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巴黎女孩LaParisienne——陶九九【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20 10:50:25

  艾利诺在她身旁躺下,温柔的视线眷恋地落在她身上。良久后,他才低低叹息一声,“安德娅,我快要离开了。”
  她垂眸看着少年俊逸的容颜,伸手理了理他乱糟糟的头发,缓缓地道:“我知道。”
  “那......”他漂亮的灰色眼睛定定地望着她,轻声笑问:“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她盯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悠悠地叹口气,也像他一样躺在草地上,看着满天繁星。她感到自己略有些冰凉的右手碰上他温热的左手,时而分开,时而碰触,是种暧昧的距离。谁都没有说话,直到他的掌心覆上她的手。
  她轻慢地道:“艾利诺。”
  “嗯。”
  “艾利诺。”
  “我在。”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她莫名有点儿想哭,侧过头悄悄拉近他们的距离,鼻尖传来少年独有的阳光味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些追住你要一个承诺的女孩,而且说实话我们的关系也还没有去到这个程度,但是我很喜欢你。”
  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掌心,声音带着无尽的笑意﹕“我知道,安德娅,我都知道。”
  “我只是遗憾我们没有早点认识对方,如果我们再早一个夏天相识,那会有多好啊。”
  “对呢,如果我们上一个夏天便认识,我现在该向你求婚了。”他的吻柔柔地落在安德娅的额角。
  “所以我只希望你活着回来,不管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她把绑在头上的红色丝带拆下来,翻开少年的手掌,小心翼翼地系在他手腕上,抬头对上他如星晨般璀璨的眸子,认真地道:“它是我的幸运符,上面有我一针一线绣上去的图案。我每次考试和在重要的日子都会带着它,总能带给我好结果。艾利诺,我希望它和上帝都会保佑你。”
  “那今天对你来说是重要的日子吗?”他坏笑道,朝她眨眨眼睛。
  她双颊微微泛红,嗔笑道:“是的,我说了,你是我喜欢的人。”
  艾利诺低头看着手上夺目的红,弯起好看的嘴角,“谢谢你,我会一直戴着它的。而且,有它便足够了,我不需要上帝的保佑。”
  她轻轻皱眉,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呢?”
  “因为祂从未眷顾过我。”他淡淡地道:“安德娅,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懂这种感受。”
  她确实不懂艾利诺为什么觉得自己从未被眷顾,也说不出来怎样才算是被上帝眷顾。她只知道每个周日她都会和妈妈妹妹去教堂礼拜,在那里她们总会感谢上帝为她们做的一切,但是到底感谢些什么,她又好像说不出来。
  她听到艾利诺继续道:“我也没有什么可以作回礼,只有这个。”
  戴在艾利诺颈上的项链被脱下,他凑上前替她扣上,一扫刚刚的郁闷,轻快地道:“我猜这也算是我的护身符吧,是我从小便戴着的。安德娅,你要好好地活着,只要活着就足够了。”
  “嗯。”突然凑近的他让她闻到放大几倍的清爽气味,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很轻很缓。泪终究还是落下来了,她也不知道是为了即将的分别,还是未知的将来。
  “我也很喜欢你,安德娅。”他用指腹温柔地把她的眼泪擦干,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呢喃道:“有缘份的话我们会再见的,不要再为我而哭了。”
  “好。”她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我不会再为你而哭了。”
  他们的再见是以紧紧的拥抱和缠绵的吻作结。
  “你说,他们是不是很残暴?”安德娅扭头问阿黛尔。
  阿黛尔的金发也像她一样编成两条麻花辫,用丝带绑着,身穿中袖长裙,高挑窈窕,五官精致却未施粉黛,脸上也没有多少表情。
  “嘘!”阿黛尔睕她一眼,皱着眉道:“你是怕别人听不到吗?”
  “这里没有人,别担心。”安德娅环顾空无一人的街道,把声音压低了些许,“我听说他们对犹太人不是那么友好,甚至有很多吓人的传闻。你说,如果他们真的打进来了,我们又该怎么办?女人本来在这个世界生存已经不容易,我实在不能想像如果我们落败了......”
  “安德娅,不要去想,也不要说这些。”阿黛尔轻轻叹道,声音带点颤抖,“如果它会发生,它便怎么都会发生。”
  轰炸机不时在天空中飞过,刺耳的声音淹过交谈声,如同一把锯子落在心尖,引得她们更为不安烦躁。
  “妈妈不会理解我的恐惧,玛丽安更不会明白,我也不能在她们面前显得像懦夫一样。可是,我真的真的很害怕,我已经没有爸爸了,我不想再失去更多人了。”她眼眶发红,加快脚步走在小道上,“昨天卢森堡投降了。我只是不愿意去想也许有一天我们都有面临同样的境况,那时候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我也很害怕。”阿黛尔声音似是从远方传来,轻飘飘的,“可是又能怎么办?我们只能相信我们的国家,然后努力活下去,只有努力活下去,才能看到之后的事情啊。”
  活下去。安德娅脑海中只剩下这三只字。她记得自己在爸爸病重时曾经哭着问他:“没有了你我们该怎么办?我不能独自照顾妈妈和玛丽安,我做不到,爸爸,我真的做不到。”
  那时候爸爸只是笑了笑,枯瘦的手紧紧握着她,声音虚弱却带着无尽的包容对她道:“你会做到的,你会的。这就是人生啊,亲爱的,只有活下去的人才会知道发生什么(c’est la vie, ma chérie, qui vivra verra)。你们都要好好活下去,只要活下去,你就知道你是可以的。”
  她们停在安德娅的家门前,阿黛尔在她两颊上落下轻吻,双手环抱着她安慰道:“一切总会有变好的一天,总会的,不要害怕。”
  走进家门时一股清香的味道传来,熟悉得让人心安,厚实的窗帘将外面的光挡得严严实实。油灯在大厅中点着,昏黄灯光柔和又温暖,安德娅看到妈妈正在厨房里煎可丽饼,而玛丽安则在打扫房间。
  有时候家里平静得根本让她想像不到外面的烽火硝烟,一切就像从前一样,生活只有快乐与和平。
  如果永远待在这里,欺骗自己看起来也不是太难的事。
  安德娅和妈妈说了几句话后便疲惫地走进房间,躺在床上看自己年少时和爸爸一起在天花板上画的星空。置中的是冬季最亮的天狼星,也是他们最爱看的一颗。
  手中转玩着颈上的项链,她的眼眶忍不住再次发红。如果说以前她想像中最美好的生活是在塞纳河畔度过悠闲的下午,那现在大概便是能让战争永远都不会到来,所有人也平安活着。
  可是,不可能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安德娅 => Andréa
  此章德军还未入城,时间线是1940年5月11日。
  艾利诺只是年少时美好的初恋,本文1v1。
  不要急,男主大概第五章出现~喜欢的话便留个评论点个收藏鼓励一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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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送大家 Vision of Gideon- Sufjan Stevens,没错,我爱cmbyn!
 
 
第3章 雷诺瓦
  在安德娅的眼中,巴黎是个很美丽的城市。
  宁静的塞纳河、华美的建筑和无数的博物馆,谁还能对她要求更多呢?只要随便溜进一条小巷,观察形形色色的人,发掘隐匿其中的故事便足够让她打发一个下午。
  奥赛博物馆是她最爱流连的地方,因为对她而言有它的周六清晨才能算得上渡过了完整的周末。那也是独属于她和爸爸的时刻,没有妈妈,也没有玛丽安。他们会在一间又一间大厅游荡,时而驻足欣赏,时而一扫而过。
  她总是带着几张纸和铅笔,觉得触动时便会快速地把眼前所见描画下来,有时候是人,有时候是画。
  偌大的博物馆中她偏爱雷诺瓦的秋千,每次都会在它面前挪不开脚步。
  初夏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地,偶尔有几声鸟鸣,爸爸打量着她傻呼呼的模样笑问:“亲爱的,你为什么总是会被这幅画吸引呢?”
  她踏前站在暖融的阳光下,弯起嘴角,“因为它很温柔,不是吗?画中女孩害羞却又忍不住微笑,男孩优雅又带点不羁地看着她,两人像是刚刚说完情话呢,也许下一秒她便要踏上秋千,而他则会轻柔地替她推。就像一个初夏的爱情故事,美好明媚。”
  爸爸也走到她旁边,轻笑几声,“那些路人也在这个爱情故事里吗?”
  她仔细端详半刻,皱眉道:“我想没有,他们只是被一瞬间的美好吸引而已。”
  “可是他们脸上都没有笑容呢,难道不是更像不满意的旁观者吗?”
  “噢......”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些许,思索了一会儿,“那可能这两人身份不对等,所以他们才会觉得奇怪,不过没关系啊,爱情是他们两个的事情,他们之间的美好都要溢满整幅画了,这就足够了。我想临摹这一幅画,然后把旁观者改成笑着的,好不好?那样故事便会完满了。”
  爸爸搂住她的肩膀失笑道:“好,亲爱的,你说什么都好。你要记住以后也不要畏惧旁观者的目光,如果要爱便要勇敢去爱。”
  “好吧,”她挑了挑眉,调皮地道:“即使我以后爱上了英国王子,我也不会退缩的。”
  那是她最后一次到访奥赛博物馆,也是和爸爸最后一段快乐的回忆。不久以后他便生病了,再没有力气陪她去博物馆,而她想临摹的秋千也只是描了女孩的线条后就尘封在阁楼。
  没有男孩,也没有路人。
  再不久以后,博物馆的藏品也被运走了。
  上年夏天,她坐在卢浮宫远处的长椅,风缓缓拂过,视线却只是失神地落在进进出出的工作人员,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大概是悲恸和失落吧。无数的箱子和卡车聚集在博物馆外,忙碌却有序,车队慢慢远离,直到消失不见。
  她应该没有机会再看到这些艺术品了,不知道秋千还在吗,还是已经在路途之中呢?
  她没有答案,因为她一直未曾再次踏足巴黎的任何一间博物馆。
  刺耳的警报声划破静谧的晨曦,安德娅从破碎的回忆中惊醒,昨天的惊惧尚未散尽,额角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层薄汗,脸色也苍白得吓人。她止不住颤抖地赤脚走下床,木板尚带着寒意,冷得渗人。
  缓缓地推开窗,清晨刺骨的风扑面而来,尖利的警报声和叫喊声互相交缠,引得她心神不宁。杂乱的声音中那些人声尤其清晰,带着惊慌和无惜,慢慢拼凑出一个让她害怕的讯息。
  巴黎。两小时内。德军。空袭。防空洞。
  扶在窗沿的手僵硬了瞬间,大脑有片刻空白,他们吐出的话语听上去极度陌生,直到另一轮尖利的声音响起她才蓦然惊醒,强迫自己深深地吸一口清冷的空气。
  冷静下来,别害怕。她不停重复,直到呼吸平顺为止。在这一刻她终于感受到战争是离她如此之近,只要踏错一步也许就再也不会醒不过来。
  安德娅伸手把窗户锁好,拿过椅背上的大衣快速穿好,然后从床头抽屉将里拿出一叠相片塞进大衣口袋里。这些是她最珍贵的回忆了,如果失去了它们,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忘记了爸爸和艾利诺。
  她近乎狼狈地快步走下楼,还未看到妈妈的身影时便已经听到她语气急切地道:“亲爱的,把整理好的袋子拿过来。”
  那天她把它放进柜子时就祈求永远不会用上那些东西,每个晚上她都虔诚地祷告,可是却再一次事与愿违。
  上帝,袮到底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吗?
  街道上挤拥得水泄不通,如果忽略萦绕在半空的警报声和充满恐惧的氛围,似乎还可以有几分像是巴士底日*。
  安德娅一手拽紧玛丽安,另一手牢牢地挽着妈妈的手臂,在人群中艰难而缓慢地行走。附近的采石场因为人潮过多而提早关上门,她们唯一的选择只剩下塞纳河左岸的地下防空洞。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与时间竞赛,谁也不知道那燃|烧|弹会在什么时候落下,她只知道要捉紧妈妈和妹妹,不能让她们和自己走散。
  再次踏进左岸区的感觉很奇怪,彷佛长久以来积聚的文艺气息一扫而空,伏尔泰、卢梭、孟德斯鸠这些名字带给她的意义似乎也不再那么重要了,就算这里长久而来是艺术和文学的代名词,还是敌不过战争和恐惧。
  缓缓阖上的石门把最后一丝新鲜空气隔绝在外,通道里闷热又湿淰,只得极其微弱的昏黄灯光在照耀,四周没有人说话,静悄得可闻呼吸声,让人压抑又难受,像是所有人屏息以待第一枚燃|烧|弹的落下。
  玛丽安在她身旁不停地发抖,眸中载满惊惧,双手也冰凉得可怕,泪水再也忍不住从她脸上滑落。她才十二岁,还是个小孩子,却要面对这见鬼的一切,而安德娅除了帮她拭去眼泪外,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早该离开巴黎。”良久后,附近有妇人哽咽低泣,打破寂静,“留在这里不就是等死吗?”
  离开后又能去哪里呢?安德娅看着石砖地默默地想。离开法国,然后颠沛流离吗?那会有谁来守护巴黎、守护法国?若然德国一直攻下去,那要逃票一辈子吗?
  况且火车票早就没有了,普通人根本没有选择余地,只可以接受。
  哭泣声持续,却无人搭话。
  隐约的爆炸声终于透过厚重的石门传来,把空中绷紧的弦瞬间切断,所有人先是诡异地松了一口气,转而又变得躁动不安,各种声音开始响起。
  安德娅闭上眼睛,尝试屏蔽嘈杂的声音,但是却徒劳无功。她倾听着别人的恐惧和迷惘,如同飘泊在世间孑然一身的孤单灵魂,找不到居所,只是日复一日过着毫无意义的日子,直到悠扬的乐声指引她何去何从。
  她倏然地睁开眼睛,却找不到正在吹奏的人,只听到口风琴的乐声缓缓地在狭隘的通道响起,来回碰撞,缠绕回转。她从未听过这首曲子,却感到异常平静,就像漂泊的小舟终于在暴风雨里找到避风港,这刻的地下世界只剩下音乐与和平,没有战争与死亡。她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地下呆了多久,袋子里的面包都已经吃了一大半,休息、睁眼、站起、坐下,不停重复,唯一没有停歇的是悠扬的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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