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又一瞧,水里有个扑腾得最欢的,是新近校尉的亲兄。他虽然在背后再如何编排卫昭,也知晓卫昭现下正如日中天,不仅父亲时常夸赞,就连州牧也赞叹有加。
他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卫昭正往这里赶,此次宴席并未邀请他。定是听了兄长在这儿才来的。
李绰的心思转了几转,也跟着跳进了水中,直奔清辞去。
清辞被冰凉的湖水灌了好几口。她不会凫水,只能伸着两只手使劲扑腾着,旁边有衣角擦过,她用力攥着。
“喂,水不深!”李绰喊道。
李绰揽着清辞往岸上游,却没想到她一个大男人胆子丁点大,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抓着他衣裳的手都快扣进他肉里了。
李绰疼极了,吼了一声。
清辞被吼得一抖,也想放松,但她害怕,身体反倒不听话了:“......对不住了。”
李绰翻了白眼继续走着,本想着上了岸就将她放下去,却不曾想清辞不下来。他的意识空白了一瞬,低头去看。
清辞整个人都被水湿透了。
衣裳贴在身上,初夏,天虽然不太热,但穿得都极少。沾了水的衣裳薄薄的,一眼就能望见内里贴胸的白布。以及略微起伏的曲线。
她的面容细腻又白。水珠落满了她的脸,争相滑落。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掩住了双五黑透亮的眸子。
她像是在犹豫,咬了咬唇,又松开。她大概也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暴露了什么,但也不愿在继续留在他身上,想着松手,又没考虑好。
清辞看眼李绰。
心里想着,现下是男是女也没什么要紧的。但要她松手,那她现下这副样子就会暴露在众人面前,不松手,她还要维持着跟李绰相贴的姿势,着实难受。
就在她挣扎犹豫的时候。耳边传来李绰略微僵硬的声音:“你,你放心,我不跟旁人说。”
李绰目光闪了闪,而后扬声吩咐众人:“她晕过去了,你们去叫郎中,我将她送到屋里去!”
清辞一听这话,忙闭上眼睛。将身子稍侧,掩住露出端倪的地方。
李绰抱着清辞往屋里走,迎面就跟卫昭撞上。
卫昭这几日一直忙于练兵,他自己就是个半吊子,于练兵训兵一窍不通。好在李昌平并未看低他,时常将他叫到跟前讲解,又给了他几本兵书。
不过这兵书虽好,他却喜欢翻阅阿姐给的。上面是阿姐的字迹,他看起来便格外认真。
只不过几日,就记下了几本书。他又时常在校场与手下的兵士切磋,短短几日便大有进益。
今日休息,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中,却听说清辞去了李家赴宴,他只换了身衣裳就匆匆赶来。
卫昭看着眼前的场景,愣住,旋即整张脸沉下去。他二话不说上前,将李绰怀里的清辞抱到自己怀中。
李绰:“卫昭,你......”
卫昭护住清辞:“劳烦李兄招待,我先带兄长回去了。”
李绰看一眼清辞,脸微红:“令、令兄掉进湖水,先去换身衣裳再走吧。”
清辞也觉得湿乎乎的不舒服,她瞧瞧伸手扯扯卫昭的衣裳,小声道:“要换的。”
卫昭眉头一拧:“多谢了。”
清辞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还没来得及跟李绰道谢,就被卫昭带着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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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昭坐在屋外等着清辞收拾。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气都不通畅,堵在胸口的位置,像被块大石压住,怎么搬都搬不走。他握紧了拳头,想起方才在湖边看到的那幕,整个人快被气炸了。
清辞湿透了,衣裳贴在身上。卫昭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气血上涌,再一瞧阿姐正被李绰抱在怀中。两人紧紧贴着。
浑身都是湿透的模样,连头发丝都沾在一处。
他当时眼球都红了。
现在回想,还是气不顺。
清辞洗了身子,换了身自己的衣裳,拿着帕子慢慢擦拭长发。她坐到卫昭旁边,叹口气:“今日太倒霉了。”
她只是去看个热闹,万万没想到竟然波及到自己。往后大概看着人群就远远躲开,再不敢近前了。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头发,帕子湿透了,她的手上也氤了水,她只皱着眉,想想方才发生的,安慰自己:“其实也没什么,现在又不是在村里住了,是男是女也没什么大问题。”
卫昭听到这儿才问:“......他知道了?”
卫昭几乎是咬着牙才问出的这句话。
他当时接过阿姐,她整个身子贴着自己。因为沾了水,内里的衣服也能隐隐瞧见,最关键的是,男子与女子本就有诸多不同,触感也是千差万别。
他捏紧了拳头,视线锁在清辞身上。
清辞豪不在意的模样,她点点头。手上用了点力气,拧了拧头发上的水。
自从来了兖州,她的日子过得清闲极了。
再不用睁眼就寻思着赚钱,也不用去砍柴喂鸡种地。往常洗了头发,连擦干的功夫都没有,就匆匆带上头巾去干活,现下倒是有了功夫。
她现在慢悠悠地擦着头发。时不时地撩起眼皮看眼卫昭,就发现他坐着,目光黑沉沉的。
就问他:“你在想什么呢?”
卫昭看她一眼,站起身:“我来吧。”
清辞道:“不用,你坐着就成。”
卫昭不听,已经攥住了她的头发,清辞只好松手,将帕子递到他手中,不放心地道:“你轻点,别拽下头发。”
卫昭点点头。
卫昭的手已经变得很大了,他的掌心常年热哄哄的,攥着清辞泛着凉气的头发丝。手中拿着帕子轻轻地绞着。
他这几日在军营里,周围全是男子,做起事来大手大脚。力气也不收着,但站在阿姐身后,握着她的头发,竟然小心得指尖都有些发抖。
他始终记着清辞说的别给她拽下头发这句话,动作轻轻地。时不时问一句:“重吗?疼不疼?”
清辞舒服得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心底叹息一声,阿弟这样好啊......要是多留在身边几日就好了,娶了妻子,就要避嫌了。
想起这个,她就问:“听说有姑娘送你荷包了?”
卫昭沉默了会儿,想了想,才记起前几日似乎是有这么个事,就嗯了声。
清辞的眼睛立马亮了,问他:“你觉得怎样?”
卫昭不懂了,他只专心看着掌心的头发,等到水绞干了,又换了干净的帕子擦。漫不经心地回:“什么怎么样。”
清辞坐直了身子:“相貌呀,性格呀,家世呀什么的......不过你大概也不会留意那么多,但相貌总是看到的,合不合眼缘?”
卫昭一愣,隐约明白了什么:“为什么这样问。”
清辞心想,果然还是没长大啊。
清辞站起身,将头发从他掌心抽出,进了内屋,过了会儿拿出一叠纸,交到卫昭的手中。卫昭只当是兵书,翻开一看,整张脸都黑了。
清辞凑过去,笑笑:“我费了好些功夫呢,我这些日子时常出去打听,这些是我觉得很好的姑娘,或者你自己有钟意的,阿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跟我说说......”
卫昭紧攥着手中的纸,皱了破了他也没知觉,只感觉清辞的那些话像尖锐的石子似的往他心上砸。
他默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你什么意思。”
清辞好惊讶:“你不明白?明明你......”她没说下去,换了个话头:“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找个妻子了。往后你去军营里,我们俩还能说说话。”
卫昭忽然沉了脸,重重叫她:“孟清辞!”
清辞微讶:“......你,你这是怎么了。”她往后撤撤身子,离得卫昭稍远。他的脸黑压压的,吓人得很,也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他了,怎么这样凶?
卫昭往前走了一大步,将清辞逼得直往后退。她睁大眼睛,乌黑明亮的瞳仁透着不解。
她怎么不懂呢?
她怎么什么都不懂呢?
明明她比自己还大了五岁!她却总是一幅懵懂无知的模样,竟然还要给他说亲!
卫昭捏紧了拳头,直将清辞逼得背靠着墙壁。他这才停步,低下头,长睫遮不住眼底满溢的怒意,他张张嘴,却发现喉咙里没了声。
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他......
卫昭的双肩颓然塌下,眼底的躁怒在触碰到清辞满眼的迷茫时,被击碎得七零八落。
他抬抬手,将清辞额前的碎发挑到耳后,低着声道:“阿姐,我不想娶妻。我......”
清辞挺不明白的。
她现在就不想嫁人,其实也不必催卫昭的,可是前日里,他的反应都那么剧烈了,为什么还不着急呢?
她又想了想,或许是他如今正升了校尉,有许多事情要忙,没时间吧。她很善解人意:“不娶就不娶,你发什么火呢?吓我一跳,我又不逼你,你好好跟我说嘛。”她拍拍胸口,将堵在面前的人推开。
清辞从地上捡起被他捏烂的纸,怨道:“我画了好几天呢,上面有姑娘的头像也有性格家世,你说扔就扔了?我费了好些功夫,才不让你扔,我先给你留着,往后总会用到的。”
卫昭垂着头,目光一直看着清辞,好一会儿才泄气似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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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昭近几日在军营里的情绪一直不好。
他本就因为貌美受到营里兵士的讨论,从前并不在乎,现下让他听到了,却发了好大的火。
将手下的兵士整得再也不敢背后讨论他,这样还不算完,见着人也没有好脸色。整日里神情郁郁。
高岩在他手下任职,比他低一阶,是军侯。他与卫昭就不同了,他本就是州牧妻弟,为人又慷慨大方,跟上级下级处的都很好。
见卫昭这几日状态不好,收了兵就来找他,见他一个人坐在营帐外,便上前问道:“怎么不跟大家伙一起。”
卫昭垂着头,没出声,高岩又问了句,这才回神:“太累了。”
高岩就笑他:“你还累?刚来时,旁人都休息,独你还在在台上练着,早晨大家没起你又早早地去了,怎么如今倒喊累了?”
卫昭心想这人真烦,但他没说。站起身往外走。
高岩看着他的背影就问:“别是因为女人吧?”他摸摸后脑勺,十分不解:“王胜也是,从小订亲的姑娘跟他家退了亲,嫌弃他多少年了还是个小兵,那小子消沉了好几日,柳东也是,被人姑娘拒了,好几日不吃不喝,上了台被我一脚就给踹下去......姑娘就那么好?”
卫昭脚步一顿,咬牙回头:“你能不能别说了。”
高岩道:“还真是啊?”
自然不是。
卫昭在心里想着,他可没被退亲,他也没被姑娘拒绝。
他本不想理高岩,可高岩一幅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非问他是怎么了,卫昭被问烦了,就大概说了句。
高岩反倒震惊:“多好的事,你还不愿意了。”
卫昭垂眼,心想一点都不好。
高岩又问:“你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前日里,我外甥女来给你送帕子,她多好,你怎么给拒了?”
卫昭言简意赅:“不想成亲。”
高岩呵了一声:“是不是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他见卫昭一脸青涩,便笃定他是还是个没经事的,就凑到他跟前小说说:“改日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卫昭躲开他,沉着声道:“不去。”高岩还要说,被卫昭堵住:“你若再多话,便去跑上十圈。”
高岩这才噤了声。毕竟是卫昭的下属,还要听他的话。
卫昭进了营帐就躺下,他双手背在脑后,目光望着帐定,两眼放空。
脑子里一时是高岩说得话,一时又变成了阿姐说的话。
句句都像刀子似的扎人疼。
怎么能这样呢?
难道他们两人在一起生活不好吗,还非的找个旁人来说话解闷?他就不行了?
卫昭越想越气,满腹的委屈无处排解。
他抽出一只手,按了按胸口的位置,低声问自己:“为什么不舒服?”
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敢说。也不敢跟旁人说,这是一件很不对的事情,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呢?
他想起阿姐那双眼,澄澈明亮,望着他时是满心的欢喜。那是阿姐看阿弟的眼神。
小时让他欢喜,大了却让他心口闷堵。
卫昭抬袖,擦一把眼下的泪珠,又连擦了好几下。仍是掉,他用了力气,将眼挫红了,还是无济于事。
索性甩开手,抽噎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又改回驯奴了!还是这个好听~
第41章 、晋江文学城05
卫昭哭了一晚上。
翌日醒来, 两个眼睛红又肿,旁人问他怎么了,只说是蚊子咬的, 现下入了夏,蚊子也合情合理。
只卫昭回家的次数勤了, 就算是半夜忙完了也要回家睡觉, 第二日再早早地来, 并没有半分倦容。
瞧见的人都叹一句,还是年轻好。
清辞就不那么好了, 她还是闲不住, 又去市集上买了几只鸡。现在有钱了, 还是照原样买了五只鸡。
又买了些菜种子种在院子里,白日忙了一天, 刚准备休息,却被归家的卫昭吵起来。他怎么赶也赶不走,絮絮叨叨说一天都做了什么,说得清辞昏昏涨涨, 又反过来问她。
清辞说了还不算完,一会儿是“有人欺负阿姐吗”, 一会儿又是“可遇见了什么人,男人还是女人”,清辞烦不胜烦。
所幸第二日他走得早,清辞又睡了个回笼觉。
清辞醒来时已经正午了,她今日还要去成衣店里取衣裳。她买了布,并不会缝,给两人都各做了两身。
她取了衣裳往家走,瞧见一队人马从远处近前来。
最前面那人穿一身绯色衣裳, 带着甲胄。腰侧的大刀映着日头发着耀眼的光,不止是他这个人,他胯|下的马也带着镶嵌宝石的当卢,打眼望去,恍若下凡的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