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亦或是个承担起兴复顾氏一族大任之人。
他之所以一直拉拢朝臣,壮大顾氏一族的力量,不过是为了外邦的局。永宁侯府在朝中的位置,只有举足轻重了,他顾淮才能有资格,有底气站在外邦面前,与他们谈条件。
而今棋已走完,局势早已不是他可控的了。不过,他也从未想过去控制。
他想要看的,本就是这天下颠覆,朝局动乱。
顾淮冷笑,“我母亲死不瞑目的时候,顾氏一族冷眼相待。他们不是想要复兴吗,我就偏要摧毁。陆允时不是想要天下太平吗,那我就要搅得这朝局动荡,民不聊生。”
至于之后的事情,又与他何干呢。
不过,余安他是要带走的。
“将东西准备好,届时带上余安,她要是不听话......”顾淮轻哼一声,“强行掳走,由不得她。”
“是。”
常宁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垂下来的视线中只能看到顾淮的鞋子,绣着麒麟的金羽丝鞋尖,白色的布上有了一块脏污。
她屈膝着地,用帕子将鞋尖上的淤泥擦拭完,又用手整了整袍子,弄完这一切后,她才站起来。
许是知晓在顾淮走后,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说得更清楚一些,到那时她也便没命了。
既然如此,做一件越界的事,就当了了心愿。
常宁起身,缩回手,一副听候发落的模样。
顾淮没有出声,两只黝黑瞳孔凝视着常宁,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声音却很冷,“常宁,你越界了。”
阴沉的语调,让人不寒而栗。
浑身的血液倒灌,常宁做了必死的决心,她想也许等不到那时候,她就会死了。
可她竟然听到一句,你随行。”
空气静谧片刻,她猛地抬头,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我、我随行?”
顾淮睨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直接离去。
几日后。
余安应定安郡主的约,来到湖心亭。
再次踏入这里,一时百感交集。
上一次来到这里时,她狠下心来与陆允时决裂,她扔了他送的簪子,他砸了她做的剑穗。
自此,便当作两不相欠。
可是又怎会真正做到两不相欠呢?
陆闵传了那道满门抄斩的圣旨,这是陆家欠虞家的,欠余安的。她上京后屡次利用陆允时,被他相救相护,这是她余安欠他的。
解不开还不清。
湖面的水掀起波澜,倒映着影子。余安走近湖面,蹲下身子,用掌心舀起一汪清水。
掌心的水澄澈干净,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丝丝缕缕的光来。
她想,事到如今,她在陆允时眼里还算这汪清水吗?
余安知道来到这里一定不只是见郡主这么简单,上一回在王府的经历,她已经大约猜到见到的会是谁了。
今日见面,定是有事发生。
这些时日,顾淮已不再限制她的出行,因而她也听到了不少风声。
近日,汴京城中风言风语,什么外邦攻下了边疆,更有甚者,传言有外邦奸细混入汴京,不日将于城外的外邦里应外合,将朝廷打个措手不及。
这几天余安很少见到顾淮的影子,她心里也有一点猜测。
恐怕说得是真的了。
因而,她今日来湖心亭,也是想与陆允时说这件事情。
“余安。”
余安闻声转过头,看见了陆允时。
她眼里有些惊讶,虽说有些日子没见,可陆允时比起上回要瘦了很多。
墨色的劲衣是他常着的那件,可现在却有些空荡,系着玉带的劲腰似乎更窄了。
“郡主呢?”
“她不在。”
言罢,过了许久,二人都没有说话。
余安抬眸望去,却见他在看她。那双眼睛很专注,似乎是在用眼神描摹她的五官。
欲言又止。
他有话瞒着她。
余安的手恢复的差不多了,见二人气氛有些沉闷,于是故意拍了下陆允时的肩膀,佯装轻松道:“几日不见,陆大人怎么变得跟小娘子一般,欲言又止的。”
手缩回去到半空时,被陆允时握住。
他将掌心软软的手翻过来,又翻过去,“好些了吗?”
“嗯。”
余安被他盯得脸红,才将手抽出来,却又被他抱住。
陆允时把脑袋搁在她的肩头,鼻下尽是她身上的淡香味。
“你做什么,快起来。”余安说着就去推他的脑袋。
可是越推,他反而靠得越紧。有些冰的侧颊贴上她的脖颈,双唇轻轻蹭着,登时一股酥麻的痒意。
余安侧颈有些不适,不由地一缩,却将粉粉的耳垂蹭在了他的鼻尖。
温热的鼻息喷在耳朵上,她还来不及躲闪,就感受到了一种湿意。
陆允时吻了吻她的耳垂,又咬了一下。
“你别乱咬。”余安蹙眉,有些难耐。
话音将落,她就感受到陆允时在缓缓靠近,顺着脖颈慢慢来到了脸上,陆允时高挺的鼻梁贴在她的鼻尖上,亲昵又旖旎。
独属于陆允时的冷香味,由不得余安拒绝,近乎侵略性地溢来。
尽管比亲吻还要过分许多的事情,他们都做过了,但是余安还是有些害羞。
她忍不住想要将人推开,可是抵在胸膛前的手很快被抓住,红唇也被陆允时吻住。
许久之后,她才喘着气被他放开。
余安还在匀息,两只手臂软软搭在他的肩膀上,软成一滩水。
她能感受到今天的陆允时很不一样,他像是一匹贪狼,用了极大的力气,不仅仅是吻,更多的是轻咬。
好像很不安。
陆允时忽然低下头,“我想与你说个事。”
“什么事?”余安没好气,横了他一眼,“又说你嘴上功夫见没见长的事?”
上回在荣亲王府时,两人置气拌嘴时说的话,陆允时还强行欺负她的事情,她可没忘!
这厮惯会欺负她。
来的路上,陆允时心里一直都在纠结,该如何与余安坦白他已经知道她身份的事情。
直接说,又怕她接受不了,委婉些,他又不会。
方才亲她时,情难自禁之余,更多的是不安和矛盾。
她倒好,嘴里叽里咕噜,把他想成了什么人!
陆允时气不过地捏了下她的脸,又用手戳了戳她左颊的小梨涡,“乱说什么鬼话。”
余安不服气,鼓鼓腮帮子,“我哪有乱说,你分明就是......登徒子。哪有人一上来,就咬来咬去的......”
她摸摸耳垂,又摸摸嘴唇,脸有些红。
越想越羞,她刚抬眼,又撞入了陆允时滚烫的眼神里,一时羞恼,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
“你,你别看,”余安咬咬唇,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好,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别......别这样子看我。”
两边的侧颊粉若桃花,红得滴血,让人看了忍不住欺负。
陆允时轻笑出声,俯首靠近余安的小脑袋,声音压得很低,“哪样子看?”
余安羞愤欲死,还能哪样子看!
他那般眼神,不都是、同她做些亲密旖旎之事的时候才有的么?
明知故问。
见怀里的人死死咬着唇,就是不说的样子,陆允时嘴角的唇意更明显,打破砂锅问到底一般,“嗯?哪种眼神?”
喉结滚动,嗓音撩人。
他故意的!
余安被他这副得意爱捉弄人的样子,弄得又羞又气,想要推开她时,又将手缩了回来。
杏眸里的两颗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里面升起了坏心。
陆允时正低头看着余安,忽然见她抬眸,露出一个看似十分纯稚懵懂的笑容,心里咯噔一声。
怀里的姑娘,怕是要使坏了。
他眼疾手快得就要退开,余安却比他更快。
两只柔软的手臂一把搂住陆允时的窄腰,指尖状似无意地按在他的脊椎骨上,登时男人的身子过电一般,变得僵硬。
柔弱无骨的右手顺着腰封,来到前面的玉佩上。余安手指把玩着长柱形的白色玉佩,掌心虚握着玉佩,上下来回抚着,手上的动作令人无限遐想。
看着陆允时不自在的表情,还有那通红的耳尖,余安的心里才快活了些。
让他刚才逗弄她!
陆允时不敢再看余安的手,移开了视线,马上又听到余安不满意的声音,“头转过来,不许不看。”
他不听,也不动。余安不高兴了,声音开始娇蛮起来,“大人,上回我这般弄的时候,你可是一直看的,还叫出了声呢。”
尾音似水,余安踮起脚尖,在陆允时耳边吹着气。
他认命地转过头来,俯首看着,余安这才满意地笑了。
陆允时脸红的样子,倒真是有些可爱,余安反骨显露,手放开了玉佩,反而轻轻抓住了衣衫里的,陆允时独有的玉佩。
她偷偷坏笑,凑近他耳边,“还是大人的这个玉佩好,还会动和出.水,就是格外烫手。”
“不过,我呀,喜欢的紧。”
悄悄的气声,却如同一道暗火,直直烧进陆允时的心里。
她真的是个妖精。
陆允时闭上眼睛,捉住余安使坏的手,将她一把搂住,在她耳边喘着粗气,“我错了,你别......撩拨我了。”
第71章 大结局中.真相大白
两人打闹一番, 才安静下来。
余安:“我听闻最近汴京城里不太平,有外邦的人混了进来, 是真的吗?”
“嗯。”
陆允时神色变得凝重, 他走到湖边,双手背在身后,眼神看向远处, “汴京是皇城脚下, 向来诡谲深诱。即便严防密守,总会有漏网之鱼。这回汴京城里言论外邦之语四起, 不过是上回刺杀一事动静太大。”
他挪动几步,看向湖对岸的百姓, “外邦人很早就埋伏在汴京中了, 你可还记得天和医馆下的密室?”
余安点头, “记得, 密室里全是孟仲数年来受贿的金银珠宝。”
“非也, ”陆允时转过身, 摸了摸余安的脑袋,“密室里全是外邦的兵器。”
余安想起和顾淮在密室里遇到陆允时的那回。
彼时顾淮是要去处理什么证据,但后来他不敌陆允时, 受了伤,密室里的证据被陆允时拿走交给了朝廷,故而永宁侯府才被封邸。
她道:“所以......密室里的东西本来是兵器, 但却被顾淮换成了孟仲受贿的金银珠宝, 将孟仲推出去做替死鬼?”
若是这样, 也难怪刺杀的那夜, 黑衣人如此之多, 手中个个执着弯刀, 却在此之前没有走漏一点风声。
可是,顾淮那夜也受了很重的伤。
余安看了一眼陆允时,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说出口,“刺杀那夜,我和......顾淮在一起。当时我正在买灯笼,突然就有一群人杀了出来,顾淮为了救我受了伤,后来我逃走,就遇见你了,也是......手指被踩断的时候,我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翌日了,顾淮身上受了很重的伤,我与他一同回了永宁侯府。”
一边说着,一边像是又重新回到了那夜。余安眉心蹙得很紧,“若是刺杀的事与顾淮有关,再如何他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也不会在我跑走,指骨被踩碎时没来寻我......”
她说的出神,话里的语气对顾淮竟然不知不觉带了一丝信任,说者无意,听着有心,陆允时的脸色越来越沉。
尤其是当听到那句,她指骨被踩碎时,顾淮不会不去寻她,那种笃定的语气,听得他心涩又难过。
那时的余安明明知道顾淮会去寻她,但她还是义无反顾来找自己,却被被人推攘跌倒在地,踩碎了手指。
陆允时垂下眼眸。
“大人,你说会不会是——”余安说着,突然见陆允时耷拉着脑袋,一副丧气的样子,她止住了话音。
她站起身,走了过去,弯腰探头去看,“你怎么了?”
陆允时声音有些闷,“疼吗?”
“什么疼吗?”
“手还疼吗?”
余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又愧疚了。
高大伟岸的男人,垂着头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怜。
她笑了笑,主动拉住陆允时的手,晃了晃,撒娇道:“疼。”
陆允时猛地抬头,忙道:“还疼,你方才怎么不与我说?!”
刚刚吻她时,他还抓着她的手,也不知弄疼了她没有。
余安眉眼弯弯,脸上没有半分疼的样子,她缓缓靠在陆允时怀里,红唇吻了下滚动的喉结,轻声道:“你亲了我,我就不疼了。”
“别愧疚了,我在与你说正事呢,”余安搂了下他白皙的长颈,“听我说啊。”
她放开手,“顾淮受伤,是不是他也不知道这次刺杀?”
陆允时颔首,“嗯,外邦人狡猾,做出过河拆桥之事,倒也不足为奇。他现在是外邦人刺杀目标之一,你跟着他处境危险。”
话落,他低声道:“余安......”你回来吧,我已经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不用再避着我了。
但是陆允时又说不出口,欲言又止。
余安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但却不知道陆允时已经知道她身份的事情,只当是在担心她。
其实事情如今,她心里也清楚,再与顾淮待下去,会十分危险。
但永宁侯还未除,她的身份还有顾虑......
余安蹙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起。
她不经意抬眸间,看着陆允时的眼神,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这种眼神些许奇怪,不似迷惑困扰,也不似不虞担忧,反而像极了矛盾与挣扎。
不久前二人的打闹,使余安忽略了陆允时的不对劲,比如他在抱她时,一直带着隐隐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