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先把她捆住再交给你们的。”胡庭钧垂下头继续写着给窑上管事的信,里面是要交待的事。
“什么?”谭龙和李荣顿时惊愕的张大了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不想走。”胡庭钧不以为然的答道。
天还未亮张金衣就被丫头们弄醒了,说是三爷找她,让她一起去送蒙老爷。
张金衣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窗外,发现仍是漆黑一片,而北风将窗户纸吹得簌簌直响……“几更天了?怎么这么早……”她嘟囔了几句又闭上眼睛,翻了个身。被子里这么暖和,她哪里想起来。
“快五更天了,小姐。”月芽儿见她缩在被子里,没有要起身的意思,遂又道:“那我去回了三爷吧,就说小姐不适,让爷自个儿去吧。”
“不用”张金衣猛然翻身坐起,蒙老爷这次还帮了他,是该去送送。
待她梳洗妥当,便来到胡庭钧的房里。
“金衣,我们和蒙老爷一起去汉口吧。”胡庭钧捉住她的手最后一次恳求道。
“我不去,去了汉口难道就安全了?!都没有将此事查清楚就走,又怎么知道是不是脱离危险了?你真是奇怪啊。难不成你知道对方是谁?是强大到需要我们躲避的人吗?那我们是不是要躲一辈子。”张金衣狐疑的看着他。
“我哪里知道他们是谁,我只是担心你罢了。”胡庭钧忙掩饰道。
“我不会有事的。”想到他这么紧张她,她的心顿觉融融暖暖的。她轻轻的依进他的怀里,柔软的手臂环在了他的腰上,想让他安心。
感受着她的温柔,他更是下定了决心,他拥住她,在心里默念:你对我而言,实在太过珍贵了,胜过这世上最美的瓷器,我不能让你冒险……
“你不想去就算了,时辰要到了,喝杯热茶我们就走吧。”稍倾,胡庭钧放开了她,端起了桌上的茶盏。
张金衣轻轻嗯了一声,便将茶水慢慢喝完“这是大麦茶吧。真香!以前我就很喜欢喝,在这里我还是第一次喝到,这里的味道有点不同,不过还是很香很好喝。”
“你喜欢喝这个茶?这是蒙老爷从京城带来的,他那里还有很多,待会儿我去找他都讨来。”胡庭钧揽住她,但并没有急于出门。
“不用都要来,他肯定也喜欢,要一点就好了……嗯,头好晕……你……你在茶里……”她的话未说完,便倒在了他的臂弯里……
胡庭钧抱起张金衣下了楼,谭龙和李荣已经套好马车在等着了。
“这是在哪里弄的马车?”他见这马车和马夫都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看过。
“这是找那朴少爷借的。”见胡庭钧立马沉下了脸,李荣忙低声解释道“我的爷,这大半夜的要去哪里弄马车,本来我们是想直接借来用的,但怕那马不听使唤,所以还是去问了问朴少爷,没想到他一口答应了,也不问我们要借来做什么。爷就不要挑剔了,赶紧把三奶奶抱上去吧。”
胡庭钧虽是不悦,但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遂赶紧将张金衣抱上了马车,小心翼翼放在椅子上。
“现在就把三奶奶带上船……一定要小心!”虽然他知道李荣一贯谨慎,办事几无失手,但还是忍不住又叮嘱了一番。之后又不放心的看了看马夫壮硕的后背,单看那后背还真有点像那朴少爷。不过,虽然一旁的灯火昏暗,他还是可以看到这马夫坑坑洼洼的黑脸膛和握着缰绳的那双粗糙手,与那朴少爷的细皮嫩肉可是有天差地别……
“嗯,爷放心。那我们先走了。”李荣警惕的向四周看了看,和谭龙一起跳上了马车。
胡庭钧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里,心里突然觉着空空落落的,一股不祥的预感陇上心头。他甩甩头,尽力不去想那些可能发生的意外。
待蒙老爷起床后,他们便收拾好行李坐着胡庭钧的马车一起往码头驶去。
“三爷在看什么?”见胡庭钧不时探出车窗往后看,蒙老爷奇道,他也向窗外看了看。
冬天天亮的很晚,现在还只是有点朦朦的亮光。空荡荡的街市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路边商户的旗帜被风吹得翩跹起舞哗啦啦直响。
“没什么,我好像听到后面有马蹄声。”
“哦,那许是和我们一样的赶路人,有何不妥的吗?三爷在担心什么”蒙老爷觉着从方才开始,胡庭钧就好像有些心神不宁。
“不是,没有什么不妥。我只是随便说说。”胡庭钧回身坐好,勉强对蒙老爷笑了笑,又把问了问他准备在汉口待几日,把话题岔开了。
马车一路疾驶,没过多久就到了码头。
天只是微明,但码头上却很是热闹。
许多苦力来来往往穿梭在仓库和码头之间,背上大都背着小山一样的麻草包。当然也有几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商人和朋友在道别。
他们下了马车,和蒙老爷带来的管事和伙计早就找来了一群苦力,正将仓库里的货物陆续搬上租好的大船。蒙老爷则在船边看着伙计清点货物。
“我去船上瞧瞧”胡庭钧向身后看了看,和蒙老爷招呼了一声,便上了船。
按计划,现在谭龙李荣应该和张金衣一起都在这艘大船上。
他踩着厚实的踏板上了大船,赶紧往船舱跑去。
他惶惶不安的推开漆色斑驳的木门,这是供老爷休憩的套间。然他里里外外都寻了个遍,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他的心迅速沉了下去,赶紧冲出房间,又往旁边的两个小间找去,里面也都是空无一人。
船上像样的就只是这三间房了,最后就剩下船尾堆杂物的一个小间和船底的仓库没有去看了。而现在来来往往的人正在往底下的船舱里搬着货物,他们不可能藏在里面,他决定还是先往船尾的杂物间去瞧瞧。
一路找过来,他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心里不停的默念着他们一定不要在路上出事,一定要顺利上船来啊……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杂物间的门前,却并没有像之前那直接把门推开,而是贴着破旧的木门仔细听了听,虽然难闻的霉味立时涌入了鼻腔,让他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但他听到里面传来明显的呼吸声,而且不止一人,不禁欣喜若狂。
“谭龙――”他在门前小声的唤了唤,门立马就被拉开了。
“爷――”
小屋里阴暗不明,但胡庭钧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斜靠在一卷粗麻绳上的张金衣,他瞬时松了一口气。
但一看坐在她旁边的李荣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李荣的模样很是狼狈,一看就是经过了一场恶战,他的袍子被撕破了大块,袍子的下端看似还有大片的血渍。他勉强叫了一声爷,捂着胸口就要站起来。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胡庭钧能明显感觉到他好像呼吸都很费力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又转身看了看门边的谭龙,这才发现谭龙看起来比李荣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他散乱着发辫,胳膊也受了很重的伤,整个袖子都被血染红了……
“爷,这个待会儿再告诉你,还是赶紧去让蒙老爷开船吧,再迟了怕就来不及了。我们在路上遇到了衡伯,现在老爷只怕正带着人往这边赶来了”谭龙急急说道。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放弃机会
“他们还在搬运货物,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开船。你先把发生了何事告诉我。”
胡庭钧边说边从里面的素袍上撕下一条软布,将谭龙还在出血的胳膊又紧紧的裹了一层。
“我的还好,最多就是废了条胳膊,但李荣……”谭龙看了看正瞪着他的李荣,支支吾吾又忧心忡忡的说道。
胡庭钧已经蹲在了李荣旁边,将他的食指和中指搭在他的手腕上,虽然并不是很懂医术,但简单的几种脉象他还是知道点的。
这一拿脉他就发现,现在李荣的脉不但细索,而且乍疏乍密,散乱无序,正是脏气将要枯竭之状,若是不能及时得到医治,怕是熬不过多久了。
“我们出了顺昌泰不久就被衡伯追上了,和他一起的还有金水金石两兄弟。衡伯好像看到我们把三奶奶放在车上了,一开口就是让我们留下三奶奶……我们于是打了起来……衡伯的功夫太厉害……若不是朴少爷,哦,那个马夫就是朴少爷易容扮的,若不是他,我们现在怕是见不到爷了。衡伯和金水也都受了伤,金石死了……击退他们之后,朴少爷就把我们送到了船上。我们担心衡伯他们又会追上来,所以躲在了这里……朴少爷说李荣伤的太重,可能坚持不到汉口,让我们留下,但李荣非不肯,还不让我告诉爷……爷,怎么办?干脆我陪李荣留下,等他伤好了我们再去和爷会合吧。”谭龙也将方才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胡庭钧此刻也顾不得去考虑朴少爷怎么会扯进来了,他看了看费力喘息的李荣,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安详还没有醒来的张金衣。终于下定了决心。
“爷,就让我们留下来吧。”谭龙拉住了抱着三奶奶准备下船的胡庭钧。
“你在这等一会儿,我让他们过来把李荣抬下去。”胡庭钧平静的说道。
下了船,可能意味着他放弃了和心爱女人能在一起的最后机会。
但让谭龙和李荣留下,重伤的他们根本不可能逃过他爹的追踪,盛怒的爹将会怎么处置他们,这个答案是一目了然,根本没有第二种可能性。他不能用他们的性命来换取他和张金衣的甜蜜……
张金衣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升上了屋顶。
“这是怎么回事?”她看了看四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再用手摸了摸头上,她竟然穿戴得整整齐齐的躺在胡庭钧的桃木大床上。
“不知道啊,方才奴婢们被三爷叫到了这里,看到小姐睡得很香,我们就没有给小姐宽衣,怕惊扰了小姐的美梦。”月芽儿递上了一盏冒着热气的茶水,又拿了件镶着狐毛的厚披风给她披上。
“那……三爷呢?他在哪里?”张金衣端着茶盏,记起了她一早就起来准备去送蒙老爷,然后就到了胡庭钧的房里,和他说了会话,后来接过他递来的一盏大麦茶,喝下去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月芽儿摇摇头“不知道三爷这会子在哪里,三爷交代我们之后就出去了,再没有进来,我和月香一直在这里等着小姐醒来,也没有出去,要不要我现在去把三爷找来。”
“不用了。”张金衣忙摇摇头,她放下茶盏就下了床,这才发觉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脚底好像踩着棉花一般。她的身子一软,就要倒到地上,月芽儿赶紧将她又扶回了床上……
过了一会儿,朱忆宗来了,但是没有进屋来,只是在门外问了问月芽儿她的情况。
一直到用过午膳,她才彻底恢复力气。
晌午过后,她先去看了看古琅琊,再去观雪楼给如夫人请安,又顺便在后面几个院子里转了转,最后回到大堂,也是一直都没有看到胡庭钧的影子,非但没有看到胡庭钧,连谭龙李荣都不见了踪影,这几日时时刻刻都守着她的人这会子都不声不响的消失了。
想到这里,张金衣蹙起了眉头。
“怎么,是在找你的三爷吗?”朱忆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张金衣转过身,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像个鬼魂一样,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当心别人见了起疑。”
“哦,是啊,你说的是,以后我会注意些的。你这一觉睡得可好,可见这几日真的太辛苦了。”朱忆宗故意体己的试探道,他想看看她会不会知道点之前发生的事。
送走张金衣回来之后,胡庭钧特地找到他,让他不要将发生的事告诉她。
“哪里是辛苦睡着了,是他在我的茶里下了蒙汗药,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张金衣恨恨的数落完又嘟囔了一句:“不知他们去了哪里,若是让我看到他就死定了。”
“哦,还有这种事?”朱忆宗作懵懂状,接着又坏笑道:“是不是你太不听话了,不肯让他亲热,所以他才……”
“去屎――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张金衣隐蔽的将脚狠狠的踩在了他的大脚上,朱忆宗却是像没有感觉到一般,依旧是一脸像孩童般纯真无邪的笑容,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张金衣气愤不过,路过他身边时,又用胳膊肘突然袭击了他的肋下……
“你怎么啦?怎么表情这么痛苦?!”她发现他用手按着腋下,整个人一动也不动,一张俊脸好像痛得直抽抽,不但突然变得煞白,而且扭曲得厉害,这瞬间的功夫,他的额上竟然满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你这是怎么呢?我是不是太用力了,对不起啊……”看到他这么痛苦的模样,她很是慌乱,赶紧扶着他慢慢的移到旁边的椅子坐下。
过了半晌朱忆宗才缓过来,早上他为了救李荣,肋下被衡伯打了一掌,这会子张金衣的胳膊肘正撞在了他受伤的那个部位,差点痛得闭过气去……
“你那里是不是受了伤啊?”张金衣思忖半晌,到底看出了些端倪。她又有多大的力气,虽然这里是人的软肋,但对于武功高强的朱忆宗来说,不该会这么脆弱,不该会痛到这种程度。
“方才起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撞在木案角上了,过几日就会好了。”朱忆宗拿开放在腋下的手,又抬头望着张金衣小心翼翼的问道:“金衣――若是胡老爷不接受你,你会怎么办?”早上发生的事已经让他猜出了大概,他不免替毫不知情的张金衣担忧起来。
“不知道,若是他一直不放开我,也许我会妥协吧,我会在老爷面前好好表现,尽力争取得到同意。若是他拗不过老爷,我也不会恨他,我会好好的活下去。”张金衣出神的望着门外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淡淡的说道。
“还有我啊,若是胡家不要你,干脆跟我好了,好歹图个自在啊!”朱忆宗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兴许我会比三爷更疼惜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