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魁——李浪白【完结】
时间:2023-03-17 12:35:09

  刘青与朱庆三对视,见他摇了摇头,示意并未与明继臻提起过阿提拉营地的事。
  缓过神来压住心中的惊愕,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阿提拉的?”
  祝戎用脚踢了踢和单的人头,上上下下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哭笑不得:“你们这是…打到人家家里去了?”
  跟着少将军立了大功,方狗子由心眼里觉得这场仗打得痛快!将方才发生的前后种种说给众人,还不忘添油加醋赞道:“咱们兄弟们无人阵亡,伤兵一个不少带回营地!少将军用兵如神!还烧了他们的粮草!”
  “咳…” 刘青心里高兴,可听了方狗子的话也顾忌着军风军纪,喜上眉梢又得强行板着脸:“刘真擅自行动,罚十军棍!”
  顿了顿…终于忍不住笑意:“将人头悬在凤凰关上!开伙庆功!”
  明继臻被乐开了花的将士们前呼后拥出了主帐,方狗子絮絮叨叨俨然成了个说书先生,与大伙说起方才如何解气!少将军给戎狄打了个措手不及!落花流水!
  北齐骑兵弱势,虽然人多,可与戎狄强骑交起手来屡屡受挫,这下可算是给将士们振了军心!
  主帐内,祝戎朗声大笑:“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让这孩子去抓“舌头”,谁料人家真带回来了实打实的舌头!
  “俘虏了王庭的国相,说不准这下子能提前班师回朝了!”
  “确实是个好苗子!” 从来不苟言笑的朱庆三脸上也难得挂上了笑容,赞道:“心细胆大,有谋有勇。”
  刘青听着帐外明继臻挨军棍时装模作样的喊声,他如今是英雄,怕是行刑的士官也要防水…
  卷起桌面上的地图,失笑摇头,欣慰道:“这小子的胆气随了他父亲!”
  作者有话说:
  刘青:抓几个舌头回来。
 
 
第33章 玲珑
  明丹姝撑着伞独自走在红墙绿瓦里, 一身娟红色的衣裙隔着雨幕看,几乎要融进宫墙里,只能看见伞上嫩白的桐花, 被雨水冲刷得栩栩如生。
  她想起小时候, 大哥日日要去京郊的石鼓书院念书,她和阿臻每天傍晚三刻,准时在明府门口等着他回家。
  大哥回来时,总会带些街面上的吃食,春天的藕糖、夏天的梅子甜水,秋天有热气腾腾的桂花糕, 飘雪时会买回沾了雪花的糖红果儿…
  偶尔遇见雨天,母亲最是心疼大哥,便会特地带着她二人乘马车亲自到书院接人。
  明家满门抄斩那年…大哥也才十八岁, 比如今的阿臻更清秀俊俏, 府里的门槛都要被上门说亲的媒人踏平了寸余。
  嘀嗒…嘀嗒…瓦尖儿上滴下来的水打在了油伞上。
  她步子微微顿了顿, 侧过伞孩子似的抬头看,不妨水滴又打在了她的额间, 顺着鼻梁的弧度滑到眼下…
  “主子!”
  “主子出来时不叫旁人跟着,奴婢眼看乌云飘了过来,担心又有雨来,出来迎迎便见主子自个儿在这发呆…” 丹草叽叽喳喳黄鹂似的, 总要将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顿住:“主子眼眶怎么红了?
  “不妨冷风吹了眼睛,迎风泪罢了。” 明丹姝侧手抹去面上的湿意,再抬头又是媚眼生欢:“走吧,随我去趟瑶华宫。”
  二月初三, 今日正是大皇子的七岁生辰。边境开战, 河阳饥荒, 皇后为表贤良,提前好些日子便禁止了后宫酒乐宴饮。
  瑶华宫外面瞧着冷冷清清的闭门谢客,院子里可一点没耽误喜气儿,仪贵妃正按照西北的风俗替大皇子在鬓角两侧点蓝,意味祈求天地神明护佑。
  “嫔妾给仪贵妃娘娘请安。”
  “来了,” 仪贵妃扫了她一眼,并不意外,手上且忙着随意一指:“先坐罢。”
  明丹姝从广袖里拿出一本页边已泛了黄的旧书,放到贵妃面前的书案上。
  笑盈盈温声软语道:“这是嫔妾给大皇子的生辰贺礼。” 余光见旁边还放了一块不知何人送来的新云州乌砚。
  阖宫都知道仪贵妃近日对大皇子的学业格外上心,甚至难得纡尊降贵去与德妃交际,希望程立能做大皇子的师傅...
  “这是…” 仪贵妃看见封面上与皇上笔迹像了七分的…明章两个字,留神拿起翻阅:“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看神色,倒是当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世。
  “先太傅明章的策论手稿。” 明丹姝笑意不改,与提及陌生人并无两样。
  “伶人拨云在百戏班小有名气,自然有人一掷千金投其所好。”
  “你有心了。” 皇上对明太傅之敬重厚待,她在东宫十年来自然看得清楚。瑭儿资质平庸,在策论功课上学着明章的口吻,能搏皇上另眼相待也是好的。
  “留在嫔妾身边不过一打废纸罢了,给大皇子也算物尽其用。”
  “去书房做功课吧!” 仪贵妃替大皇子梳好额发,将手稿放在他手里,叮嘱道:“好生背诵,母妃晚些要查的。”
  “母妃…” 七岁头上,正是玩心重的时候,撇了撇嘴便要求情偷懒。
  “去吧!” 仪贵妃如今一改往日慈母作风,十分强硬。
  “大皇子乖巧用功,来日定会有个锦绣前程。” 明丹姝若有所思看着不情不愿退下的孩子,言笑晏晏顺口说了句奉承话。
  “说起锦绣前程…” 仪贵妃打量着眼前衬得六宫失色的美人儿,入宫不过月余,便不声不响让皇后吃了个闷亏。
  “妹妹三番五次出手相助,我倒不知拿什么酬谢…”
  且不论惠婉仪的事,单说亲蚕礼那日,瑭儿是真的病了,皇后又派了徐家大公子到祭典现场监工,她的人确实插不进手去。
  瑜昭容却主动上门来,欲替她动手成全好事。而后便有了亲蚕礼当日起火的事,皇后满身是嘴也说不清。
  着实令人费解,拉下皇后能对她个小小昭容有什么好处。思来想去无非一种可能,便是她身世卑微,欲靠大树好乘凉。
  再观方才,许是看瑭儿这个皇长子分量,才使她投诚与瑶华宫。
  只是这看不清的美人面,总让人觉得疑窦丛生,瑜昭容年纪轻轻,有圣宠在身何愁来日?为何这般殷勤地,冒着得罪皇后的风险,主动送把柄到她手里?
  “嫔妾只顾着喜欢大皇子,倒是忘了贺喜贵妃娘娘重新拿回了宫权。”
  欢声笑语,二人从前隔着苏韵巧一条人命的嫌隙,仿佛从来不存在。
  “惠婉仪的事儿,我是为了给自己出气,顺手帮娘娘罢了。”
  至于亲蚕礼…用康乐将徐知儒的军,恰是一物降一物。
  “宫里人情最贵,妹妹还是要些什么,我才踏实。” 此言倒是心里话,这样的人物手腕儿,来日讨要起人情来,她可还不起。
  七窍玲珑心,除不掉;皇上正宠在兴头上,动不得;皇后一时半刻倒不了,只能将这把刀握在手里,磨利了以待来日。
  “嫔妾出身卑微,所求不过能得娘娘庇护一二。” 明丹姝随口诌了个借口。
  “主子,梁公公来了。” 文杏入内禀报。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给瑜昭容请安。”
  梁济进来,身后跟着内侍省的一众宫人,眼角眉梢挂着喜气,对仪贵妃道:“奴才奉圣谕,替皇上给大皇子送生辰礼来。”
  仪贵妃眼风扫过梁济身后的东西,都是些笔墨纸砚、弓雕玉器之类的寻常玩意儿。
  份例不多不少,物件儿也和往年一样,显然内侍省的手笔,不是皇上亲自挑的。
  面上笑意不改,对梁济很是客气:“有劳梁公公,本宫晚些带瑭儿亲自到承明宫谢恩。”
  梁济心道这贵妃主子今岁怎么转了性子,在东宫十来年眼高于顶,何曾待他这般客气过。
  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余光瞄着瑜昭容,赔笑回话:“贵妃主子明日再到前头谢恩也不迟…”
  硬着头皮,又转身对事不关己的另一人道:“瑜主子,皇上这会子正在景福宫等着您呢!”
  话落,脚底抹了油似的告退。大皇子生辰,皇上非但不露面,还让他到这来请人…这不是在挑事儿么?
  “倒是我耽误妹妹了。” 果然,梁济刚走,仪贵妃脸便撂了下来。维持了一日的好风度,到底功亏一篑。
  大皇子生辰,皇上不过来看看便罢了,连赏赐也不曾亲自过问,竟还遣梁济到她宫里来要人。下午协理六宫的旨意送过来,这会儿又来这么一出,是存心煞她的威风呢!
  “如此,嫔妾告退了。”
  “温室里的花儿朵儿,偏向山巅上挤,小心一阵风便连根拔起。 ” 泥人还有三分脾性,风云突变,仪贵妃笑里藏刀。
  “嫔妾谨记娘娘教诲。” 明丹姝像是没看出她的愠怒,半点诚惶诚恐的感觉也无,仍是说笑着告辞。
  明丹姝神色如常踏出瑶华宫的门,果然见梁济在外面候着,挑眉问道:“皇上在景福宫?”
  祁钰勤政,这会子刚过午时,自然不会到后宫来。
  “皇上在承明宫等着瑜主子。”
  在仪贵妃跟前那番煽风点火的话都是皇上授意他说的,瑜主子是聪明人,点到为止。
  梁济满脸堆着笑,又道:“奴才给瑜主子贺喜,边境八百里加急入宫,少将军立了大功!”
  果然,前面的人步子轻快了许多。
  到了承明宫,正逢程立议事完出来,明丹姝侧步不苟言笑见了礼。
  程立闻声停住脚步,头两回过面都没瞧清人脸,这回才不遮不掩地打量着。
  “咳…程相,您这边请。” 梁济适时上前挡住他的视线,引人往远去。
  他笑眯眯拱了拱手,算是见了礼:“瑜昭容。”
  入了殿,明丹姝也未见礼,而是径直绕过御案到他身边替人研磨,一如往日。
  余光撇见他只在随意练字,才开口娇嗔道:“皇上今日可害臣妾将仪贵妃得罪狠了!”
  祁钰失笑,便料到了会有眼前这一幕。
  自打那晚从宫外回来,小狐狸在他面前利爪尖牙从不收敛,儿时的顽皮脾性非带未改,还添了些恃宠生娇的痴缠。
  “仪贵妃不似皇后,能任你拿捏...小心玩火自焚。”
  “臣妾才刚搭上了仪贵妃的船,便被皇上这一梭子打翻了去。” 明丹姝放下手里的墨锭,揽着人的肩膀顺势窝在了他怀里。
  胆大包天靠在他心口,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皇上害臣妾前功尽弃,要如何补偿?”
  “你是与朕一条船上的人…”祁钰点了点她的鼻尖,握住她作乱的手,正色道:“将理儿送去你宫里养?”
  逞娇斗媚不置可否,双手探到腰间,抬头似有若无碰了碰他的唇角:“皇后想让臣妾担上妖妃祸水的名儿,皇上总要帮一把…”
  外间的梁济听到里面的动静,瞪大了眼睛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真疼…
  今岁是怎么了?宫里人人都忽然转了脾性?
  在御书房里白日宣淫,明日御史台的口水怕是要将里面那二位淹了!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君心
  朱唇一点桃花殷, 宿妆娇羞偏髻鬟。细看只似阳台女,醉著莫许归巫山。
  云雨散退,明丹姝只穿着水蓝色的齐胸儒裙寝衣, 钗斜鬓乱, 窝在正襟危坐在案前翻阅奏折的祁钰怀里。
  春水打桃花,秀面覆红云,指尖绕着青丝:“皇上许后宫干政?”
  “你与旁人不同。”
  祁钰手里拿着的,是各省入京赴春闱的举人名单。今岁五千人参与春闱,只江南一省便占近四成。
  江南书塾教院多掌于门阀士族之手,这些举子经乡试入京, 十有八九亦是经过了“筛选”。
  士族把持朝政久矣,真正有才学的人被压在门阀权钱交易、官官相护之下难以出头。
  久病沉疴要从根上治起,削权、改革, 势在必行。明丹姝身后站着的河阳刘氏、骠骑将军府、明继臻、以及明章在寒门庶族当中的声望, 皆是他对大齐朝局的期望。
  从某种意义上说, 他二人是荣辱与共,同仇敌忾。
  “何处不同?” 明丹姝纤纤玉手挡住他的奏折, 将人视线转回来,俨然是要将他的心思辩个分明:“如太宗皇帝待先徐氏贵妃,先帝待丽贵妃?”
  初春的夜,裸露在外的皮肤沾了冷气, 她又向人怀里缩了缩。
  “丹姝,” 祁钰替她将垂落的发丝挽至耳后,语调带着云雨过后的喑哑,正色道:“朕是皇帝, 可敬之, 畏之, 唯独不能爱之。”
  太宗皇帝宠徐贵妃,是为稳定门阀;先帝所谓钟情丽贵妃,是祸水东引,分担军政改革失败的压力。
  以史为鉴,帝王之爱加诸在一女子身上,于其人便是灭顶之灾。
  “皇帝亦是凡人,如何便断情绝爱了?” 明丹姝并不以为意,眉欢眼笑点了点他的心口,目光灼灼:“您这话是在提醒臣妾,还是在告诫自个儿?”
  于帝王而言,最难的不过信任二字。或许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亦或是对明家的怜愧,祁钰自己都没察觉,他对明丹姝...有种天然的信任和袒护。
  如溪湾流入深谷,磐石长出嫩草,最不寻常的…是寻常。
  他一时语塞,抬手遮住她亮晶晶的眼睛,侧头吻了吻她珠圆玉润的耳垂:“朕将陈瞒留给你,万事小心。”
  科考在即,河阳刘氏无一人进入春闱名单,刘阎是存心不回朝参政。他是在先皇军政改革失败,郑国公府锒铛入狱后才主动退朝,解铃还须系铃人。
  另外,徐鸿显然是将公款挪作他用,河阳的饥荒情况不明,走这一趟,势在必行。好在河阳不远,快马加鞭五日即往返。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