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医院时,护士说程浓刚吃完药睡着了,江光河点了点头,推门的力道小了一些。
程浓背对他睡着,今天太阳不错,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看起来很温婉。
江光河认识程浓的时候,她在迪厅里面伴舞,被不怀好意的客人占便宜反手就是一酒瓶,当时江光河就想,这人绝不会让自己吃亏,后来他在迪厅唱歌,认识了程浓的朋友,两人一来二去,也算偶有交集,但他们不对盘,吵得多了,多看一眼都厌烦。
江光河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程浓,他的理想型一直都是江南水乡那种温婉柔情的姑娘,而程浓美得太锋利。
那天也是过年,那时候的年味比现在浓多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大街小巷。
他无父无母,飘来荡去,身边朋友都和家人过年,就他大雪天还在外面闲逛,想找馆子吃个饭,他就是这个时候碰到程浓的。
大过年的不想吵架,江光河当做没看到掠过她,没想到程浓主动叫了他,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姑且算是个朋友,江光河跟程浓回了家。
程浓将火盆烧的哔啵作响,家里开了一半窗,寒风夹杂着雪花吹进来,程浓乍一看过去给人的感觉很贵气,像是有钱人家不懂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没想到不到八坪的小房间却打扫得干干净净,做起饭来也井井有条,她在炉子上温了酒,醇厚的酒香萦绕在鼻尖,她低头炒菜时,随手把颊边长发挽在一旁,回头冲他说马上就好了的时候,江光河头一次面对她生出无所适从来。
两人难得平和坐在一起,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碰杯,江光河问她过年怎么不回家,程浓这才说起自己的事。
她的确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不过是曾经的事,家里破产,欠了一屁股债,他爸他妈烧炭自杀时把她也带上了,结果她被救活了,莫名多了一身债。
“每年都不敢回去,赚了点钱手还没焐热就得给债主汇过去。”程浓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看来已然习惯。
“你没想过跑吗?你跑了他们也不一定找得到你。”如果是江光河,他肯定跑,天大地大,哪不能去,何必为了上一辈人的恩怨赔上自己一生。
“我没想过,这笔钱我一定还上,我发过誓的。”
程浓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要强争气,永远不认输。
那晚他们都不记得是谁主动,两个漂泊无依的人,一顿暖人脾胃的年夜饭,酒气在他们嘴里发酵,江光河想下床把窗户关上时,程浓说不要关,她害怕。
父母烧炭自杀给她的阴影一直留到现在,她害怕就这么死掉。
江光河下床封了炉子,这才关上窗,窗边有个小书桌,上面有很多书,程浓很爱看书,一直在学习。
两个人挤在小小的床上,没人解释刚刚发生的一切,程浓难得温顺埋在他怀里,像把刀入鞘。
江光河不是第一次,但程浓是。江光河这人没什么道德感,十八九岁就和人睡过了,那时候他压根没想过要负责,但面对程浓,他脱口而出,
“跟我吧。”
说完又觉得自己太冲动,程浓这种性子他拿捏不住,以后分手有2八九岁。
程浓埋在他怀里不吱声,过了很久江光河以为她睡着了,心里有一瞬的庆幸,想起身离开时,程浓手搭了上来,她说:“江光河,你好暖和啊。”
家道中落的大小姐,学不能上,被迫出来跳舞还债,忍受男人的下流目光,一年四季漂泊在外无家可归,第一次感觉人的体温可以这么温暖,她贪恋这份温暖。
江光河那瞬很难说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但他抱她睡了一晚。
“睡吧,不走了。”
程浓那晚睡得格外安稳。
江光河后来格外怀念那段日子,他们躺在一翻身就能掉下去的床上,天马行空说着以后,把这辈子的梦都做完了。
病床上的人不知何时醒了,江光河人还沉浸在回忆里,一低头对上程浓的眼睛,那双怎么都不肯在他面前哭的眼睛,如今不断淌下泪来。
“阿江,你怎么才来。”
江光河心脏一瞬间剧痛难忍,他真的亏欠她太多太多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晚了太久,久到如今的他们早已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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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锁的可以看了。
其实陈迹妈妈这一生也是个悲剧。
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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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七的时候, 祝岁接到一个电话,那边的人说他是景向南,想跟她聊一聊。
祝岁对陈迹撒了个谎, 说要和大学同学聚一聚, 不要他跟,这阵子陈迹一直在吃药,也没刚开始那么黏她, 嘱咐她早点回来就随她去了。
地点选在一家茶室, 一进门景向南已经在了。
“坐吧, 不知道你们小姑娘爱吃什么, 随便点了点。”
祝岁看了一眼桌上的精致点心,坐下开门见山问道:“您电话里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想不想让景致受到惩罚。
“景致想害你,已经在着手准备了。”景向南说得轻飘飘, 但祝岁吓了一跳,人立马比刚进来时还要警觉三分, 他微微一笑, 安慰她, “放心, 我和她不是一伙的。”
说完把糕点碟子往她跟前推了推。
“您找我来到底是想干什么?”祝岁也不知是不是连续剧看多了,生怕这东西有毒,看都没看一眼。
“你配合我, 我可以让景致永远消失在你生活里。”
“难道你想她以后再来打扰陈迹吗?”
景致现在越来越疯,景向南不想再被动纵容她了, 她要是哪天真出事, 他也逃不了干系。
祝岁望着他, 想起他出演过的一部权谋剧, 精于算计的眼神和现在一模一样。
她挺直腰背问他:“你先说。”
*
景致发现生活格外无趣, 没了陈迹这个乐趣后,她对谁都提不起兴趣,陈迹和祝岁的近况像有脚似的总往她跟前凑,惹人厌烦,就像之前养的那些狗一样。
陈迹就是她养的狗,但这只狗不听话,景致最懂不听话狗该怎么处理,她不会动陈迹,但摧毁陈迹最致命的办法她已经想好了。
她要让所有人看看陈迹捧在手里的宝是怎么被人折辱的。
景致托人找了一些社会上的人,事成之后价格随便他们开,等一切准备就绪后,她给祝岁打了电话,都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没想到祝岁竟然答应了。
她欢天喜地打了个电话过去,之后化妆出门。
景向南已经四五天没回来了,无所谓,反正他们父女互相牵制,她依靠景向南的名声,而景向南要维持他的影帝人设,大家互不干扰,说是父女,更像是合作对象。
她到咖啡厅的时候,祝岁正在打电话,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是谁的电话,看到她坐下,也不避讳,嘴里依旧柔柔说着话,
“嗯,马上就回来,晚饭一起吃,我不在外面吃,你想吃什么,要不你先去超市买吧,昨晚说好你做饭的...”女孩突然脸色一赧,这会儿终于有点避人,微微侧了侧身,即使压低声音也听到她娇娇骂人声,“别耍流氓,我不跟你说了,挂了,等我回来。”
景致听得反胃,可电话一挂,她立马自由切换出愧疚的脸,说:“祝岁,对不起,今天找你来我是想请你原谅我,我不该一时鬼迷心窍,我想通了,爱豆永远是爱豆,我不能把男女之情和崇拜之情混为一谈,我不会再介入你和陈迹了。”
祝岁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景致很镇定,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你是介入不了才放弃的吧。”祝岁慢悠悠道出事实,她的目光没有移开,紧盯着景致,接着说,“景致,当初放弃陈迹的理由只有一个,我希望他变得更好,我希望他的路更宽,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陈迹他想要的不是这些,他想要的是爱。”
陈迹想要很多很多爱,只给他的爱。
“其实你要是真的对陈迹好,我也不敢说陈迹会不会真的喜欢你,但你明显不会真的对陈迹好,你活该出局,你一开始就没赢过,真是要谢谢你给陈迹这么多资源,到头来落得一场空,这滋味很爽吧。”
景致的脸开始变僵,喝下一口滚烫的咖啡不吱声。
“你真可怜,景致,费尽心思接近我,又费尽心思拆散我们,可惜了,我们拆不散,山体滑坡那么危险的时候他走了十几公里山路来找我,你这辈子都不会有人为你这么做,你算计别人,别人也在算计你,你就这么过一辈子吧,你永远都不会得到陈迹,永远都不会得到你想要的,你得到的都是虚情假意,别人都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才奉承你,你真以为别人是真心对你好吗?你有真心对过别人吗?景致,你真可怜,我...”
“你闭嘴!”
滚烫的咖啡迎面泼来,祝岁没躲,湿淋淋的一张脸看着面目可憎的人,继续说:“景致,你看看你这幅样子,没有人爱你,没有人关心你,我很可怜你,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吗?”
“闭嘴闭嘴!!”
咖啡厅里一直回荡着景致的尖叫,她余光瞥到旁边桌上放着的刀叉,扑过去拽在手里朝祝岁直直冲了过去,祝岁就这么坐着,没有一丝躲避。
景致这刻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但随即而来的警笛声响彻在无人咖啡厅。
她这才意识到,这家店大白天的竟然没人。
染血的餐刀被人夺下,砸到地上发出一声响,反应过来自己被算计的景致怒不可遏挣扎起来,随即她看到景向南站在几位警察身后,面有惭色说自己教女无方,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多心痛,差点让景致以为是真的。
“爸爸..救我,爸爸。”景致的求饶换来了景向南的一巴掌,她被打蒙,眼泪顺着重力甩在地上。
“景致,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犯法了知道吗?!”
影帝不愧是影帝啊,他一生都在演戏,他从来没有为她想过。
景致像个小孩嚎啕大哭。
祝岁脖颈被划了个口子,说不严重但也流了不少血,这样回去,陈迹肯定得追问,她在医院处理完,做完笔录后,景向南开车送她回去。
他在车上给了她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什么不言而喻。
“景致之后怎么处理?”
“精神鉴定结果出来我会把她送到医院,你放心,她不会再来打扰你。”
冷冰冰的一句话,看来早就想好了。
“你要把她关一辈子吗?”
景向南没有回答,他没义务回答。
祝岁之后再没发问,到了小区天已经全黑了,景向南停在小区门口,没想送她进去。眼神带着几分警告,“这件事我不希望让第三个人知道,包括你男朋友。”
祝岁把手里的牛皮纸袋放在中控台上,景向南为了拗人设,连车子挂饰都是他和景致的合影,照片上的景致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抱着景向南的脖子笑得天真烂漫。
她收回目光,看向冷硬的景向南说:
“景先生,景致变成这样,您也有责任。”
景向南不回应,按开车锁。
祝岁刚下车,车子就迫不及待开了出去,她走在寒冷风中,脖子的伤口隐隐作痛,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景向南提前计划好的,那些刺激景致的话是景向南教的,爸爸算计女儿,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祝岁回到家时,陈迹刚做好晚饭,听到门口的动静一走出来怀里撞进个人,他顺势抱住,怪她不接电话。
祝岁没说话,更加用力抱紧他。
“岁岁怎么了?”
祝岁摇头。
大一上学期,那时她还住在寝室,她和景致很少给家里人打电话,但周彤和钟絮经常和父母联系,周彤和妈妈感情很好,在寝室说她和妈妈的趣事时景致常常听到出神,下午景致被警察带出咖啡厅,她哭着喊了一声“妈妈。”
“阿迹。”
“嗯。”
“我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可这件错事,也是对的。
祝岁在他怀里很难受地哭了。
*
祝岁的伤口根本藏不住,一摘围巾陈迹就看到她脖子上的纱布,问她怎么回事。祝岁说路上碰到个神经病,不小心被刀划了。
“被神经病划的?”陈迹皱着眉,百分之八十认定她在说谎。
“嗯,对,她已经被抓起来了。”祝岁边说边把大衣脱下,发现雪白毛衣上染上不少咖啡渍,使得刚刚撒的谎更加拙劣。
“神经病泼的?”陈迹先发制人。
“....对。”祝岁硬着头皮说。
“你今天出门去见神经病了?”
……
“祝岁我要听实话。”
祝岁只好把前因后果简单向陈迹说明了,包括他们分手的真正原因。陈迹听完,沉默半晌,一言不发回屋甩上了门。
祝岁:“……”
她就猜到陈迹会生气,踌躇踱到门边,试探敲了敲门:“阿迹,你先出来好吗?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会了,你先出来,我饿了,我想跟你一起吃饭。”
无人回应。
“阿迹..我伤口好痛,你不出来看看我吗?我今天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你怎么还能朝我发脾气,你对我好点,陈迹...”
无人回应。
“陈迹,我才是受害者,你为什么不心疼心疼我,我那么爱你和你分开两年,我难道不难受吗?”祝岁说着说着流下泪来,“你中毒的时候我甚至想过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也不要活了,这两年我每天都在想你,你现在对我发脾气是没道理的,你这样我真的会生气,我...”
门忽然开了,陈迹站在门口,老干部似的把手背在身后问她:“我中毒那两天晚上你是不是来过。”
祝岁错愕,眼里还含着泪,磕磕巴巴问他:“你认出我了?”
陈迹如释重负松了口气,“你半夜偷亲我,那时我还醒着。”
鬼知道当陈迹第三天清醒了点后,发现护工是个一八五的大男人时,他心里有多震惊,只能一个劲儿给自己洗脑那是个错觉,肯定是自己太难受产生的错觉,肯定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