈迹的手从下摆钻进来,轻咬她的唇,暗示得明明昭昭。
在这上面,陈迹一直都勇于表达,祝岁接过他递来的吻,没一会儿床帏轻晃起来,夹着女孩切切呜咽回响在夜里。
*
2020年的除夕,年夜饭是和江光河一起吃的,气氛说不出的违和。
三人同桌,一个是想要弥补但不知从何弥补的父亲,一个是内心毫无波动,安心接受自己多了一个爸爸,但不打算和他建立多深亲子关系的儿子,还有一个夹在其中感觉像是来蹭饭的路人甲。
祝岁从没想过有一天江光河的身份会变成男朋友的爸爸,特别是看到江光河像审视儿媳的眼神,她更加如坐针毡。
一顿饭吃得消化不良。
陈迹看出祝岁的不自在,没多久,就提出要走。
江光河没勉强,临走前一人给了一个红包,说讨个吉利。
两人离开后,江光河独自一人去看程浓。
程浓被他接到一个保密度极高的私人医院,他们很久没见,再见面时,程浓已经不认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