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巴黎女孩LaParisienne——陶九九【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20 10:50:25

  “没事。”安德娅的声音很嘶哑。
  “让我看看。”他忽然弯下身,手指轻轻划过那一大片红肿。
  胸前的纸张的尖角刺刺痒痒,她惊醒过来,侧身一避,“没事,就只是有点吓着了。”
  如果它们被发现,她大概真的会尸骨无存了。
  弗里德里希也不勉强,再扫了眼她的脖颈,“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那你还想去电影院吗?还是想回家?”
  她很想回家,可是她不想向妈妈解释身上由来,便低声道,“电影院吧,我们都来了,而且我不想让家里人看见我受伤了。”
  基本上巴黎的电影院只会有两种人会来。一是德国人,二是准备找德国情人的巴黎女孩。许多年轻的男女聚集在电影院门前,安德娅斜眼看过去正巧见到六、七个德国士|兵围着一个法国女孩在玩闹,手中还拿着酒瓶,互相传来传去,看上去一片和乐融融。
  院里黑漆漆的一片,影片正在播放,她也无甚兴致观看,只是放空地盯着屏幕。可是渐渐地她开始听到一些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明显是不属于电影里的,她有点局促不安地移动着身体,耳朵尖热得快要冒烟了。
  她悄悄地转过头去,看到同样尴尬的弗里德里希。
  “呃.......你想做别的事情吗?”他问,又连忙道,“我的意思是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
  最后他们去了塞纳河畔,吹了一会儿风,待她脖子上的红肿消散得差不多便回去了。
  他如同之前一样没有送她到家门前,只是这次多了一句,“回去小心点。”
  伯特兰夫人正在厨房准备晚餐,闻声探头出来便又继续做饭了。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她脖子上的异常。玛丽安也不在大厅,大概正躲在楼上看圣经。
  安德娅蹲在壁炉前,慢慢地把胸口的纸张抽出来。它们皱巴巴的,有些还被汗水沾湿了些许,但是上面的字句和图案却尤其清晰。
  蓝底纸张印着红色的MLN字样,两边带着一对白鸽的翅膀,中间则是法国国旗,上方白色的字写着“迈向自由与伟大”。
  是抵|抗运动呢。
  她也不是个太糟糕的人吧,至少,她应该救下了那个女孩。
  她做了法国人该做的事。
  伸手拿过旁边的火柴,她轻轻地点燃纸张的边角,火光冒起,其他传单也一同被扔进壁炉,一张又一张被火焰吞噬,直至只剩下灰烬。
  她只希望有一天他们会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
  姓氏是随便找的,所以与历史中相同姓氏的人完全无关。
  MLN 就是mouvement de libération national,是ww2时法间民间的一个抵.抗组织。标语上的la grandeur 可以解作伟大,但是现在的话这个字其实也是指戴高乐和拿破仑,因为他们都被看作法国历史里的巨人。但是我不知道那时候有没有这个意思。
  而且闻说当时的电影院是一个纵.情.声.色的场所~
 
 
第12章 你是我们的耻辱
  与弗里德里希的关系在短短几个月内亲密了许多,安德娅在他身旁甚至能够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自由。
  大概是因为军务不太繁重,又或者不是担任要职的关系,弗里德里希总是隔三差五便带她流连在巴黎不同的角落。初夏时安德娅还带点抗拒和心不在焉,可是到盛夏时却发现自己渐渐开始享受这种生活。
  炎炎夏日里他会牵住她的手走过大街小巷,穿过草地树丛到湖边,把衬衫脱开扔在一旁,利落地跳进湖里。水花瞬间溅起,落在她的裙摆和双腿,沾湿了半身,吹散了闷热。起初她只是蹬掉鞋子把双脚浸泡在湖水,漫不经心地看着在湖畔耍乐的男男女女,但是他却爱掬起一把清凉的水拨在她的身上,挑起眉,用微微挑衅却又让人安心的声音道:“别害怕,安德娅。”
  她不再一笑置之,像是受到蛊惑般反问,“有什么好害怕的?”
  双手缓缓解开裙上的衣钮,一颗又一颗,鹅黄色的茶歇裙落在草地,此刻的她身上只剩下一件连身泳衣,耀眼的艳红和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美艳夺目。她把发间丝带松开扔在地上裙子旁,手轻轻一撑,跳进了波光粼粼的湖里。午后阳光正好,湖水微温,水声潺潺,把弗里德里希的话语掩下了。
  周末时他会开车带她四处乱转,先是在巴黎的街道上兜风,慢慢地却到了人烟稀少的乡郊区。车窗缓缓摇下,她半歪着探头出去,枕着自己手臂,夏风嗖嗖而过,弄乱了发丝,也抹去了心中的烦忧。侧眼望去,弗里德里希正叼着烟,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撑着额角,湛蓝眼眸注视前方的道路,却似是带着郁色。或许是她的目光太专注,引得他转过头来。
  弗里德里希挑起一抹笑,眉间忧郁顿时尽散,如同一束阳光穿过厚重乌云,雨后天晴的感觉。他把车停在花田旁边,笑意盈盈地问:“要下去走走吗?”
  安德娅打量着长满野雏菊和不知名花儿的田野,听到他轻声说了句:“别害怕,安德娅。”
  “我不害怕。”安德娅有点慵懒地对上他的视线,“你不可怕。”
  他身上的血腥之气被阳光洗净,松垮垮的衬衫映得他更像是未曾见过生死的少年。后方的白布袋被他伸手拿过,他走下车又绕到另一边,像个绅士般替她开车门。
  有时候安德娅会有种错觉以为他们就像是普通恋人,或者是朋友,而不是怪异的情人。
  她睨了眼他肩膀上的布袋,“那是什么?”
  “画具。”他吐出口烟,弯下腰凑近她,对上她碧绿的眼眸,眨眨眼睛道,“我是艺术家。”
  “一个孤单的艺术家?”
  “为什么是孤单的?”他双手插|着裤袋,背靠车门挑眉问。
  原野间只得鸟鸣蝉叫,世间只剩下他们,安德娅耸耸肩,“因为你现在在这里,而不是在他们的派对。”
  弗里德里希却没有回答她,叹笑一声便往草地走去。
  她知道自己说中了。
  相识了数个月至少能让她猜到他的家庭应是位高权重的。他总是随心所欲,丝毫不把所谓的规条放在眼里,即便是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时也带点漫不经心,比如在街道每每遇到她时便会在众人的调笑下搂她到小巷,然而他却会在转角后放开搭在她腰间的手,说声抱歉后便把烟点燃,之后便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如果一直就这样有多好。”他在草地上坐下,随手把袋子扔在地上,画具散落四周。
  “怎样?”
  “没有烦恼,没有死亡,也没有战......”他躺在草地上,手臂挡着眼睛,嗤笑一声,“没什么了,你当听不到吧。”
  身体倏地一僵,手中花儿被她折断。他的难受和失落让她想起在阿黛尔怀中痛哭的自己,有一刹那她甚至想轻拍他后背,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她的手却沉重得抬不起来,她怎么能说出口呢?这些也不是她想说或者可以说的话,所以她只能沉默地躺在他旁边,伸手拔下一瓣又一瓣的花瓣,不再说话。
  安德娅可耻地觉得与弗里德里希在一起的这几个月是她人生里最快乐的日子,她不用为日常琐碎而烦忧,也不用害怕战火摧残,她只需要跟他四处晃荡便能过安稳日子,不用再挣扎求存。
  她很自由。
  她在被纳綷侵占的巴黎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这是多么的讽刺,可是她却诡异地觉得很享受。
  没有束缚,也没有规条。
  几乎每间圣日耳曼大道的咖啡店有他们的身影,她爱点各式各样的甜点,还爱喝加了许多奶油的热可可,而他也不曾阻止她,像是她就算要把整个店面的蛋糕买下来他都会欣然付款。
  “安德娅?”
  一道不太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安德娅直起本来懒散靠着墙的身子,转身看到个胖胖的妇人。她的头发整齐盘起,脸却紧紧皱着。
  她把烟灭掉,上前两步抿起淡笑,“玛莎夫人。”
  “果然是你。”玛莎夫人忽然冷笑一声,眼神都透着憎恨,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什么?”安德娅后退一步,拉开自己和她的距离。
  玛莎夫人嘲讽地看着她,步步紧迫,握着她的手臂,“我都看到了。你和那些德国鬼子竟然挽着手臂在大街上走?你这样和那些妓|子有什么分别,还是你根本已经是妓|子了,每天都游走在不同男人之间服侍他们?”
  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脸色也变得苍白,四肢也极其无力。其实她早该料到会有这一天,从挽上弗里德里希的那一刻起就必然会有被发现的一天。她曾经无数次想像被家人戳破的情形,可是却没有料到会被不熟稔的人在大街上羞辱。
  絮絮的话语继续传进她耳中,“你把自己送到德国鬼子面前能换到什么?是几块面包还是几斤肉?尊重一下自己吧,你是法国人,怎么能爬上敌人的床上去?你妈妈知不知道你是这么下|贱的人?”
  “关你什么事?我做什么要向你交代吗?”安德娅咬牙道,眼眶发红,手臂却抽不出来。
  “下贱!”
  “闭嘴吧。”安德娅的手腕被人一把拽过,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遮掉了阳光也遮掉了玛莎夫人丑恶的嘴脸。弗里德里希手抱纸袋,挑起眉不满地打量着玛莎夫人,捏着她的下巴冷冷地道,“如果你不会说话,那还是闭上你肮脏的嘴吧。不然我也没有什么好脾气的,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玛莎夫人疼得动也动不了,嗲嗲嗦嗦地道,刚刚盛起凌人的气势全灭得一干二净。
  “你想去哪?”弗里得里希挡住玛莎夫人向外看的视线,懒洋洋地道:“你不会以为说了那些话就能轻易转身离去吧?世上没有那么容易的事情。至少应该道歉吧,嗯?”
  “对......对不起。”玛莎夫人朝他道。
  “不是我,是安德娅。”
  她挪着身子来到她身旁,极不情愿地道:“对不住,我说错话了。”
  弗里德里希这才松开他下巴,转身拉起安德娅的手,带她走出这场混乱。
  “别不开心啦。”他忽然弯下腰对上她的双眼。
  安德娅隔了会儿才问:“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她不止骂我,也说了别的难听话儿。”
  他轻轻笑出声,伸手轻拍在她头头,柔声道:“别在乎那些人的话,选择从来没有对错之分。走吧,带你去吃蛋糕。”
  很危险。
  这是安德娅脑外中唯一的念头。总觉得面对着如此温柔的他很容易会失足,沈溺在其中。而她好像不想远离。
  本来她以为这也许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插曲,但是在八月的一个早晨,她甫下楼时便知道一切都不对了。
  客厅十分寂静,玛丽安看似捧着圣经在阅读,却半天都没有翻页,手指不停地摩挲边角。厨房里没有伯特兰夫人的身影,餐桌上也没有午餐,她正抱臂倚坐在桌边,“是真的吗,安德娅?玛莎夫人说的事。”
  伯特兰夫人又再道:“你与德国鬼子牵扯的事情。”
  果然还是到了这一天。
  她咬紧唇,半刻后才放开,慢慢地道:“如果你是指我有德国情人的事情,那便是真的。”
  玛丽安的圣经跌落在地,伯特兰夫人倏地站起来,一巴打在安德娅的脸上,“我们不是这样教育你的,安德娅。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下|贱的事情?你就是我们的耻辱。”
  她的目光像一抱刀子,狠狠地划在安德娅身上。脸火辣辣地痛,眼泪一滴一滴地流出,她没有躲开,而是盯着那双与她相似的眼眸“你真的不知道吗,妈妈?”
  安德娅轻笑一声,“你天天让我找办法,天天都问我买到些什么回来,我能有什么办法?即使我每天六点起床走遍整个巴黎也不见得能找到一块面包!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人人都在捱饿,我们却能有东西吃?难道你一次都没有怀疑过吗?我又没有做违法的事情! 拜托,我这样做是为了谁啊?如果你真的不介意,那你当初就不要看着黑面包叫我去找其他粮食!我可以去哪里找?”
  “你就一点都不羞愧吗?”
  又一个巴掌落下。安德娅却平静下来了,一字一句地道:“那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这样做?难道你觉得我很光荣吗?他妈的。要不是走到绝路我会这样做吗?你也知道食物来源不干净的,只不过现在被其他人知道了,你便选择把真相挑破。”
  “你简直无可救药了!你和他立刻断绝联系,要不然你就别回这个家了!”
  “然后呢,我们三个一起饿死吗?现实一点吧,要不然你便出去转一圈,你看看能找到什么食物回来。”
  “安德娅·柏特兰!你要是继续这样便滚出这个家!”
  安德娅擦去脸上的泪水,动了动僵硬的嘴角,“我不会和他断绝关系的,我只想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照片的时候发现四十年代的女生们已经会穿比坚尼了~乡郊区是现在所说的banlieue,就是远离城市中心的地方。
  Jean Paul Sartre 在一篇文章中曾经写到:“我们在纳綷的占领下前所未有的自由。我们失去了所有的权利,而首当其冲便是我们的说话的权利。他们当面羞辱我们......他们把我们集体驱逐出境......就是因为这些,我们是自由的。”
  当没有govern.ment 了,一切都被剥夺了,我们一无所有,所以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了,而且我们的行为也不再受到约束。无所失去时便是最自由的,因为没有需要承担的后果。
  Sartre当时写这篇文章是向resistance 运动致敬,我只是刚巧看到所以便在想那普通人(不是知识分子不是résistance)对这种前所未有的自由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安德娅也感受到这种自由,可是却和他们的体会不一样。
  ps 不是读哲学,说错了别骂我~
  这章前半部分蛮适合听Strawberries and cigarettes~
 
 
第13章 舞会与美酒
  雨下得很大。一滴一滴,连绵不绝地狠狠击落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上,散尽了盛夏的酷热,天空阴沉沉的,如同一张灰色的帷幔笼罩着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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