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宁仔细听着,这些都是她在小时候,听父亲对她说过的。如今再听起来,感觉别有一种新意在其中。
她不由先定了定神,道:“我们需要兵分两路,一路去查安国的精石矿,再度破坏精石矿的开启。一路,则再分成三翼。中间一翼做主力,正面攻打安国。其他两翼,一路偷袭安国粮草,能烧的尽数烧毁。另一路,去干扰安国调兵遣将,再让斥候加紧盯梢安国信鸽,看看能不能拦截到什么有效信息。”
子车河全都没有异议,如果是他来指挥,他能安排布置的也跟谢晚宁所说的差不多。
说定了之后,分布谁去捣毁精石矿?又让谁去领兵抗击安国主力军,便成了问题。
谢晚宁思考片刻,道:“正面抗击必然要比去精石矿凶险万分,毕竟刀剑无眼,轻易便可以伤人性命。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去领……”
“我不这样觉得。”忽然,子车寻出言反驳谢晚宁,道:“精石矿是需要有暗令才能重启的,多年前,大金朝不知道以什么手段得到了精石矿的暗令,这才获胜。但如今,安国派了细作去宫中,这暗令已然被偷走了,安国重启精石矿就是佐证。那么,对战局具有扭转乾坤之效的精石矿,安国失而复得,难道不会将之看的更为重要吗?所以,精石矿也许才是最为凶险的地方。”
子车河略作沉思,也道:“寻儿说的确有道理,安国这回失而复得,肯定会把精石矿看的更为重要。所以精石矿附近,一定有精兵良将守着,更甚至,还会有许多身手绝佳的暗卫看守,其凶险程度绝对不低于战场。”
谢晚宁蹙着眉:“那我们该如何安排?子车将军,您看这该如何呢?”
其实谢晚宁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但她毕竟是新上任,泾川的老将也许不会服他,一些安排从子车河的嘴里说出来,比从她嘴里说出来更加有用。
但是谢晚宁不知道子车河已然知晓了她与温破敌之间的关系,话到嘴边,便说:“那便由老夫去精石矿,谢将军你与寻儿一同领兵正面抗敌。”
谢晚宁的脸色忽的一变。
子车寻也紧紧皱起眉头。
谢晚宁拒绝道:“将军,您是沙场上的老将,无论是实战经验,还是行军布阵的本领都是真刀真枪磨炼出来的,比我这等小辈要好上不少。所以,您留下来领兵抗敌更为适合。”
子车河还要再说,谢晚宁已经不容他拒绝了:“陛下授予我大将军名号,便是足以信任我,所以我希望子车将军也能信我一次,我必定捣毁精石矿而回。”
谢晚宁表情坚决,子车河已然是劝不动了,他默然许久,忽然指着子车寻道:“寻儿,你也去精石矿,务必!务必要好好保护将军!即使用了这条命!”
子车寻虽然疑惑父亲过于的郑重,但这些话也不消他多加吩咐,只点头道:“好,孩儿遵命!”
于是布防就这样安排下去了。
终于,又十五日过去了,大部分的行军都已经到了泾川。
粮草、兵马、器械也在源源不断地从京都和江南那边运过来。
其中,谢晚宁甚至可以看见一两件安国专有的精良器械,不用想,谢晚宁也知道这肯定是喻殊白从琢玉盟里面调出来的。
所有人,都在支持谢晚宁,所有人,都在支持对抗安国的这场战争。
谢晚宁有时候想,这个国家害了她一家,她为什么还一定要守着它。
但是看着因为战争而匆忙逃难的百姓们时,谢晚宁又似乎明白了自己这样做的意义。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她不是为了国,而是为了民。
在所有人都逐渐适应了自己的岗位之后,谢晚宁终于开始执行这场早就安排好的计划了。
她带着一队精锐,与子车寻一起,按照斥候给他们的地图,一路摸去了精石矿所在的地方。
与此同时,子车河带领着大部分军队,高举大金朝的旗帜,对上了安国。
子车河坐在马背上,右臂紧紧攥着缰绳,眼神远远看向远方,其中情绪有担忧也有沧桑,更有一些怀念。
温兄,希望你的女儿与你一同,是个永远不负众望的人。
另一边,谢晚宁已经到了精石矿附近。
一行人将精石矿周围打量了一下,果然,这精石矿附近看似只有劳工搬运矿场的痕迹,但细细看来,依旧可以看出有高手活动的迹象。
就比如这耳边虫鸣,竟然销声匿迹,这表明一定有人在暗中盯梢。
谢晚宁对子车寻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先带两个人去引开明面上的人,再由她带领一队人马冲进精石矿。
这回他们来,手里都是带足了炸药的。
由于时间太紧,他们没有时间去细细筹谋,将能够开启精石矿暗令再偷出来一次,干脆这回就将精石矿给炸掉,最起码炸坏洞口,只需要拖延半个月的时间,谢晚宁就有信心带着大金朝一举击溃安国。
打定了主意,另一边,子车寻也开始行动了。
他轻功不错,在简单地观察完周边环境之后,他便先让两个下手冲了出去。
下手们都穿戴好了护甲,得到了子车寻的手势之后,立即拔刀朝外冲去,口中厉喝,杀气震天,吓的还在搬用精石矿的劳工们纷纷大叫,跑动起来。
与此同时,奉命看守在精石矿周围的安国士兵们分成两路,一路赶过来阻止下手们,另一路急急地要往安国主阵地奔去,像是要去通风报信。
但是有子车寻看着,还没等那通风报信的士兵跑出去太远,就一箭射杀了他。
再回过头,子车寻派出去的下手们个个武力惊人,那几个前来阻拦的安国士兵根本是当臂挡车,很快就被下手们杀个片甲不留。
子车寻眯了眯眼睛,心中盘算着时辰。
忽然,下一刻,一支羽箭从子车寻对面某处隐蔽地方,骤然射出来,破空穿云一般,直直地朝下手们射去。
还好下手们反应迅速,又因为身上穿戴了软甲,只是受了点擦伤,但是回过头一看,那羽箭擦身错过下手们之后,就一箭钉在了地面上,尾羽剧烈地颤动着,一看就知道力道很大,若是射在人身上,必定不能活命。
对方一箭不成,很快又射出一箭。
这时,子车寻根据羽箭飞出的方向,确定了对方藏身的具体位置,随即也立马挽弓搭箭,一箭射出,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后,从对面一处高高的树杈之上,忽然栽下来一个黑影。
一击得手,对方终于警惕起来,明白子车寻等人完全是冲着精石矿来的。
于是下一刻,对面山林之间黑影匆匆,来回变幻,移步换景之时,又有无数根羽箭朝着场上的两个下手,和子车寻等人所藏身的山林射来。
但是子车寻是天生的射手,他在匆忙躲避之时,又挽弓搭箭,匆匆射出去几箭,每一箭,都会精准地杀死一个敌人。
在激战一炷香之后,对方可能意识到这种变换身形的做法,对于欺瞒子车寻来说根本就不起作用。于是片刻后,对方又再度改换了战略,打算依照子车寻等人的做法,先派出几个诱饵引子车寻等人主动出击。
但是在来之前,谢晚宁就对安国这伙人可能使出的计策做了一个大致的猜想,派诱饵的计策就在她的猜想之中,于是在安国尚未派出诱饵之前,谢晚宁就已经带人摸进了精石矿周围,随后一把野火,点燃了安国等人藏身的山林。
山火四起,浓烟滚滚。
火攻之下,鲜少有人抵得住,不多时,就有许多黑影跌跌撞撞地从山林之中冲了出来。
这时,子车寻早就做好了准备,一声令下,喝道:“放箭!”
数十数百支羽箭在同时射出,如同漫天流星拖着尾巴刺向了纷纷奔出山林的黑影们。
很快,黑影们就死伤一片。
而这时,就是谢晚宁进入精石矿的大好时机。
冲进精石矿之后,谢晚宁只感觉四周都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插在甬道壁上的火把,还在发出摇曳不定的火光,将整个甬道照的晦暗不明。
谢晚宁心生警惕,于是打起手势,让身后跟着她的人都小心些,不要乱碰东西,以免触动了机关。
身后人都表示收到。
随后,谢晚宁试探性地往甬道里面走了两步。
本以为甬道内会有士兵埋伏,但是没想到又多走了几十步,四周还是一片寂静。
谢晚宁不由有些疑惑,这时,她抽了抽鼻子,忽然闻到了一股十分浅淡的香味,有些熟悉,像是在哪个地方闻见过。
她微微拧眉,在心中略微思索了一下,但是未果,本想调转脚步找个墙壁薄弱的地方布上炸药,但是没想到她一转身,脚上似乎就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啪嗒的一声响。
她脚下一顿,随即低下头,用脚尖撵了撵脚下的土地,随后蹲下来,轻轻靠近地面,旋即,她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谢晚宁蹙了一下眉心,然后用手在脚上这摊液体上探了探,果然,沾了一手的血迹。
这种情况,就好像有什么人用比她更隐蔽的方法,提前进入精石矿,将这里可能有埋伏的地方全部走过一遍一样。
但是对方应该只有一个人,否则无法那么短时间能混入精石矿之内。
然而,一个人,面对整个精石矿里可能有的埋伏......
谢晚宁紧紧拧起眉头,心中几乎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名字。
邵哥哥——
她嚯地一下子站起来,四处寻找,片刻后,果然让她在一处被毁坏的差不多的拐角处,发现了一两只干枯了的虫尸。
这是蛊虫。
她所知道的能使用蛊虫,又有理由进入精石矿的人,就只有邵暮蘅一个。
谢晚宁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她几乎要忍不住大声叫出邵暮蘅的名字,让他出来,让他不要那么傻,拿自己去送命!
但是这时,在门口等候已久的几个人匆匆跑了进来,紧张道:“谢将军,时间不早了了,我们应该早些布置好炸药出去了。”
谢晚宁回头看了一眼漆黑的甬道,又转头看了眼散发着亮光的洞口,不由咬了咬牙,道:“你们先走,我稍后就来。”
其中一人说道:“可是将军,炸药引爆不能多等,顶多再等您一刻钟的时间呐。”
另一人道:“将军您要干什么?危急关头,不如先找了小侯爷做了商量再去。”
但是谢晚宁想想那些干枯死亡的蛊虫,又想到脚下那一摊触目惊心的血迹,沉声道:“不,我只要一刻钟,这事别告诉小侯爷。”
“那如果一刻钟之后,您还没有出来呢?”
“还是按时引爆,不要管我。”
说完这句话,谢晚宁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闯进了漆黑的甬道之中。
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但片刻后,其中一人道:“不管了,咱们不能单单留将军一个人在这里,我必须要去告诉小侯爷。”
言罢,一行人急匆匆地出了洞口,朝子车寻那边去了。
而谢晚宁闯进甬道深处之后,便不管不顾地大声呼唤起邵暮蘅的名字来。但是她的声音远远地传出去,形成了回音,却久久无人回答。
谢晚宁不由心急如焚,脚下差点乱了章法。
但随着她越来越深入,忽然,一点打斗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
她立即支起耳朵,在仔细辨别方向之后,她一点犹豫也没有,抬脚便朝声音来源冲过去。
这边,邵暮蘅正集中全部注意力与对面几个高手周旋着。
他本是个文人,半路学蛊出身,身手本就不够灵活,只能依靠体内的蛊虫调动毒虫,来进行攻击。
但是一直到现在,他所能召唤的毒物已经尽数死在了对方几大高手之下,尽管对方也伤亡惨重,但是邵暮蘅知道这还不够。还有武功最为高强的几个人没死,他们还活着,就会对谢晚宁产生威胁。
邵暮蘅紧紧地抿紧颜色浅淡的唇角,但一丝血线还是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滴落在他胸前的青色衣裳之上。本来是风姿俊雅的青年,此刻已经是形容狼狈,发丝散乱,气息不稳,已然是在苦苦支撑了。
对方还剩三个人,这三个人显然也忌惮着邵暮蘅是否还有未出完的蛊虫,都不肯上前,只是时不时地用石子作为攻击物,不断地消耗着邵暮蘅的力气,只待他那一刻忍不住开始做最后的反扑。
这时,这三人的其中一个捏紧了石子,试探性地对准了邵暮蘅纤细白皙的脖颈,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么漂亮的脖颈,与此同时也是那么的脆弱,只要一颗石子地弹出,就会被轻而易举地刺穿。
然而下一刻,被他射出去的石子被一道凌厉的剑光挡下,只听得哐当一声,石子被击碎,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影出现在了邵暮蘅身边,眉眼精致秾丽,但脸色发白,心神全然系在邵暮蘅身上。
“你在干什么?!”谢晚宁看见邵暮蘅这身狼狈的样子,眼尾发红,一把搀住他的胳膊,语气狠狠:“是谁让你一个人来精石矿的?你又不知道你有多少斤两,那么多人,你——”
邵暮蘅眼瞳已经微微地发散了,但是听见谢晚宁的声音,他还是努力地转过头来,对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
“我肯定会来。”谢晚宁咬牙:“我不需要你拿自己的命为我开道,懂吗?”
“但是我的这条命,除了用在这个地方,我想不到其他的用处了。”邵暮蘅扯了扯嘴角,轻轻地笑了一声,说:“京都血光的事情,你恨我吧?”
谢晚宁垂下的眼眸闪动了一下,她没说话,只是把邵暮蘅往自己身后拉,道:“别说了,我们先出去,我们只有一刻钟的时间,洞门口埋下了炸药。”
邵暮蘅顿了一下,随即闭了口,不再说话。
而谢晚宁则想带着他直接撤退,谁知道这三个高手竟然不许他们出去,纷纷跳下来阻拦。
谢晚宁冷静说道:“三位,门口已经被我们的人埋下了炸药,以一刻钟为限,若一刻钟我们都没有出去,可能就要被埋在这精石矿之下了。若三位还想惜命,就各自逃命吧。”
谁料这三人竟是死士,冷笑一声道:“我等为安国尽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言罢,这三个人纷纷围上来,要绞杀谢晚宁。
谢晚宁不得不先把邵暮蘅放在一边,拔出自己的长剑,与对方周旋。
这三个人武功都不弱,不然也不会与邵暮蘅对峙良久,所以即便是谢晚宁的武功师出名门,这些年来又一直有所精进,但对上这三个人,她还是感觉有些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