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动手了。
她从不是那种瞻前顾后、畏手畏脚的闺中女人,挡她路的人,都得死。
药囊的解药里掺杂了毒药,她花重金找来江湖术士,分出了人骨中的毒粉,在那财商伏在身上驰.骋时,悉数撒到了他的那张满脸横肉脸上。
登时,溃.烂流.脓,一股股恶臭从那人左脸传了出来。
然后,她冷笑着用事先备好的琴弦勒死了他,看着不断起伏的胸膛慢慢停窒,霎时恨意和快意到达顶峰。
那刻,她才体会到,杀.人也不过如此,易如反掌。
这件事便是她的贴身丫鬟也不得而知,面前这个面具人是怎么知道的!
顾淮从袖中掏出一个黑色的药囊,丢在孟纸鸢的手边,“最后一次。”
他蹲下身子,铁扇柄端挑起女人尖细的下巴,银鹰面具在日光下微微反光,“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事若不成,孟尚书怕是痛失爱女了。”
*
“主子,为何不直接杀了她?”女医垂着头恭敬道。
顾淮漫步在前,双眼注视着庭院里的这些花,其实这些一起花草并非完全是毒物,亦是珍稀的解毒药草。
是他当年用来救他母亲的。
“她还有用。”顾淮摘下一株药草,花瓣成褐色,瓣边尽是锯齿状,一不留心会划伤手。
“陆允时身边的隐患藏得很深,孟纸鸢同他的婚约算一个,那个蠢衙役以为旁人看不出来吗,她和陆允时的关系可没有那么单纯。”
顾淮两指折断带刺的药草,碎成两段的药草被随意仍在脚边,绣着濯而不妖的清莲的鞋底踩在一段草身上。
这两段分开的药草在他眼里,便是余安和陆允时。
不论是否与他的猜测一样,这二人都不可以在一起。
陆允时想要的东西,都不会如愿——这是他在母亲含恨而死的那年发下的毒誓。
“查这几日大理寺的情势,还有陆允时的动向,找个机会将孟纸鸢放出去。”
顾淮一展折扇,眼里兴味盎然,“记住,药要下最重。”
女医领命却犹豫着未动,张口结舌道:“主子,那个姑娘怎么办?一直用......铁链锁着吗?”
她跟着主子多年了,见多了他暴虐无常手刃无辜性命的时候,可特意去打造一根玄铁的镣铐,为的只是锁住一个毫无武功的女子。
且主子对那女子的态度,是她看不清的。
“锁着。”顾淮发话,眸底有些恼怒。
那日她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的小动作,他可没忘,不听话的兔子得教训教训。
*
大理寺净室中。
明鸢将手里的尸首黑灰盛放在檀桌上,“大人,这些木灰却是有蹊跷,我用......余安先前教的法子焚烧、探验,确定这是人.骨的灰,但究竟是何毒物所致,属下技艺不精,暂时不清。”
“想要探明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大抵只有余安才懂,西域画骨师精通人.骨探验,这些汴京的仵作不太懂。”
檀桌上一处摆着木灰,另一处放着的是当日余安在天和医馆里捡到的药囊,两个皆被摊平摆在桌上。
粗略看来无甚不同,但若是仔细打量,便能发现敛房尸首的灰较为粗制,而药囊的人骨灰更为细致,但隐约让人觉得,二者或许出自同一种毒物或者制作的法子。
陆允时颔首,明鸢说得无错,人.骨的灰怕是只有余安知晓。
但如何去寻她,是个棘手的事情。
男人长颈微弯,垂眸看向檀桌上的二物,心神却飘远。
当夜,榻上的人半屈膝地蹲在榻上,双手勾着他的腰间玉带,似解不解,手指一圈一圈缠着他腰间佩戴的玉穗。
可温软的杏眸里却是坚定的拒绝,便是连吐出的话语也带了些许犀利。
那是他第一回 感受到余安的攻击性。
软白的兔子露出了她的尖牙,看似讨好的眸底,其实带着警惕和提防。
陆允时心里气急,二话不说欲将人扛在肩背上带走,但余安脚上镣铐的铃铛声打破了二人的僵化。
那是根玄铁,他的佩剑怕是不易砍断,且动静怕是有些大,届时会引来祸端。
余安却是极力推开他的胸膛,自顾自地躺下,将被褥好好盖在身上,只露出两只眼眸望着他,无声催促他快些离开此处。
霎时,心里那股无名火升起。
陆允时眸光变得凌厉,对于余安不愿跟他走一事,郁闷至极。
心里自余安骗他到到处找人的惊慌,这些一直在心底强行压抑许久的怒火,隐隐浮了上来。
他背过身去,不想朝她发火,“我会暗中保护你。”
言罢,便欲抬脚离去,待走到窗边时,榻上的人又忽然出声。
“大人,你这些时日歇息的时候,记得留心些,特别是夜里!”
陆允时心里正气闷着,闻声转过来,幽怨地看了过去。
“反正、你睡觉时不能睡得太死,得留心你身旁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余安轻咳一声,“比如什么香香软软的女子啊......”
陆允时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怒极反笑,“你都不跟我回去,我作甚也不要你管。”
赌气的话才刚吐出口,陆允时便懊恼不已,这般小家子气的话,他不应说出口来。
可余安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转过头,摆了摆手,“行,大人快回去歇息吧,记得若是可以,睡觉的时候睁一只眼睛。”
又一次被敷衍过去,陆允时蹙眉,眼里不仅仅是怒意,还有一丝无力感。
看着榻上的背影,他忽然问出一句话,“余安,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医院清创了下手术的刀口,更新有些晚了(滑跪致歉~)
这章是过度章节,明天长更~
第44章 各怀鬼胎
明鸢从净室退下, 才出门便碰见了步履匆匆的叶衾。
少年一身黑色役袍,乌发高高束起, 身上肆意的气息张扬而浓烈, 可转瞬就蔫儿了下来。
叶衾呆呆地握着手里的白帕,眼神有些躲闪,“你......你......”
少年支支吾吾“你”了半晌, 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耳根子倒是红了一大片。
还是明鸢先行退开一步,脸上冷冷淡淡, “那夜你就当无事发生,不用挂怀惦念。”
言罢, 便抬脚离去。
不料本来内心羞涩而不知晓怎么搭话的叶衾, 一听此言, 瞬时心里一片慌张, 继而便是一股怒气。
他转过身, 见到明鸢大步往前走去, 那抹白色身影与那夜朦胧视线中的颤.抖女子有些不一样。
“明鸢姑娘!”
叶衾跑上前,拦在女子身前,有些恼怒:“明鸢姑娘, 怎么能当无事发生,我会对你......对你好的。”
“不用了。”
明鸢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叶衾口中的话对她而言根本就是羞辱, 他那夜唤的根本不是她的名字, 还谈什么好不好的!
“叶衾。”
冷沉的男声响起, 叶衾追上的脚步一顿。
陆允时踱步上前, 修长的身形要比叶衾高上半个头, 垂眸看着少年手上醒目的白帕, 想到那日在大街上所说的话,“这是你那日所说的东西?”
“啊......是的,大人,”叶衾将白帕递上,“余安被带到诏狱前同我说的,便是这张白帕,上面留着一点血迹。”
白帕是寻常的布料,无甚稀奇,但上面沾着的血迹却已有些暗沉。且不同于旁的血迹,这应该成为融合的血点,虽在白帕之上,但依稀能将这血点分离出来。
是西域画骨师的手法。
分血验毒。
*
斜阳西坠,院子里摆弄花草的人影被拉得长长的。
“第三回 弄那株花草了。”余安抻着脖子喃喃,偷偷从窗户缝隙往外看去。
见那女医身影逐渐远去,余安才坐回榻上,心里默默思忖着。
晨间卯时、日正午时、晚间酉时,这是那名女医捣鼓那株紫色花草的时辰,分毫不差。
这可不像是寻常人家养护的花草,倒像是为了制成什么药物。
原先她觉得院子那些药草有蹊跷,不过是因那日,女医强行灌她喝药时,褐色的药汁上飘着的正是那些紫色的花瓣。
那股花香十分浓郁,却又若有似无夹杂着些别的味道,令她起了疑心。
但今日她一直暗中观察着,心里笃定那紫色的花草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用处。
毒物倒是不太像,毕竟当日她被灌了药。那应当就是解毒的药了,可这里人烟稀少,像是圈出在外的一处小院。
会是给谁解毒呢?
忽然,余安脑中白光一闪,一个红衣身影出现在脑海里。
孟纸鸢,右腕生着附骨,需要药囊治伤的孟纸鸢。
顾淮说过,她在他的手里。
余安摸了摸右手腕,心里万千思绪翻飞,经此一劫,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天和医馆命案、敛房验尸、医馆药囊和竹简——
太顺利了,就好像被人牵着鼻子走一般。
她双腿环膝蜷起身子,心里思量着,不论其他,便是叶衾和明鸢在偏郊之地查了这么久的药囊线索,竟然无一收获,单凭此应该是没有猜错的。
是她粗心大意了,天和医馆的药囊......也许并不是真的,而是一个引颈杀戮的陷阱。
“抹药。”
幽幽的一道男声响起,余安猛然回神,定睛一看来人是谁,柳眉蹙起,抱紧的双膝也往后缩了缩。
这两日,顾淮是第一回 来。
男人前些日子的疯言疯语,将她腰腹之间弄的一片青紫,余安心有忌惮。
顾淮手里拿着一个红木镶金羽丝托盘,上面叠着一层红布和一罐小药瓷瓶,随意地放在榻边的小桌上,“抹药。”
余安身子不自觉往后退了退,抬眸一瞥,眉心皱紧,眸底露出羞涩,但更多的是屈.辱和不.堪。
托盘里的东西除了那小瓶药,还有......女儿家的月事带。
苦心掩藏已久的事情被人明晃晃摆在明面上危险,到头来还要摊在台面上又去警醒她一回——她是女子,他知道。
葱白如玉的指尖慢慢握紧,指尖用力到泛了白,可到底还是松开。
余安沉默地将头偏过去,心里告诫自己此时不能与顾淮起冲突,她要见到孟纸鸢,还有找到天和医馆的竹简。
“怕我还是气我?”顾淮轻嗤一声,拿起那罐小药瓶扔在余安怀里,“这是药,活血化瘀的。”
余安垂眸,佯装不经意地将那瓶药拂开,登时歪倒的小瓷瓶口流出了不少的褐色药汁,被褥和衣衫上染脏了一大片。
而在溢出来的药汁中,赫然有着点点碾碎的紫色花瓣。
“我不是有意的,”余安轻声开口,“衣裳有些脏了,我得换换。”
无声,静默。
半晌,她才听到顾淮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再向榻边靠近,脚步声如同擂鼓声鸣,令人心慌。
余安咽了咽口水,手心冒着冷汗,但看着脚上的镣铐,杏眸里的坚定一闪而过。
“你用铁链锁着我,我穿衣抹药,做什么都不能一个人,眼下女医不再,便一直让我这么脏着吗?”
裸露在外的脖颈猛然触及到一股冰凉,余安猛地一激灵,正欲躲闪开时,后颈的衣领却一把被男人的指尖揪住,霎时一股凉风钻入了衣衫里。
令人不寒而栗。
顾淮生着一双凤眸,眼眸流转时惊艳绮丽,眼尾扬起漾出些许笑意来,端的是一副朗月入怀的矜贵公子模样。
可眼底的冷意却如同利刃。
铁扇歪斜着,缓缓滑过少女脆弱的侧颈,似是无声的警告,“余安,你最好不要动歪心思,不然可不止是锁着你了。”
余安一把推开冰凉刺骨的铁扇,淡淡道:“铁链解开。”
她侧着身子,垂眸盯着榻上的被褥,可怜兮兮的样子像极了尚存后怕的小兽。
可在无人窥探的地方,余安氤氲水雾的杏眸褪去一切温软,犀利的余光暗暗投向先前挪动过的铜镜,悄悄看着男人从腰间的一个锦囊里取出一把金色的钥匙。
说是锦囊也不准,大抵同香囊类似,但上面绣着的麒麟图纹很好辨认。
麒麟绣纹,她记住了。
“咔嚓”,镣铐声响,余安连忙将脚缩了回来,脱去沉重的脚铐,登时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顾不上脚踝处还未长好的血痂与,连忙一瘸一卦地走向屏风之后。
余安只扫了一眼月事带,动都未动,其实她昨日便已经出了小日子,但她瞒了下来。
每日换月事带是她唯一能离开床榻,来到屋内别处的时候。
她需要这个时机。
她试了几回,那个女医从不给她解开脚铐,而是将铁链恶另一处拿在手上,供她行走。
倒是顾淮......竟然会给她解开镣铐。
余安将藏在衣袖里的一块巴掌这么大的白布拿了出来,呼吸屏住,耳尖时刻警醒着外室的响动。
利落地将小药瓶里的紫色花瓣挑了出来,藏在一旁的角落里。
此时,外室传来些响动。
顾淮站在榻边,看似微阖的眸子在出神,实则在算着余安所用的时候。
半盏茶的功夫,足以,多了便是有鬼。
他生性多疑,从不信旁人,只信自己。
“半盏茶功夫,到了。”
一屏之隔的余安,闻声呼吸一窒,颤着手将衣衫整好,在那抹身影出现在面前时,大步跨了出去,神色如常道:“我换好了。”
垂在两侧的掌心却一片湿.意。
头顶传来一道难以忽视的目光,如同几道利剑生生朝她刺来,忽然,阴影打了下来。
陌生的气息陡然靠近面颊,余安察觉到危险,想要闪开身子却脚步一顿——
在她身后不到几尺的地方,是她藏的东西。
她屏住呼吸,倏然抬眸,“顾世子想做什么,擅闯屏风可不是君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