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有想好写什么，谈礼动笔却很快。
他望着手里的纸若有所思，目光轻轻一瞥，就能看见谈礼的字。
她的字很瘦窄，但总体看着很秀气。
纸上落下金色字迹的几个字，不多很少，可她写的却格外认真。
林赴年的目光在看见那一行字后蓦然顿住，他的心像是被石头狠狠砸了一下，无故溢出很多难受的情绪。
“希望以后不要再被轻易地抛下了。”
我不要再被轻而易举地抛下了。
她写完这句话，心里默念着。
不要再被毫无用处地放弃，不要再被像一个玩具一样的被选择或者被放弃。
她真的不想再成为被沈鸿和谈芝双双放弃的人了。
她的生命里，总是可悲的。
被选择的时候都寥寥无几，更多的时候，只有被抛弃。
父母离婚那年他们都不要她，妈妈放弃她奔向新生活，沈鸿心安理得地忽略她，二婚又生了儿子。
在这样离异的家庭里，只有被抛弃的小孩，是最多余的。
所以她，不想再体会一次被抛下了。
她想着，用手指摸了摸粗糙的纸，不知怎么的眼睛有点酸，她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股脑地把这张写好了的纸条塞进了装有无数祝福愿望的褐色箱子里。
“我写好了，你也写好了吗？”她塞好了祝福纸才回过头，问着林赴年。
他闻言，抿着唇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但最后他也没有写下任何一个字，他撒了谎，把手里的那张祝福纸悄悄塞进了口袋里。
谈礼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见状也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因为到了中午，他们都还没吃饭，爬了个山已经饿的饥肠辘辘。
所以在下山前，林赴年带她去吃了庙里有名的素面。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好像有点沉，可是一时她自己也找不上来什么原因。
总之下山后，两人坐着车回家，一路上林赴年的话都很少。
谈礼想着，也许是爬山真的太累了，于是她也坐在一边很安静，不想打扰到他休息。
回家的路上碰上晚高峰，格外的赌，林赴年坐在边上脑袋晕乎乎的，不知道为什么满脑子都是谈礼写下的那句话。
那是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都没办法带着谈礼开心起来。
下车回到俞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俞镇最大的商场边已经乌泱泱的都是人了，很多人挨在一起挤在了广场里，有些人手上还拿着颜色不一样的气球。
气氛很热闹，每个人说话的声音格外聒噪。
应该都是和朋友家人约好过来跨年的，谈礼想。
俞镇的商场中间有个很大的LED屏幕，每一年结束都会播放在最后几分钟里播放时间，到最后五秒一起倒计时，所以很多人都会每年过来，跟着一起倒计时跨年。
今年也不例外。
“看来不用到过年也能很热闹了。”
她和林赴年一起并肩路过那里，她看着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不尤感叹。
“那要一起去凑个热闹吗？说好今天陪我一起跨年的。”他听见谈礼的声音，才想起来今天的正事。
于是他很快就调整好了那些不舒服的情绪，转换了语调，声音愉悦地问着她。
谈礼被他突然情绪那么大的转变弄得一愣。
不是方才还丧丧的吗？
现在是休息好了？
她蹙了蹙眉，答案为止。
但既然是答应好他的，那她自然也不能反悔。
谈礼点了点头，“那我和外婆打个电话说一声。”
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打了电话过去，电话那头的老人家一听她生日要和林赴年他们一起过，别提多高兴了。
谈礼在电话这头听着外婆高兴的嘱咐，她只是笑了笑通通答应，唯独没说不是过生日这件事。
林赴年就在一边等着她，等她打完电话一切搞定，又拉着她要去店里吃饭。
他的目的性很强，像是早就准备好一样。
谈礼隐约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始终没有开口揭穿。
果不其然，他们去了蛋糕店，在店里的位子上坐下，林赴年拿着小票取了一个蛋糕过来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尝尝，我亲手做的。”他笑着把蛋糕挪到谈礼的面前，语气紧张又期待。
“你做的？”谈礼听着话一怔，有些惊讶。
“嗯，就闲的没事学了学，也不难嘛，尝尝味道怎么样。”他站起身，声音有些仓促，一边忙着拆蛋糕的包装，一边还佯装随意地说着。
店里的店长就站在前台，她听到了林赴年嘴边的“不难”，不禁想要笑出声。
天知道眼前这位少年，提前了一周过来学，到底做坏了多少她的蛋糕胚啊。
想到这她就心疼。
当然一周的速成效果也一般，大概是他没有做蛋糕的那个天赋。
蛋糕的包装被一层层拆开，露出里面的真正面目。
浅白色的奶油包裹在一层矮矮的蛋糕胚上，最上面杂乱地摆放着不同的水果，最重要的是最中央，有一行歪歪丢丢的黑色字体写着：祝谈礼天天开心。
谈礼从看他打开蛋糕踌躇的样子，就猜到了这个蛋糕的大致情况。
她抿着嘴，忍着笑，一脸一本正经地夸了句：“看着挺不错的。”
“啊，那你赶紧尝尝。”林赴年也看了蛋糕一样，自知羞愧，听到谈礼夸自己的话更不好意思了。
他动作匆匆忙忙的切了蛋糕，第一块递给了谈礼。
她说她不想过生日，所以他就把那句原本的祝生日快乐给改了。
没有生日歌，没有点蜡烛，甚至也没有许愿。
他们就像只是简单地吃了一个蛋糕而已。
而其中的心意和心思，大概也只有他们知道了。
-
吃完蛋糕后，林赴年又拉着她朝着江边走。
夜晚江边风大，江水被风吹着来回撞在桥底的木桩子上。
谈礼在不远处就看见了徐落沉和江源。
他们两个人被风吹的人都要麻木了，才终于等到林赴年把谈礼带来。
“哎呦，你们再不来，我和江源就要被风吹死了。”徐落沉没好气地瞪了林赴年一眼，目光一移，就和他旁边的谈礼目光撞上。
“落沉......”她们都有还是有些尴尬，谈礼率先开口喊着她的名字，道歉的话就在嘴边。
可徐落沉不想听到这些，她连忙开口说着话，目光也是慌乱，“好了别说了，喏，烟花拿好了。”
她把手里的仙女棒一股脑塞进了谈礼怀里。
谈礼看着怀里塞过来的东西也一怔，她刚要开口说的话被打断，眼下更是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转过头，用眼神问着林赴年。
“一起跨年啊，没有烟花多没意思。”林赴年很快就接收到了她眼底的疑问，笑着解释。
这会江边也挪过来了不少人，谈礼这才发现，原来在这儿，也能清晰地看见商场那LED大屏的字幕。
“可是......”可她倏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急。
“没事，现在都是人，料她也没胆子做什么。”林赴年知道谈礼在担心什么，于是轻声安慰着她。
远处的LED屏已经开始显示倒计时时间。
最后一分钟。
徐落沉和江源先跑到一边去点燃了手里的仙女棒，社牛的她还不忘记塞几根在路人的手里。
“来来来，给你一根，也给你一根。”
“啊......不用了不用了，谢谢谢谢。”
那边的声音传过来，徐落沉那副样子倒是把社恐的路人给弄得不知所措起来。
林赴年和谈礼在旁边纷纷见状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们眼底含笑看着彼此，他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点燃了她手里的烟花棒。
烟花棒的火焰滋了出来，像是夜空中的星星，耀眼又漂亮。
不远处的LED屏幕继续倒计时着。
还剩下最后半分钟。
烟花棒燃烧的时间很短，在最后倒计时五秒的时候熄灭燃烬。
林赴年就这么看着眼前的她，看着她盯着燃烧的烟花轻笑的样子。
江边的风胡乱吹着少女耳边的碎发，放眼望去是波光粼粼的江水，江水声滔滔。
直到最后烟火熄灭，两人又心照不宣地对视上目光。
已经有人提前开始放大型的烟花，空中绽放开一朵朵颜色漂亮的烟花。
谈礼微微抬着头，冲他笑着，烟花像是映进了她的眼底，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亮晶晶的像银河边的碎星，如同星辰。
她笑的难得明媚，大概是被眼下热闹所感染，心情很好。
林赴年觉得心上似乎突然被人戳动了。
空中烟花绽放的声音盛大，他却觉得此刻，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胜过一切。
“五，
四，
三，
二，
......”
身边的路人一齐跟着LED屏幕上喊着，谈礼也放下手里的烟花，跟着一起默默等待新的一年的到来。
在最后的那两声“一”到来之前，时间像是被静止，她随便放在衣服边的手突然被人捏住，随后她感到手腕边一凉，有东西戴在了她的手上。
谈礼惊讶地低头，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了手腕上的东西。
是一个银色的镯子，设计很精巧，像是有一两根竹子形状的银条连接在一起的。
镯子很细，带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刚刚好。
“生日快乐，送你的生日礼物。”
在这一天即将过去的最后一秒，林赴年凑近她耳边，声音温柔又动听。
她一时觉得耳朵有些痒，镯子的温度很冰冷，带在她的手腕上，再往手腕里面戴一些，或许就会碰到她的那几条疤。
周围的声音好像继续还在喊着。
“一，
零！”
“新年快乐！”
随着一声声新年快乐的声音，江边被安置好定时装备的烟花也瞬间一起被点燃，烟花绽放在半空中，画面壮观地像一幅画。
徐落沉和江源在一边，她扯着江源喊，几乎要把他拽倒：“江源你快看你快看！好漂亮！”
“GGG你别拽我，我不瞎，我看到了。”
她看着他们欢喜冤家的样，眼尾带着笑。
但她没有看林赴年。
只是在倒计时结束后，在人群里轻声地对他说。
“现在应该对我说新年快乐了。”
少年闻言一笑，声音都漾着丝丝笑意。
“嗯。
新年快乐。”
第27章 她也没有那么坚强
那天的生日过得奇怪又神奇，谈礼没有许愿。
跨年零点回家的时候，推开卧室的房门，依旧有人在坚持等她。
卧室里一片漆黑，只有蛋糕上的火焰摇曳着微弱的光，外婆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听见开门的声响才慢慢醒过来。
“囡囡，来许愿。”外婆的声音依旧还是那么温柔，十年如一日，待她永远温和和蔼。
蛋糕边也放着一个小小的礼物，她走过去打开，上面写着几行别扭勉强的字，看着写的丑丑的。
落款的名字却像是练了很多遍，格外的规整。
沈仪。
她那个幼稚鬼的弟弟。
和过去的很多年一样，她再三强调不想过生日了，可是爱她的人，似乎总能懂她心里的不情愿来自何方。
谈礼压抑到此刻的情绪终于有一刻崩溃了下来。
她仍由眼泪一滴滴掉下来，无声地砸在地上。
她不断告诉自己，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不要太贪心。
那是她很多年里过过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身边有朋友，有家人，有很多人。
徐落沉在回家的路上别扭地塞进她怀里一个生日礼物，在一旁不说话的江源也见缝插针，一起把手里的礼物顺着塞进她的怀里。
他们两人这时才是最像的，总在送礼物这会变扭的不像平常。
林赴年送给她的银色手镯还带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映着夜晚崭亮的灯光，显得格外亮眼。
那是他们陪谈礼过的第一个生日。
没有下一个。
可那一年的一切，混着烟花结束的跨年夜，她的十八岁生日，值得她用未来的一生去铭记。
没有人会常常去想起回忆。
除非回忆里的人早就不在了。
在一切面无全非之前，把难忘的记忆，都刻进骨髓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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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跟着2017年新年的到来，像是按了加速器。
在学校的生活依旧枯燥乏味，每个高三班级里全是漫天飞着的卷子，每一个高三生都被埋没进了卷子的海洋里。
经历枯燥的考试，心理压力和学习的压力接踵而来。
在高三上学期的最后一天，班主任在班里宣布明天起放寒假的时候，谈礼几乎都要反应不过来。
“万岁！放假放假！”
“我靠终于能休息几天了，这几天天天加课我真的快累死了。”
“老师放几天啊？”
......
班里的一阵阵吵闹欢呼声很快就惊醒了她，周围的人似乎都在欢呼，大家都在为了难得能解放的几天假期高兴，谈礼只是蹙了蹙眉，她没什么反应。
越是接近过年，她浑身的不适感又加重了。
也不知道今年过年家里怎么过，她低头扣着手，和旁边欢呼高兴的大家格格不入。
过去的两年里，李丽他们一家三口会回老家去，李丽的老家在哪儿她也不清楚，总是过年见不到他们，她也觉得不错。
每年家里几乎都只剩下她和外婆两个人，冷冷清清地过新年，也挺好的。
但谈礼知道这次没那么简单，凡是有沈辞这一号人的存在，她就能预感到过年那天她会发什么疯。
其实过去两年里她也收到过沈辞的消息，只是很奇怪，每次她发完消息也就没后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