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刚才抹药的时候,力气大了些?”
余安咬咬唇,不吭声。
陆允时便只当她是难为情,方才她的一条腿抬起放在他的手肘上,裙下一览无遗。
稀疏到仅有几根幼苗的绿丛,干涸的盆地逐渐变得潮湿,盎然生机像是天上的云,不断下着雨。
淅淅沥沥的小雨缓缓落下,不一会儿却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珠砸在地上,汇集成一条浅浅溪流。
水珠砸在他的手背上,陆允时将一切尽收眼底。
见余安不说话,便伸手将她的脸掰过来。
余安心下纠结,忽然瞥到陆允时的手,脸瞬间变得通红。
手握住她的下巴,又靠近她的鼻翼,不知怎地,余安好像闻到了自己的味道。
她一把拍下陆允时的手,恹恹道:“我累了,想歇息了。”
陆允时闻言没说什么,极致的愉悦过后,的确会很疲累。
他将余安搂进怀里,经历过亲密之后,毫不避讳在常宁面前展现二人的亲昵。
寅时。
余安悄悄来到水窟旁,一脸视死如归,手里握着一根树枝。
心跳七上八下,每朝前走一步,余安的心就跳的越快。
很快,她已经离水窟十米远了,心里估摸着这应该就是那传信之人所说的地方。
“呼——”风声格外大。
余安瑟缩了下身子,单薄的衣裳令她有些冷,可背上却冒出了冷汗。
她四周逡巡了一遍又一遍,却仍听不到任何声响,心里愈发害怕,抬脚就要往回走。
忽然,寂静无人的树影中忽然传出了一道声音,“过来。”
冷冷的男声,像是一道妖风,余安心咯噔一下,呼吸止住。
那声音太熟悉了。
小院里那人面露笑意,嘴里说着是最温柔的话,可手上却拿着金色的镣铐,将她一次又一次地囚在里面。
余安最怕的,便是听到他那句,“过来。”
她忽然无比后悔自己这个冲动的决定,顾淮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够清楚吗!
余安只停了半步,便接着往回走。
顾淮斜着身子,靠在一棵树上,手里握着未展开的铁扇,面无表情地看着余安。
不紧不慢道:“叶衾还未及冠吧。”
余安猛地一顿,她转过身来,两眼怒视着顾淮。
顾淮佁然不动,两只眼睛像是无底的深渊,黑黝黝的瞳仁里探不出一丝温度,如同夜间觅食的恶狼。
直到余安走到他面前,唇角才微微勾起,逐渐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不容余安的反抗,毫不怜惜地将人往树上一推,动作粗鲁至极。
“咚”,纤瘦的脊背重重撞在粗壮的树干上,余安吃痛,闷哼一声,可还未来的及反抗,一把被掐住了喉咙。
顾淮缓缓靠近那张因窒息而泛红的小脸,眼里兴味盎然,他笑着问:“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他用了巧力,未免留下指痕,顾淮只用虎口抵住余安的喉腔,令她无法发出声音,亦无法呼吸。
可这样才是最难受的。
死亡的气息太过恐怖,余安只觉脑海一片空白,忽然那只手又撤了力。
顾淮就像是个疯子,上一瞬将人掐住窒息,下一瞬却将余安搂在怀里,冰凉的唇靠近她纤细脆弱的脖颈。
唇珠感受颈动脉的搏动,还有血管下源源不断的鲜血,他突然想咬一口。
余安大口呼吸着,缓过了劲可是剧烈挣扎,想要大声呼喊时却发不出声音!
她惊慌地不断用嗓子发声,可什么声音都没有。
顾淮见她似乎是真的被吓着了,才好心放开她,笑着解释,“怕什么,不过是点了你的哑穴,安分点。”
余安急促呼吸着,用力推开顾淮,无声询问。
特殊时期,顾淮也懒得跟余安废话,吓吓她就够了。
“跟我回汴京。”
余安说不了话,只能摇头,顺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着,找时机想要逃。
这种小把戏落在顾淮眼里,不过是小孩过家家。这种小事从来都不会牵引他的情绪,可只要一想到她不断退后是为了去找陆允时,顾淮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他一步步逼近,五官几近扭曲,“再退一步,我就让人把叶衾和那......叫明鸢的女人,两个人的脑袋千里迢迢从汴京送到你手上来,好不好。”
见余安莹亮的瞳孔睁大,眼底逐渐濡湿,顾淮才收起爪牙,二话不说拉着她就走。
余安手都在抖,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只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使出力气,反握住顾淮的手腕,对他摇头。
眼泪一滴滴落下来,砸在顾淮的手背上。
见顾淮脚步不停,余安几乎是绝望地闭上眼睛,可顾淮却停了下来。
脸被什么东西碰了下,说不上粗鲁,但也谈不上温柔。
顾淮眼里闪过几分矛盾,他竟然觉得那些眼泪碍眼极了,抬手给余安擦了擦。
他转过头,看向别处,嫌弃道:“好哭鬼......蠢货。”
余安用眼神祈求着顾淮解了她的穴道,顾淮定定地看着她,“你要是敢惊动旁的什么人,大理寺的那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说着,解开了余安的哑穴。
“你不要乱来!”余安急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揪着我不放?”
面上这般说,余安心里却在打着鼓。她之所以能毫不心虚地说出这话,不过是笃定顾淮还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你带着孟纸鸢出逃,害她毒发身亡,搅乱了我的计划,还无冤无仇?”
余安:“孟纸鸢分明是被你下的毒!”
顾淮:“是我下的毒如何,可我没有夺了她的性命,是你带她逃走害死了她,与我何干。”
无半分起伏的语调,听的余安又惊又怒,顾淮却像是没有瞧见似的,用铁扇拍了拍她的脸。
他满无所谓道:“不听话的棋子,死了便死了。”
余安:“我尚且算不上你的棋子,不如你也杀了我!何苦去连累旁人!”
顾淮眼皮一挑,嘴角的笑容愈发的大了,眼里却更加阴沉。
他收起铁扇,用手背拍了拍余安的脸,这次力道有些大,“杀了你,我怎么舍得呢?”
嘴上说是舍不得,可语气却如鬼魅一般可怖。
“你来西域不就是想查天和医馆的命案吗,倒也可以给你几日时间,好让你正眼瞧瞧陆允时那个废物,是怎么在你面前软弱无能,找不到丝毫那个财商的痕迹。等你回到汴京后,再来找我。”
余安微张着唇,原来顾淮以为他们来到西域是为了查天和医馆的命案?
“不过,你若是不遵守约定......”顾淮弯下身,手捏住余安的肩头,猛地用力,“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亲眼瞧瞧,人头被踩在脚下,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余安簇拢着眉,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为什么偏偏是我?”
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有目的接近顾淮,是因为她知晓永宁侯府与虞家冤案脱不了关系,可是顾淮这么强行把她绑在他身边,是为了什么。
且不说顾淮根本就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他与顾淮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接触。有也不过是当日在湖心亭里,她因女儿身份迫于无奈答应他,做陆允时身边的眼线罢了。
可在小院里,他们已经撕破脸了。
顾淮被余安问的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拧眉。
他......好像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得是她。
顾淮走过去,嘲讽地笑了笑,“怎么,以为我在乎你,看重你,还是喜欢你?”
余安几乎是瞬间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才不敢想顾淮对她有那种想法。
“你算个什么东西,别把自己看太重了,我不过是......觉得你好玩罢了。”说着,将余安推开。
觉得她好玩,罢了。
余安眼神变得犀利,同样的回以嘲讽一笑,原来是把她当玩物。
也是,若不是把她当棋子和玩物,又怎会特意用铁链和镣铐来囚禁羞辱她。
“我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在回京之前,你不可以动任何人。”
第58章 就要胡闹【新增内容
翌日。
天蒙蒙亮, 三人便骑马赶路,很快就到了西域边线。
余安和陆允时共乘一骑, 一路上却格外沉默, 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陆允时只当她还是因昨夜抹药一事害羞,并未多说什么。
“吁,”常宁拉住缰绳, 弯了弯眉眼, “多谢余姑娘和陆公子这一路的照拂了,到了西域边线, 我当离去了。”
陆允时沉默着,眼睛盯着她。见常宁还是笑得坦荡, 他心里不禁有些疑惑了。
余安闻声抬头, 皮笑肉不笑, “常姑娘客气了, 这一路上多亏了你。”
不然她怎么能见到顾淮那个疯子呢。
常宁心里了然, 余安望向她的眼神里不再是狐疑, 反之是冷漠。想必经过昨夜,已经知晓她的身份了。
不错,她的确是主子派来监视她的。不过被发现了也无所谓, 反正她的任务已经完成。
功成身退。
常宁十分爽利地拍了拍马身,“这棕马的缰绳,可要重新系上去?”
余安点点头, 当然要了!
她既然是顾淮的人, 她也不必给她好脸色瞧。
可不待她说话, 陆允时却是按住了她的手, “无须, 你骑走吧。”
完成了任务, 那个温婉柔弱的样子,常宁也不屑于装了。她毫不客气地点头,竟是连一句道谢的话都不说,便骑着马扬长而去
余安目瞪口呆,气得大喊:“那是我的马!”
可那远去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黑点,直到完全消失,都没有任何回应。
......这就走了?还顺走了她的马!
余安偏头瞪着罪魁祸首,愤怒地捶了下陆允时托着她的大腿,“那是我的马,你让她骑走了,我怎么办?”
“你同我一起便可,也少受点伤。”陆允时挑挑眉,嘴角轻轻勾了下。
余安转过头,闷闷地一个人生了会儿气,忽然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太轻松了,常宁离去的毫无阻碍。
陆允时这厮,说好听点,机会洞察人心,说难听点,也是狐狸一个!
他岂会那般容易地放走常宁。
陆允时像是知道余安心中所想,漫不经心道:“自然不会放走她,你当西域边线是想来想来,想走便走的吗?”
提及此,余安才有所发觉,他们来西域这一路几乎是无比畅通,别说强盗劫匪,便是野兽都不曾遇到一个。
可当初她上京路过西域时,路途可谓艰险。
原来陆允时在西域也安了人吗?那他是何时安的?会知晓顾淮的踪迹吗?
余安越想越惧,她抬眸看了身旁的人,一时间心绪翻飞。
陆允时道:“无须担心,她逃不走西域边线,等她落网便知身后之人,无须你我动手,费力气。”
余安不语,可是她却有些担心,常宁可能入不了网便被大鹰叼走了。
两人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久便来到了陆允时先前到的那处悬崖。
数月前,他带着几个死士来到此地,为了探查顾淮的行踪而误入余家村个竹屋。如今,他身旁站的是余安,便连心境都变了。
他忽然很想看余安脸上的表情。
长而卷的羽睫似是静止一般,余安呆呆地望着悬崖之下,久久回不过神来。
时隔几月,她再次回到了这里。
分明不过才离去半年,她竟觉得如隔数载,这里的一切变得有些陌生。
这种感觉令她心慌。不该如此的。
她在这里隐姓埋名十余年,易容改貌隐忍苟活,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回到汴京,沉冤昭雪。
这里的一切,都应当是死死刻在她的心底,牢牢地锁住她的手脚,令她痛苦却难忘,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不能忘记和陌生这里!
可是她竟然觉得陌生,甚至一想到靠近这里,脚步都忍不住往后缩。
余安陷入巨大的矛盾和挣扎中,一边是十余年的痛苦记忆在拽着她,一边是汴京快乐无忧的心绪牵扯她。
耳边也降临了一个遥远而空灵的声音:忘记吧,忘记一切,忘记了所有就解脱了......
心里的天平开始不断倾斜,倾斜的那一边承载着汴京,那里处处都是陆允时的存在。而被高高翘起的另一边,是大火焚烧的疼痛,是双亲的鲜血洒在脚边的灼热,是师父临死前的嘱托......
轰隆一声,余安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呼吸着。
手臂上传来痛意,她双目无神地垂眸,是陆允时拉住了她。
视线再往下,余安登时吓得冷汗直冒,只见自己半只脚已经踏出了悬崖,她稍微动了动,碎石滚落,消失在深不可测的悬崖里。
陆允时一把将人拉入怀里,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余安就像是着了魔般走到悬崖边,如若不是他正红转头拉住她,后果不敢想象。
一股巨大的后怕笼罩着陆允时,他心有余悸地不停摸着余安的后颈,不只是想给她安慰,还是想给自己安慰。
两人的心跳不约而同地剧烈跳动着。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陆允时还是低声说着,“余安,你是不是入了梦魇?”
梦魇?
余安眼有些红,怎会是梦魇,那是她的心魔。
束缚一辈子的枷锁。
她闭上眼睛,回忆着不久前脑海里的一幕,在理智快要崩溃的那刻,天平动了。
缓缓倾向西域这一边,那里是她死去的双亲和丧命的虞氏一族。
她苦笑,好像这一次,她又毫不犹豫地没有选择陆允时。
要是他知道了,该有多难过啊。
“大人。”
陆允时感受到余安抱住自己,小小的声音满是委屈,他有些心疼,“嗯。”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