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症状…相较祁瑭轻了许多。
宫人们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七手八脚地将两位殿下抬出观文殿,往只有一巷之隔的太医院送去。
其余的人火急火燎地往各宫去禀报急情,赵不言更是急得满头大汗,扼腕顿足,心里连连叫苦!此等荒唐大事,怎么偏让他赶上了!
景福宫,明丹姝见丹草回来,便让她到自己跟前服侍煎茶。
“见到二皇子了?”
“是,” 丹草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一颗心要跳到了嗓子眼:“二皇子用了块梅花糕便去观文殿了。”
春茶,越冬后茶树在春天里萌发的芽叶采制而成,叶肉肥厚,鲜爽绿润,是今日内侍省刚自江南送来。
灸茶时,茶饼不能用烈火猛烤,要求炙热均匀,内外烤透,明丹姝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翻烤,衣袖之上皆是春茶浓郁的香气。
余光见黄卉步履匆匆走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回主子,两位皇子在观文殿中毒,皇上震怒,此时各宫娘娘都已赶了过去。”
“两位皇子?” 明丹姝起身,复问道。
“来报信的宫人说,大皇子中毒更重些…怕是…情况不好。”
“丹草、黄卉,你二人随本宫去太医院瞧瞧吧。” 明丹姝舀起一斛清水,浇在滚烫的铁板上,激起清香浓郁的水气。
小东西…手够黑的!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起伏
不用猜都知道太医院这会子定是鸡飞狗跳, 明丹姝能得一刻清闲是一刻,不紧不慢往前朝走。
“主子,太医院在那头。” 梁书来跟在她身边, 寻摸着主子这方向是往承明宫去呢…
“皇上可知道了?” 明丹姝明知故问, 停了脚步不远不近地等着祁钰。
“成林是皇上放在二皇子身边的人,怕是早就知道了。” 梁书来冷眼旁观了这月余,心知这位主子看着是个万事不过心的和气人,实际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
他自小打宫里长大,吃里扒外的下场见多了,一仆不能侍二主的道理他再明白不过。
明丹姝闻言扫了他一眼, 心领神会,他在暗示连日里往长乐宫送点心的门道,皇上都清楚…
既过了成林的手, 她原本也未打算瞒皇上, 只是梁济这徒弟倒是个聪明人, 借此机会与她投诚呢!
一笑而过,侧目与黄卉道:“你明日带着他去内侍省过档吧…”
“奴才谢主子恩典!” 梁书来笑逐言开磕头谢恩。
后宫当差的太监女使任职调动, 都要到内侍省里调档留案,瑜主子冷了他这些日子试探诚心,如今总算是松口了。
旁人都觉得自个儿从承明宫调到景福宫是办差出了纰漏受罚降级,他却门儿清, 师傅这是在提拔他呢!
“臣妾给皇上请安!” 见祁钰远远走过来,上前挽着他的臂弯,“皇上放心,理儿没事的。”
“打得什么鬼主意?” 后宫的事, 有皇后和太后在中间挡着, 他不好直接插手, 便授意成林配合丹姝。
她动作倒是快,册封昭仪的旨意才下来,这厢就开始收网了。
“郑穷在边境出工不出力,总要推他一把。” 她事先并不知到那个黑心的小东西借机对祁瑭下手,此时把事情应承下来,是不欲让祁钰对这孩子心生隔膜防备。
毕竟日后她二人要捆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何况这事办得虽然唐突粗糙了些,却正合她的心意…
西北军只门神似的杵在边境,出力的活都让浮屠军去做,自个儿等着收功请赏,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待会儿皇上不必护着臣妾,只秉公处置就是。”
祁钰看着明丹姝笑盈盈,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抬手刮了下她鼻尖,逗趣道:“好大的口气,谁说朕要偏袒你?”
“阖宫谁人不知,臣妾是皇上心尖上的人!” 明丹姝点了点他的心口,拉着人的手往太医院去。
身后的梁济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心说皇上方才在御书房还对着胡搅蛮缠的季绥发了好大的火,见了瑜主子三言两语就雨过天晴了?
怪哉…怪哉!
太医配了解毒汤给两位殿下服下,不过半个时辰,祁理就已经悠悠转醒,耳中听着贵妃哭天抢地…闭着眼睛继续装晕。
“瑭儿若是有个好歹!本宫砍了你们陪葬!” 仪贵妃看着一旁的祁理虽还晕着,可小脸红扑扑,呼吸顺畅显然是没有大碍。
在看大皇子…嘴唇惨白着,出气多过进气,汤药一碗碗灌下去也不见起色。
她心里后怕,明知瑭儿中毒症状并非曼陀罗花粉,却担心细查起来牵连出自己给二皇子下药的事来,忍气吞声不敢再声张。
“回贵妃娘娘,二皇子所食不多自然无碍,可大皇子想是用量过大,体内余毒难清。” 太医面对贵妃疾言厉色,仍是木着一张脸不卑不亢实话实说。
“微臣等以银针刺穴排毒,若仍不见转醒,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事说到底,是妹妹平日于瑭儿饮食上过于严苛,小孩子贪嘴才有今日之祸…又何必为难太医们。”
皇后在一旁气定神闲坐着当起了和事佬,只要二皇子没事,皇上和太后也不会牵连到她身上。
“依臣妾看,这事可得差个水落石出…三皇子年前夭折,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 顺昭容接话,看着贵妃色厉内荏,若有所思道:“究竟是谁,将心思动到了孩子们身上。”
“你给本宫闭嘴!” 二人字字句句往她的心窝子上捅,对皇后发作不得,仪贵妃手指着顺昭容声色俱厉。
“不好了!” 在旁侍奉的宫人眼见着大皇子气息微弱,登时慌了神,大惊小怪道:“大皇子…大皇子好像没气了!”
“瑜昭仪驾到!皇上驾到!”
仪贵妃闻言只觉五雷轰顶,眼泪登时便滑了下来…六神无主时,听见瑜昭仪三个字怒火攻心,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扬起手使了十足的力道…
“贱人!”
“你放肆!” 祁钰见她来势汹汹,下意识便将明丹书拉到自己身后,自己则结结实实挨了贵妃这一耳光。
护甲顺着他下颚划下,登时便见了血!
“皇上…” 谋害圣躬可是灭门大罪,贵妃见他面上血迹亦是呆若木鸡…
余光看到明丹姝,才回过神来…嚎啕大哭:“皇上!您救救瑭儿啊!”
“孙景。” 祁钰示意身后的孙景,跟在贵妃身后到内室看诊。
抬手抹了下下颌的血痕,接过明丹姝递过的手帕子擦净。
一刻余,孙景出来回报道:“回皇上,二位皇子所中并非毒药,是曼陀罗花粉与马钱子药材相克引起的毒性,太医院用针正得其法,大皇子无性命之虞。”
他顿了顿,谨慎回话道:“只是…痰涎壅盛,余毒麻痹神经,臣恐大皇子会落下口眼歪斜之症。”
贵妃颓然,心神俱裂…口眼歪斜,即仪表不端,瑭儿…算是彻底绝了日后的指望。
明丹姝此时才缓过神来,猛然看相一旁的祁钰…若是药材相克…就是成林动的手…
她原本的目的,只是对贵妃出手,给郑穷危机感,逼西北军在边境出兵分担浮屠军的压力。
而祁钰…是忍够了郑穷在皇室和门阀之间的左摇右摆,要彻底绝了郑家来日的指望…
他不是在逼郑穷站队,而是要彻底拿回西北军的兵权!
似有所感,祁钰转过头来正好对上她打量的目光,眨眼…不动声色地把玩着她藏在袖中温软细嫩的柔荑。
类同相召,槊血满袖。
明丹姝反握住他的手掌,勾了勾唇角。这样的祁钰…让她觉得越来越有趣儿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 两位皇子都无性命之忧,皇后慢条斯理从内室出来,书归正传:“依皇上的意思,今日之事是查,还是…”
“查。”
“臣妾已询问过赵不言和两位皇子身边的侍从,两位皇子在观文殿只用过瑜昭仪送去的那盒点心。”
“既如此,景福宫的人,但凭皇后娘娘问询。”
明丹姝神态自若,众目睽睽之下仍是旁若无人地攀着祁钰的手臂,娇滴滴与人道:“只是,臣妾这点心是送与二皇子的,大皇子误食倒是意外…”
“也就是说,这下手之人,是冲着二皇子来的。” 二皇子现在是整个宋家的眼珠子,顺昭容是宁错杀不放过。
听出了明丹姝的言外之意,若有所思道:“您说呢…贵妃娘娘。”
仪贵妃此时是哑巴吃黄连,既想查出在点心里另加了马钱子的人,恨不能处之而后快。
又怕拔出萝卜带出泥,连自己给二皇子下曼陀铃花粉的事一并查出来…
瑭儿算是废了,她万不能在此时失了圣心!
梨花带雨道:“给皇子们的吃食都是再小心不过的,皇后娘娘既肯让二皇子入口,想必是验过的。那就是…在旁的地方出了岔子。”
她倒是聪明,若是顺着她的思路,这事查不到丹草的头上,自然便将自己摘了出去。
“追根究底,这风波是臣妾惹出来的。” 明丹姝自然不肯让她混过去,起身屈膝:“牵连了大皇子,先向贵妃姐姐赔罪了!”
“景福宫出去的点心,都是经丹草之手,皇后娘娘要如何差遣,臣妾自无不依。”
皇后自然听出了她二人言语之间的门道…再看皇上又将明丹姝拉回到身边坐着,心思百转…
敌变我变,绊脚石少一个是一个。她既动不得明丹姝,只好对贵妃落井下石了…
“来人,将丹草带去刑司审问。”
剩下的事…就看丹草怎么张嘴了…
明丹姝看贵妃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唤过一旁的孙景,关切道:“孙太医,以防万一,替皇上冲洗伤口吧…”
既见了血,这护甲里头掺了什么毒啊、药啊的,都是要命的事。
“皇后今日面带憔悴,可是理儿顽皮?” 忽听皇上开口道。
顺昭容刚要起身,闻言又坐了回去,垂眸不紧不慢品起茶来。真是有趣儿…皇上怎么忽然改了脾性,对皇后嘘寒问暖起来。
“臣…臣妾多谢皇上关怀。” 皇后俨然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理儿很是乖巧…臣妾…”
“六七岁的孩子正是顽皮的时候。” 明丹姝不知道祁钰突然提起这茬是什么意思,揣摩着他的心思,言笑晏晏与孙景道:“孙大人,也替皇后娘娘请个平安脉吧!”
“是。”
“那…臣妾谢皇上。” 皇后见皇上神色如常,压下心头的战战兢兢,词钝意虚。
见孙景皱着眉头,十分谨慎地诊脉近一盏茶的功夫,试探问道:“可是本宫身子有什么不妥?”
“微臣贺喜皇上、贺喜皇后娘娘!” 孙景面无表情说着道喜的话,打量着皇上的神色…迟疑试探着道:“皇后娘娘已有身孕近三月。”
三个月?顺昭容笑着给皇后道喜,心里却觉得古怪…
皇上自大婚后到长乐宫的次数,还不及一只手,三月的身孕…皇后是大婚当夜便怀上了?
“既如此,二皇子便挪去景福宫养着吧!”
祁钰捏了捏明丹姝的手,起身便要离开,临走前含笑温和与皇后道:“安心养胎。”
“臣妾等恭送皇上!” 众人心思各异,皮笑肉不笑地给皇后贺喜。
承明宫里,祁钰屏退众人,正色再问孙景道:“皇后身孕如何?”
“正如皇上所料,浅浅不过二月。”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各异
皇后喜忧参半地回了长乐宫, 回想方才孙景回皇上话时的犹豫慎重,心里便知身孕有蹊跷。
主殿里宫人来来往往,她错开贾三一探究的目光, 与下面侍弄花草的婢女道:“茉莉香重, 换一盆。”
茉莉香重,特地放在这殿中是为了掩盖贾三一身上烧伤处的药膏味。
许嬷嬷在旁察言观色,对上皇后的眼色…吩咐贾三一道:“内侍省花房新来了一批月季,你带人去搬几盆开得好的来。”
“是,奴才这就去。” 贾三一瞥了心神不宁的皇后一眼,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做出逾矩的动作来, 应声退下。
“嬷嬷,替本宫召孙景来。” 皇后见他退下,随即急切道。
“主子?”
“快去!”
旁人不知道, 可闺帷之事唯她清楚得很…皇上虽然初一十五按规矩留宿长乐宫, 可除了大婚当日, 从未与她有过肌肤之亲。
腹中之子,十有八九是丰王的。
“微臣孙景, 给皇后娘娘请安。” 孙景从承明宫出来,便按皇上的吩咐,往长乐宫来安皇后的心。
屏退左右,只留许嬷嬷在身侧, 皇后郑重其事再问孙景:“你与本宫如实交代,本宫的身孕…几月?”
“二月。” 孙景实话实说,面不改色低垂着头。
“很好…” 坐实了心中猜疑,她反而松了一口气。“你替本宫在皇上面前遮掩, 做得很好。”
“敢问娘娘…微臣父亲可好?”
“替本宫保这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自有你父子相见的时候。” 皇后很满意孙景的寡言知趣。
孙景的母亲, 是当年恭怀皇后害死七皇子的帮凶,满门抄斩的罪过却让他父子二人逃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