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什么意思?想扶持元熙那个窝囊废当皇帝不成?他来当摄政王是吧?什么时候连御史大夫都听他的话了!”
三皇子顾不得自己癫狂可怖的仪态,状若疯癫的挥斥着广袖,气急败坏的怒吼着四周的人马:“禁卫军呢!禁卫军何在!燕王莫非是要逼宫了不成!你们还不快将这犯上作乱的逆臣贼子拿下!”
元绪疯狂叫嚣着,惹来陆相迎面一巴掌,这一巴掌倒是打醒了他。
陆相被这个往日看着不算蠢一到正经时候蠢得惨不忍睹的外孙气的瑟瑟发抖,“你跟他拼兵马?你是想寻死不成?燕王都往龙泉宫去了你还不快跟着去,拦在纪王与燕王前头!赶紧差人通知你的母妃,务必带人去陛下宫里伺候着陛下!我就不信,他光天化日之下焉能逼迫圣上立太子?!”
老头子到底是上了年纪,对着愚蠢的外孙说了这般一番话,早已累得气喘吁吁,面容苍白。
他算是为了大梁耗费了半生心血,如今临到老了才出了这起子事.......
且陆相说此话也心虚的紧,他并不清楚郗珣为人,只是笃定他爱重声名,估计不会做出在满朝文武眼前逼迫陛下立太子的事儿。
可若是.....燕王他本身就是逆臣贼子,不在乎名声呢?
他们拿什么与燕王争?
陆相爷劳累半晌,如今这日只觉得通身发凉。
他并非看不清明如今行事,各地诸侯跃跃欲试,当了太子其实更是成了靶心,但纵使是靶心那也是名正言顺,众望所归,身后站着的是祖宗礼法!
叫他将苦心经营多年的太子之位拱手让旁人,他岂能心甘?更何况是这外孙了,元绪又岂能心甘?
.......
龙泉宫——
梁帝总担忧是几位儿子后妃给自己下毒,是以成日闭门不出,鲜少见人。
只皇帝身边亲近的录大监如今水涨船高,甚至被人私底下细称一声录相。
这声录相与前朝那位陆相倒是颇为相似,倒是叫前朝后宫将陆相爷陆贵妃父女好一番嘲笑。
录喜这日早早收到外宫递来的消息,眼见远方一身鸦青长袍的身影,再顾不得什么,匆忙推门而入龙泉宫。
他上前便是匆忙去禀报病重浑浑噩噩不见清醒的梁帝。
“陛下、陛下!燕王率人来了......”
小半月未曾上朝的梁帝这回可不是糊弄人的话。
如今龙枕上躺着的头发花白面容枯槁的老者,谁能辨认的出是大梁万人之上的帝皇?
他身着寝衣,身子瘦弱,听闻录喜此言,从梦中猛然惊醒。
梁帝睁开浑浊的双眸,瘦削的面上露出几块青紫溃烂的皮肤,瞧着格外渗人,他有气无力却一听是燕王,便惊恐起来,“燕王、燕王?”
“禁卫何在?”
梁帝有气无力的叫嚣着:“他是要逼宫造反不成?!禁卫何在?”
录喜知梁帝心结,比起担忧几个虎视眈眈的儿子,梁帝自然更恐惧这位燕王。
皇位叫几个儿子夺了去,还能叫他做个太上皇。若是被燕王夺去了,那可真是祖宗基业都丢干净了,日后去了阴曹地府只怕没脸面对列祖列宗。
“陛下莫急,燕王入宫没有带兵,只是带着文臣前来......”录喜在一旁替燕王说着好话,他也实在是害怕,自己伺候的这位身子溃烂的老皇帝又苦又累不提,万一一不小心被吓死了,燕王殿下岂非要平白无故多了一个污名?
随着录喜话音落下,一身量挺拔颀长的身影,迎着曙光犹如闲庭阔步般自众臣簇拥下幽幽迈入。
来人一双狭长深邃的黑眸,沉凝之姿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鹰,修长苍白宛如文人墨客的手片刻不离腰间长剑。
如此气势凌厉,殿内伺候梁帝的一群宫娥内侍面容苍白,只以为遇见逼宫,一个个颤抖着身子跪下磕头。
梁帝见到来人,灰败的双眸瞳孔一紧,身子都罕见的颤了颤。
只觉是叫天天不应,恍惚间以为见到了郗崇。
“星衡、星衡......”梁帝只以为厉鬼朝着他索命而来,踉踉跄跄险些翻身一头栽倒。
郗珣缓步踏上帝王龙榻前,将梁帝萧索瘦削的身姿推回榻上。
他面容岑静,似乎闻不到这殿内四处飘散的令人作呕的腐朽,皮肉溃烂的恶臭,仿佛瞧不见梁帝面上坑洼腐烂,深可见骨的烂肉。
只像是一个再温和忠心不过的良臣。
“陛下,”郗珣温煦的声音唤醒了梁帝残余神智。
听到陛下将自己恍惚间错认成了郗崇,郗珣不由得轻笑一声,似乎没有落在心上,只轻声解释:“是臣,清臣。”
这字,是他师长逝世前为他择定的。
清臣,清臣......
真是讽刺——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短暂走一下剧情,刚刚看了看大纲(虽然大纲只有几句话)本文差不多收尾阶段喽~
第81章 外室
恩师为他取表字清臣。
恩师为能使他归藩, 不惜血溅明堂,终是叫眼前这位帝王,碍于世人之口松了口。
十三岁的郗珣, 孑然一身,孤苦无依, 甚至背负上了许多人命。
他最初彻夜难眠, 一闭眼脑中浮现的全是因他而无辜枉死之人。
“清、清臣......”梁帝双肩颤巍,面色灰败卧于床榻, 再不复当年之龙威。
他全力凝望着来人熟悉冷峻的面容。
熟悉......
再是熟悉不过......
郗珣沉眸望着那张腐烂的面容,峰眉蹙起, “御医劝陛下少食丹药, 少近女色,奈何这么些年, 陛下却是不听。”
霎时, 殿内一片岑静。
梁帝听了这话, 连连咳嗽起来,不过眨眼功夫,脸色泛青,虚汗流了一身。
终究是做了几十年天下之主的人,不过惊惧片刻, 眸光便紧盯起郗珣与随他而来的一群臣子。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有御史台的那群人, 有武皇时的老臣、严相,谢中郎将......
“...燕王闯朕寝宫, 意欲何为?”
殿外日朗风清, 日光沉静, 却是一片风雨欲来——
燕王到来不足片刻, 龙泉宫外继而嘈杂一片。
正是元绪带着几位皇子匆匆赶到。
他知晓自己不是郗珣对手, 想着干脆搅乱战局,甚至将与自己争斗了多年的老二仓促间给拉了过来。
元熙面容泛着几分苍白瘦弱,入殿后与燕王冷静的眸光仓促对视一眼,倒是微微平复下心情。
元熙一挥衣袍下便跪了下来。
好啊——
元绪见这弟弟往日不显,如今反应这般迅速,当即不敢耽搁,也随着以膝着地。
“陛下、父皇!江山社稷为重!如今东都王反了!说我们大梁、说皇祖得位不正!儿臣恳请父皇立储吧!”
梁帝一听,气的手臂颤抖,苍白瘦削的手臂犹如枯枝一般。
事到如今梁帝还有那点儿不明白?他沉着脸,一语不发。
元绪党羽见燕王不动神色,当即先发制人,跪下请立肃王。
鲁王、肃王、纪王,各有拥趸者。
甚至连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子也被乳母们抱来。
小皇子正是喜好啼哭的时候,听见众人如此阵仗,当即受到惊吓啼哭不止。
堂堂帝王寝宫杂乱的犹如菜市场。
梁帝被吵得头疼欲裂,远远巡视众人一番,“朕......战战兢兢为君多年,如今不过是一时病重,你们一群往日自诩为忠心的臣子,就要一个个将朕生吞了不成?”
大行皇帝当年子嗣众多,一群儿子间许多有能耐的儿子,并不十分喜爱这唯一嫡子。
奈何梁帝幸运便幸运在太子做久了,身后站着的是祖宗礼法,更是诸多世家,便是武帝想要改立也要晃动国之根基,世家根本不会同意。
是以连堂堂的中兴之主,武帝晚年时权利几近被世家朝廷垄断,与太子针锋相对,抱憾而终。
有他父皇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梁帝如何敢给自己立一个年轻力盛的太子?
梁帝说完,一双阴翳的眸光落去始作俑者郗珣身上。
“燕王、燕王也是来请......请立太子不成?咳咳咳......”
郗珣见梁帝此时仍不思扶绥臣民,安稳涉及,只顾一己私欲,心中彻骨失望。
战战兢兢为君多年?是不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陛下你自己心中不清楚吗?
他眉眼有些锋利,不由得轻笑一声,抬起眸,似隔着虚无日光,与龙榻上的天子对视。
“如今关头再不立太子,只怕会内乱不断,民心难安。西羌更会趁虚而入,届时大梁外有内患民不聊生。臣以为皇五子心思纯善,可堪储君之位。”
随着郗珣的话音落下,他身后一群臣子皆是叩首复言。
“陛下!为大梁江山永固,为国为民,立皇五子为储一事刻不容缓!”
甚至有来晚片刻的朝臣,只能跪拜于殿外玉阶之上,不断磕首请立太子。
抬眸望去,龙泉殿外,丹墀之上,乌鸦鸦的一群朝廷重臣。
...
春困夏乏,春夜的蒙蒙倦意笼罩着万物,珑月本该早早睡去。
可她习惯了兄长搂着睡的日子,如今自己又一个人睡,怎么也习惯不回来了,她抱着被子辗转反侧,许久都睡不着。
珑月等啊等啊,回忆起昨日郗珣入宫时同她说的话。
阿兄说,他很快回来。
很快是多快?
应该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吧?
珑月想,自己再熬一刻,阿兄就应该回来了吧。
可整整一夜,珑月也见不着他。
珑月也不知自己是等到何时睡去的,第二日被锦思拂冬伺候着起来了,她顶着一对熊猫眼,不断地打着哈欠。
连糖豆儿都不认得她的模样了,飞来她肩上多看了她几眼,才认出它的主人。
珑月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匆匆去问奉清,兄长的消息。
奉清见她这副疲乏的面容,只能出声安慰:“主上在宫里忙立储的事儿,姑娘别急,等章程商量定下来就回来了。”
珑月只能兴败而归,她穿戴好,这才想起来孙三早几日就约了她去纪王府听戏。
锦思也劝珑月多往外跑跑散散心:“纪王如今在宫里,想必他王府里都是女眷,王妃去了也没什么忌讳的,去玩玩儿放松一些总是好的。”
珑月以往活的太过恣意,与人格格不入,在上京可没什么人玩。
虽说如今她阿姊入了京,能时常上王府陪着珑月,奈何郗愫是个不好动的,且还要日日带她那个调皮到令人发指的儿子,哪里能抽空陪珑月?
一来二去,珑月与孙三这两个堪称臭味相投的姑娘,便越来越熟了。
如今上京都有些乱,郗珣不拘她出去玩儿,跑马射箭听戏喝酒都成,唯独不准珑月身边离了人。
珑月换了一身窄袖宝蓝的骑装,一群侍女护卫在她身后骑马跟随。
女郎鬓发如云,朱颜玉色,骑术精湛,自燕王府往纪王府一路上惹来数人围观。
孙三赶来接她,见她这样不免大为震惊,眉眼间皆是钦佩:“你怎么是骑马来的?外头风大吧?”
珑月笑着摇头,说风不大。
她干脆利落的翻身而下,格外灵活。
约莫是小时候长身子的时候格外调皮,蹦蹦跳跳从来没停过,郗珣也没阻止她上山下海的顽皮。
是以珑月从小就练出一身惊人的弹跳来。便是府上高大的骏马,连成年男子们没有马鞍都难以翻身骑上,珑月却一窜就上去了。
她这般行云流水的下马姿势,真是叫纪王府女眷们亮起一片星星眼。
孙三给珑月介绍女眷的功夫,珑月摆手:“上回来你不是已经介绍过了。”
珑月指着穿青色襦裙的:“这位是神慧,”又指着穿紫色衣裙的,“这位是宝珠,对吧?”
“对了,还有上回给我递桃酥的那位千灵呢?怎么没来?”珑月扭头寻人。
孙三不想珑月记性这般好,又听她问起千灵来,不由得有些无奈:“千姨娘带人去请人回府了。”
一群女眷成日没事做,就想着见见那外室,正妃侧妃都是有身份排面的,便是心里痒痒的也不好出面去见那外室。
千姨娘忍了几天,实在忍不住就自己去了。
孙三不欲与她多说这些不好的话,只连忙拉着珑月说起正事来:“我们去后院听曲儿去!上回我跟你在燕王府听得那南地的戏曲真是好听,今儿个我请来的就是南地的戏班子......”
可怜呐,人都没钱吃饭哪儿还有钱听戏?
那些唱戏的都是从南地逃荒而来的,在上京没有土地更没有房产,没人请她们唱戏可真是要饿死人了。
戏班子里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饿成了皮包骨。
孙三一时想到小时候的自己,便大手一挥赏赐出去给她们六十两银子,连带着包了她们在王府三天的饭。
是以一群小丫头为了感谢王府,自发的要留在王府唱上三日的戏。
李侧妃道:“是好听呀,燕王妃今日一定要听听那出三打情郎,咿咿呀呀的,唱的人心坎都软了。”
陈侧妃一门心思去哄金主儿孙三:“我亲手准备了香辣鱼柳,金汤脆肚,还有牛乳米酪,等看完了戏正好到了午膳时辰。”
孙三听了兴奋的连连点头,一群小姑娘骨子里爱吃爱闹的性子如今都被重新激了出来,“上回珑月不是说想要钓鱼吗?我叫人在后院挖了一个鱼池,才丢了许多肥头大耳的鱼进去,如今趁着它们还没熟悉环境,我们吃完饭就下去钓鱼,保证一钓一个准,晚饭又有着落了!”
珑月听了不禁有些艳羡起纪王府中的热闹生活,她只能在一旁鼓掌叫好。
“好啊好啊。不过晚上我就不留在这里吃了吧?”
女眷们好不容易拉来一个新玩伴,哪里舍得放她走?
一个个胡搅蛮缠不肯放她走。
“哎呀干嘛要走?王爷又不回王府的!”
“对呀,咱们王府多的是客房,王妃您要是留在这里,晚上我们还能一起去王妃屋子里打叶子牌,随便打到什么时辰,再喝点小酒,累了直接搬来几张贵妃榻睡在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