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奴婢之前每次去她都没搭理,奴婢也没机会说是谁送的,但奴婢猜她心里肯定是明白的……她晓得奴婢没这么多银子置办那些,呵呵。”
“是没有银子还是舍不得啊”月牙儿笑着插嘴揶揄了一句。
“去,死丫头!”月香白了芽儿一眼,将手上的面粉涂在了她脸上,又继续说道:“但上次去,她对奴婢说了声谢谢。奴婢觉着她这是说给小姐听的。这么久了,她也该想明白了。”
“小姐要不要也给舅爷送些去啊?奴婢一直奇怪,月眉和舅爷同样都做了对不起小姐的事,为何小姐单单只对月眉好,而从不过问舅爷。”
“不要!月眉这么对我是事出有因,因为之前受了很多罪,但那个畜生连亲妹子都害,死有余辜……喂狗都比给他好!”张金衣斩钉截铁的答道。提到张金贵,她就一肚子火。
月香见了忙吐吐舌头,不敢再说了。
初一的早上,给丫头和留守在顺昌泰的伙计派发了利市红包之后,张金衣就租了一辆马车,和月香一起去了城外的监牢。昨儿月香的话鼓励了她,她决定亲自去瞧瞧月眉。
去监牢要经过一段山路,所幸接连的晴日将路上的积雪都已化掉,山路的坡度也不是很陡。
马车慢慢的爬行在崎岖的小路上,斜射过来的阳光不时从被风儿揎起的窗帘照进来,她揎开了窗帘的一角,望着远处在云中若隐若现的山峦,心情难得的舒畅,这些日子以来的郁闷也暂且放下。
“小姐,翻过这个山就要到了,月眉看到小姐来一定很高兴。”
张金衣迎着风笑了笑,并未答话,只在心里希望能如此。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到了目的地。
张金衣和月香将带来的两坛美酒分给了牢头,顺利进入了关押女犯的草场里。
在一堆草垛子前,张金衣看到了正和一群衣衫褴褛的女人晒太阳的月眉,穿着蓝色长袄和黑裙的她在一堆灰衣女人里格外醒目。
她们的到来也吸引了那群女人的目光,张金衣感觉到月眉的视线也投了过来,心里有了点小小的期待。
“看,小姐,月眉在那,那个穿蓝袄的就是。我去叫她过来。”月香兴奋的用手指着前面嚷嚷道,又小声在张金衣耳边加了一句:“看她穿着的就是我上次送来的。”说完她便拿着两个食盒笑脸盈盈的走了过去。
张金衣看到月香过去和她说了很久,她们才走过来。
月眉拿着食盒,跟在月香身后。她一直垂着头,好像地上有什么吸引着她的视线。
她们走到张金衣跟前时,只听到月香招呼了一句,却没有听到月眉的声音,她依旧耷拉着脑袋……
月香一把将她拉到了张金衣面前,可她仍是垂着头,一声不吭。
“你――还好吧?”张金衣叹了口气,看来想让这丫头抬起头并不容易,看着越发瘦削了的月眉,她的心里五味杂陈,觉着喉咙里涩涩的。
过了许久,才见到月眉点了点头,动作小到难以觉察。但总算有了回应,她松了一口气“给你带了一只烧鸡和酱牛肉,还有些饺子……有煮的,也有油炸的……”
张金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她指了指月眉手中的食盒“可惜已经凉了,这里没有可以加热的地方吧……应该没有吧……”
“这里很辛苦吧?”
月香见月眉一声不吭,忙暗自用肩膀撞了撞她,又解围道:“应该会辛苦吧,上次看月香穿着单衣在河里洗了成堆的衣裳,手都冻肿了……”
张金衣蹙着眉看了看她拿着食盒的手,果然她的手背不但红肿的发亮,而且都烂了,坑坑洼洼的结着黑色的痂壳。
“下次我再带点药膏来。”她的手不由自主的伸了过去,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月眉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不用。”
细若蚊蝇的声音传来,月眉的头低的更下了。
“还有什么需要的,我下次一起带来。”
月眉轻轻的摇了摇头。这次她的反应快了许多,张金衣很是欣慰。
“月眉姐姐在这里待了有四个多月了吧,应当还有不到两个月就出来了吧?”月香问道。
“出去之后,你要回张家吧?”一想到月眉那天说的话,说她已经是张金贵的人了,张金衣只觉着惋惜。再过两个月,张金贵也刑满了,月眉自然会回张家吧。
但月眉又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不回张家吗?那要去哪里?”
可任凭她们怎么问,月眉顶多就是摇头。
“若是不想回张家……若是还想回来,就――回来吧。”
张金衣和月香转身离去,月眉才抬起了头,望着她们的背影,视线已经模糊。
窗外月影婆娑,冷冷清辉从窗棂照进来,如冰晶碎洒在青石地面。
张金衣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地上流转的月光难以入眠。
白天去看了月眉,身体很累,但脑袋里却不想休息。
一躺在床上,她就想起了前段日子发生的那些事,想起了那个无法从脑海里抹去的人。
心里虽然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可以这么不争气,要尽快忘记他,开始新的生活,可眼泪还是不听话的流了下来……
想着想着,终于还是沉沉的睡去……
翌日清晨,薄雾氤氲,灰蒙蒙的一片。
月芽儿蹑手蹑脚的进了张金衣的屋里,她来看看小姐醒了没有。
“啊,小姐,你醒了啊。”她很快发现小姐正摸着她的脸颊睁着漂亮的眼睛看着帐顶发呆。
听到月芽儿的喊声,张金衣方如梦初醒,她忙放下手将头缩进被子里。
这几日她都做着同一个梦,胡庭钧每个夜里都站在她的床边。起初她以为是因为自己太想念了,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可昨晚的梦实在感觉太过真实了,她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了。
在梦里,胡庭钧来到她身边,轻抚着她的脸颊,为她拭去泪水,绾好散乱的发丝。他看着她,目光一刻也不肯偏移,看了很久很久……
“你们早上进来的时候,屋子里的门和窗户是不是关着的?”
“是啊。”最近几日,小姐每天早上都问同样的问题,月芽儿已经见惯不怪了。她知道后面一句小姐又该问‘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比如夜里有没有人进来的痕迹?’
“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比如夜里有没有人进来的痕迹?”
月芽儿叹了口气,摇摇头斩钉截铁的答道:
“没有。自从小姐问过之后,大家每日清晨都会特别留意。没发现什么异状。”
她眼珠子转了转,又大着胆子问道:“小姐是不是惦记着朴少爷啊?”
“不是。你待会儿再进来,我还要睡一会儿。”张金衣没好气的回道,身子往下一滑,又缩进了被子里。外面太冷,这么早起来也没事可做,还不如待在梦里。
过了一会儿,月芽儿又进来了。
“忘了告诉小姐,昨儿小姐走后,古琅琊来了,他来给小姐拜年,没见着小姐,所以说今儿再来。”
张金衣一听,一骨碌爬了起来嚷嚷道:“糟糕!昨儿我就说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我应该先去古琅琊家给他娘拜年的,怎么只想着月眉就给忘记了。”她接过芽儿递过来的淡青色暗花缎面镶着墨绿襟边的长袄,又道:“你待会儿和我一起去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偶遇她‘爹’
“不过,小姐为何要去他家啊?等他来不就行了”月芽儿不解。
“至少要去给我救命恩人的娘拜年吧,快给我打水去”张金衣用最快的速度将鞋袜都穿好,站起身整整了衣襟。
“哦,是啊,不过小姐还是把月香姐也带去吧,古琅琊一定会更高兴的。”芽儿走到一半,又回头说道“怎么啦?”芽儿这话说得有蹊跷,她奇道。
月芽儿抿了抿小嘴,一脸神秘的凑近了她,轻声说道:“他定然是看上了月香姐。”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是小古还是月香告诉你的?”张金衣将芽儿上下打量了一遍,撇了撇嘴。这段日子她整日为顺昌泰发愁,为某人郁闷,倒是没注意那些,所以有些半信半疑。
“哼,我自是知道。虽然他没有说,但他看月香姐的眼神就和朴少爷看小姐一样,还有三爷也是,只不过三爷不像他们是偷偷的看,而直接盯着小……”
芽儿对小姐的质疑有些不悦,急急解释道,可话说了一半突然发现小姐的笑容已经僵住,这才明白自己一时激动说错了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懊恼的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赶紧闪了出去。
“我们走走吧”
张金衣和月香从古琅琊家里出来的时候,太阳高高的挂在当空,和煦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她们的身上。在这没有风的情暖冬日,她更愿从轿子里出来,和月香一起散散步,再顺便和她聊聊“记得我说过要给你找户好人家吧?”
“嗯?”月香忐忑的看了小姐一眼,又垂下了头,圆润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奴婢不想嫁人,奴婢想一辈子待在小姐身边。”
“是这样啊,那万一古琅琊来提亲要人,我就把你这话告诉他好了。”
“小姐――”
看到月香的大脸羞得绯红,张金衣的心里有了答案,便不再逗弄她。
“其实小古是个很不错的人,人很端正,机灵又勤劳。若是我猜得不错,你应该对他也钟意吧……只是方才你也瞧见他家了,真的是家徒四壁,还要养寡母和两个年幼的妹妹……我原先许诺要将你许个好人家,所以我想让你想清楚。”
月香平日里闹的很,但一说道这种事,她还是羞得一塌糊涂,只是一直垂着头细声细气的回道:“奴婢全凭小姐做主。”
“那也要你喜欢我才能做主啊,你可要想清楚了,别怨小姐我没提醒你啊。我就再问一次:你能吃得了那个苦吗?”月香平日里可是最会躲懒的丫头,她确实有些担忧。
“奴婢愿为他分担。但是奴婢真心舍不得小姐。”
“我看大娘身子还扎实,你嫁过去之后还是可以过来帮我,夜里让小古接你回去就好,这样你也有份收入,能帮着补贴些家用了。”
主仆二人说话间已经过了小桥,来到街市。
天气晴暖,正是走亲访友的好日子,虽然没几家商铺开着,来来往往却有不少的人。
街边不时传来炮竹的噼里啪啦声,惹得狗惊恐的狂吠和呜咽。呛人的烟雾里充溢着浓浓的硫磺味,一刻也没有安静过……
“小姐――那不是老爷吗?”月香突然指着前面,凑到张金衣耳边大声说道。
张金衣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看到前面的赌坊门口,一个穿着单衣头发花白的老人正被几个大汉抬着手脚扔了出来……
她愕然的望着月香“这就是张老爷?是‘我’爹?”这还是第一见到她这里的‘爹’。
月香用力点点头“是啊,”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老爷这次又输了不少,连袍子都输掉了。”
张家老爷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怕手上的泥,而后一边抱着臂打着寒颤,一边冲着赌坊的门用尽全身的力量吐了口唾沫,才骂骂咧咧又不甘不愿的走了。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望了望。这一望,他立马停住了脚步。
望着不远处正朝他走来的月香和女儿,他不由暗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张金衣走到已经戴正小帽挺起了肚子的爹面前,也随着月香一起见了礼。
“嗯”张老爷虽然方才才像只死狗一样被人拖了出来,这会子倒是神气的端好了架子。
“老爷可还好?”张金衣微微扬起嘴角,恭敬的问道。
月香暗道,看老爷那张被揍得色彩斑斓的脸和已经冻得乌青的唇,能好到哪里去。
“爹过的倒是还好,阿嚏!只是你兄长还在牢里……说起来你兄长也是因为女儿才进去的,这大过年的,你看,是不是也该拿些银子出来打点打点牢头啊。阿嚏!”
张老爷虽然尽量扬着下颌,想作器宇轩昂状,在女儿面前保持着往日的气势,但无奈衣着着实单薄,声音也在发颤,不住的打着喷嚏。
“他倒的确是因为我进去,不过老爷好像忘记了他是因为将他这个亲妹妹推进了井里才会坐牢的。银子我倒是赚了不少,但是不觉着应该用在畜生身上。老爷还是赶紧回去穿衣裳吧,免得惹人笑话是小,大过年得了风寒就不好了!”张金衣冷笑一声,转身往身后的轿子走去。原本想救济救济她这个爹的想法也荡然无存了。
“喂――阿嚏!你这丫头,还真是狠心!你不要忘了,你可是姓张,阿嚏――若不是爹和你兄长将你送到胡家,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还可以开那么大的客栈!亏得你爹我还给了你那么多嫁妆。阿嚏……”张老爷满腹愤慨的插着腰指着张金衣大声的数落道。
虽然张老爷的声音大都被鞭炮声掩盖,但张金衣大概也明白他的那些话的意思。她扬起嘴角又笑着回转身走到张老爷身边。
张老爷心中一喜,心道真是不给她的脸嘴子瞧瞧她还不知天高地厚了。非要骂她两句她才乖顺……
“我倒是记得老爷先前就说了,我不在是张家的人了,老爷也没有我这个女儿。怎的这会子又爹前女儿后的,看来老爷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了。”
因为她特地走到了他跟前,所以张老爷听到真真切切,他这才明白,原来她根本不是来示好的,而是担心他听不见她的话才走这么近的,顿时觉着气血往脸上直涌,一口气差点憋了过去……
“啊,说道嫁妆,胡家拿来的聘礼可比我那――么多的嫁妆要多上好几倍啊,老爷可是因为我赚了不少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