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是,杨峥南本科毕业就工作了,大概许多同学好友都还在学校继续读研。
感觉等了没一会儿,便见有个高个儿逆着人群跑了出来。他大概刚刚还在球场上,穿一件天蓝色运动套头衫,灰色运动短裤,蹬着一双配色明亮的篮球鞋。大概是在往外冒汗的缘故,跑过来的时候似乎都可以看到他头上冒出的细微的白色水汽。
梁倾心里想,还是学校这个环境适合他啊,这孩子怎么想不开早早去搬砖呢。
又不禁想起刚刚看过的美剧里的那句词儿。oh youth!
“梁律师。”杨峥南远远见了她,咧开嘴笑。
“你叫我梁倾就好了。多谢你啦。”
她今天黑色大衣里穿了件浅灰色的卫衣,还是那条红围巾。未施粉黛,加上她腮上向来有些婴儿肥,这样看上去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她在正盛的日光里偏头对他笑。她不笑的时候,眉眼间神情清淡如落雪,笑起来却又像春三月,那抔雪转眼便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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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峥南领她进去,只说是亲戚来探,保安也就放了行。
“你刚在打球?”
“是啊。”
“那你快回去吧,还让你来接我一趟。我自己逛逛,等你打完请你吃饭?”
杨峥南挠了挠头,顿了一顿,说:“梁倾姐,你要不要去看看打球。最多半小时就散了,然后我可以带你逛逛。没有把你一个人撂这儿的道理。”
“我们和新闻学院打比赛呢,我们领先一大截。”
他又补一句,表情还有点傲娇。
梁倾本来就不赶时间,自然开心应下来。
到了场子才发现看的人可真多。篮球场围得满满当当的。有些人看他回来了,便叫他峥南,或者峥南哥,叫他赶快上场。看来他以前在学校应该是个风云人物。
场上如火如荼,场下拉拉队也互不相让,一时口号喊得震天响。
梁倾站在场边,被这种青春气息感染,心也觉得轻飘飘的。
她正看着,旁边忽然有人拍拍她肩膀。转头看是个小女生,比她矮一些,穿件乳白羽绒服,带着顶玫红色的帽子,短圆脸,一双弯弯的眼睛。像个雪娃娃。
“姐姐。你是杨师兄的什么人啊。你是他女朋友吗?”
梁倾笑。难道自己这么显年轻么。
“当然不是。我只是他的朋友,恰巧来你们学校参观。”
“这样啊!”
那姑娘眼睛亮了一下,又掩饰什么似的扶了扶自己的帽子。
“姐姐,我有个朋友,一直想认识杨师兄。但是她害羞,想让我来替她问。杨师兄现在还单身吗?有女朋友吗?或者... 有喜欢的人吗?”
梁倾觉得这姑娘实在是太耿直可爱了。
“据我所知他还是单身哦。”
他们并上Jenny在港城偶尔也会闲聊,这些情况自然大概都知晓。
“那他有喜欢的人了吗?”
“这我倒不知道。不过既然还是单身,你那个‘朋友’肯定就不是毫无机会。你觉得呢?”
梁倾特意把‘朋友’两个字咬的重,又冲她眨眨眼。
这姑娘心满意足,两三下又躲回人群里了。梁倾余光看她视线黏在杨峥南身上,有几次裁判吹杨峥南犯规,或是对方冲撞,她比谁都生气。
可惜了,她小小一只,前面人太多,杨峥南大概看不到她。
比分差距明显,球赛结束得也很利落,梁倾看杨峥南在场中跟众人打了招呼,便往她这边走来。
那些人还聚在一起,没有要散的意思,到了饭点,他们多半是有聚餐的计划。
“抱歉,不请自来,害你都没办法跟朋友吃饭。”
梁倾有些过意不去。
“梁倾姐也是朋友呀。”
哎,现在的小孩儿怎么这么会说话。
大概这校园的氛围太青春太干净,梁倾有种也回到大学时代的轻快感受。P大真的挺大的,两人在里边走得身上都有些发热,这才到了食堂。
杨峥南说要带她吃P大有名的鸡腿饭。
两人排了一会儿队,又在他们三人的打工人小群里跟Jenny互道了新年快乐,抢了几圈儿红包,这才终于轮到他们。
两人落了座,聊了会儿工作相关的话题。杨峥南又提起他们团队在招人,看着要求和梁倾很吻合,问她有没有兴趣跳槽。
杨峥南在的所是家美国律所在北京的分办公室,待遇确实是数一数二,客户也都是响当当的。梁倾只说再考虑考虑,毕竟在这一家两年不到。
杨峥南问她,“梁倾姐,你本科念的文学,怎么研究生想起来转法律了?”
“学文学的有几个吃得饱饭的。”梁倾笑。
“你呢,你本科成绩那么好,怎么没想着在本校读研?”
“我还没想好到底要做什么。想先到处看看。”
“还以为你要在律所定下来呢...”
“说实在的”杨峥南抬起头,他的眼睛亮亮的。
“这种做一颗光鲜亮丽的螺丝钉的事儿,我好像谈不上多喜欢。我从大三暑假就开始在所里工作了,算一算也有一年半。与其说喜欢,不如说责任感驱使,要尽量做好... 所以,也许明年我会想到处走走,旅游,给自己放半年假什么的,或者出国念书。”
他顿了顿,又说:“梁倾姐你有没有一种感觉。”
“什么?”
“在写字楼里关得太久,人会有一种惯性,像是被遮住眼睛只能看跑道的赛马。”
他打了个奇怪的比喻,接着说,“偶尔脱离这种惯性,就会觉得很不真实,整个人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而且看到大家都继续在那种惯性里拼命往前走,你又不得不重新也把那种惯性捡起来... 所以我经常回来学校打球,多少有点逃避的意思,但在这里我才没有觉得被那种惯性追赶。”
梁倾懂得他在说什么。
“你家人怎么说。”
“我父母向来是挺支持我的决定的。我大四的时候放弃保研,辅导员电话都打到我爸妈那儿去了,他们都没说什么。我妈生我生得晚,年底就准备提早退休,说明年要是我找不到旅伴,她乐意跟我一起。”
可真羡慕。身后有人支撑才有这份取舍的底气。
梁倾想起自己快毕业的那一年,恍如隔世。
... 又何止是生活的惯性,更多的是被洪流裹挟的挣扎感,连露出头呼吸一口都难,没有‘停下来’的能力,也没有‘到处看一看’的心情。
两人又聊了些杨峥南的旅行计划,梁倾便准备往东边回了。她和何楚悦约好了要去给姚南佳挑新居礼物。
杨峥南又将她送到大门口。
告别的时候他问她:“梁倾姐,我去南城玩儿能不能还找你吃饭呀。”
梁倾自然答应。
上了地铁,提示有条微信进来,是杨峥南的,说‘梁倾姐,忘记跟你说新年快乐了!’
‘新年快乐小朋友!’梁倾也回。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有一更
第19章 体贴
和何楚悦在东边的商场会和。
不过几周没见,却发现她换了个发色,染成了特别前卫的银灰色,和她极有默契,穿了件黑色大羽绒服,从头裹到脚,蹬了双黑底起红色玫瑰花的马丁靴。
梁倾说,你们搞视觉艺术的打扮都跟别人不一样。
何楚悦冲她抛媚眼说,新年新气象嘛。
梁倾直觉她心情很好,连气色都比上次见时好了很多。
两人高高兴兴手挽手吃吃喝喝,买了些喜欢的小玩意儿,发饰,盲盒这些小东西,这才绕去看礼物。
何楚悦这些年收入不稳定,北城开销不小,她家境小康多少可以给些支持,但积蓄不多。梁倾刚工作不久,情况相当。
好在姚南佳绝不是计较这些的人。
她们逛了半天,不想买易耗品,便宜的嫌不高档,贵了的又买不起,总之十分抓狂。
后来两个人经过一家婚纱店。是个国外挺著名的牌子,当然也很贵,几个一线明星结婚都是穿的他家的定制款,一时在国内也名声大噪。
何楚悦在橱窗前停下脚步,橱窗柜里展示的是一件绸缎质地的婚纱,剪裁大方立体,那射灯一打,织料流光溢彩。
梁倾调侃她说:”怎么,想结婚了?”
“你觉得那个做礼物怎么样?”
梁倾顺着她目光,才发现她在看店内置物架上的一对笛形水晶香槟杯。杯身是一种浓郁又流动的祖母绿色,杯颈是水晶珠镶嵌成的。
两人都喜欢极了,价格也还算合理,当即便买了下来。
两人买齐了东西便往出口走。
何楚悦提着购物袋左看右看,感慨:“结婚真好。”
梁倾知道她在感慨些什么。
两个相爱的人,用心搭建一种共同的生活,用一些物件来盛放共同的记忆 —— 用”有常”来抵御这个世界的无常。
这确实是件非常干净美好的事情。
她记起,梁坤刚去南城做生意的时候,回望县时也会带回当时时髦的玩意儿,好像她也见过一对红酒杯,有一年除夕梁坤和林慕茹还曾用来共饮庆祝。
不过那玩意儿太脆弱,后来大概是被打碎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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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南佳和陆析的婚房是一套宽敞的三居,地段在东边核心,光是物业费就贵得咋舌,据说有些明星也住在这个小区。
她们进了电梯上了楼,姚南佳来应门,领她们走进客厅。
“陆析呢。”何楚悦问。
陆析向来对烹饪美食很有研究。
“厨房呢。今晚吃铜锅涮羊肉和烤羊排哈。”
“哇,大补啊。”
何楚悦口水流了一地。
厨房里传来切菜备菜的声音,是推拉门的设计,此时里面煮着什么,飘出一些香味,上面结了一层白雾。
梁倾一看,除了陆析,里面还站着个人,她凭背影也能认出来,是周岭泉,他还穿着昨夜走的时候那套休闲衣裤。
何楚悦只见过周岭泉一次,问,“那是谁,陆析朋友?”
“那个伴郎。”姚南佳冲她眨眼睛。
“哪个?”
“你说帅的那个。他前段时间满世界飞,好不容易回了北城,陆析便说大家一起过来,人多也有趣儿。”
何楚悦一副了然的表情,说,我记起来了,活儿好的那个。
三个人笑成一团。
里面的人好像是听见了动静,这时拉开了门。
周岭泉跟她二人打招呼,说“又见面了。”
梁倾也如常跟他问候。方才还有些捂着秘密的紧张情绪,此时也平复了。
两个男人能干得很,负责支铜锅,片羊肉,赶了女孩子们去沙发上小坐。
姚南佳拆了她们买的礼物,喜欢得不得了,屁颠儿屁颠儿地拿去厨房给陆析看。
陆析腾不出手来,就抬起手肘,蹭蹭她脑袋说,真好看。
等姚南佳跑出去了,陆析才问周岭泉:“听说你昨天回家了。”
周岭泉心里想,北城这个圈子真是捂不住事儿。
“是,岭玉生日。”
“哦,我倒把这一茬儿给忘了。回头给她补份礼物。”
“他们没为难你吧。”
“老爷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
周岭泉十几岁瞒着蒋振业跑回港城周家认祖归宗,改了姓,这事儿一度把蒋家闹得鸡飞狗跳。祖孙有那么十年的时间几乎断了联系,还是这些年蒋思雪从中斡旋在蒋振业那边说了不少好话,周岭泉才得以重新踏进蒋家门槛。不过蒋振业也没给过他好脸色。
“年纪大了都这样,你别太放在心上。”
周岭泉耸耸肩,说:“那是自然。多少人争着给他养老送终的,也不差我这一个不是。”
陆析和他是发小,了解他家这些七拐八拐的糟心事儿,听他这语气,心中不忍,却也没说什么。
周岭泉正把菜往餐桌上送,见三个人头碰头地看搞笑视频聊八卦,梁倾不知道因为什么开心得很,后仰着头,笑成了一朵花。他好像头回见到她这样大笑。
她今天没化妆,戴着眼镜,穿着这套头卫衣,显得年纪很小。
他咳了一声,转身回厨房拿菜。
菜上得七七八八,何楚悦问要不要下去买酒。
姚南佳看了一眼陆析,后者说:“等会可能还要开车出去一趟,要不今晚喝点饮料。”
不过很快这事儿就有了更进一步的解释。
姚南佳怀孕了。
“本来是一定要到三个月再说的。不过医生说我很稳定,就想着先要告诉你们这个好消息。”
何楚悦和梁倾又惊又喜。
若不是姚南佳这几天月事推迟,他们夫妇俩都没往这方面去想。
好在他们已经备孕了一段时间,生活习惯还算健康,不过现在想想,姚南佳婚礼的时候蹬着那么高的高跟鞋,还喝了些酒,到底有些后怕。
新年加这个好消息,这顿饭吃得格外尽兴。
周岭泉坐在梁倾和陆析之间,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共桌吃饭。
梁倾发现他状态松弛下来的时候,譬如此时,其实话并不多,桌上主要还是姚南佳和何楚悦两人双簧似的叽叽喳喳。
他只是认真地听,偶尔回应几句。
有时候夹菜时,两人的胳膊便会隔着布料挨在一起。又或者是偶尔他捞起了好几个丸子或者肉片,便也顺手放两个到梁倾碗里。外人看来不过是出于礼貌的照顾。
明明只是一些细枝末节,比这□□无数倍的接触他们也有过,但梁倾坐在这儿却觉得没来由地全身发热。
大概是羊肉暖身。她在心里这样下结论。
吃了饭,她和何楚悦便自告奋勇去洗碗。
厨房里的暖气比餐厅弱些,她伸手推开窗子的一扇细缝儿。何楚悦疑惑地问:“有这么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