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来了个画骨师——行止将至【完结】
时间:2023-03-17 13:00:36

  不过余安却是会心一笑,左颊浅浅凹陷进去,露出个小梨涡。
  这人还真是......敏锐啊。
  她拢拢衣衫,坐直身子,“正是此意。我当时太大意了,一心想找到孟纸鸢杀人的证据,看到这个药囊便下意识以为是她杀人时所用,却未想过,若是她用此物杀人,药囊里的粉灰怎么会一点没少,囊口也是完好无损。”
  一想到此事,余安就后悔不已,眸中盛起悔意和懊恼。
  后来更是掉进了天和医馆的“回”形机关的“中”层,捡到那个竹简——不,如今应当顾淮身份暴露,应当说是被人有意牵引掉下去“拿”到的。
  尤其在看到竹简后面几句,关于孟家害得虞家覆灭的记载时,更是方寸大乱。
  一步错,步步错。
  一步入“局”,步步都在“局”中,所以才会有了后来孟纸鸢假意透露湖心亭、顾淮以女儿身要挟她的“局中局”。
  余安重重叹了口气,心中愈发郁结,不过算着时辰,她和陆允时说话约莫过一炷香了,不能再逗留了。
  “大人,敛房的人骨等我回去再探验,你放心不会很久的。”余安掀开被褥,边说便向外室走去。
  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块小白布。
  这是她白日里藏的,紫色花草被碾碎成药后的碎花瓣。
  “还有这个。”余安直直站定在陆允时身前,她只及男人的肩怀处,说着便把小白布塞进锦衣。
  “我近日仔细看那女医,一日三回地养护着院子里的奇异花草,还会制成药汁给孟纸鸢治伤,尤以那株紫色为首。这是我偷偷捡出来的碎花瓣,你拿出去查查,我怀疑这也许和药囊中的毒物有些相像。”
  言罢,便要重回榻上,手臂却被拉住。
  陆允时捕捉到话里的字眼,隐隐有些担忧,“你既说是制成药,你是怎么偷偷捡出来的碎花瓣,可是他们逼你喝了什么?”
  语气焦灼,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余安羽睫轻颤,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大人多心了,那药是女医送来的,我偷偷倒了,一口未喝。”
  “当真?”
  见余安侧着身子,陆允时双手握住双肩,将人掰正过来,俯首看着那双眼眸,“余安,顾淮为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他究竟有没有给你喝过药?”
  气氛有些凝滞。
  余安摇摇头,轻声道:“没有,我没有喝过药。”
  她是被灌了那个药,但还未有任何不适,且眼下大理寺境况处于下风,不能让陆允时分心,天和医馆的案子不能再拖了。
  小院亭中。
  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一抹身影疾速翻过小院,飞身而去。
  忽然,合上的窗户又被人从里面小心打开,余安趴在窗沿上托腮看着陆允时消失的地方。
  登时,顾淮握住铁扇的手指猛地收紧,关节处用力到充血泛红。
  舍不得?
  “呵。”
  余安果然不安分,既然这样,他也不用客气了。
  一根铁链怕是拴不住她的脚。
  黑夜上冷月高挂,云遮半身,子时已过。
  女医忍不住提醒:“主子,子时已过,为何您今夜不出手?”
  “他知道。”
  黑夜里风袭来,本就有些凉意,但男人口中阴沉沉的语气,却叫人发冷。
  “主子是说,陆允时知晓我们......那他为何还敢独自一人闯来?”
  顾淮眼神阴鸷,脑海中还回荡着方才窗纸上映照的景象,身姿娇小的女子踮起脚尖,吻了下身形修长的男子,一触即分。
  他心底陡然升起的怒火越来越大,“自是留有后手。”
  话音将落,漆黑夜空中响起一声鸟鸣,翅膀扑腾的响动不大,却骤然引起庭院中二人的注意。
  顾淮抬手,信鸽落在长指上,摊开上面绑着的纸条,细长的凤眸一扫,杀意逼.人。
  他冷笑一声,“他的后手,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计划出逃
  晨间, 汴京内一道新拟圣旨落下,风言风语兴起, 无胫而行, 满城哗然。
  永宁侯顾远山勾结外邦有疑,禁其足封其邸,帝令大理寺彻查此案, 领命大理寺卿——陆允时。
  顾府, 气氛凝滞,寒如冰窖。
  一袭官服的顾远山满脸焦急地在前厅走来走去, 门前忽然传来细微声响,只见顾淮一脸铁青地朝他走来。
  “淮儿, 陛下这道诏令——”
  顾淮双手背在身后, 脸色阴沉, “闭嘴!”
  看着面前卑躬屈膝, 畏畏缩缩的父亲, 顾淮只想冷笑, 昔日那个清风明月的父亲、翩翩君子的父亲,仿佛只是他和母亲的一场梦。
  顾远山被儿子呵斥,却没有一点怒意, 反而见他脸色如此不好,只怕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永宁侯府是先太后的母家,虽自先皇初登基为帝时, 顾氏一族逐渐衰败, 但仍留有余威, 再如何也不会今日一般, 陛下一道圣旨直接封了永宁侯府。
  若是别人参他的奔就罢了, 可这回参他一本的, 是当朝首辅陆闵。
  太子一党,首辅一党,太后母家一党制衡朝堂多年,从未有过差错,而今他永宁侯府忽然当众被陆闵参了一本,怕是汴京朝堂的局势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天。
  可这风云变幻,他永宁侯府竟丝毫不知。
  “这回可是陆闵参的我,他是不是安生日子过久了!”
  “陆闵韬光养晦多年,人人称陆首辅谦和祥善,如今一出手,便直指顾氏,对百官的看法无一丝惧意......”顾淮不善的眼神看向一旁的顾远山,“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了?”
  一句反问的话,似是一道利剑,生生戳在顾远山躲闪了十年的心上。
  十年前那件事发生后,陆闵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之后他就夹起了尾巴做人,不敢出一点差错,顾氏的家族荣耀,全扛在他一人的肩背之上。
  好在十年间,那桩冤案已经销声匿迹,就连陆闵也奇怪的未再提起,仿佛当年名震汴京多年的仵作世家从未存在过。
  但若真的论起把柄,这件事可是他的致命软肋。
  瞧着顾远山躲躲闪闪,顾淮妖异的面容气得有些扭曲,手中饮茶的杯盏生生被捏碎,白色的粉末落了满身。
  “顾远山,我今日还管你,不过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不要逼我。”顾淮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道。
  “母亲”二字,赫然叫顾远山双目圆睁,他颤了颤双唇,“好好的提你母亲做什么。”
  一句话却如同火油,浇得顾淮心头火起。
  眨眼间,椅凳上的身影弹起,顾淮手中的利刃铁扇直指亲身父亲的脖颈,“为什么不能提?顾远山你可别忘了,我母亲是为何而死,死在谁手里!”
  登时,顾远山脸一阵红一阵白,“你母亲是陆闵的儿子陆允时逼死的!关我何事,我一直都为你母亲的离世而悲痛。”
  两鬓有些花白的顾远山开始拿袖抹泪,伤心的垂首捶胸。
  这副模样落在顾淮眼里却是好笑,当时若不是他这个父亲,屈服在陆闵的官威之下,彼时陆允时还未入仕又能抄了他母亲的家,活生生将他母亲气死!
  一个人都逃不脱。
  “少废话,”顾淮拂拂衣袍,“陆闵忽然对你发难,你连上奏都不敢,究竟是什么把柄叫你那么害怕?”
  顾远山哽咽着抹了抹泪,挥手退了庭前的众人,这才叹口气道:“怕是十年前的冤案,压不住了。”
  顾淮眸中暗光一闪,十年前的冤案,莫非是虞家?
  虞家一案他是在母亲逝世后偶然发现的,他本不欲再管顾氏一族,可是母亲临终嘱托顾家兴衰,他亦有一责,他只能去查,不料却发现竟然是一桩滔天大案。
  这么多年,若不是他暗中一直阻止,陆允时怕是早就翻案了。
  顾淮睨了一眼唉声叹气的人,没有告知他今日一事不完全是陆闵所为,还有陆允时。
  “圣旨上写永宁侯府疑似与外邦勾结,为何会牵扯到十年前的陈年旧案?”
  顾淮幽幽发问,他才不信事情会如此简单。
  不料顾远山一听,俯身悄声道:“我近来闻得朝中风声,孟仲那个老狐狸蛇心不足蛇吞象,应是他走漏了风声......至于十年前的虞家旧案,是我与他一同摆了陆闵一道。”
  闻声,顾淮本就阴沉的脸色愈发绷紧,凤眸隐隐有些担忧。
  看来他把事情想简单了,陆允时这回不仅仅是声东击西,而是想一举双雕,无论如何,事到如今,永宁侯府和孟府都是要推出去一个用来祭天的。
  既然如此,汴京城里怕是以后都不会再有孟氏一族了。
  *
  余安双腿盘起席地而坐,手里握着的正是锁她那根铁链。
  之前镣铐在脚踝上,又有铃铛作掩藏,锁孔极小不易看见,即便她心有余想要研究,也十分困难。
  昨夜陆允时走后,她心依然难安,不时会担心顾淮闯进来,铁链她是碰都不敢碰。
  是在今日时辰几近晌午,她才发现不对劲来。
  每日都会被摆弄的花草,女医竟然一次都未来,就连她每日都会被强灌下去的药汁也没有送来。
  一切好像透露些诡异来。
  顾淮昨日分明答应了带她去见孟纸鸢,为何到现在还未出现,莫不是戏耍她?
  “吱呀”一声,还未待她思虑完,屋门被人推开,是端着药碗的女医,白色的莲花绣鞋步步轻盈,但隐约能瞧出些其中的匆忙和慌乱来。
  日光投射进来,浅浅的光线照在女医微动的腰间,一抹金色晃了下余安的眼睛。
  金色的麒麟绣纹——顾淮身上装有铁链钥匙的锦囊。
  怎么会出现在女医身上......莫非......
  余安暗暗打量,面上不动声色。
  女医拿起碗,二话不说就要捏着余安的下巴,余安眼疾手快一把挡住,一改前几日的抵抗态度,歪着头笑了笑,“我自己喝药。”
  说着便把碗端了起来,余安却佯装无意一抖,“哐当”一声,药碗落地,声音刺耳。
  倾泻出来的药汁湿了半裙,侥幸的杏眸换上愧疚,余安歉意道:“哎呀,我不是有意的,是在对不住。”
  女医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登时变了,无声昭示着余安心底的猜测是对的。
  顾淮不在此处,这里也许只有女医一人。
  余安心中忍不住暗喜,没想到契机来的如此快,只有面前的女医看着她,那她逃出去的机会大了不少。
  彼时,女医却是眸光犀利,在余安窃喜之时,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冷声发问:“你给我玩阴的?!”
  这碗药是主子独调用来解毒针的,主子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这下却被她弄砸了......
  顾淮,是个披着人皮的蛇蝎。
  往日那些任务失败的人,凄惨的下场重现在脑海里,女医登时不寒而栗。
  余安呼吸屏住,杏眸审视着面前人的脸色,仓皇慌张,不过是同前几日一样打碎了一碗药,可女医却如同犯了不可挽回的大错一般。
  她垂眸看着地上碎裂开来的瓷碗,一个想法逐渐笃定。
  这药是顾淮调制的,她那么着急......看来顾淮真的不在。
  忽然,一只手猛地扼制住她的脖颈,女人纤细的指尖死死掐着她的喉间,呼吸越来越困乏。
  余安这次没有挣扎退后,而是整个身子迎了上去。
  盈腰捱上了腰间的锦囊。
  “你竟敢耍我。”女医瞳孔放大,咬牙切齿,手上力道在加重。
  白皙的肌肤受到重力按压,长甲刺入肉里,充血而泛红。
  喉间穴,按压止气,竖骨直立通气。
  余安心中一直记得师父的话,这是昔日师父教她验尸首喉骨时所说,只要指腹在穴外,就可利用喉咙的竖骨通气。
  垂在床沿边的手缓缓移动。
  女医顾忌顾淮不敢真正下死手,隐隐察觉掌心下的脖颈在挣扎,一股被挑衅的怒意更甚,却还是放开手来。
  霎时,如同逼仄的黑幕被撕裂开来,呼吸重新得以顺畅,余安剧烈咳嗽起来,右手却悄悄伸向被褥中。
  她抬眸看向女医,虚弱的笑了笑,道:“我真的是无意的,晨间没有吃食,我饿的没有力气。”
  这其实也不算假话,昨夜她一夜未吃,晨曦到晌午亦是,这么长的时间里,落入腹中的只有一碗被强行灌下的药。
  虚弱笑着的人,那双水灵的眸子满是诚挚,无一丝心虚和挑衅,女医皱皱眉,不禁怀疑起自己,莫不是她多心了。
  “药是你自己打碎的,记住了。”
  余安垂着眸极乖地点点头,余光瞥见女医的脚动了动,一种不祥的预感升了上来。
  女医收敛住凌厉的眼神,将一旁的铁链拿过,粗鲁地将脚铐按在余安的脚踝上,还未张开的铐口根本塞不进脚腕,可她却使劲压着余安的腿。
  锯齿状的铐口生生划开皮.肉,每一根细尖的倒刺活活钻进还未愈合的血痂里,无情地撕扯着每一寸血肉,随后狠狠地按了下去。
  霎时鲜血直流。
  “唔......”
  猝不及防的剧痛,余安却死咬着唇死不吭声,疼得小腿发着抖。
  还没痊愈的伤口再次鲜血淋漓,剧痛像是顺着脚踝蔓延到整条腿,脚下的地板染着点点血迹,似是开出了朵朵红梅。
  女医眼里无甚变化,鲜血对她来说,宛如家常便饭。
  她站直身子,居高临下道:“起来,带你去偏院见人。”
  余安疼得直喘粗气,但这一回,她的眼眶没有红。
  皮肉之苦,她受的多了,已经逐渐麻木了。
  但这些苦不会白白受,每一笔她都要还回去。
  趁着女医转身拿过铁链的另一头时,余安忍着痛意将被褥里的锦囊拿了出来,藏在左腕的袖口里。
  做完这一切,脸上血色尽褪,红唇也有些泛白。
  不过余安却是长吁一口气,掩在阴影下的嘴角暗勾,袖子里的钥匙像是海中唯一的一根浮木,好在她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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