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衣又轻笑一声补充道,看老爷子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冷的哆嗦得厉害,这才又袅袅的走回到轿子跟前。她掏出了一锭银子递给了轿夫大牛,吩咐他去赌坊将老爷的袍子赎出来。
张老爷看着大牛递过来的袍子,虽然想硬气的拒绝,无奈这会子他那不值钱的自尊心实在耐不住已经被冻僵掉的身子,犹豫了几秒还是猛然接过来忙不迭错的穿上了……
张金衣远远的又看了她那个爹一眼,叹了口气钻进了轿子里。她记起还要去买些治冻疮的药,趁着这几日天晴,赶紧给月眉送去。
焦郎中的药铺果然开着门,只是学徒药童都回去过年了,只有他一个人在。
看到张金衣,他忙迎上了前。
张金衣将带来的酒菜递了过去,笑着寒暄了一番,便说明了来意。
待焦郎中拿给她一些药膏之后,她便告辞准备回去。却被焦郎中硬要留下她喝几盅。
盛情难却,再说她和焦郎中一向很随意,于是爽快的答应了。
她将打发轿夫都打发回府去用膳,只留下了月香。打算待会儿和月香再慢慢逛回去,反正离家也没有很远的路。
三人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话便开始多了起来,也不知是哪个开的头,他们竟然谈到了三爷休了她的事情上。
“三奶奶也莫要太埋怨三爷,他其实也是身不由己……这都是胡老爷的意思。我是李荣他们说的,那天早上三爷原本是要带着你去汉口躲一阵子的,但被胡老爷的人拦住了,他们重伤了李荣……后来胡老爷以谭龙李荣的命相要挟,三爷也是不得已才答应的……我后来也被老爷请去给他们治伤,昨儿才回。三爷一次都没有去看过谭龙他们,估计是被胡老爷故意瞒着,不知道地方……”
焦郎中原本不是管闲事的性格,但想到当初在瘟疫村里胡庭钧对张金衣的一往情深,觉着他们分开还实在可惜,还是希望能帮助他们。
张金衣之前便听过朱忆宗说过此事,只是知道并不详细。此番再听焦郎中一说,便知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那又怎样,既然已经签了休书,再说这些又有何意义。不过,李荣谭龙他们可都痊愈了?”张金衣还一直惦记着他们的安危,方才听到焦郎中的话,猜想着应该是没事了。
“倒是捡回了一条命。他们昨儿也回了胡府,谭龙的胳膊上的筋骨都断了,要完全养好还需要一个月,李荣更是需要些日子恢复……”焦郎中觉着酒盏又向张金衣敬了一盏:“你也不要太难过,不要怨恨三爷,他也不容易。你是不知道胡老爷的厉害……不过,听说胡老爷已经决定将家业传给三爷了,这下他娘在九泉之下也可以闭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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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会再信
“三爷的娘?”张金衣瞪大了眼睛瞅着焦郎中。
“是啊,你没听三爷说过吗?他娘当年为了能让他安心待在胡府,为了能让大太太好好对他,在他走后就服毒自尽了。”
张金衣摇摇头,她这才发现她对这个男人知道的实在不多。
“哦,其实你不知也正常,三爷原本就不爱说自己的事,而且那个时候他只有几岁,应该是很伤痛的记忆吧,他就更不愿提起了,我还是听谭龙说的。”
焦郎中见她有些失神,忙又为她倒了一盏。
张金衣却没有动,望着酒杯发呆,今儿听到的这些事对她的冲击很大,一想到年幼的他遭遇那样的事,她的心里就阵阵的抽搐,对他的怨恨也少了许多。同时她也明白了胡老爷有多么讨厌她,为了赶走她竟然如此煞费苦心,甚至不惜要了谭龙李荣的性命……
“我要走了,不能陪仙医了,谢谢你的药膏。”
张金衣推醒了趴在桌上的月香,扶着她站起了身。
“唉,她都醉成这样了,你们怎么回去,我又没有马车送你们。还是等她醒了再走吧。”
“不用了,我扶着她慢慢走回去就好。”
张金衣话音未落,又听焦郎中欣喜的说道:“三爷来了,正好让他送你们一程……咦?你怎么呢?”他发现他面色苍白,身上的袍子也破了大块,露出了雪白的棉絮上面好像还沾着血,模样有些狼狈,再看他站的地上也有血滴下来,焦郎中有些迟缓的神经紧绷起来。
“没事,就是吃了些酒从马上摔下来了……今儿不能送金衣小姐了。我是骑马过来的,没有坐马车。”胡庭钧蹙着眉将头上的帽子戴正,深吸一口气望着张金衣歉然的说道。
“我可没想让三爷送。”她匆匆瞥了他一眼冷冷地回了句,便扶着月香走了出去。
匆匆的一瞥,只看到他有些憔悴,但还不足以看清他狼狈的模样,自然也感受不到他眼中的深情和痛楚,只是听到了他疏离淡漠的话语,特别是那句‘金衣小姐’,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
待张金衣扶着月香走出了屋子,胡庭钧才踉踉跄跄的走过去将门关上,闩好。
焦郎中这才清楚的看到他背后那道斜过了整个背部翻着血肉的伤口,伤口上的血就像挂着瀑布一样,浸透了棉袍还在不住的往下淌。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酒顿时清醒,赶紧去扶着他趴到病榻上,又将火盆里的火拨大了点,而后除去了他的棉袍,为他止血疗伤。
“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在路上遇袭,就成这样了。她,她来作甚?是……是有哪里不适吗?”
“遇袭?是什么人?又是为了你那瓷器秘方而来?”
“这次好像是直接想来要我的命,不知是哪里的人。”胡庭钧先是不以为然的回道,很快又紧张的急急追问:“快告诉我,金衣来干嘛?是不是染了风寒?看她脸色不是很好……”
“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她。”焦郎中叹了口气“她是来拿些治冻疮的药膏给丫头的,她的身子倒是无碍,只是心里有没有事我就不得而知了……唉,我一看到她就觉着难过,以前多么有生气的姑娘啊。现在却像蔫了的花似的……”
“当当当”门外响起叩门声:“仙医开开门,我的药忘记拿了。”
“是金衣,快拿件袍子给我,不要让她看到我这模样……快松开我啊”胡庭钧焦急的催促着,想要翻身坐起。
“不行,不许动!你不要命了,这里还都在出血,等血止住了我才能松手。”焦郎中拿着细棉布按住他的背不松手,一面又高声对门外喊道:“金衣小姐稍等一会儿,我这手上不得闲啊”
“不要乱说话,不然我真翻脸了。”胡庭钧沉声警告着焦郎中,又听到张金衣在门外回道“嗯,没事。”
“唉,让她看到了又如何,这会子正好可以给我搭搭手。”焦郎中无奈的又说“你为何不将这些事都告诉她,金衣小姐很明事理,定然会理解你的。你们还可以瞒着老爷继续在一起啊。”
“嘘――你不要再说了,当心她听到……”过了小会儿,胡庭钧忍不住又道:“李荣他们都告诉你了吧,你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金衣。”
“为何不能告诉她?怕她知道你爹的厉害,被吓住啦?”焦郎中也压低了声音轻声说:“我觉着她不是那么容易被吓到的,就这些方面而言,她根本不像女人。”
“你没有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吗?还是不知道谭龙李荣他们因为我差点丢了性命……我不想在这种时候让她留在我身边,不想让她担心,更不想让她时刻处在危险之中。我仔细想了想,她那次差点被掳走,应该还是因为我。所以在这次选拔大会之前,我都不能让她待在我身边。我不能接受这种意外发生在她身上……就算她现在伤心,但至少她还活着”
“那你以后还去找她吧?就不知那个时候她还会不会答应你,要知道人心是会变化的,错过了就很难找回来”
“谁知道呢……不过若是她真心爱着我,应该会等我的吧。”听了焦郎中的话,胡庭钧突然烦闷起来,他的心里其实也没有底“好了,你快去开门吧,今儿虽然有太阳,但还是很冷……”
焦郎中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松开了他找了件干净的棉袍让他先换上,又将他的血棉袍和带血的细棉布都放进盆里藏好了,这才去给张金衣开门。
不过开门之前焦郎中还是告诉胡庭钧说,他将他的事都告诉她了“还有你娘的事……我看她太难过了。不过她听了好像很受打击,好像更难过了……”
“你――”
见焦郎中已经走过去开门了,胡庭钧只好闭上嘴。他慢慢移到桌子边坐下,坐在了方才张金衣坐的椅子上,端起了她方才还未喝的那杯酒。
焦郎中打开门。
“我的药膏忘记拿了,应该放在桌子上了。”张金衣搀扶着正一脸傻笑的月香,歉然的对焦郎中笑着说道,说完她瞅了瞅桌子,顺便飞快的瞅了瞅桌子边的男人。他正低着头饮酒,似乎连瞧她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哦,我拿给你。”焦郎中也看到了放在桌上的药膏,走回去拿了递给了她。
“那,我走了”张金衣盯着地上的那串血渍,嘴上说着走,可并没有移动脚步。她终是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问道:“他没什么事吧?”
方才等门的功夫,她看到了门外的地上也有些血迹,感觉他伤的不清,不过又想,他还能坐在那里喝酒,应该没什么大碍。
虽然她的声音很低,但胡庭钧还是听到了。
“我没事,谢谢金衣小姐关心。其实我是在百花楼喝花酒,和人打了一架,没啥事,那人比我惨多了……”不待焦郎中回答,他便自个儿高声回道,许是扯动了背部,疼的直抽抽,后面的话也没说完。
不过张金衣又羞又恼,已经听不下去,拖着月香赶紧走了。她的嘴里还恨恨的嘀咕着:臭男人,血流干了才好,死了最好……”
“你这又是何苦?非惹得她恨你才好。”焦郎中关上门,很是不解。
“这样她就不必惦记我了。你不要再多事了。”胡庭钧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不满的警告道。
“好了!我才懒得管你,我是不忍心看着金衣小姐难过。以后不会再管你们了。不过,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这么固执,当心老天爷整治你……你不要再喝了,快过去趴下”焦郎中没好气的数落着,将他手里的酒杯拿过来放下。
张金衣扶着月香慢慢的往回走,脑袋里不住的回放这胡庭钧的话,想象着他在百花楼左拥右抱的情景,没想到只有她一个人在心痛,没想到她思念的快要发疯的时候,他却在为别的女子争风吃醋……
臭男人,难怪都说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以后绝对不能心软,绝对不要再相信他了。
她抬起头,眼睛被耀眼的阳光刺得又痛又酸,不自觉的流出眼泪来……
翌日,依旧是晴好的天气。
张金衣带着月香拿着药膏和一些糕点,还自制了一个暖水袋,准备给月眉送去。
不过,新年里马车很难租,直到过了晌午她们才租到一辆。到月眉那儿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天色也有些阴沉。
她们赶紧将东西都交给了她,便要急急的往回赶。冬季天黑的早,她们一定要赶在天黑之前过那段山路才行。
这次她们来,月眉很是意外,面上也缓和了许多。她们走的时候,她还把她们送到了马车边。
回来的路上,张金衣的心情好了许多。
马车一路疾驶,到一段下山的坡路时,才减慢了速度。
她揎开窗帘,迎着冷风看着远处的天边,夕阳还没有展示它的绚丽色彩就匆匆隐入了一层层烟灰色的云层里,空气中飘来一股炊烟的味道,甚至还有硫磺味……
“小姐――,小姐――”
张金衣回过头,看到月香扭着身子,面露急色“让马车停一下吧,奴婢憋不住了。”
张金衣赶紧让马夫拉住马儿,将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还未停稳,月香便揎帘跳下了车。
马车停在半山腰的山路上,山路的一侧是笔直的山壁,另一侧是向下的山坡,虽然坡面也很陡,但上面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树,可以慢慢的攀着树下去,破壁上有些石头,有的大石头石面上很平坦,正好可以站一两个人。
“你当心点。”张金衣从车窗里往下看,看着月香正攀着树往下去,不禁有些担忧。
“小姐放心,我没事。”月香已经站到了一块大石头上,蹲下去解决掉了内部问题,顿觉轻松。
她刚整好裙子,突然听到了一些似有若无的呻吟声从山下传来。忙攀住一颗树,小心翼翼的探头往下看去,透过树缝,她隐约看到下面的树上好像斜挂着一个人。
“喂――”她大着胆子喊了一声。
没听到那个人出声,倒是很快听到张金衣的喊声:“月香――是你在喊吗?怎么啦?”
“小姐――下面好像有个人,不知道是死是活?”
“啊?那你不要动,等我下去瞧瞧。”张金衣说完也跳下了马车,支吾了马夫一声,便也攀着树下去了。
“就在那儿”
张金衣顺着月香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下面不远处的一个大树杈上正晃晃悠悠的挂着一个人,仔细听听还能听到他的呻吟声。
“应该还是活的,我们去瞧瞧,看能不能把他弄上来。”
她和月香一起慢慢攀着树往下挪,很快就到了大树杈旁边。
只见被挂着的人耷拉着脑袋,发辫已经松散了,蓬着一头白发。看来是个老人,而且是个有钱的老爷,在树上晃荡的身体穿着镶着金线的深蓝色印花缎面棉马褂,肩头和领口都镶着昂贵的褐色貂毛,靴子上也镶着大颗的宝石……
“喂――你还活着吧?”张金衣大声的问道。她想着该如何才能安全的将他弄下来,因为一个不小心,不但他会掉下去,说不定她们也会被拽下去。她要弄清楚他现在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