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入口拥挤,系统加载速度慢了些,等待过程中,宁酒的心脏跳动越来越快,其实过了不到三十秒,她却觉得自己等了有三十个月那么久。
小圆圈转啊转。
分数再不跳出来,她可能会因为心跳过快离开人世。
过了片刻,屏幕上方突然跳出一个微信消息。
顾暮迟:【我的成绩出了,720】
与此同时,查分系统显示出来了,宁酒盯着自己还有顾暮迟的分数,一个激动之下跳了起来。
这会儿已是零点,父母年纪大了,熬不住困意早已睡下。她穿着拖鞋和小熊睡衣,克制脸上的喜悦,砰砰砰敲响了顾暮迟家的大门。
门一开,就见顾暮迟倚在门口。
那股克制的心情顿时迸发,她的胸膛起伏,两眼亮闪闪的,比头顶的电灯泡还明亮。
看她的表情,顾暮迟明白结果是好的,顿时松了一口气,挑眉道:“多少?”
“701。”宁酒脱口而出,“我可以跟你上一个大学了。”
此刻,两人互相看着对方。这是毕业旅行回来后,在群里被卢飞宇拆穿顾暮迟心意的第三天。
他们三天没见面。
这会儿仿佛忘了那事,两人都沉浸在为对方的欢喜之下。
夜晚的风微暖,楼道灯光昏暗,周围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只能听到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宁酒笑了好几分钟,大脑尽情被喜悦冲刷,努力平静下来后,意识到大半夜站在顾暮迟面前,衣着非常单薄,睡衣隐约透着胸口的弧度,她的耳根发烫,脚指头难为情地缩了缩。
这时,他的视线若有若无蹭过她胸口的位置,宁酒的脚趾一下子蜷缩得更小巧了。
她轻咳了声:“恭喜你。这分数一定省状元了。”
顾暮迟嗯了声,笑得骄傲:“不出所料。”
宁酒猜的没错。
顾暮迟以720分一骑绝尘,超过第二名十分荣获省状元。众望所归,大家在群里炸了锅,纷纷恭喜顾暮迟。
【我跟状元同个班嗷嗷嗷】
【@M 电视台采访你的时候,我能露个脸吗,以分享状元日常的名义。】
【楼上想得美,要上也是我这个曾经的同桌好吧。】
向月老师以及各位学校领导更是喜出望外,这高考一分之差,就能相差几百名的排名,多少人因为差一分去不了梦想的大学,而顾暮迟站在巅峰之处,远远把成千上万的竞争者甩到了后头。
校长副校长特地打电话过去报喜,还请了人给学校挂上了横幅,尽管暑假期间根本没有学生看见。
松远市的本地新闻台,闻风而至,不到两天工夫,立即请了记者过来采访。顾暮迟一开始是拒绝的,但记者格外坚持,在他家门口蹲了两天,他嫌烦,早解决早轻松,决定接受了采访。
记者问他:“听说你的成绩从小相当优异,其中有什么诀窍分享给大家?”
顾暮迟站在楼下,漫不经心回:“生个好脑子。”
记者噎了噎,然后举着话筒,表情从容地对身后摄影师说:“这段裁掉。”
摄影师:“……好的。”
记者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继续处事不惊地问:“考试前,你的心理状态稳定吗?会不会担心发挥失常。”
“不好意思,发挥失常——”顾暮迟看了他一眼,“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我头上。”
记者无视了他的话,这次直接往身后作了个手势。摄影师大哥点头,表示我懂,又裁掉。
记者谨慎地斟酌用词,连发三问:“成绩出来后,你的父母是什么反应?家里的教育方式是怎样的?你有没有话想对他们说?”
这回停顿了蛮长时间,记者耐心等待,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合适。主要松远市是个小城市,出状元的几率小,听老前辈提起,上一次还是二十多年前,听说也姓顾。他认为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家庭普遍教育恰当,所以没什么思虑。
结果听到顾暮迟淡淡回答:“他们离婚了,不太管我。”
记者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又听到他冲着镜头说:“其实无所谓,我从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和幻想。”
“在这里我跟那些和我同样处境的学生们说句话——
无论之前失去过什么,不到最后不成定局。”
记者觉得这是个很好的话题。父母离异家境贫穷的少年,逆袭成为状元,励志又让人心酸,如果这条新闻运气好,说不定能引发起社会性话题。
他紧接着问:“你想好了未来走什么样的路?打算报考什么志愿?”
顾暮迟:“计算机。”
“为什么?”
他斩钉截铁:“赚钱。”
记者:“……”
小小年纪,这么现实。
-
采访稿出来当天,这段采访被某个大V转发,不到三小时,已经破万转。
记者最后没裁掉顾暮迟的任何话,视频里十八岁的少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身世却颇为心酸。
网友们关注点全然不同,有的在舔屏尖叫:【我靠啊,这状元竟然是个大帅哥。】
【我们学校的学神,智商高人品好体育佳,沉迷学习不谈恋爱保持单身多年。】
【潭华大学的学姐们有新的追求目标了。】
有的对他的回答捧腹大笑,点赞评论说:【嗯,下辈子我争取智商180】
【我明白了,不是我不努力,是我脑子不够好,干脆躺平算了。】
【他起点不高,最后冲破桎梏,除了努力还有心态也很重要。】
还有些发出一些鼓励的话:【加油,你还这么年轻就已经单枪匹马横扫千军,以后一定会越来越优秀。】
……
宁酒刷到这条微博,从视频里看见熟悉的人,特别稀奇。
第一遍,光顾着看他镜头里和平时的区别,镜头里的人放大了面部表情,和周身那股自负又目中无人的气场。
紧接着又刷了第二遍,前半段对他的话哑然失笑,这确实是顾暮迟会说的话,就连正经的采访,他都毫不收敛那股欠欠的语调,幸好网友们对状元格外宽容。
时间往下推移,到了后半段,她默了一下,记忆迅速拉回到小时候的他。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不需要任何人。”
这句话,其实是很冷漠的,对不在乎的他的人说,他们巴不得他从不请求帮助,把他狠狠推开。
而在乎他的人,找不到接近他的途径,于是,他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
宁酒此刻回味过来,每个人的身处的环境不同,形成的观点自然不同。这种观点,其实更符合他的性格和做事方式,而不需要完全地跟随世俗,做一个必须得到所有人认可的,一个好相处好接近的人。
因为,如果他小时候的观念不是“我不需要任何人。”而是“我需要别人。”
举目所望,身边却无人相助。那么,结果可想而知,抱有期待,才会有无穷无尽的失望。
冷漠的他,是最好的他。
第三十九章
高考前的时候, 余瀚引曾当着同学老师的面,大言不惭做出承诺,如果顾暮迟获得状元, 他就请同学们吃饭。
此刻班级群中, 不少看热闹的围观群众纷纷艾特余瀚引。
【余瀚引快出来,别装傻了,说好的请客呢】
【请客请客!】
【毕业第一次聚餐,等你买单了。】
……
乱哄哄的氛围里,余瀚引不紧不慢地发了一句话:【差点忘了这回事了】
顿时,一片夸张的【切】淹没了整个群。
余瀚引语气幽怨:【我又没说不请, 你们为什么一副我赖账的样子。老子讲信用说到做到。】
【虽然咱跟状元无缘,至少1班出了个状元,给咱班级争光了。你们觉得, 金雨轩饭庄的宴席怎么样?】
此话一出, 群里都疯了。
这可是松远市规模最大的饭庄, 占地面积极广,店面装修媲美古代的府邸, 环境古意雅致。外立面一眼看去,不太像饭店,进去后才能看出些门道。金雨轩菜品精致又讲究,内含数十个包间, 院外假山林立,是政治经济各界大佬最爱去的筵席之一。
余瀚引跟自己爸爸去过不少回,对那熟门熟路。他提前两天定了包间,刚好礼拜六, 通知各位同学11点前到达。
宁酒跟顾暮迟约好10点左右出发, 结果10点不到, 发生了点特殊情况。
顾暮迟忽然发来消息:【我有事去趟医院,你先走,我等会过来。】
看到医院两个字,她眼皮重重一跳,以为他哪里受伤了,立即回:【你怎么了?】
过了五分钟,顾暮迟才回答:【跟我爸有关。】
他说得模糊,宁酒听出了他话语里的焦躁,道了句好,没再打扰他。
她猜到发生了什么。
从小,她一直知道他爸爸的精神状况不太好。他从未隐瞒自己家的情况,每次进出医院跟她的邀约相撞,都会跟她仔细说明情况,偶尔,她也会陪他去住院部看望他的爸爸。
顾荣的变化令人触目惊心。
她始终记得第一次见面,温柔的顾爸爸,以至于每次去医院心情格外沉重,去一次就忍不住偷偷地难过一次。
-
顾荣的状态并不总是糟糕到必须进医院,他平常跟正常人差不多。
顾暮迟觉得他依然是以前那个情绪稳定的父亲,笑容依旧不变,除了最后从物理学院辞职,跟妻子离异,生活轨道发生了巨变,其他的时候,他看着依然温柔可亲。
小时候的顾暮迟,对他的感情十分复杂,害怕看到他不一样的一面,从而明白过来眼前温馨平常的一切是多么脆弱,随时可以崩塌。偶尔放假去见他时,见到他正常地说笑,终于松了口气。他甚至还主动把他的爸爸介绍给宁酒认识。
事情的起因,有次宁酒期中考试,考了个进步极大的好成绩。父母答应周末带她去游乐园玩,结果等双休日,乔母临时有事,医院那边也需要宁父加班做手术。
期待了许多天的游乐园之旅泡汤,宁酒蹲在家门口哭,满腹委屈,抽抽噎噎之时,顾暮迟向她走过来,表示愿意带她去游乐园。
他用一张冷漠的脸,面无表情地嫌弃她吵,语气里却包含了对她郑重的承诺。
“你别哭,我带你去游乐园玩。”
她站起身,眼泪还挂在眼角:“真的吗?”
“真的。”他看着她,“明天就去。”
“……”宁酒终于震惊地回味过来,又不解地问,“可我俩都是小孩子啊。”
游乐园没大人陪伴,不准小孩私自进入。宁酒以为他不清楚这种规则,准备详细地解释一番,却听到他说:“我让我爸爸带我们去。”
似乎,是个不错的解决办法。
那天,宁酒脸上的阴霾消失,兴高采烈地与他商量详细的时间。
到了第二天,天气晴朗无云,空气干爽,她怀揣着激动的心情跑到楼下,顾暮迟正蹲在花坛边,心无旁骛地观察里面绽放的野花。
听到身后传来蹦跳的脚步声,他说:“你喜欢这种花吗?”
“好看,这是什么?”
“一年蓬,不起眼的花,生命力很强大。”
宁酒眼底流露出惊奇,她见过许多次路边的野花,却从来不晓得它们的名字,他的生物知识可真丰富,她不由得佩服说:“你哪里听来的?”
“没人和我说。”他站起身,“我从书上看到的。”
两人来到小区门口,保安亭旁边站了个高大修长的男人,大约三十上下,远远看去,身形和气质都比路人优越极了。
经过的女生眼睛都盯着他,往前走了一段路,还回头看了很长时间。
从宁酒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背影。还没看清脸,身形也能看出点门道,宁酒对顾暮迟说:“你爸爸很帅。”
他冷淡地嗯了一声。
等走近了,顾荣察觉到了他们,转身低下头,微蹲着打量宁酒的脸。宁酒也在打量他,他的额发稍长,眉眼五官与顾暮迟极其相似,轮廓利落,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顾荣和顾暮迟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往那一站,谁都不会怀疑他俩的父子关系。
宁酒默默想,难道顾暮迟长大也会变得很帅?
但两人有一点差别。
顾荣脾气好,他声音清朗,成熟且温柔。
而顾暮迟,脾气极其难搞,整天冷着张脸,像谁欠了他钱一样。
宁酒默默吐槽了一下顾暮迟,冷不防,头顶一暖。顾荣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原来你就是暮迟的朋友。”
她的脸色泛起红晕,往旁边瞥了一眼,顾暮迟满不在乎地别开脸。
唉,她暗暗想,脾气要是也遗传了多好。
周末的游乐园,人头攒动,四处都是小孩子跑动和尖叫的声音。顾荣带着俩小孩排队玩旋转木马,附近一俩冰淇淋车正在喊卖,注意到宁酒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冰淇淋车上,他贴心地弯下腰,和她的目光平齐,轻声轻语说:“想吃冰淇淋吗,叔叔给你买。”
宁酒连忙点头,对顾暮迟爸爸的好感顿时涨到顶峰。
顾荣去买冰淇淋,离开前,对顾暮迟提醒:“保护好小朋友。”
宁酒涨红了脸,顾暮迟跟她一样大,谁保护谁还不一定。没等她争辩,一只手忽然包住了她小小的手心,她呆呆杵在原地,瞪大眼睛朝下看,瘦白的手腕映入眼帘。
顾暮迟竟然主动牵住了她的手。
那时候宁酒爱看穿越古装剧,她正怀疑顾暮迟被魂穿的时候,一个大约四十上下的男人跑过来跟俩人搭讪:“小朋友,你们知道厕所在哪吗?”
男人似乎急切得不行,脸都憋青了,宁酒好心地指了指右侧:“在那,往前走,往右拐再往前走。”
一般人还真听不懂。
果然,男人为难地说:“我不太理解,你能带我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