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飞天花卷【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21 17:50:59

  她父亲是北城某科创企业老董,也是沈欣的大客户,小姑娘在美国读书,大四,因为看了太多律政剧,想要进美国的法学院深造,最后一学期闲的无聊回㳖㳸国来体验社畜生活。
  “梁倾姐... 我觉得我悟了。”
  “什么?”
  宋子虞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
  对面那人第二次投来不满的眼神,宋子虞全当看不见,低头拨弄着自己美甲上的水钻,瞧了瞧自己干枯开叉的发尾,又吸了两口见底的星冰乐,继续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去法学院了,与其被人奴役,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家继承家业好了。”
  梁倾笑笑。
  其实这小姑娘也挺有趣的,虽行为多少有些吊儿郎当,但做起事来并不推卸责任,虽然只能做些最基础的边角料活儿,但梁倾熬着,她也陪着熬。
  忽地室内几人的邮箱提示同时响了,梁倾专注于手头并未在意,倒是宋子虞点开看内容,看着看着爆了个粗口,说:“我x,至于么?”
  梁倾也顾不上她,点开邮件看。
  发件人是那一家律所的高年级律师。不在场。不然依宋子虞的气性,肯定要跟人干架。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是宋子虞做招股书验证时不严谨,出了个陈述上的纰漏被挑出来了。问题不大不小,往大一点说,若是没有及时改正日后会有不实申报的风险,往小了说既然各方中介参与验证也就是为了对招股书进一步修改,保证陈述的准确,这错误大概率是能被及时更正的。
  可惜,也不知是那位律师‘揣摩上意’还是那位合伙人授意,总之非要深夜将此事拎出来作些文章,且还抄送了包括保荐人,客户在内的其他各方,存心给人添堵的意思。
  会议室里除了宋子虞都是正儿八经的社会人,此时都没有作声。
  梁倾平白有些厌恶这种处境,倒不是因为被挑出错误而觉得羞恼,只是觉得无趣透顶。
  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
  她站起来,对宋子虞如常说:“本来也没多大事儿。你把这一段改改,等会发给我看之后你就可以先回酒店休息了。”
  会议室里的人自然都听到了,一时神色各异。对方律所派来的也是个夹在中间的中年级律师,此时表情更是尴尬极了。
  宋子虞机灵地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目送她出了门,只差站起来给她鼓掌。
 
 
第35章 红舞鞋
  梁倾去安全通道里抽烟, 灯亮了又暗下来。
  她蛰伏在全然的静寂里。
  还没过一会儿,沈欣兴师问罪的电话就追来了,自然没什么太好的话给她。
  宋子虞是尊大佛得小心供着, 她犯的错当然也是梁倾担责。
  “多的我也不说你了, 对方是什么状态你也看到了,同样的错误别犯第二次。”
  梁倾唯唯诺诺地答应,挂了电话长出一口气。
  港城二月的夜晚, 冷峻的风从海上吹来,汇入这个城市的雨季。
  这些写字楼从不熄灯, 像城市尖锐又冷漠的心脏。
  宋子虞不一会儿便发过来了修改版本, 并说了句:‘梁倾姐, 我不行了,我先走了。你也早点。’
  梁倾一看,已近十一点。
  她索然无味地灭了烟,惦记起那杯还没到的柳橙汁。送餐员电话依然不通。
  百无聊赖之下, 她拨通了周岭泉的手机。
  仔细想想自上次年后的见面, 又是小几周过去。
  她与周岭泉的微信对话少得可怜, 多半只是无聊了偶尔相互问一句, 在哪儿,在做什么。
  有时没有回音,有时只是加班间隙,闲聊两句,说些无关紧要的俏皮话。
  倒是姚南佳最近聊天时提过一句, 隐约听陆析说周岭泉要从投行离职了。
  周岭泉接通的时候她倒诧异了一下。毕竟已近凌晨, 她有一种不该扰人清梦的懊恼。
  她说:“吵醒你了?”
  “还没, 刚洗漱完。怎么想起打给我。”
  “当然是想你了呗。”
  梁倾学他从前戏谑口吻, 惟妙惟肖。
  那边嗤笑起来, 又问,“在加班?我看你没有半分想我,只是闲得无聊。”
  “我在printer(见注)这儿呢。”
  “难怪...来了也没跟我说。”
  “你日理万机,我也不必凡事禀告你。”
  “xx大厦?”
  “是。你要来?”
  那边窸窸窣窣一阵,声音一时拉远些,像在换衣。
  “索性我也睡不着。”
  “那你能给我带一瓶柳橙汁么。”
  虽是挺荒谬的要求,周岭泉却没多问,说:“行。一会儿就到。”
  梁倾去会议室拿了包,再处理一会儿工作。半小时后下了楼。
  未看到什么车的影子,街上寂寂,头顶大片浅灰色的云疾速地掠过,令人觉得晕眩。
  梅雨季节未过,现下虽未下雨,但到处仍都是湿濡的。有几辆的士在路边苦等。
  她顾盼了一会儿,忽在远些的路灯下瞥见一辆磨砂全黑的摩托车,银亮的排气管,很是醒目。
  上面斜斜倚着个人,深色牛仔裤和黑色防风夹克,脸上有些得意又有些挑衅地望着她。
  “... ”
  摩托车许久没骑过,今晚也是临时兴起。
  周岭泉早就看见梁倾了,却不叫她,执意等着让她先找着自己,再欣赏她脸上一瞬错愕,无奈,又有些温柔的神情。
  “你这可真是...” 梁倾走过来,绞着双臂上下打量他。
  “真是什么...”
  “... 老夫聊发少年狂。”
  周岭泉听她忽地拽文,没憋住,爽朗地笑起来,惊飞了草丛里浅眠的三只鹧鸪,路灯一照,那翅膀变成巨大的一片阴影,渐次掠过两人的脸。
  “你这人... 喏,我找了半天才买到,你是不是有点没爱心。”
  他边说着边将一小瓶柳橙汁递给她,明亮的橙黄色,大概他在手里握着一阵,因而还有些余温。
  梁倾接过,打开了盖子,一口气喝了小半瓶,这才觉得舒爽一些,不客气地将瓶子又塞回他手中,打开双手伸了个懒腰,又抻着脖子说,“晚上空气真好。”
  “没吃晚饭?”周岭泉问。
  “老坐着,没什么胃口的,一抬头就九点多了,只想喝点酸甜口的。”
  “老这样胃会坏。这是经验之谈。”
  “行了行了,知道了,周叔叔。”
  周岭泉听了又笑,自己带上头盔,偏头系卡扣,问她,“想去哪儿?”
  “你都出动了摩托,我再不说看夜景兜风,是不是有点煞风景。”
  周岭泉笑她的回答,从车把上取了个女式头盔递给她,说,”带你去个地方。”
  -
  他们在摩托车的轰鸣里,穿过这座精巧迷你的城市,像玻璃球里的主人公,自以为是地进行一场漏洞百出的逃亡。
  一切都在身后 —— 水晶写字楼群,另一侧公园里浓稠的绿和艳色的夜樱,像干在盘里的颜料残渍。居民楼小小小小的窗,叠着,使劲抬头望也不到顶,像一层一层的梯子通到低低的云里。
  圣约翰教堂的雕花玻璃上似有一弯狡黠的月亮,又像是玻璃球外的孩童的眼睛,看着她,看着他们。
  梁倾疑心是自己的幻觉,再要回头去看,却发现已经进了山里。
  摩托车的灯劈开黑色的夜露,梁倾不明白他们置身何地,拼命去辨认却只换来微微的晕眩感受。
  她索性伏在周岭泉的后背,紧紧的,身体底下依稀能辨认他脊骨的形状,亲密无间。
  很小的时候,梁坤也有一辆摩托,那时候一辆摩托车是很奢侈的。梁坤年轻时是个性很开朗的人,自从买了摩托车,左邻右舍的孩子都偶尔能沾光出去兜风,连带着,对内向的梁倾也分外友好。
  他偶尔不忙时,会开着摩托车来接她放学,那是她记忆里最快乐的片段。
  父亲的背,望县的风,还有梁坤总会给她买的一种橙子味的汽水。
  小学在一个山坡上,长长的曲折的下坡路,无尽的香樟,只露出边角的灰蓝天空。她总在下坡结束前将汽水喝完,塑料杯子滋滋地响,梁坤听了便在前头发笑。
  “梁倾。”周岭泉降下来速度叫她,说“到了。”
  梁倾睁开眼,见他们不知何时已过了半山,脱离了树林的拦阻,到了一片草地。
  大概是白日观景的地方,现下却是黢黑的,山中清寂,偶有早春的虫鸣,嘶哑的,像受了潮的弦乐器。
  “那边是中环。”周岭泉指给她看。远处辽远的黑暗里,亮得发白的一簇,像洞穴里的宝藏箱子。
  “原来我们开了这么远。”
  “从前读书的时候,我经常晚上一个人来这里。这儿十几年前也是个有名的观景地,后来前头做了开发,也就没人来这里了。”
  “你刚来香港的时候么。”
  “是。”
  “看来你那时是走孤僻少年路线。”梁倾揶揄他。
  “有一点。不过那个时候耍酷扮孤僻不是很受女孩欢迎么?”
  梁倾讥诮地看他一眼,说:“我怎么知道,我也不是跟你一个年代。”
  她其实见过周岭泉的少年时期,姚南佳发给过她们一张照片,上面是陆析和周岭泉,都穿着高中制服 —— 陆析明朗地笑着,周岭泉反坐在一张椅子上,大概因为是抓拍,他未调整表情,看向镜头的神情有些冷峻。
  姚南佳说他十几年前只身来港城,家中有一番动荡。
  两人之间有片刻留白。
  周岭泉忽然说:“若我们是在学校遇见,我会追你。”
  梁倾只敢猜他是在调情。
  又听他说:“但你恐怕你会对那时的我嗤之以鼻。”
  “也不一定。”她怕冷场,接着话茬儿说,“毕竟我向来为色所迷。”
  他们两人各自笑开,又无言一番,也不去辩论真假。
  “你冷吗?”周岭泉忽然问。
  “还好?你冷么?... 我也没有衣服借你,我们可以回去。”
  周岭泉笑说,”还是你与众不同些。其他人都会答,‘我有点冷’,然后我就会建议,‘那不如我抱着你’。”
  梁倾哧哧笑着,说:“这套路太俗。”
  周岭泉已将她拉进怀里,抵着她的发,说:“这儿也没人,俗一点就俗一点吧。人生在世,戏要做足。”
  “然后呢?”梁倾一笑,挣开一点,偏过头来问他。
  “什么?”
  “‘不如我抱着你’,那然后的桥段呢?”她望着周岭泉,沉迷且清醒地。
  然后周岭泉低下头与梁倾接吻。
  以从未有的投入和温柔。
  梁倾的心如同穿上童话里的红鞋,癫狂地颤栗地舞着,在力竭之前。
  她知道的。
  这儿并非太平山顶,没有情歌里的伤心夜景和重逢恋人。
  他们的故事太高尚。
  在这绝对的黑夜里,城市只是个夜光魔方,被随意弃置身旁。而他们只是两颗浮尘,有交汇时,共舞时,炽热时。但亦有分开时。
  -
  大概是因为思及梁坤,那天夜里梁倾做了个梦,梦里她又坐在了梁坤的摩托车后座,橘子汽水见了底,路却看不到头似的,他们一直在下坡,似已经失重。
  她紧紧地贴着梁坤的后背,似乎感受到他心的跳动。梁坤一边往前飞驰,一边用他年轻时的声音问她:“乖宝,明天有大雨,你要记得去收衣服。”
  梁倾重重的地点头,渐渐地真的下起雨来,后面似乎有人在追他们,挟着一把可怖的匕首。
  梁倾在雨里发抖,但车却越来越慢,梁坤突然说:“乖宝,爸爸开不动了,爸爸开不动了。”
  “梁倾?醒醒。”
  梁倾分辨出这是周岭泉的声音,但她迟迟睁不开眼睛,人困在一种钝重感里,辨不清梦境和现实,良久才自惊疑中转醒。
  “你做噩梦了。”
  周岭泉正俯视她。
  梁倾避开他审视的神情,从这个角度去看窗外,一种苍青的晓色。
  梁倾空洞地看着,良久才缓过神,发现自己满脸是泪。她顿觉羞愧,偏过头去够床头的手机,坐起来查邮件,说:“几点了,我今天十点前得去现场。”
  “才五点不到。”
  “你们这儿天亮得很早。”
  “是,再睡会儿。”
  周岭泉未再追问她方才的梦,这时扯着她的胳膊又躺下,拿了遥控器一按,遮光窗帘降下来,房间顷刻陷入黑暗。
  昨夜周岭泉建议来他这处,梁倾没有拒绝,两人在电梯里便缠到了一起,要延续那个吻里一些糊涂的感情。
  可不巧,两人衣服脱了一半,到了浴室里才发现,梁倾来例假了。
  周岭泉当时神情好笑极了,只能去浴室平复。
  这儿是周岭泉的公寓,离昨夜他们看夜景的地方不远,依山而建,一梯一户的平层,想来应该十分昂贵。这是他十八岁时周启泓送的成年礼。空置了很多年,直到这些年他回了港城,才偶尔来住。
  梁倾一想到今日诸多工作上的事情,亦有种逃避的心态,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哪个更可怖,闭上眼睛,背对着周岭泉侧卧着,迷迷糊糊想着自己的心事。
  周岭泉的声音自虚空里传来,说:“你经常梦到你爸么。”
  “我刚刚叫他了?”
  “是。这也很正常,他去世不久... 从前我也经常梦到我外婆,她刚去世的那几年。”
  “现在呢?”梁倾瓮声瓮气地说。
  “现在很少了。”
  “那就好。”梁倾将自己蜷起来些,模棱两可地答,又问,“你和你外婆很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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