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因为这声，她也从迷乱中回过神来……
不该这样的，不该做这样的事。
第二十章
她推开少年，转身去查看玉佩是否摔碎。
少年尚在意乱情迷中，猛地被推开，便摔得有些懵。又见她如此紧张那枚玉佩，不由醋上心来，拈酸道：“什么野男人送的东西，值得姐姐这般在意？哦……原来是殿首送的呀，难怪姐姐这么在意呢！”
林西没理会他的怪腔怪调。
说实话，她心里是感谢这枚玉佩的，多亏它及时掉下来，提醒了自己，才最终没有酿成大错。
不久前的所作所为真是荒谬！
她居然莫名其妙迁怒于少年，强迫他委身自己，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呀，为什么要生他的气？为什么要他承担这些后果？就算会与少年双修，也应当是后面的事，何必此时强人所难？
而且此时逼迫自己适应，逆反心理严重，可能会有适得其反的效果。
一切皆无定数，现在是不爱他，或许慢慢地就爱上了。爱上后，所谓双修，便是男欢女爱，情投意合，自然不会觉得痛苦难捱。
所以这些事，到以后再说吧，到她真的进入轮回可以重新选择的时候。
“这玉佩有什么好？能得姐姐这样欢心？”少年觉得那玉佩真会坏他好事，早不掉晚不掉，偏偏这个时候掉，就跟自己作对似的。
看姐姐现今状态，已无半分旖旎，再想把她勾到床上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便更加恼怒，倾身靠了过去，“究竟是怎样的好东西？让我也瞧一瞧。看能不能跟它学学，把姐姐迷得神魂颠倒？”
他目光投向那玉，轻微一怔，似是意识到什么，似笑非笑道：“姐姐便是将这东西日日悬在床头？”
“有什么问题吗？”
少年神情微妙，令她不禁心中惴惴。
“姐姐不觉得这玉佩上的洞眼大小正好适合一颗眼睛吗？小心有人通过这玉佩偷窥你。”
“胡说什么？这是……”这是师尊送的。
双鱼戏珠的玉佩样式，正中间应当是嵌一颗明珠的，却空落落只余一个洞。被少年这么一说，真像一枚被抠掉眼珠的眼眶。
她本来没有这般疑虑的，却偏偏被他勾起诸多疑虑，看向那洞眼时，也觉得它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再结合之前禁地月娥与她所说的，真的忍不住对师尊产生怀疑。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便已成立。
就算她再怎么相信，好像也找不到最初那种毫无保留的感觉。
“我知道这是殿首送的，可就算是他，姐姐也不能全然相信啊。而且，也不防殿首被有心之人利用，误将此玉佩赠予你。”
“你怎么就这么断定这玉佩有问题？”
“我当然不敢断定，一切全凭猜测，信与不信，任由姐姐决断。”
“……”她自然是不愿相信的，可是再看向那玉佩时总有种微妙的感觉。隐约觉得对面确实有人在偷窥自己，忍不住毛骨悚然，后脊发凉。
“就算是我猜错了也没有关系呀。”少年随手找了条丝帕，将玉佩裹起来。
“这玉既然送予姐姐，便是姐姐的了，如何处理不必过问他人意见。你便是偷偷将它扔了，殿首也不会多说什么。不过扔掉有些失礼，姐姐这般守礼的人断不会做，不如把它裹住塞在箱底吧。”
林西握着少年裹好递过来的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总挂着也不好，玉佩质脆，容易摔碎，今日不就摔了一次吗？若想挂，还不如挂我的香囊呢，既能辟邪，又能安神，多多裨益，毫无坏处。”
林西将玉佩放在桌上，“知道了，我过会儿将它收起来。”
“既然处理完玉佩，我们便安歇吧，时间已不早了，姐姐不要再看书了。”
“今日你回去吧，不要歇在我处。”
“啊？”少年瞬时垮了脸，嘤嘤作啼，“明明是姐姐同意我睡在此处的，怎么又变了主意呢？姐姐说话不算话，说话不算话……”
“好了好了。以后会让你歇在我处，今日便算了。我想休息，讨厌别人打扰。”
“呜呜呜……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很乖，不说话。”
“你待在这个房间内便是对我最大的打扰。”
少年被怼到无话可说。他想强留，却又怕姐姐生气，最后只能哭哭啼啼着说：“姐姐这回可要说话算话。”
“算话，改日会让你在这儿歇息的。”所谓改日，可能是下次重新选择的时候。
“哼！”他还对她突然转变态度的事有些耿耿于怀，忍不住轻声哼了哼。不过没让她多么为难，自己气鼓鼓地走了。
林西近日总被一些事烦恼着，寝食难安，难免看上去精神不济。
陪她用餐的初六初七也瞧出来了，小孩子没什么心眼，看见什么便说什么。所以初七一边像只仓鼠嚼着满腮帮的食物一边含糊不清地问：“师姐，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呀？最近总是频频失神，连饭也用的少了。”
“师姐胃口本来就小，哪像你？吃得像头小猪一样。”
初七哼哧哼哧吃东西的样子实在可爱，初六忍不住起了逗弄的促狭心思。
“你才像小猪！师姐你看他，哥哥总是欺负我。”
“你们说，爱是什么？”
“……”
两个小奶团子彻底呆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西这一问题。
初七思索了一下，迟疑地答道：“爱是酒酿圆子，爱是冰糖葫芦，是桂花糕还有核桃酥。”
初六半是嫌弃半是宠溺地说：“原来你的爱都是吃的呀。”
“不不不，还有哥哥，这也是我爱的。”
初六怔了一下，明明很开心却还要逞强，“哥哥不过排在所有吃的后面罢了，算不得什么。”
“没有没有，哥哥才没有排在最后面，哥哥和酒酿圆子一样重要。”
“你……哼！”原以为自家妹妹最看重自己，其实在她心里不过等价于食物。
林西看这两个孩子斗嘴，觉得实在有趣。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没有什么烦恼，总是无忧快活，有时候真是羡慕他们。
这两个孩子还小，大概还没明白她所说的“爱”是什么，他们理解的兄妹之爱与她口中的男女之爱自然是不同的。她也是病急乱投医，竟然问两个奶团这样的问题。
“师姐，今日师尊在紫竹林授课，你要过去吗？”
说起来，林西已经好几日没有见过师尊。因为身上煞气未净，她不想被察觉，避免与他见面。
现今已经祛除得大差不离。
“好，我和你们一起。”
“真的吗？好耶！师姐好久没有跟我们一起听课了。”
殿首难得亲自授课，紫竹林自然人满为患，水泄不通。林西他们到那儿时，已经完全没有立足的地方。初六初七显然对这一状况极有经验，拉着她见缝插针地挤了进去。
师尊位于高台，俯瞰众人。
似是看到了他们，又似没看到他们，冷淡的目光从他们身上轻轻掠过，又移向别处。
今日授课的内容，林西觉得有些熟悉，大抵是她以前学过的。所以听着听着，不由神思飘离，游荡化外之境。
“……那么这个问题，便由长生殿的弟子林西来解答一下。”清冷渺远的声音飘了过来。
“师姐！师姐……师尊叫你呢！”初七唤了好几声，终于把林西拽回神，还把书翻到指定的页数放到她面前。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所谓善恶美丑，本为一体，善之极即为恶，美之至即为丑，世人追求极致善美便是在追求恶丑，故而应当摈弃这些观点，立足中庸，知足常乐，方为世间生存之道。” 她对从前的知识还有些模糊印象，所以这些话简直信手拈来。
“答的可以，坐下吧。”
师尊口中说着可以，神情却无多少温和，似乎对她的表现并不满意。
“师姐你好厉害呀，明明之前在发呆，被喊起来还能答得这么流利。”
“……没有什么。”姑且把毛孩子的话看作在夸她吧。
“师尊也真是奇怪，从前根本不会喊师姐回答问题的，怎么今日偏偏就喊了呢？”
“大抵是不满意我听课出神吧。”
林西也没有往别处多想，更没有觉得师尊是在针对她。
只是，当讲课结束时。师尊问是否有弟子心中有疑问，可以直接过去找他解答。他说这话时，目光是投向林西的。
林西自然没有疑问，准备与两只小奶团一起离开，这个时候师尊出声：“西儿，今日学的内容，可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弟子并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多谢师尊好意。”
“真的？”他又问了一遍。
“是。”
“好，那我出几个问题考考你，你且留下。”
“……”
她这回终于觉得师尊是在针对她了。
作者有话说：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道德经》
第二十一章
初六初七虽担心她，但畏于师尊威严，不敢留下来陪她，说了句：“师姐多保重。”便转身跑了。其他三三两两的后辈来找师尊解惑，解惑完，也都退散。
于是紫竹林中只剩下他们师徒二人。
林西等着师尊先开口。他或许会提几个问题刁难自己，又或许会因为听课不专心的事斥责自己。不论如何，他说着便听着，自己断不会出言顶撞。
师尊似乎也等着她先开口，一时间便僵持住，相对无言。
过了许久，他终于缓缓说道：“近几日身子如何？”
林西未曾想师尊开口第一句居然是这个，不禁有些懵，不过也快速反应过来，“弟子身体无碍，多谢师尊关心。”
“我看你精神萎靡，心神恍惚，便在想是不是近几日又做了怪梦，使你深受其困。”
“弟子近几日是有些困扰，但不是因为梦境。”
“若不介意的话，不妨说与为师听听，或许能为你解答一二。”
“师尊，爱是什么？”
“……”
师尊这回彻底呆住了，他大概也没料到林西提这样的问题。
林西不会将什么重要信息透露给别人，但是“爱是什么”这个问题算不得重要信息。
虽不重要，却烦人得很，而且总没有人给出确切答案。此回来问师尊，自然也不期望他能给出什么真知灼见，不过能给出点解答思路也是好的。
师尊垂眸深思，两汪寒潭静影沉璧，波澜不兴。
林西看他思考良久，都未给出回答，不由怀疑自己是否太为难人了，于是道：“师尊，这是弟子一时兴起的问题，本就没多大意义，您不回答也没关系的。”
“其实这个问题也曾困扰过为师，今日你乍然提起，让我忆起从前心境。彼时，为寻找答案也阅遍群书，书上说：父母之爱，是血浓于水；兄弟之爱，是手足情深；夫妻之爱，是白头偕老。”
书上所说，终究空泛。白头偕老也可能是习惯使然，并非倾心相爱。
林西觉得自己真是问错人了，这种男女之爱的问题应该去问那些结为道侣的师姐师兄，师尊一个孤家寡人懂什么男欢女爱？他所了解的那些，不过是从书上照搬来的。
“西儿，为师不曾有过道侣，也未在男女之事上留心，所以给不出什么好答案，实在惭愧……”
“不不不，师尊也算是给我提供新的解题思路。”
林西见自己在师尊这里问不出什么，便想回去了。而且，她也不想和师尊一起深究所谓的男女之爱。在她看来，既承“师尊”之称，便如家中长辈一样的存在，和他过多讨论这个着实尴尬。
“师尊……您不是有几个问题要考弟子吗？不妨现在就问。弟子忽然想起还有事要处理，想早点答完早点回去。”
“是否为师的解答让你不甚满意，才急着回去？”
林西强笑，“怎么会呢？弟子是真的有事……”
“罢了，你既有事，便先回去吧。至于问题，下回再考你吧。”
“多谢师尊。”
林西转身离去得毫不留情。此回，终于体会到初六初七他们那种如蒙大赦的感觉了。
“姐姐！”
刚回到房间，少年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雀儿飞扑过来。
“姐姐姐姐，改日已经到了，我想和你睡觉。”他将睡觉二字说得欢呼雀跃，可没一点儿羞耻感。
林西稍微推了推黏上来的少年，“改日是哪日，该由我决定。”
“那姐姐决定呗，是哪日？是哪日？是哪日呀？”
他叽叽喳喳不停追问，真的像只烦人的小鸟。
“你好烦呀。”
“呜呜呜……姐姐好过分，昨天人家还是你的小宝贝呢，还把我推到床上准备这样那样，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呜呜呜，好过分……”
“……”虽然添油加醋了些，但他说的确是实话，她心里也有些愧疚。
于是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既然你这么想在这儿歇息……那便今日吧。”反正少年谨终慎始，她不同意，他不敢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