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活着,快救救我。我会好好报答的。”熟悉的声音传来,老人抬起了头。
她们看清楚老人白发下的那张脸,不由都愣住。挂着树上的居然是胡老爷――胡德暄,也就是胡庭钧的爹。
胡老爷也看到了她们,顿时张口结舌募得愣住。
“老爷有没有哪里受伤?”张金衣微怔,很快便镇定下来。不管怎样,要赶紧把他弄下来,不然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而且他的额头上都是血,不知道哪里还有受伤。
“你真要救我?”胡老爷半信半疑的问道,但现在也来不及多想了,就在他方才一抬头的功夫,他又听到了布撕裂的声音,他的身子也往下沉了沉“我不知道哪里受了伤,就觉着右腿很痛,右边的肩膀也很痛。你若是救了我,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老爷要怎么报答?”张金衣嘴里揶揄道,可手上并没有停。她攀着大树杈旁边的树,向胡老爷伸了伸手,发现还差点才能够住他。
胡老爷哪里听不出她语中的讥讽,赶紧讪讪的闭上了嘴。
看到她向他伸手,看来是打算救他了,他松了一口气。方才的羞恼也被感激代替。
“小姐,要怎样救老爷下来啊,我们都够不着老爷。”
张金衣又慢慢的试探着想爬上挂着胡老爷的那颗树,谁知她刚一抓住树杆,便发现下面的树根有些松动了,树杈也跟着晃动起来,吓得胡老爷忙道“不行!”
她只得退了回去,看了看随风摆动的胡老爷,又往周围看了看,焦急不已。
不过很快她又转身往山上爬去。
“小姐等等我”月香见小姐走了,忙也跟着往上爬。
“唉――你不要走!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商量,你们不要走……”胡老爷一见她们要走顿时慌了神,急忙大声喊道。这一用力,他又往下沉了一些,吓得他哆嗦着不敢出声了。
幸而张金衣很快返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条长长的麻绳,原来她是回马车上去拿麻绳了。她的身后还跟着马夫。
她先将麻绳围住两颗树杆,让马夫抓住麻绳的一头,再将另一头缠在一段枯树枝上递给了胡老爷,让他把麻绳牢牢的系在自己的腰上,再将抓紧麻绳等我们慢慢的拉你过来,你就慢慢脱去被树杈挂住的马褂……
胡老爷依言接过麻绳,忍着痛将麻绳牢牢的系好,然后双手抓着绷紧了的绳子。张金衣慢慢的把他往跟前拉,那边的树旁的马夫也一点一点的把绳子往回收。
树杈慢慢的被胡老爷拉弯了,绳子很难拉动,他便小心翼翼的脱去了一边的马褂,正在这时,那个树杈的树根被拔起,掉下了山崖,他也在瞬间失去了依托,也往下面的山壁落去,张金衣赶紧抱住了他的腰,两人齐齐的悬在麻绳上撞向了山壁上的石块。
“啊”张金衣痛呼一声,她隔在了胡老爷和石头中间,背上被石头硌得生疼。不过,两人看来性命无忧了,她攀住了旁边的树,扶着胡老爷起来。
“老爷还好吧。还能不能走?”
“嗯,还好,只是你的背……”
“应该无大碍,只有有点疼而已。”张金衣咧着嘴笑了笑,让胡老爷放心。
见胡老爷无大碍也攀住了树,她才放心的解开了他腰上的麻绳,和赶过来的马夫一起将他拽上了山路。
“这是怎么回事?”终于安全回了马车,张金衣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唉,今儿我访友回来,马车走到这半山腰,不知从哪里扔出来一串炮竹,炸得马都受了惊狂奔起来,马车很快就掉下了山崖……魏林带着我跳下马车,滚下了山坡,我被挂在树上,他却滚了下去,也不知是否还活着……”胡老爷的语气低沉下来。
“等会儿老爷再找人来寻寻,兴许他也和老爷一样,挂在了树上。”张金衣安慰道。
“希望如此。不过,待会儿可不可以请你帮忙找些人来寻他。今儿的事请先保密,绝对不要告诉任何人”胡老爷抬起头,蹙着眉一脸肃然的望着她们,神情很是凝重。
“那倒是可以,只是……好吧。”张金衣估计他有些话可能不便告诉她们,便不再细问了。
“你知道焦郎中那儿吧,送我去那里,我的腿和肩膀可能都断。你的背上也让他瞧瞧。”
“嗯,我正准备把老爷送那儿去的。”
车厢里沉默了一会儿,胡老爷又道:“你方才为何要扑过来,你真的是不怕死吗?之前闹瘟疫那会儿也是。”
“我之前注意看了下面的,也想过万一树枝断了,老爷就会撞上那些石头。老爷年纪大了,又受了伤……我自信可以紧紧的抱住老爷不会松手,而且我事先将麻绳缠在两个树上,也牢靠的很。所以我并不是找死。至于瘟疫村那事,那是没办法,我不能看着死那么多人而什么也不做。”张金衣认真的解释道,说完她又觉着自己很好笑,这么解释好像是在为了改变胡老爷对她的看法一样,都收到休书了,还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胡老爷闻言叹了口气,思忖了小会儿又道“我活了大半辈子,这一生经历过很多事,也阅人无数。但却是弄不清楚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你?这前后的差别应该太大了,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嗯,奴婢也觉着小姐自从那次复活之后,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看到小姐现在的样子,很难想象之前的事。”月香忍不住插嘴道。
张金衣笑了笑:“这个世上原本就有很多奇怪的事。我还听林妈说过,有人死了之后,灵魂会附身到另一个刚死去的人身上……”她本想还继续说下去,却发现胡老爷和月香都一脸惊诧的望着她,眼神里还有惧意。她忙摆摆手:“我不会是那样,我又没有死过,我只是失去了之前一些记忆。”
“你真的忘记之前的事了?真的是做梦梦到了那个丫头将你推下井里的?”胡老爷还记得那天张金衣审月眉的事。“是后来慢慢想起来的?”他可不相信做梦能梦到这些。
“不是,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有想起之前的任何事。那个也不是做梦梦到的,是我亲耳听到的。其实我在棺材里那几天只是身体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脑袋却是清醒的,我亲耳听到了那丫头的忏悔,所以一直防备着她。”
“难怪小姐醒来之后反而和奴婢亲热些,对月眉姐冷淡了。当时奴婢还觉着奇怪,原来是这样啊。不过,奴婢觉着小姐虽然想不起之前的事,但却懂很多以前不知的事。奴婢有时候还想,小姐是不是被哪个状元鬼上身了。所以小姐方才说那个灵魂的事,奴婢还真有点信了。小姐真该去找个神婆瞧瞧……”
“大过年的,你这妮子休要胡说八道,小姐我若是鬼,今晚就掐死你这碎嘴丫头。”张金衣假意嗔道,忙将话题岔开。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会更难过
胡老爷狐疑的看了看张金衣,但见她面色坦然,便也不再往下细想了,现在有更紧要的事。
马车到了焦郎中的药铺,天已经完全黑了,药铺门檐下的两个红灯笼已经点燃,大门却是紧闭着。
张金衣将门环叩了半晌,门才打开。正是焦郎中开的门,她松了一口气,赶紧扶着胡老爷下了马车一起进了屋。
“三爷也在这里。”焦郎中告诉胡老爷,眼睛却瞟向了张金衣。
胡庭钧和昨日一样正坐在桌前,桌上有两碟小菜一碟花生米,还有一壶酒两只酒杯。很显然他是来和焦郎中喝酒的。见了他爹,他方才起身。
“爹怎么呢?这是怎么回事?”
“你在这正好,赶紧带几个人去陀螺山崖下,找找魏林和马夫,看他们可还活着。还要让他们也找找我,然后说我可能落下山崖被狼拖走了”胡老爷顿了顿,又低声嘱咐胡庭钧:“去瞧瞧门外的那个马夫,将他的嘴封紧,不行就将他关几日,等我将此事查清楚。”
虽然他压低了声音,但旁边的张金衣还是能听到,马夫方才还救了他,没想到他不但不感激还为了不走漏消息居然还要禁锢他,她瞪着他没好气的说:“那老爷是不是也要将我关起来?”
“你不要误会,老爷我是恩怨分明的人,只是关他几日罢了,我会好好款待他的。你放心,我还会重重的赏他。不过,你要管好那丫头的嘴。”胡老爷赶忙向她解释道。
“恩怨分明?哼”张金衣小声嘀咕了一声又道:“这是我租的马车,我要安全的将马车和马夫送回去。”
“庭钧你和她一起将马车还有马夫送回去。”听到她的嘀咕,胡老爷募然发觉他对她好像没有立场说这种话,顿觉尴尬,但他认识态度强硬的又吩咐了一遍,还特地强调了马夫。
“不用了,我自己送他回去。我和三爷现在的状况好像不合适同乘一辆马车。”张金衣实在无法忍受胡老爷的这种做法。
“我可以坐自己的马车。”胡庭钧突然开口道。
“这就是你们胡家对待救命恩人的礼遇?都是我的错,若是我不要管挂在树上的老爷,直接回去。那么在大过年也辛苦工作的马夫就能高高兴兴的和家人在一起过年了,而不用去享受狗屁的回报了!”
张金衣越说越激动,她没想到胡庭钧居然也认同他爹的做法,便再也顾不上斯文什么的,后面的一句近乎咆哮了。
“你……”胡老爷被她这么一挤兑,气得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焦郎中赶紧将他扶到病榻上坐下,胡庭钧也将张金衣拉了出去。
“放开我”张金衣用力甩开他的手,这一用力,背上的擦伤和衣服一经摩擦即传来火烧火燎般的灼痛,她不禁蹙起眉吸了一口凉气。
“是哪里痛?”胡庭钧不由分说的扯住她的袖子,上下打量她,又走到她的背后。
“不用你管。”她欲转过身。
见状,他故意在她的背上按了一下,惹得她痛呼一声。
“转过去让我看看,或者需要我强迫?!”他蹙着眉冷然威胁道。
“这里也有很深的伤口,三爷要不要也瞧瞧。”张金衣却不吃那一套,她按住自己的胸口,扬起下颌冷冷的揶揄道,双目却像是要喷出火来。
胡庭钧一愣,但很快便转身对张金衣租来的马夫说了几句,并掏出了一大锭银子递了过去。
马夫旋即千恩万谢的驾着马车离开了。
张金衣见他就这么让马夫走了,并没有按他爹的意思来,心里的怒气顿时消了大半。
“上去,我送你们回去。”胡庭钧又指了指他的马车,对张金衣和一旁的月香命令道。
“不用,我们自己走回去。老爷不是要让你去找魏林吗?”这会子,她的口气也软了下来。
“我要看看你背上的伤口。”
“我背上的伤口与三爷有何关系,何况男女授受不亲,三爷这是糊涂了吗?”
“你是为了救我爹受的伤,我当然不能放任不管。”
“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只是些擦伤罢了,回家之后会让她们帮我上些药的,就不劳三爷费心了”张金衣唤过月香,便要往回走,手腕却又被那只暖暖的大手握住“你又看不到背后,怎么知道不严重。严不严重我要瞧过之后才知道。”
“三爷有什么资格看我的身体,放开!”
胡庭钧说她不过,只得叹了口气,直接拉着她的两个胳膊将她拧上了马车。
张金衣的挣扎让他用了更大的力气,背后的伤口旋即又撕裂开,痛的他倒吸一口凉气,他咬牙屏住呼吸,额上瞬时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张金衣进了马车之后,便一直看着车窗外,任由冷风吹着她的脸颊。既然抵不过他的武力,她也只能闭紧嘴用沉默来抗议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胡庭钧一眼,自是没有发现他的痛楚。
马车很快就驶进了小宅,直接到了张金衣的小院子门口。
月香小心翼翼将张金衣扶下马车。
“三爷回去吧,你已经休了我,这会子再在我的宅子里,若是传出去可就不好了。”她顿了顿见胡庭钧没有离开的意思,又一脸风轻云淡的提醒道:“三爷许是不在乎名声的人,但我却在意,我还想再找个好郎君啊。”
胡庭钧面色一沉,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回到马车上,而是抬脚往她的院子里走去。
“三爷就这么好奇我到底伤得怎么样吗?就没有想过你这样固执会让我更难过吗?”张金衣在他背后大声喊道。
胡庭钧转过身看了她半晌,才波澜不惊的说道:“不是好奇……”
“那是什么?不是好奇又是什么?!是愧疚吗?前一天才和我上了床,告诉我到死都不会离开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离开我,却在第二天把休书给了我……是因为这样所以愧疚吗?!!”张金衣无法谒制的大声发泄着,之后便蹲下将头埋入双膝中痛哭起来。
一旁的丫头们都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三爷先回去吧。”林妈叹了口气,也在她身边蹲下疼惜的将她拥入怀中。
胡庭钧看着失声痛哭的张金衣,胸口像被大石头击中,痛得眼泪快要忍不住落下了,他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两瓶药粉和药膏递到月香的手里,逃似的上了马车。
夜里,胡庭钧和衡伯带着众家丁在山上山下寻了整夜,将魏林和马夫的尸首,还有老爷带血的马褂都带了回去。
杨氏一见顿时晕厥过去。醒来之后第一件事便叫来了她的不孝子胡庭信,并退下了柳妈和众丫头。
“跪下!你这个畜生!”
她愤怒的望着胡庭信,待丫头们退下之后,她便扑了过去,发疯了的哭喊着厮打他。
“他是你爹,你这个畜生怎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你就不怕遭报应吗?真是作孽啊……”杨氏虽是疯狂的打他,可这些骂他的话还是压低了声音。
胡庭信这次也不回嘴了,只是一动不动的跪着,由着他娘打骂,慢慢的眼泪也流了出来,陪着他娘一起抱头痛哭起来“娘,儿以后再也不犯浑了,儿以后都听娘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