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家原不是兖州的,从别地方来的。听说兖州牧正在招兵买马,大招天下的能人志士,便带着父母来了。
已经在这儿住了好几个月了。
张常辉皮肤略黑,常年在乡下干活晒的。见了卫昭与清辞,脸上露了笑,有些憨厚。
“小兄弟,你也参加三日后的比武?”
卫昭不欲多说,只点点头。
张常辉道:“那太好了,我比你早来了几月,对新茂也熟了。你们若是想去哪里,可来问我,我正愁找不到人一起呢!”
这人自来熟,又见同院的两个小兄弟生的白白嫩嫩,像年画里的仙子仙童似的,心生欢喜,就将自己知道的倒豆子般说出。
“你们大概也听到了三日后,第一名会得校尉吧?”
“我原来也是满心欢喜,虽然知道自己不成,但有人能成,算是个盼头。”
“可我后来听人说,那个位置已经被人占下了,组织这场比武的是兖州牧的左膀右臂,李昌平李中郎将,只比校尉高一级,这校尉的位置他已经留个他儿子了。”
清辞听了就问:“不是设在街中央比武吗?那么些人,莫非他儿子真有大本事?”
张常辉嗤了一声,连粗话都蹦出来:“有个屁的大本事,李中郎将上阵杀敌是个好手,生的儿子却不中用,整日拈花惹草,没什么大本事。”
清辞怪道:“那怎么留?岂不是明目张胆......”
张常辉就说:“小兄弟,你也太天真了吧。办法有的是啊,让人装成他儿子的模样上去比武,再说了,他本就是这场比武的主要人,直接把他儿子安排在最后一场,背后里用些手段,那也是很常见的事。”
清辞很震惊,她头一次听这样的事,惊得她重重啊了一声。
张常辉又说:“不过三日后去场上的都是些大汉,你兄弟年纪如此小,瞧着也瘦,若是运气好,捞个百夫长当也不错的。第一那位置,咱们可争不起。”
清辞低着头,叹口气:“是呀。”等张常辉走了,清辞就踮起脚,拍拍卫昭的头,安抚道:“你也别灰心,阿姐没什么大本事,也不求你有多大本事,平安就成。”
卫昭看眼面前的阿姐,胸腔跳的剧烈。
他抬手,摸摸被阿姐碰过的位置。
心里想着,他要的不仅仅是平安,是给阿姐世上最好的东西,让旁人再不能欺负她。
第39章
日头高挂, 街市人声鼎沸。
本次招兵招的是市井能人,并无太多的规矩。也无需报名,只需往高台上一站, 将对手打败即可。
仅一上午,就进行了数场。
上台之人皆是身负武艺的高壮大汉。高台一侧放置着兵器, 来人可随意选择。
“这人就是高岩!”
“哦,他如何?”
“此人是州牧夫人的亲弟, 从小便有勇武的称赞,凡是与他对打之人, 没有不输的。你看到他手中那把长戟了吗?据说重百斤!”
“哦?百斤!那岂不是与场上的虎啸一样重!”
“虎啸?你开什么玩笑,只这一把刀, 当今世上能拿起的人就寥寥无几,拿在手中能作战的更是无人!此刀是州牧偶然得到,当成宝贝供在府中, 你以为咱们兖州能有那样的人才?便是整个大梁都无!”
“哎?你看那人,他拿了......”
卫昭只两步便跳上台, 站在兵器旁并未多留。单手举起中央放置的长刀,他用了力气, 拿在手中来回摆动一下,这才往前站。
对着对面的高岩道:“卫昭。”
对面亦道:“高岩。”
底下传来嘶嘶的抽气声。
不为别的, 只因这两人差距太大。
高岩面容敦肃,衣裳贴着股起的肌肉,他本就高大,立在台上像块大石。
而他对面的是位绯裳少年, 唇红齿白,一张面容生的极好看,并不像是练武之人的模样。
少年手中的大刀从未有人拿过, 因大家都不愿自取其辱。拿在手中也未必能挥的动。
众人只得感叹一句,少年心性。
高岩从小习武,也时常跟着州牧在兵营里训练。州牧的本意是给他安排个职位,等他领兵作战后再升。
但高岩不愿,他喜好比武带来的快慰。也想通过真本事获得职位。
因此,便来了。
但他有些失望,只因对面是个瘦弱的少年,大腿还没他的胳膊粗,竟然还不自量力地拿了虎啸刀。
这把大刀,他也曾拿过,可太重,仅仅举起就费了不少力气,更别说挥动了。
高岩道:“你可去换一把兵器,战场作战,长戟最方便。”
卫昭回道:“不用,这把刀就很好。”
高岩沉默,道:“如此,你先来。”
卫昭弯弯唇,并不客气:“那我便来了。”
卫昭动作迅速,手中的大刀并未阻碍他的行动,反倒是如虎添翼。
刀柄用红宝石以及金片镶嵌成虎跃的图案。
卫昭身子一动,绯色下摆也随之摆动。
竟真像只獠牙大张的猛虎。
底下众人被卫昭的动作一闪,再一眨眼,便是两人打在一处。
只消半刻,高岩的额上便出了密汗。
他从未见过出手如此迅速的人!
这少年动起来,毫无章法可言,却在一瞬间,便能摸清他的动作,将他的攻击抵挡住。
他重重地喘息,将长戟横在胸前,虎啸刀刃与长戟相碰,发出一声震耳的铿锵声。
他两腿用力,却仍被少年用大刀逼得往后直退,直到半个身子都要踏出高台。他眼前刀光一闪,那把银凉的刀刃竟然直接挑开长戟,直逼他的咽喉。
他连忙高声喊道:“我输了!”
就在一瞬间,刀尖停住。
卫昭收起刀,望着满身汗湿的高壮男子,弯了唇,迎着耀眼的日光,露了颗尖尖的虎牙。
台上人喊:“卫昭胜!”
正在此时,高台的主看台上,一位穿着武将服的中年男子睁大眼睛,从席上站起。
他叠着声道:“奇才,奇才!”
旁边的属下道:“大人,此人瞧着年纪不大,出手也并无章程可言,竟然将高岩打败,其中......”男子正是李昌平,李中郎将。他闻言嗤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莫要多言!退下去!”
属下仍旧挣扎道:“公子也来参加今日的比武,若得第一,便是校尉......”
这人话还没说完,便被李昌平一脚踹下去:“少放屁!老子的儿子什么样老子清楚!别说第一,便是让他上台都吓得屁滚尿流,你莫要奉承他,别将他捧的不知天高地厚!”
属下捂着屁股匆匆离开。
李昌平面色沉肃,好心情都被属下一句话弄没了。
他是武将,心思最单纯,平日里少些弯弯绕绕。
他对儿子寄予厚望,可谁知儿子并不是习武的料子,却多了花花肠子。
本次招兵,本就是公平公正。可外间竟然有人传,说校尉的职位是他留个自家儿子的。
......简直放屁!
李昌平不快了一会儿,很快又被台上的比武吸引住。
又是那位绯裳少年。
他心中暗叹,这少年瞧着便没有受过训练,却能有如此天赋,若是往后加以□□,将是何等奇才啊!
李昌平对今日的结果也有了数,便坐下认真观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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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昭随着中郎将来到了州牧府上。
宽宅大院,琉璃金瓦。
一路走进,处处富贵。
李昌平平日里待有能的属下便极好,见着卫昭,更是由心底生出股欣慰感。
再一瞧这身后跟着的年轻少年们。除卫昭得了第一名外,高岩第二,又另有前十名跟在其后。
他道:“你们莫要紧张,州牧待人极好,进去了随意便可。你们都是我兖州军的兵士,往后要勤勉,成为我兖州的顶梁!”
众人应是。
进了正厅。
州牧坐在椅上,见着了为首的卫昭便笑:“你便是那使得一手好刀的卫昭?不错不错,那把虎啸留在我这也是蒙尘,不若给了你,也算是有个好去处!”
又对高岩说:“往常你在你姐姐跟前可猖狂的很,说要得个第一,如今得了第二,看你还猖狂个什么劲!”
高岩拱手道:“属下会努力的。”
州牧就笑:“好,好,都是我兖州的好儿郎。”
众人随着州牧赴宴,直到夜深,州牧兴致才消,宴停,众人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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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辞一直没睡。
她坐在屋里等着卫昭,白日里张常辉曾来过。张常辉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人很失落,但还是来跟清辞报喜,说卫昭打赢了州牧的妻弟。
她听了心里又欢喜又担忧。她早晨时陪着卫昭一同去了,后来人多了,日头晒,卫昭又将她送回家,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出来。
清辞现在的身体已经不那么弱了,喝了好久的药调养着,早就好了。
只是留下了个咳嗽的毛病,一冻着就咳嗽。
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卫昭太过担心,但怕他分了心思,清辞就没去。
中午时迷迷瞪瞪睡了一小会儿,再醒来便一直等着卫昭,直到了半夜还没人影。
清辞起身,去院子。
人刚到了门口,就听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少年穿着绯红的衣裳坐在马背上,月色下,他的笑容耀眼。
瞧见了门外站着的清辞,他立马笑开,翻身下马,小跑着去了她面前。
“阿姐,我成校尉了!可领一千人呢!”
清辞还没说话,就被卫昭拦腰抱起。
他欢快极了,两只大手稳稳地抱着清辞的腰,将她举到半空,他脚下走得稳,转了好几圈。嘴边笑意不停。
清辞被惊了下,本觉得这样不好,想要说说他的,可是低头就是少年带笑的脸。
他今日去比武,赢了一众人,直接受封校尉,这是很开心的一件事情,清辞不想扰了他的心情,就任由他抱着。
好一会儿,她的头转的有些晕,就用手拍拍他的肩膀:“卫昭,我头晕,放我下来。”
卫昭这才将她放下,只腰间的大手没离开。
他的胸腔里一阵烈鼓,急促响过。
一时是受封校尉的喜悦,一时又是方才抱着阿姐的腰肢,给他心上留下的震颤感。
他就这方才的动作,再次抱住了清辞。
他许是喝了酒,身上有很大的酒味,清辞抽抽鼻子,紧接着,脸颊一烫。是卫昭的脸凑近了,他的黑眼珠亮晶晶的,仔细盯着清辞瞧。
卫昭问:“阿姐,你欢喜吗?”
清辞自然是点头,阿弟有大出息了:“当然呀。你今天好厉害,我早晨去看时,有好些人,你得了第一,只是我都没看到......”
许是知道了少年喝醉了,清辞就没在意他今晚上出格的动作。反倒是伸出手揽着他的腰,半扶着将他往院里拽。
卫昭配合地动了几步,又停下,将头埋入她的肩窝。笑出了声:“那群臭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只是比武而已,就将上衣脱掉,臭味熏天的,阿姐去了定会不喜,你若想看,我现在给你看!”
他说着,从腰间抽出今日得到的虎啸刀,挥手就要开始。被清辞制止住,用哄小孩的语气道:“现在大晚上的,旁人都睡觉了,等明早我再看,你乖,先去洗洗睡一觉。”
卫昭点点头,脸颊红红的。
“我听阿姐的,”他又嘟囔了一句:“我最听阿姐的了,我如今成了校尉,你就是校尉的姐姐,谁也不能欺负你,谁欺负了你,我头一个不让......非、非打死他不可!”
卫昭站在月光下,仍是那身绯色的衣裳。越发衬得少年五官精致耀眼,他半靠在清辞身上,有酒气。
他挥了挥刀,又说:“谁也不能欺负你,我杀了他......”
刀尖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他弯着唇。眼神是极澄澈干净的,像是为了泄恨才说的。
清辞只当他是喝醉了胡说的,没在意,将他半抱半拖着去了屋里。
清辞安顿好卫昭,又去了门外,将马牵进院子,拴好后。又拿了盆子水放在旁边,做完这一切才进屋。
卫昭是强撑着才回了家,刚见了清辞就放松了,顿时被酒意打倒。他半躺在床上,醉眼朦胧盯着清辞瞧,又嚷嚷道:“阿姐,你去哪里了,你快来。”
清辞熬了醒酒汤,送到他面前:“喝下去。”
卫昭很听话地一口喝干净。清辞要将碗放下,却被卫昭抓住,他两只手抱着她腰,嘴里嘟囔道:“好舒服呀。”他的脸颊来回蹭了几下,身子又往清辞身上挤。
清辞刚想说他像个小孩,人就呆住。
卫昭从前未喝过酒,眼下是第一次,但显然他的酒量是不好的。脸颊涨的通红,嘴里也嘟囔着乱七八糟的话。
他很依赖清辞,喝醉了一个劲往她身上贴。
清辞就感觉到了。
她起初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后来脑袋一懵。她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姑娘,反倒因为扮作男人,见了不少人也听了不少的混话。
她颇震惊地望着卫昭,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阿弟这是、这是......
清辞觉得很难为情,她用了力气想要推开卫昭。但卫昭的力气比她的要大许多,人虽然昏昏沉沉的,但察觉到有人掰他的手,立马就不从了。
用了力气,怎么拿都拿不下去。
清辞泄了力气,抿着唇很不开心的模样。
她又用力掐掐卫昭的脸,但他只是歪了歪头,便不动了。
“你,你怎么说睡就睡了!”她很恼怒,可瞧见卫昭身上因为比武留下的青紫。那点子羞恼就不成事了,她长长地吸了口气,安慰自己卫昭长大了,到了该娶媳妇的年龄了。
许久后,她也熬不住了,就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