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门口突然响起胡庭钧的呵斥声。
“三爷――”张金衣低呼一声,站起了身,欣喜的望着这两日让她朝思夜想牵肠挂肚的男人。然而笑容却没有在她脸上保持多久。
只听到胡庭钧冷冷的说道:“虽然你想这么认为,但你就是你……你快走吧,不要再来了。”
“但是……”
“你不要再说了,快滚!”
冷漠的脸庞,冰冷的声音,让张金衣难以相信站在她面前的就是胡庭钧,那个深情款款对她说到死都不会放开她的胡庭钧……
她茫然的看着身旁的朱忆宗,朱忆宗担忧的眼神让她明白现在不是在梦里,不是她做的噩梦……
“这是你写的?这休书上你亲自签到名?”
她缓缓的从袖子里拿出休书递到胡庭钧的面前,涩涩的问道。
胡庭钧看了一眼休书,心痛的看着面前哀默的女人,面上现出难掩的焦急,他嘴唇濡了濡,终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这名字不是你写上去的吧?是有人伪造你的笔迹签的吧?这休书是假的吧……”他的沉默和心痛让她的眼中又燃起了希望,她急急的追问道。
“这是我写的……你不再是我的妻……”
随着胡老爷的一声轻咳,胡庭钧的面上已恢复了云淡风轻,他接过休书瞥了一眼,又随意的还到了她手上。
剩余的话她也无需再听,那一瞬间,她仿佛听到了她的心摔成了碎片的声音,半打开的纸片从她冻僵了的指尖滑落,飘飘扬扬落到了地上……
眼前的光亮变得恍惚,模糊的让她的视线找不到焦距,她用力眨了眨,想看清站在面前的男人。
“你快走吧,不要再来了!”胡庭钧听不到她心碎的声音,只是焦急而又狠心的催促道。
“我想单独和三爷说几句话。”她吸了吸鼻水,望着胡老爷倔强的坚持道。
“你这丫头,方才你已说了,只要庭钧亲口告诉你,你就会死心。现在庭钧已经跟你说清楚,你竟然还要纠缠,如此出尔反尔,毫不知羞……快将她赶出去!”胡老爷大喝一声不耐的命令道。
立马从门外进来了两个家丁就要上前,却被魏林挥手制止了。
“小姐,还是回去吧。”魏林低声劝道。
张金衣求助的望着胡庭钧,胡庭钧却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先回去吧”朱忆宗忧心忡忡的将她扶了出去。
一路上,张金衣都木然的望着窗外,既不说话,也不再流泪。
朱忆宗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她,只是在一旁心痛的看着她。
“我想,三爷定然是有什么苦衷吧。其实那天早上他原本打算和你一起离开的,但是被他爹的人把谭龙和李荣伤了,而且李荣伤的很重。我想,会不会是……”
思忖再三,他还是决定将这事告诉张金衣,虽然他答应过胡庭钧要瞒着她,但现在看到这样难过的她,他实在是找不出其他的办法来安慰。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张金衣冷冷的打断了“你不要再说了,我现在不想听这些。就让我安静的待一会儿吧。”
她清楚的记得她方才有给过他解释的机会,但是他显然并不需要,所以朱忆宗嘴里的苦衷都不再重要了……她的脑袋就像要爆炸了,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再想,只想这样吹着冷风,看着窗外,看着看到的一切景像都在倒退,退出她的视线,她觉着轻松多了……
回去之后,张金衣便不再提这事了,也不再去胡府。
她每日照常做事,按时用膳,该歇着的时候也会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和如夫人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也会笑的像一朵娇艳的花儿。
朱忆宗原本要出去一段日子,但担心她的安危,便将手上的事都放下,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所幸的是自从张金衣被休之后,那些不速之客就再也没有来了,连宝仪姑娘也很少来,即便是来了也不再找茬,遇到了她还客气的和她问安……
如夫人又住了两日便离开了,虽是舍不得宝仪,但她要在年前赶回京城。
如夫人走后,张金衣也回到了小宅。小年过后,镇上的客栈陆续都关门歇业了,原本就没有一个客人了的顺昌泰更不会例外。
这天,久未露面的朴老爷和朱忆宗一起来到了小宅,他们是来向张金衣辞行的。
每逢年节,各地都会向皇上和朝廷的官员进贡送上厚礼,所以每到这个时候,也是天地会最繁忙的时候。
朴老爷原打算来招呼一声便走的,哪知张金衣早已准备了丰富的佳肴来款待他们,说是只当提前吃团年饭。
盛情难却,朴老爷只得留下用午膳。
起先他还看似有些紧张,但几杯美酒下肚之后,他便开始放开了和朱忆宗谈笑风生起来。
因为决定今儿吃团年饭,所以张金衣让丫头婆子们也在厨屋里开一桌。
“夏风,芽儿,你们快来吃一口吧,菜都凉了。”
张金衣今儿并没有让丫头们在跟前伺候倒酒什么的,但夏风和月芽儿还是要负责传膳,她们要将主子桌上冷掉的菜端下来,再换上热的新的菜肴。
她们一进厨屋就听到陶寡妇和月香在招呼她们。
“让芽儿先吃,我还要将这盘菜端上去。”夏风又端起了刚出锅的那盘爆炒肚丝。
“来,你坐下吃,让我替你去吧。”陶寡妇笑着从夏风手上接过了冒着热气的菜盘子,将她轻轻推到圆桌前“你还一口没吃呢。”
“这不好吧,不合规矩吧。”夏风低着眉瞅着林妈,试探道。
“没事,今儿过年,来的又不是生客,朴少爷和小姐都不会介意的,是吧?林妈。”
“去吧去吧,当心菜凉了。”林妈对陶寡妇挥了挥手,夏风方才坐下。
朴老爷正举着酒盏,红光满面的笑着和张金衣说起在某个岛上的奇遇。他一抬头,视线正遇上端着菜来的陶寡妇,顿时愣住。
张金衣听故事听到一半,见朴老爷突然僵住,立马循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正垂着头上菜的陶寡妇。
“老爷,你认识陶婶?”她好奇的问道。
听到张金衣的话,朴老爷才如梦初醒,慌忙垂下了头,但陶寡妇已经开始大着胆子细细打量他了。
“你是――你是――你没有死……”陶寡妇是了半晌,却是舌头打了结般,说不下去了。她直勾勾的望着朴老爷,眼泪立马就如泉涌般流下来了。
“老夫先告辞了。”朴老爷却是冷冰冰的扔下一句,快步往外走去。路过陶寡妇身边时,更是加快了脚步。
“相公――”陶寡妇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颤抖着声喊道。
张金衣和朱忆宗才恍然大悟,原来朴老爷竟然就是陶寡妇那死去的丈夫,是憨包他爹……
“你认错人了。”朴老爷却是用力拂开了陶寡妇的手,飞快的跑了出去,留下了嘤嘤直哭的女人。
朱忆宗也赶紧追了出去,张金衣看着陶寡妇,忙让她坐下。却是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这会子又勾起了她不愿想起的记忆,心情立马低沉下来。
不一会儿朱忆宗就回来了,他看着张金衣摇摇头,表示没有追上朴老爷。
“我爹……”朱忆宗发觉在陶寡妇面前称呼朴老爷为爹很是不妥,忙住了嘴,但他又不能透露他们秘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说“爹其实也很想念大婶和孩子,但……但有些苦衷……”
“苦衷,又是苦衷。”张金衣苦笑着摇摇头,虽然她很明白朱忆宗口中这苦衷的意思,但一听到这个词她就觉着分外的刺耳。心道:男人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不过,现在还是应当安慰陶寡妇:“算了,大婶想开些,至少知道了他还活着,也算是件好事啊。”
陶寡妇却是一个劲的哭,眼泪像失灵了的水龙头,根本关不住。
张金衣很理解她的心情,也不再劝她,干脆由她哭个够。***(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各怀心事
朴老爷到底还是走了,按朱忆宗的说法,师傅觉着没脸见老婆孩子,再则他的那份差事实在太危险,不敢有家人……最后一句话朱忆宗坑巴了半晌才说出来“金衣……师娘和憨包……就拜托……”
“没门!谁的老婆谁照顾,又不是没爹的孩子,这不是还没死吗?!……这是什么逻辑?!家人岂是想有就有,不想有就能消失的?!还真让人无语……人又不是没有知觉的包袱,他都不问陶婶和憨包的意见就自己决定……”
张金衣的情绪突然失控,冲着朱忆宗好一通咆哮,好像要把这些日子以来的憋屈和郁闷都借机发泄出来。
朱忆宗很是惊异,他讪讪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还从未见过她这样失态过,但他倒是很认同她所说的,方才他也是这么劝了师傅半晌。
“算了,你快走吧,免得你师傅等急了。不用你们说,我也会好好待陶婶和憨包的。”张金衣仍是怒气难平,但她也意识到不该冲着朱忆宗来,方才着实有些过了,现在也举着很是尴尬,忙转过身准备回院子去。
“金衣――”朱忆宗叫住她“我走了,可能年后才能回来。”
张金衣轻轻的‘嗯’了一声,又挑眉问道“会回来吧?”
“若是有人想念,我会回来快些的。”他笑嘻嘻的说完,便对她挥着手转过身大步往门外走去。
她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望着大门打开又关上,没有了他的踪影……
当晚她便让陶寡妇和憨包母子搬去了之前胡庭钧住过的那个小院里,自从他们走后,那里一直空着,她让丫头们将那里重新整理了一下,弄了些新的被褥给她们。
陶寡妇在床上躺了一下午,也不知哭了多长时间,张金衣进来的时候,她的脸上又红又肿,一双眼睛肿的桃儿似的。听明了张金衣的意思,她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搬,说这里已经住的很好了,她一个下人怎能去住主子的屋子,没那规矩。
张金衣笑了笑,说这是朴老爷的意思,她答应朴老爷了,要好好照顾你们母子的。所以希望陶婶不要让她为难。
她说的很是恳切,陶寡妇便不再推辞,也没多问,带着憨包住进了小院子。
倒是丫头们都议论纷纷,但朴老爷没有认陶婶之前,张金衣也不好跟大家先说这事,她只交代林妈,让陶婶不要再做厨房的事,把夏风拨去伺候她们母子。又找来裁缝要紧赶着给她们做了几身新衣裳好过年……
陶婶自是感激,但她隔日还是一大早就摸进了厨房里,和往常一样的做起事来,也没让夏风伺候她……
进入小年,胡府到处都是张灯结彩,新年的气氛很是浓郁。
无论是前院还是后院每天都有不少前来拜访的客人,进出胡府大门侧门的人简直是络绎不绝。来前院的除了做买卖的朋友,还有族里的一些后辈和窑上的工头们。
而后院既有光明正大坐着马车轿子从正门进来的奶奶太太,也有偷偷摸摸从侧门来找姨娘们救济的乡下穷亲戚还有找府里管事临时谋个差事的说情人……
虽然小年一过,吃完团年饭二爷夫妇就动身去了汉口,但因为是年底,后院仍是风波不断。胡庭钧即便是呆在自个儿院子里也很难有清静的时候。
丫头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每日都从窗传来,无怪乎就是姨娘们今儿为了几匹布吵架,明儿又是管事的之间为了账目上多出的芝麻少算的绿豆吵架,还有丫头们之间更是为了一句话一个白眼吵架的事……
也不知李荣的伤怎么样了。
那天一下船,在码头上他们就被他爹和魏林亲自‘接’回了府,为了能让李荣得到及时的医治,让张金衣平安的回顺昌泰,他在休书上签下了他的名字。
他们伤了衡伯和金水,打死了金石,为了保住他们的性命,他爹理所当然的提出了更多的条件,而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爷,用膳吧。”鹿儿和丫头们端来午膳,打断了他的思路。
“放在那儿,我现在不想用。”胡庭钧懒懒的回答道。
“爷就用一点吧”鹿儿指着一盘红薯说道,“这是那个村子的村民特地送给爷和三奶奶的节礼。他们一大清早就来了,带来了两篮子鸡蛋和一袋红薯……”
胡庭钧一听,心念一动,指着冒着热气的红薯说:“给老爷也送一份去,把你方才说的话也告诉老爷。”
胡老爷正在前院和前来拜访的老朋友,从京城回来的钱老爷用膳。
听了魏林的传话,忙让鹿儿将红薯和蛋羹都端了上来。
“胡兄真是祖上有德啊,不但家业兴旺,四子都是一表人才,特别是有庭钧这么个聪明争气的儿子还讨了这么贤良的媳妇。我在京城都听说了他们的事……”钱老爷望着胡老爷,不无羡慕的说道。
钱老爷的羡慕和夸赞,胡老爷很是受用,但也有些尴尬,钱老爷口中的好媳妇已经被他勒令休掉了。
之前他一心想让老三休掉张金衣,终于达成愿望之后,他的气也消了大半。这会子看到村民送来的节礼,听钱老爷这么一说,又记起了她的好,想起了当初胡家有难的时候,多亏了她和李荣谭龙,心里不禁有了一份惋惜……但这也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又想到不能中了老三的计,老三之所以让丫头送来这些,就是想提醒他的。看来这小子对那丫头仍是恋恋不忘,要赶紧给他定门亲事才行。
胡老爷寻思着给老三定门亲事,而大太太杨氏也打算给胡庭信再续弦,只不过杨氏的计划不太顺利。
因为在老大和老二为了个**女子大打出手丢人现眼的时候,老三不但研制出了珐琅彩,而且还顺着老爷的心思休了妻……现在不单是府里有传言,就连镇上都是传开了,说胡老爷铁定要让老三继承家业了,现在根本就不让胡家大爷插手窑上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