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你怎么说话呢?”赵建军干这行以来还是第一遇见这种“刁民”,“刘大哥认认真真了解案情呢,你是警察么?你比刘大哥还懂办案?”
“那倒没有,我就是懂怎么不浪费时间。”欧阳轩道。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欧阳轩忽然一把抓起凌友俊的手腕。凌友俊立刻后撤想把手缩回来,但他无论是反应速度还是力气都跟欧阳轩差远了,被欧阳轩拽着手腕拖了过去。
欧阳轩攥着凌友俊的胳膊,让他的手凌空举着,众人发现凌友俊的整个手部都像有什么病症似的,在轻微地颤抖。
欧阳轩嘲讽道:“人孬脾气大,你每次打你老婆都战战兢兢控制力道,因为你知道你老婆不抗揍,怕真揍出个什么好歹来给你自己惹祸上身。别说蹲班房了,光是想到这个事闹到你单位去,你都怕得要死吧?”
凌友俊双目圆睁,原本一直斯斯文文的表情有了些裂痕,他拼命用力,想把自己的胳膊从欧阳轩手底下抽走。
但欧阳轩把他拿捏得轻轻松松,两个人的体格跟各方面的力量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他还在继续说:“你再怎么打她,也只敢用手,用拳头,因为不管是腿还是手肘的力量你都没法儿控制得那么精细。你当真是又横又孬,一边欺负自己老婆,还一边欺负得战战兢兢,生怕把人打出个好歹来,影响你自己前途。”
“你拳头用多了,当然问题就来了。你没受过专业训练,身体素质也不怎么样,唯一也就能在自己老婆身上耍耍威风了。但是就连在老婆身上耍威风,耍多了也时不时伤到手上的肌肉跟神经。你这手指关节发红,举起来还直抖,你还真以为你自己是拳击运动员啊?”
刘警官跟赵建军听完欧阳轩的话,都忍不住探头过来仔细看,果然发现凌友俊的手指关节发红粗大,有的地方似乎还有些旧伤。
凌友俊的脸色随着欧阳轩说的,越来越沉,也越来越无法镇定。
一旁的卢云芬见状,似乎还下意识地想开口为凌友俊说点什么,谢免免一拉她的手,她似乎才恍然,最终还是沉默了,算是默认。
“师姐,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免免对卢云芬道,她一方面是心系师姐的伤势,另一方面也因为现场的两位民警都是男人,确实是不太方便。
眼见事已至此,卢云芬终归是没再抗拒,跟着谢免免去了里间的茶水室。
两人路过欧阳轩身边时,免免踟蹰了一下,踮起脚尖,在欧阳轩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欧阳轩听完,表情有点怪异:“……你还敢差使我?”
卢云芬这会儿还在神游天外,免免趁着她没注意,双手合十对着欧阳轩做了个“拜托拜托”的手势。
两人几句交头接耳前后不过几秒,随后免免便牵着卢云芬进了茶水室。
茶水室里,免免掀开卢云芬的衣服看了一眼,她白净平坦的腹部上有一大片紫色的淤痕。免免轻轻用手指碰了碰,就听见卢玉芬压抑的“嘶”声。
“……很疼吧?我们一会儿去找大夫涂药吧。”免免心里十分难受,学着小时候自己摔伤时妈妈对自己做的那样,对着卢云芬的腹部轻轻地吹气。
卢云芬摇头:“不疼的。”
免免说:“怎么可能不疼。师姐,你是怎么叮嘱我的?为什么轮到你自己,你就退缩了呢?你今天还给我留了信,说你是有分寸的,不会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可是难道一定得要威胁到你的性命了,才算是危险吗?你说凌友俊帮你还了你欠老师的钱,所以你欠他的,可是难道你觉得老师会希望看见你这样吗?”
见卢云芬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免免又拉住她的手,认真道:“老师今天还问起你呢,说你已经好久没去看她了。师姐,你这样只沉溺在自己的苦里,觉得日子过得苦,就不欠别人的了——这种心态是不对的!你这是在报复你自己,因为你自己心里其实就觉得你不值得过好日子,对不对?”
卢云芬怔住了,只觉得仿佛被说中了某中心事,一时语塞。
“你总觉得你欠老师的,欠你弟弟妹妹的,所以你一点都不敢任性,不敢去追寻更好的生活,还要瞒着他们。可是无论是老师,还是你弟弟妹妹,都不会希望你这样的。他们心里牵挂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牺牲自己,成全他们’的优良品质。其实有时候,我们是不需要退让的,因为爱我们的人更希望我们能向前进。”
免免其实不知道自己劝师姐这些有没有用,毕竟她自己不是亲历者,只是这么长篇大论地劝说别人,难免显得站着说话不腰疼。
好在卢云芬似乎是听进去了一些,迟疑地点了点头,免免轻轻地抱了抱她的师姐,拍拍她的后背。明明卢云芬比免免要高出一些,年纪也大上许多,现在免免倒像是在哄孩子一般。
两人从茶水室出来的时候,欧阳轩已经不见了,刘警官在对凌友俊问话。凌友俊大约是实在辩无可辩,也知道如今是证据确凿了,虽是垂着头,神色阴鸷,到底也尽数回答了。
他的回答大体总结下来,与从卢云芬这边得到的信息并无出入,凌友俊承认了自己就是焦躁易怒、掌控欲很强,他控制不了外人如何,但至少可以控制自己的妻子,情绪上来了,就忍不住发泄在妻子身上。但凌友俊重点强调了,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很爱他的爱人,也不希望跟爱人分开,只是确实有时候难以自控。
凌友俊交代了这些,见卢云芬出来了,面上又变得可怜兮兮了起来。
他踉跄着走过来想搂卢云芬,免免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把卢云芬拉开往前走了,没让他碰到。
“云芬,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我已经跟警察同志保证过了,以后绝对不再犯,我们回家吧,我煮你爱吃的雪菜肉丝面给你吃行不行?再打个荷包蛋,你喜欢两面都煎得老一点儿,甚至有点焦的,你的口味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凌友俊放软了声音,称得上是哀求了,卢云芬的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是有几分动容。
免免道:“他一定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吧?你不能总这么容易就心软。”
然而凌友俊显然很是了解她媳妇,一见卢云芬有一点心软的趋势,立马就打蛇随棍上。
他直接“噗通”一声往地下一跪,这一跪把两个警察都给搞愣神了。瞧刚才凌友俊的样子,他们是万万也没有想到这人如此地拿得起放得下,还挺敢于丢弃自己膝下那二两“黄金”的。
只见这凌友俊直接在地上膝行几米,到了卢云芬脚底下,抱着她的腰。
“云芬,我知道这根本不是你的本意。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难道对我没有感情吗?咱们就在一起,好好过日子,我再也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站在后边的刘警官跟赵建军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变脸如翻书的人,也不知道这小夫妻俩到底是怎么回事,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都觉得有些难办。
这夫妻之间的情感纠纷最是复杂,有时候不是你外人强行去横插一脚就能理得清的,弄不好还要落着埋怨。
“要不……”
刘警官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斟酌着开了口,他想说要不你们再好好沟通沟通,该道歉的道歉,该解释的解释,看看到底能不能凑合着过,还是怎么说。
然而这个时候派出所门口一阵喧闹,此时早已是月上柳梢,外头是黑沉沉的夜色,欧阳轩踏着夜色,两只手一边揽了一个人,大步回到了派出所。
卢云芬此刻心绪是一团乱麻,又被凌友俊抱着不能动弹,她现在已经说不出来对这个男人是什么样的感情了,但总之大约不是单纯的夫妻之爱。
神思不属中,一个人影像小钢炮一样冲向她,一把推开搂着她腰的凌友俊,抱住了卢云芬。
“姐姐,他欺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卢云芬一下子就被这个熟悉的声音把心绪抓回来了,低头一看才发现,好家伙,那个和免免一道来的男人居然把自己的一双弟妹带来了。
扑进卢云芬怀里的是她小妹云秀,才十四岁,而她十六岁的弟弟志洪刚才稍微错后了几步,此刻,一见到凌友俊就冲了上来,一拳重重打在了凌友俊脸上。
十六七岁的男娃也算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一拳直接把凌友俊打翻在地,脸颊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他这时候倒像是个汉子了,一声没吭。凌友俊捂着脸颊,想从地上坐起来,志洪像是还不解气一般,又抬起腿想踹他。
好在两个民警眼疾手快,一人一边把两个人拉开了。
卢云芬抱着妹妹,惊讶地看着自己一贯颇为乖巧懂事的小弟。
志洪个子中等,一米七几,跟凌友俊差不多高,只是孩子青春期,还在抽条儿,杆儿瘦杆儿瘦的,那两条胳膊看去没比卢云芬粗多少,她这个做姐姐的,从未想到弟弟能有一拳打翻一个比他健壮这么多的成年男人的力气。
等志洪抬起头,卢云芬才看清,弟弟两只眼睛连带着鼻头都红了,双眉紧锁。与姐姐对视上以后,他立刻转移开了视线。
志洪低着头,拽着他的赵建军不敢撒手,生怕自个一撒手这冲动的小男娃又冲上去揍人。
派出所里七个人,却一时没有任何人出声,落针可闻的。
“姐,离婚吧。”志洪收整了半天情绪,才哑哑地开口。
卢云芬有些恍惚,她的弟弟,还是处在小男娃变声期的年龄呢,瞧这破锣嗓子。
云秀就不用说了,只是个读初中的小孩子。而志洪,比免免还小一岁,这三个人,在卢云芬这个做大姐姐的眼里,原本一直是需要她照顾关爱的小娃娃。大人的无奈和苦楚,本就是不该去让孩子分担的,他们那脆弱的小肩膀能支撑得了什么呢?
可是原来,她以为柔嫩的小树苗,也会在风雨来临的时候,拼命向上撑开自己的树冠枝丫,想为她遮挡。
在这一刻,卢云芬才知道了,免免说得对,她先前总想着为了弟弟妹妹委屈自己也没什么,其实是她太过一厢情愿了。
真要为了弟弟妹妹,她便不该这样委屈自己。
凌友俊又来拉卢云芬的手,似乎想说些什么,卢云芬这会儿终于能冷静地直视他了。
“嗯,凌友俊,我们离婚吧。”她平静地说。
*
人在忙碌的时候,往往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等这出闹剧解决,凌友俊终于垮着肩膀,答应了同卢云芬离婚,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谢免免一看时间,差点惊叫出声。
居然已经快到夜里一点了!她甚至没有跟爸爸妈妈和哥哥说她去了哪里!
卢云芬被弟弟妹妹一左一右护着回自己家了,免免和两位民警道完谢就想着赶紧回家,但这个点是没有公共汽车了。欧阳轩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瞅着她,免免只能可怜兮兮地:“那个……能载我……回去吗?”
声音越来越小。
好在欧阳轩这次终归是没有为难她,他还是像来时一样,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长腿一跨就发动了摩托车。
“上车。”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情敌
那天回了家以后, 免免才知道家里乱套了——甚至不止是谢家,大半个大院都乱套了。
谢家安安静静的乖乖女免免,居然一声不吭就不见了,一直到深夜都没有回家, 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谢家除了幺女外的另外三口子, 都是在大院里广结善缘的人物, 谢免免又是刚在文艺晚会上出过风头的“小明星”,这下好了, 谢家小女儿丢了的事, 就仿佛蓄积能量已久的高压锅一般,由谢家开始发酵, 直到夜里, 让整个大院濒临炸锅。
凌晨一点, 大马路上都是安安静静的,欧阳轩那辆嘉陵70载着他跟谢免免, 是整个街道上唯一的声音来源。摩托车一路疾驰回了军属大院,就连一贯看不出来在想什么的欧阳轩都被眼前的场景弄傻眼了。
这个点儿了, 大院里还有好些人,就在门房前面站着, 放眼望去,都是谢家的老熟人。
什么李培, 萧萧, 楼上孙阿姨,等等一干人马,都围作一团, 中间是他们谢家三口子, 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门房周大爷明显困得不清, 但也套了他的军大衣加入进来,给他们出谋划策。
“找不着啊,还能怎么着,报警呗!报警。”
“走走走,上派出所去,别找了,小姑娘家家的,这么晚还没消息,可不能等!多等一分钟,多危险十倍啊!”
“这样,谢叔叔,刘阿姨,你们先去派出所,我们在这附近再看看,打听打听,总之先把妹妹找着要紧!”
这个声音免免认出来了,就是那天来他们家“相亲”的那位杜天睿。
免免差点儿眼前一黑,赶紧拍欧阳轩的胳膊:“欧,欧阳轩……你停一下车。”
这还是免免第一次当面叫欧阳轩的名字,她叫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
欧阳轩刚要拐弯进小区,闻言就带了一脚刹,嘉陵70以一种颇为刚猛的弧度拐了个莫大的弯,声音突突突地更响了,成功地吸引到了大门口一众人马的关注。
谢旋个儿高,大概视野也足些,他是第一个瞅见妹妹的。
“免免!”
他一声高呼,拨开面前的人就往免免这儿跑,其他人也相应地注意到了归来的免免。
要找的姑娘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免免跳下了车,谢旋拉着妹妹上上下下查看了一遭,还是他那个妹妹,一根头发也没少,他这才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原本这是个好事儿,好赖不用大半夜的夜闯派出所了。然而免免回来的方式,以及这交通工具上的另一个人,却直接让这口已经蓄能已久的高压锅炸翻了。
人群里的萧萧看到了意中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欢欣鼓舞呢,就先瞧见了他的死对头。
“欧阳轩?!你居然绑架免免妹妹!”
谢旋正揽着失而复得的妹妹呢,听到萧萧这一声吼,抬头看了还跨坐在摩托上的男人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位大院中的传说人物,之前对他的所有了解都来自弟兄们的口耳相传,传言这种东西,传起来夸张得很,谢旋对此人的印象几乎是青面獠牙,形似恶鬼,硬要形容的话就跟端阳节的时候家中挂来镇宅的钟馗像那般。
如今猛然一听这活钟馗居然出现了,简直想端碗雄黄酒来往丫跟前洒一洒。