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飞天花卷【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21 17:50:59

  梁倾很肯定地点点头。
  “我怎么没觉得。”
  “可能你刚刚话太多,羊肉没吃够。”
  何楚悦来掐她腰。两个人又闹起来。
  忽然姚南佳把门打开了,说:“何楚悦你电话... 1969.1打来的... 这备注好奇怪... 这谁啊... ”
  她话音还没落,何楚悦便跟只猫儿似的窜上来,拿着电话去厕所了。
  “什么呀... 神神秘秘的... ”
  “南佳,楚楚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谁知道呢,这孩子这方面嘴倒是很严实,下次找个机会我严刑逼供一下...”
  “嗯,你把把关...”
  “放心!包在我身上。”姚南佳说着便挽起袖子要来帮她。
  梁倾大惊失色,只觉得地上的水渍,没收好的刀具,抽屉的边沿,对于孕妇来说都是风险。急忙把她赶出去。
  “我是怀孕,又不是立地成佛,没那么娇贵。”姚南佳哭笑不得。
  梁倾将她送到门外,隔着推拉门做了个‘你可以退下’的手势。
  -
  算一算,这已经是她们相识的第九年了。好像小时候在望县的日子格外漫长,她仍能回忆起诸多细节,反而上了大学后一切如同按了快进键似的。
  梁倾一边洗碗一边神游天外,听到身后推拉门响了,便说:“跟谁打电话呢。老实交代。”
  后面的人不吱声。
  她一时心中警醒,这才回头,果然不是何楚悦,是周岭泉。
  “梁律师要我交代什么。”他轻轻一笑。
  梁倾只垂首又打开了水龙头说,”都快洗完了。你来凑什么热闹。”
  周岭泉走过来,站定在她身侧,从她手中接过刚刚冲洗干净的碗擦干。
  这行为和他们身处的地方都太过日常,梁倾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一种错觉。
  周岭泉偏偏添油加醋说,“来陪你说会儿话。”
  “哦,看不出你这么体贴。”
  梁倾顺着他话头说下去,也没过脑子。
  周岭泉却突然靠上来,梁倾面对着水槽,背部是他身体的气息,温度,轮廓,起伏,和...
  窗上倒映他们相叠的身影,如同电视剧里流行的后背拥抱。
  ‘啪嗒’一声,原来他是在关窗。
  关完他才低声说。
  “我体不体贴你不知道?”
  梁倾默,假装听不懂,知道自己一时失言撞到了枪口上“...”
  周岭泉看她耳尖红红的,低低地笑,挺开怀。
  梁倾虽知道他刚刚那动作是故意逗她的,眼下却恼不起来 —— 她也挺喜欢看他这样笑。
  “笑什么呢。”
  姚南佳此时循声走过来,见他们站得近,垂着眼睛,昏昏的一盏灯,照见两张脸上的笑意。竟是很登对。
  不过周岭泉过去的那个女伴她见过的,比他大一点,小时候在美国长大,典型的ABC气质,明艳外放。他自己受的也是西方那一套教育,大概不懂得欣赏较为含蓄的东方美。
  她觉得肯定是自己多心了。
  “梁律师说了个好笑话。”周岭泉解释道。将这一茬儿带过去。
  “行了,看这儿笑一笑。”姚南佳掏出拍立得。
  她依然爱摄影,朋友来家中玩拍照也是必须环节,家中专有一面墙,铺了软木背景,上面都是家中访客们的合照。
  “你也不等我准备准备。”梁倾凑上前去看。
  过了一会儿相片显出来。
  两人都没准备好。梁倾手上还戴着塑胶手套,周岭泉正捏着个盘子沥水。
  “傻样儿。”梁倾评价。
 
 
第20章 无常
  吃过晚饭,姚南佳又组织几人打德扑,其他几人看她兴致好,也乐得陪她。她们三个都比不过陆析和周岭泉会算牌,把把都输。
  输了孕妇大人不开心,陆析悄悄放水孕妇大人更不开心。
  桌上一时热闹极了。
  周岭泉手里还捏着牌,梁倾坐在他对面,似乎是手机响了一下,她拿出来看,又放回去。
  —— 大概他曾经太近地端详过这张脸,便能很明显地看到她收敛了笑容。
  过一会儿她站起来,说有工作上的事儿,要出去给老板打个电话,便出了门,笑说正好透口气,这北方的暖气有点上头。
  过了一会儿,人还没回来,姚南佳便让何楚悦出去看看。何楚悦跑出去一看,走廊上没人,陆析踱到阳台,说:“在楼下呢。好像是在和谁打电话,挺严肃的。”
  姚南佳指使他说,“你下去看看呗。”
  周岭泉拦了拦,说:“我下去吧,顺便去抽个烟。瘾犯了。”
  他下了电梯,往右一拐,看见梁倾站在正对门口的黑暗里。
  明明门廊里那盏灯那么亮,偏偏照不到她身上,反而将她陷入一种更深沉的黑暗里。
  周岭泉仔细分辨,隐约见她脸上有种隐忍的神色,语气却还是镇定的,好像是在跟那边说明情况,嗯嗯啊啊了几声,说:“是,我是他女儿。”
  梁倾挂了电话,才发现周岭泉站在那儿也不知看了她多久。
  她平静地和他对视了几秒,才像是缓过神来,问他:“有烟吗。”
  她朝周岭泉摊开手,周岭泉却走过去给她点烟,她在微微地发抖,他生怕那火光灼伤她手上的肌肤,或是额前垂下的发丝。
  梁倾就着他的火猛吸了一口。
  她不说话,周岭泉也不说,只是示意她往旁边走。梁倾会意,两人绕着这栋楼拐了个弯儿。
  周岭泉也点了根烟陪着她。
  原来北方的冬夜是这样的一种冷。
  那些温暖的东西,那些近切的,滚烫的,那些肌肤和肌肤的对谈,唇和唇的依偎,暖色的灯光,欢笑,团聚,新生命的诞生—— 都是回光返照,海市蜃楼。
  唯有这种冷的痛觉长存。
  梁倾吸了半支烟,道,“我爸病危了,我弟弟找不到人签字,我现在就得过去,买了票,十点一刻起飞。你能不能帮我个忙,酒店房间里还有我一些东西,你抽空寄给我,行么。”
  “我送你过去机场。”周岭泉说的是肯定句。
  这次梁倾没有拒绝。
  -
  梁倾寻了个临时工作上有事的理由。周岭泉也说晚上还有些公事要去处理,可以顺她一程。
  退场也算自然。
  当然,也没空间再去思考是不是自然。
  车向机场驶去。
  梁倾一路沉默,只看窗外,一样的路线,一样的逃亡般的感受。
  不同的是逃无可逃退无可退的心情。
  “亲弟弟?”
  已能看到航站楼的指示牌,远处的机场建筑通明透亮,像只发夜光的天牛匍匐在这黑暗的树干上。
  “不是。我爸和他现在的老婆生的。”
  “你弟弟有个好姐姐。”
  “谬赞。我等着回去跟他们一家人掰扯分遗产呢。”梁倾笑,觉得自己没说谎。她带一幅无框眼镜,这样说的时候,表情更显得淡漠极了。
  梁坤没撑过这个年,也没能在她准备的那份遗嘱上签字。刘家人指不定要如何在这件事上搓磨她。
  她真的非常需要一笔钱。
  一想到这些,她对梁坤有些恨。然而他去了,这恨只变成一种钝痛,生生地锤在她自己的心上。
  “梁倾。”
  周岭泉像要说些什么。又终究什么都没说。
  梁倾对他的克制心存感激。
  -
  周岭泉来的路上车开得飞快。为了方便她下车,他将车停在露天的大型停车场。
  停车场周围一层雾霭之气,四角上立着路灯,如同提灯的巨人。
  像是那些公路电影里,逃亡到断桥处终究被包围,绝望和心安兼有。
  梁倾并不着急走,从自己包里取了烟,问,你介意吗?
  周岭泉摇摇头。
  她便打开车窗,沉默地点烟。风灌进来。火星子扑簌扑簌地往下掉,落在她的头发和大衣上,远处的光照着,车里像在下雪,灰色的雪。
  梁倾吸了半支烟,碾灭了。突然侧过身子,跪坐起来,倾身去吻他喉结和脖颈。
  简直毫无章法的亲吻。【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末了她又喘息着垂头,自嘲似地笑,问他:“周岭泉,刚刚在厨房的时候,你ying了吧。我们做吧。我从没有试过在车里。我不想走了,或者你带我回酒店吧...”
  周岭泉亦点燃一支烟,拉开些距离,睨着看她,近乎一种审视。
  梁倾被他挑衅,干脆跨坐过来,在他膝头,和他极近地对视,那种眼神,明目张胆的邀请嬉戏。她的手像兀自有灵,伸进他衣服里,由腹肌往上。
  她确实是悟性高,对这具身体已颇有些深刻了解,又太明白这身体的主人爱她什么样的风情  —— 那种清澈的媚色已从她眼睛里淌出来。
  但周岭泉却没有动作,放纵她上下其手,只是护着那支烟不让她被烫到,远眺窗外似乎开始飘雪。
  她撒娇扮痴,推推他肩,说,“你怎么不动啊... 这里好冷啊...”
  —— 这世上悲欢生死都跟我无关,我只想要这一刻的逃避。
  周岭泉碾灭烟,伸手过来取她的眼镜。梁倾以为自己得逞,将头埋进他肩上,一种予取予求的姿态,又捉着他手,带向自己的衣服里。
  那么柔软寒冷的一具身体,一抔雪做的肉和骨。
  周岭泉抱着她,并未如她所愿地继续。
  梁倾歪在他颈侧,感受到他不再动作,但掌心暖得不真实,在她背脊上摩挲,没有动情的色彩。
  沉稳的力度和节奏,像要抚平什么褶皱。
  “别这样对你自己。梁倾。”
  梁倾有泪意,为了不让他看到,只得埋首在他颈间。
  周岭泉在她耳边,像哄孩子似的,说,“好了好了,你看,你不是念叨的嘛,外面下雪了。”
  -
  梁倾到达医院的时候,是一月二日凌晨,梁坤已经去世了。
  梁行舟坐在走廊上,把头埋进双臂间,肩头一耸一耸。梁倾在他面前站了好一会儿,一句话也没说,还是医生叫她去看遗体签字。
  梁坤的面容很宁静,有种睡着了的安稳神态。也许是梁倾看了太久他的病容,有种为了他松一口气的感觉。
  还有他长久地闭着眼,自己也终于不必躲避他的视线,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一看他。
  梁坤离开了她们母女之后,他们关系一日赛一日的疏远,他回望县看望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好像再没有好好端详过这个她称为父亲的人的脸。
  自那之后,他好像已经不再鲜活,仿佛死过一次,变做她生命中一道疤痕,一个符号,一些复杂的情感的载体。可是他又存在着,在要坐几天几夜的火车的地方,成了别人的丈夫和父亲,在别的地方给人掖被,添饭,穿衣。
  现在他终于安安稳稳地躺在她面前了。好像一本书翻到最后一页,她生命中的某种困惑终于得解答。
  “爸爸。”
  -
  梁倾走出来时梁行舟还在原地坐着,姿势也没变过。
  她落坐在他身边,静了一会儿说:“你要再去看一眼嘛。”
  梁行舟顿了顿,摇摇头说:“不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他们在这长椅上静坐。
  是个温和的南城的夜。梁倾觉得很恍惚,想起方才北城的大雪,想起周岭泉温暖的手。酷烈无常,又静寂温柔。
  她以为她会想起很多和梁坤的事情,却没想到真到了这一步,原来是无思无想的。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梁行舟才接到刘艾玲的电话。
  梁倾便走到外面去抽烟,又站在很远的地方,看梁行舟和刘艾玲讲电话,说着说着,低低地哭起来。方才他在姐姐面前一直隐忍着,大概是听到了妈妈的声音,终于憋不住了。
  那种呜咽声和风类似,低低地在廊上回旋。
  “你妈妈他们怎么不在南城。”
  梁倾从自动贩卖机里买的旺仔牛奶,是热的,她塞进梁行舟手里。
  “他们回老家看我外婆外公了。早上刚走。我留在家,明天还有补习班,结果...”
  “他们现在往回赶了?”
  “是。我舅舅开车。”
  梁倾算了算,从刘艾玲的老家到南城车程大概四个多小时,明早遗体要拉去殡仪馆火化,正好赶得上。
  他们姐弟二人自此在走廊上对坐,相对无言。中途又有个车祸去世的人被推过来,亲属在廊下哭倒一片,后又离去。
  剩那种似乎可以冲破□□的哭嚎,在夜里盘桓着。
  梁倾有种看客的麻木感。癌症与意外不同,一场预设的无能为力的死亡。
  她呆滞地坐在那里,想了半天才想起,似乎上一次她见着梁坤健康的时候还是她大四下学期,那时梁坤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她却放弃了读研,于是从南城千里迢迢来了江城劝说,要她再备考一年,他愿意负担她的全部费用。
  自然是不欢而散。他们的关系从那时开始落至冰点,有四年多不怎么联系,直到她得知梁坤得了肝癌。
  梁倾不愿再想那年的事情,却忽然想起来,那次梁坤气得拂袖而去,还发狠说不会再给她任何钱,是刘思齐在宿舍楼下陪她坐了大半夜,还说要赚钱养她这样的傻话。
  此时此地。她突然非常非常不合时宜地想念着刘思齐。虽然他以并不漂亮的姿势结束了他们的关系,但他毕竟陪她走过了一段人生低谷。
  父母子女,爱人朋友,或长或短,能够并肩走一段路都不容易。
  -
  梁倾模模糊糊眯了一会儿,七点天亮全了,医院开始安排车去殡仪馆。梁行舟坐在她右手边,看着窗外不说话。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路过南城的老区,窗外是流动的绿色,生机勃勃的上班去的人潮,冒着热气的早餐摊子,背着明黄色书包上学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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